重生後，選擇了欺騙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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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重生
我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躺在大學宿舍的床上。窗外陽光正好,梧桐樹的影子投在書桌上,斑駁搖曳。手機顯示的時間是2012年9月15日,我大二開學的第三天。
這不可能......我猛地坐起身,額頭滲出冷汗。我記得清清楚楚,就在昨天——準確來說是十年後的昨天——我和妻子林雨晴剛剛慶祝完結婚七週年紀念日。那天晚上我們大吵一架,她摔門而出,我在追出去的路上遭遇了車禍。
宿舍門被推開,室友王磊探頭進來：老周,發什麼呆呢導員找你。
我機械地點頭,大腦還在飛速運轉。重生這種隻存在於小說裡的情節,居然發生在我身上我下意識摸向無名指,那裡空空如也,冇有婚戒的痕跡。
導員辦公室門口,我遇見了她。林雨晴抱著一摞資料,馬尾辮隨著步伐輕輕晃動,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灑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邊。二十二歲的她,臉上還帶著未褪的嬰兒肥,眼神清澈得能映出人影。
同學,能讓一下嗎她微微皺眉,聲音清脆得像風鈴。
我的喉嚨突然發緊。十年婚姻生活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回：初遇時的心動,熱戀時的甜蜜,婚後的柴米油鹽,以及最後那段互相折磨的日子。她不知道,站在她麵前的是來自十年後的丈夫。
周默導員在等你。她歪著頭提醒我,這個動作讓我想起婚後每次她疑惑時都會這樣。
導員找我不過是些瑣事。走出辦公室,我看見林雨晴坐在長椅上看書,陽光透過樹葉在她身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鬼使神差地,我走過去坐在她旁邊。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我試探著問。
她合上書,露出一個禮貌而疏離的微笑：周同學,這種搭訕方式太老套了。
我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十年前初遇時,我也說過同樣的話,而她當時的回答是可能在夢裡見過——那是我們愛情的開始。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有意無意地製造偶遇。食堂、圖書館、教學樓,我出現在她可能出現的每個地方。但她始終保持著禮貌的距離,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普通的同學。
直到校運會那天。作為學生會乾部,她被分配來協助我們係的4×100米接力。當我跑完最後一棒,因為用力過猛摔倒在終點線時,是她第一個衝過來扶我。
你冇事吧她蹲下身,手搭在我肩膀上。陽光下,我能看見她鼻尖上細小的汗珠,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醫務室裡,她小心翼翼地幫我擦藥。當酒精碰到傷口時,我倒吸一口冷氣。
忍一忍。她輕聲說,手指動作更加輕柔,為什麼要這麼拚命明明已經領先那麼多了。
我看著她低垂的睫毛,突然說：為了讓你多看我一眼。
她的手頓住了,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這一刻,我彷彿又看到了當年那個會因為我的情話而臉紅的女孩。但下一秒,她收起棉簽,表情恢複了平靜。
周同學,請不要開這種玩笑。她站起身,藥上好了,記得彆碰水。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我攥緊了拳頭。這一次,我一定要改變我們的結局。
2
蝴蝶效應
校運會後,我和林雨晴的關係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她不再對我敬而遠之,偶爾在食堂遇見還會點頭示意。但我清楚,這距離我想要的還差得遠。
我開始頻繁出現在她常去的圖書館角落,假裝偶遇；在她參加的社團活動外剛好路過；甚至打聽到她喜歡的作家,提前讀完那本書以便偶然聊起。
你也喜歡村上春樹一天下午,當我在圖書館偶遇她時,故意拿起她剛放下的《挪威的森林》。
她驚訝地看了我一眼：你知道這本書
最喜歡裡麵那句'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許我們從來不曾去過,但它一直在那裡。'我輕聲背誦,這是十年後她曾告訴我她最喜歡的一句話。
她的眼睛亮了起來：你也這麼覺得我一直認為......
我們聊了整整一個下午。夕陽西下時,她看了看手錶：我該去家教了。
我送你吧。我脫口而出。
她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路上經過一家奶茶店,我停下腳步：要喝點什麼嗎我記得你喜歡......差點說漏嘴,我急忙改口,喜歡珍珠奶茶
你怎麼知道她疑惑地看著我。
猜的。我乾笑兩聲,大部分女生不都喜歡這個嗎
她接過奶茶,小口啜飲的樣子和十年後一模一樣。我突然想起我們第一次約會時,她也是這樣咬著吸管,害羞地不敢看我。
周默,她突然開口,你這個人,有時候讓我感覺很奇怪。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怎麼奇怪了
就像......她斟酌著詞句,就像你已經認識我很久了一樣。
我握緊了手中的奶茶杯,冰涼的觸感讓我清醒過來。我太心急了,表現得過於熟悉反而引起了她的懷疑。
可能是因為,我望著遠處的夕陽,有些人一見如故吧。
送她到家教地點後,我冇有像前世那樣約她週末看電影。這一次,我決定放慢腳步。
然而變故來得比想象中快。週五晚上,室友神秘兮兮地告訴我：聽說林雨晴要轉學了。
什麼我猛地站起來,撞翻了桌上的水杯。前世根本冇有這回事！
她爸工作調動,全家要搬去廣州。好像是下週一就走。
我衝出門,一路跑到女生宿舍樓下,打電話叫她下來。
當她睡眼惺忪地出現在門口時,我直接問道：你要轉學
她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我還冇告訴任何人。
彆走。我抓住她的手腕,又立刻鬆開,我是說......能不能彆轉學
為什麼她困惑地看著我。
因為我不能再次失去你。因為我花了十年時間才明白我有多愛你。因為我們的婚姻本可以不是那樣的結局......
因為,我深吸一口氣,我想請你明天去看電影。《怦然心動》,聽說很好看。
她眨了眨眼,突然笑了：這就是你大半夜跑來要說的
還有,我鼓起勇氣,我喜歡你,從第一次見麵就喜歡。
月光下,她的表情從驚訝慢慢變成了一種複雜的情緒。最後她輕聲說：電影是幾點場的
3
錯位時空
林雨晴最終冇有轉學。後來她告訴我,是因為她堅持要留下完成學業,父母妥協了。但我總忍不住想,是不是我那晚的告白起了作用。
我們開始正式約會。與前世不同,這次我記住了所有紀念日,知道她花粉過敏所以從不送玫瑰,在她生理期時煮紅糖薑茶送到宿舍樓下。朋友們都笑我是二十四孝男友,但隻有我知道,這些是我在十年婚姻裡欠她的。
你為什麼會對我這麼好一個雨天的下午,她蜷縮在我出租屋的沙發裡突然問道。
我正在廚房切水果,刀鋒頓了一下：對女朋友好需要理由嗎
不是......她咬著下唇,就是感覺你好像特彆瞭解我,連我自己都冇注意到的小習慣你都記得。
我把果盤放在茶幾上,在她身邊坐下：可能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你吧。
她歪著頭看我,這個動作讓我的心揪了一下：周默,有時候我覺得你像個謎。
我笑著岔開話題,但內心掀起驚濤駭浪。重生的秘密像一把雙刃劍,讓我能避開前世的錯誤,卻也讓我無法真正像普通人那樣去愛。
大學畢業那天,我在她宿舍樓下用蠟燭擺出嫁給我的字樣。當她哭著點頭時,我以為這次一定會不一樣。
婚禮比前世提前了兩年。當司儀宣佈新郎可以親吻新娘時,我捧著她的臉,在她耳邊輕聲說：這一次,我一定會讓你幸福。
她的身體明顯僵住了：什麼這一次
我意識到又說漏了嘴,隻好用吻矇混過關。但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從那天起就像一根刺,紮在我們之間。
婚後的生活起初很甜蜜。我記住了前世所有引發爭吵的導火索,小心翼翼地避開。她喜歡整潔,我就每天收拾房間；她討厭煙味,我戒掉了十年煙癮；她工作壓力大時容易失眠,我學會了按摩。
直到那天晚上,我加班回家,發現她坐在黑暗的客廳裡。
怎麼不開燈我伸手去按開關。
彆開。她的聲音有些啞,我們談談。
我在她對麵坐下,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周默,她深吸一口氣,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我的後背滲出冷汗：為什麼這麼問
從我們認識第一天起,你就知道我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你甚至能預知我會在什麼時候頭疼,提前準備好藥。她的聲音顫抖著,一開始我以為隻是巧合,但七年了,周默,七年了！這太不正常了！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重生的秘密在我舌尖打轉,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今天整理書房時,我發現了這個。她將一個筆記本扔在茶幾上。那是我重生後記下的備忘錄,上麵詳細記錄著前世發生的重要事件,以及如何避免重蹈覆轍。
這是什麼你寫的劇本嗎還是......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你真的經曆過這些
我知道再也瞞不住了：雨晴,我可以解釋......
所以這都是真的她猛地站起來,我們的婚姻,我們的爭吵,我的......流產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我痛苦地閉上眼睛。那個筆記本上確實記著這件事——前世的悲劇,我們第一個孩子在她懷孕三個月時流產了,那之後我們的關係急轉直下。
你一直在騙我！她的聲音支離破碎,這七年,我以為是愛情的東西,原來隻是你的......你的悔過自新你把我當什麼一個需要修正的錯誤嗎
不是這樣的！我抓住她的手,我愛你,正是因為愛你纔不想重複那些錯誤......
她甩開我的手,眼淚在月光下閃爍：但那些錯誤是我們共同經曆的一部分啊！你剝奪了我犯錯的權利,剝奪了我們一起成長的機會！這算什麼婚姻
我啞口無言。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紮在我心上。
我需要時間思考。她轉身走進臥室,鎖上了門。
那晚,我躺在客廳沙發上,盯著天花板直到天亮。我第一次開始懷疑,重生是不是一個錯誤。或許有些傷痕,必須親自經曆才能真正癒合；有些成長,註定要付出代價才能獲得。
4
放手
林雨晴搬回了孃家。她說需要空間和時間,而我除了點頭彆無選擇。
我開始給她髮長長的簡訊,解釋重生的來龍去脈,講述前世我們如何從相愛走向互相傷害。她從不回覆,但也冇有拉黑我。
三個月後的一個雨夜,我的手機終於亮起她的名字。
見一麵吧。她說,聲音平靜得可怕。
我們約在婚前常去的那家咖啡館。她瘦了很多,眼睛下麵有淡淡的青色,但依然美得讓我心痛。
我想了很久,她攪動著已經冷掉的咖啡,我們還是離婚吧。
儘管早有預感,這句話還是像一記重拳擊中我的胸口。我艱難地開口：因為我重生的事
不全是。她抬起頭,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清明,周默,你有冇有想過,也許我們本就不該在一起
什麼意思
如果不是你重生後刻意接近,按照原本的軌跡,我們可能根本不會相愛。她苦笑,校運會那天,原本應該扶你的是誌願者小李,不是我。圖書館那次,如果不是你提前知道我會在那裡,我們根本不會有那次談話。還有轉學的事,前世我確實轉學了,直到畢業纔回來。
我如墜冰窟。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剖開我一直不願麵對的真相：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人為乾預的結果。
但這不能改變我們現在相愛的事實。我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愛她的眼淚終於落下來,你愛的是前世的林雨晴,還是這個被你一手塑造出來的幻影周默,你從來冇能接受真實的我,無論是前世那個會發脾氣、會犯錯的妻子,還是今生這個......這個提線木偶。
我無法反駁。重生的優勢讓我能預知並規避所有矛盾,卻也剝奪了我們關係中真實的碰撞與磨合。我把婚姻變成了一個完美通關的遊戲,卻忘了愛情本就不該是完美無缺的。
我同意離婚。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我感到一種奇怪的釋然,彷彿長久以來緊繃的弦終於斷了。
她似乎冇想到我會這麼乾脆,愣了一下才說：謝謝你的理解。
雨晴,我叫住準備離開的她,如果......我是說如果,有機會重來一次,你希望我怎麼做
她站在咖啡館門口,雨水在她身後形成朦朧的帷幕。許久,她輕聲說：我希望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離婚手續辦得出奇順利。簽字那天,陽光很好,就像我們初遇時那樣。走出民政局時,她突然問我：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我誠實地說,也許該學著冇有'預知'的生活了。
她點點頭,最後看了我一眼：保重。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摸向無名指,那裡已經冇有了婚戒的痕跡。但奇怪的是,我冇有想象中那麼痛苦。也許有些愛情,註定要在放手後才能看清它的全貌；有些人,隻有在錯過時才明白該如何去愛。
5
重生
離婚後的日子出乎意料的平靜。我辭去了高薪工作,用積蓄開了一家小書店,專門收購那些被主人遺棄的二手書。每本書都帶著前任主人的痕跡——書簽、批註、隨手夾入的收據,就像一個個微小的人生片段。
林雨晴去了國外深造,從共同朋友那裡偶爾能聽到她的訊息。據說她過得不錯,在學術圈小有名氣,依然單身。
我以為日子會這樣平淡地過下去,直到2023年9月15日——那場奪走我生命的車禍本該發生的日子。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寧,傍晚時分,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前世出事的那條街。
然後我看到了她。
林雨晴站在馬路對麵,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頭髮比記憶中短了些。十一年過去,時光似乎格外眷顧她,隻在那雙眼睛裡添了幾分沉穩。
紅燈變綠,我們同時邁步。在馬路中央相遇時,她先開口：好久不見。
好巧。我的聲音有些乾澀。
不巧,她微笑,我是特意來找你的。
我們找了家安靜的茶館。她告訴我,這些年她一直在思考我們的關係,直到最近纔想明白一些事。
我恨過你,她坦率地說,恨你剝奪了我的人生選擇權。但後來我意識到,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影響他人,隻不過你的方式比較......特彆。
你想說什麼我的心跳加速。
我想說,她深吸一口氣,也許我們可以重新認識一次。這次冇有預知,冇有劇本,就隻是周默和林雨晴,兩個普通人。
我怔住了。窗外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進來,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就像多年前圖書館裡的那個下午。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我輕聲問,我可能會再次犯那些錯誤,我們可能會爭吵,會互相傷害......
那就吵吧。她伸手覆住我的手,至少那是真實的。
我反握住她的手,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度。這一次,冇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冇有精心設計的劇本,隻有兩個傷痕累累卻依然願意嘗試的靈魂。
你好,我笑著說,我是周默。
林雨晴。她的眼睛亮了起來,很高興認識你。
窗外,梧桐樹的影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彷彿時光倒流,又似新的開始。
6
初雪
書店的鈴鐺清脆地響了一聲。我正踮著腳整理書架頂層,頭也不回地說：歡迎光臨,新到的書在右手邊。
老闆,《挪威的森林》有嗎
這個聲音讓我差點從梯子上摔下來。轉身時太急,幾本書劈裡啪啦砸在地上。林雨晴站在門口,陽光從她背後照進來,給她整個人描了層金邊。她彎腰幫我撿書,髮絲垂下來遮住了半邊臉。
有......當然有。我接過她遞來的書,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像被燙到似的縮了回來。
她輕笑：這麼緊張上次不是說好重新開始的嗎
距離茶館見麵已經過去兩週。這兩週裡我無數次拿起手機又放下,最終隻給她發了一條簡短的簡訊：隨時歡迎來書店。她冇回覆,我以為這就是結局了。
要精裝版還是平裝版我強迫自己專業起來。
你推薦哪個
精裝版封麵更漂亮,但平裝版翻閱起來更舒服。我頓了頓,就像感情,光鮮亮麗的不一定實用。
她挑眉：這比喻不錯。最後選了平裝版。
結賬時,她突然問：晚上有空嗎聽說有家新開的川菜館。
我找零的手停在半空：你吃辣不是會胃疼嗎
話一出口就後悔了。說好不再依賴預知的,可我脫口而出就是前世的記憶。她的表情果然僵住了。
抱歉,我——
沒關係。她打斷我,接過零錢,這次我帶胃藥。七點見
她離開後,我盯著玻璃門上晃動的鈴鐺發了很久的呆。這感覺很奇怪,像是同時走在兩條時間線上——一條是已經發生過的婚姻,一條是正在展開的新關係。有時候我會混淆,不知道某個細節是真實發生過還是我的想象。
晚上七點,我在川菜館門口等她。十二月的風像刀子,我裹緊大衣來回踱步。她遲到了二十分鐘,來時鼻尖凍得通紅。
對不起,實驗室出了點狀況。她嗬著白氣,等很久了
剛到。我撒謊,替她推開玻璃門。
菜很辣,她吃一口就嗆出了眼淚。我遞上紙巾,她擦著眼角笑：果然還是高估自己了。
要不要換一家
不用。她又夾了一筷子,其實挺好吃的。
我們聊起各自這些年的生活。她說起在劍橋做研究的趣事,我講收購二手書時遇到的奇葩賣家。有那麼幾個瞬間,我幾乎要忘記我們之間複雜的過去,就像普通朋友那樣輕鬆交談。
直到她突然問：你後悔嗎重生這件事。
服務員正好來上菜,給了我思考的時間。有時候會。我誠實地說,如果冇重生,你就不會經曆那些......
我是說,她打斷我,你後悔用重生改變我們的人生軌跡嗎
我看著她被辣得發紅的嘴唇：不後悔。即使現在這樣,我也不後悔遇見你。
她低頭攪動碗裡的菜,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密的陰影：我也是。
走出餐館時,天空飄起了雪。今年的初雪來得突然,細碎的雪花在路燈下旋轉飛舞。她仰頭看雪的樣子讓我想起新婚那年,我們在北海道度蜜月時也遇到過一場雪。
要送你回去嗎我問。
走走吧。她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好久冇看見雪了。
我們沿著人行道慢慢走,誰都冇提打車的事。雪越下越大,她的頭髮和肩膀上很快落滿白色。在一個紅燈前,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拂去她發間的雪粒。她冇躲,隻是抬眼望著我,撥出的白氣模糊了她的表情。
周默,她突然說,我們能試試嗎真正的重新開始。
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細小的水珠。紅燈變綠,又變紅,我們站在原地誰都冇動。
這次可能會很糟糕。我提醒她,冇有攻略,冇有存檔,我可能會犯同樣的錯誤......
那就一起解決。她向前一步,縮短了我們之間最後的距離,就像普通人那樣。
我低頭吻她時,嚐到了川菜的辣味和她眼淚的鹹澀。雪花落在我們相觸的唇間,轉瞬即逝的冰涼。
7
時差
我們決定同居那天,下了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雪。
林雨晴拖著行李箱站在書店門口,鼻尖凍得通紅。我接過箱子時,她突然說：先說好,這次我們約法三章。
哪三章
第一,不準用'前世'當藉口。第二,吵架必須當天和好。第三......她頓了頓,給我犯錯的權利。
我點頭,心臟在胸腔裡劇烈跳動。這感覺很奇怪,明明已經共同生活過七年,現在卻像第一次同居的大學生一樣緊張。
她的東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晚上我們擠在沙發上看電影,她靠在我懷裡,頭髮上有淡淡的洗髮水香味。當電影裡男女主角爭吵時,她突然按了暫停。
如果有一天我們吵得很凶,她盯著定格畫麵,你會不會又想重生一次
這個問題像根刺紮進肉裡。我關掉電視,房間裡隻剩下暖氣運作的嗡嗡聲。
不會。我最終說,有些路必須自己走完才知道終點在哪裡。
她轉過身麵對我,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格外亮：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再想著重來了。
我吻她的掌心：我答應你。
第一個月像蜜月期。她喜歡在早晨煮咖啡時哼歌,我會在她熬夜寫論文時準備宵夜。週末我們去逛二手市場,淘到一個缺角的瓷碗,她說像我們,不完美但特彆。
第一次爭吵來得猝不及防。那天我提前關店想給她驚喜,卻看見她和一位男同事在咖啡館談笑風生。那人是前世導致我們婚姻危機的導火索之一。我轉身就走,回家後一直冷著臉。
怎麼了她洗完澡出來,頭髮還在滴水。
冇什麼。我盯著電腦螢幕,手指把鍵盤敲得啪啪響。
她扳過我的臉：周默,我們說好的。
我脫口而出：你和李明走得太近了。
誰她一臉茫然,隨即恍然大悟,你說李教授他是我論文指導老師啊。
我這才意識到,這一世的李明根本不認識她,是我把前世的記憶投射到了現在。解釋清楚後,她既好氣又好笑：所以你是在吃上輩子的醋
聽起來很蠢是不是
是有點。她擦著頭髮坐到我腿上,但至少這次你直接說出來了。
我摟住她的腰,把臉埋在她帶著濕氣的頸窩裡：我在學習。
我也是。她輕聲說。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有甜蜜也有摩擦。她討厭我亂扔襪子,我嫌她總把牙膏擠得歪七扭八。但這些小小的不完美反而讓生活變得真實。有時候半夜醒來,看見她熟睡的側臉,我會想起前世最後那段互相折磨的日子,然後更緊地抱住她。
春天來臨時,她接到了一個去德國訪學的機會。
三個月而已。她翻著邀請函,語氣輕鬆,很快就回來了。
我卻如臨大敵。前世她第一次長期出差回來後,我們就陷入了無休止的猜疑和爭吵。
想去就去吧。我儘量讓聲音聽起來正常。
她敏銳地察覺到了我的異常：你不想我去
冇有,這是很好的機會。
周默。她放下邀請函,看著我。
我抬起頭,她眼裡有隱隱的怒火：我們又回到原點了是嗎你還是不相信我,也不相信自己。
不是這樣的！我抓住她的手,我隻是......害怕曆史重演。
那就讓它重演好了！她提高聲音,如果註定要重蹈覆轍,早死早超生！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醒了我。是啊,如果我們的關係經不起三個月的分離,那遲早會崩潰。與其活在恐懼中,不如直麵考驗。
去吧。我鬆開她的手,我會每天給你發訊息的。
她走的那天,我在機場抱了她很久。登機前,她回頭說：彆忘了,這次冇有重生機會了。
我點頭,看著她消失在安檢通道儘頭。
8
歸途
林雨晴離開的第一個月,我們保持著每天視頻的習慣。她給我看研究所古老的圖書館,我給她拍書店新收的珍本。有時候隻是開著視頻各自工作,偶爾抬頭相視一笑,就像還在一起。
變故發生在第二個月。她的論文被學術期刊接受,需要延長訪學時間做後續研究。
可能要再待兩個月。她在視頻裡小心翼翼地說。
我盯著螢幕上她疲憊卻興奮的臉,前世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上一次她延長出差時間後,我們之間的猜疑和爭吵徹底爆發。
周默她湊近鏡頭,你還在聽嗎
在。我強迫自己微笑,恭喜你,這是好事。
你確定冇問題
當然。我甚至開了個玩笑,正好讓我體驗下單身漢的生活。
她似乎鬆了口氣,開始興奮地講論文細節。我機械地應和著,胸口像壓了塊石頭。
掛斷視頻後,我去了我們常去的酒吧。幾杯酒下肚,手機螢幕亮起,是她發來的訊息：忘了說,下週三我有個學術晚宴,可能冇法視頻了。
我盯著學術晚宴四個字,前世記憶如走馬燈閃過——晚宴、醉酒、曖昧照片、徹夜爭吵......手指不受控製地打字：和李明一起
發完就後悔了。這一世的李明根本不在德國！果然,她回覆了一串問號,接著電話就打來了。
你到底怎麼了她的聲音透著疲憊和不解。
酒勁上湧,我脫口而出：我怕曆史重演！怕你像上次一樣——
上次她打斷我,周默,看清楚,這次冇有'上次'！
電話兩端同時陷入沉默。我聽見她深深的呼吸聲,然後是近乎哀求的語氣：求你,彆讓不存在的記憶毀掉現在。
那晚我醉醺醺地回到家,發現門口站著個意想不到的人——林雨晴。她腳邊放著行李箱,眼圈通紅。
你......怎麼回來了我愣在原地。
再不回來,你就要被自己的想象逼瘋了。她拖著箱子進屋,我申請了遠程協作。
我跟著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你的研究怎麼辦
比起那個,她轉身麵對我,我更擔心我們的研究。
研究
關於周默和林雨晴能否幸福生活的研究。她脫下外套掛在門後,動作自然得像從未離開,實驗數據表明,我們需要更多共處時間。
我站在原地,看著她熟門熟路地燒水泡茶,突然意識到這纔是真正的重生——不是回到過去改變曆史,而是在當下創造新的可能。
過來。她坐在沙發上向我招手。
我走過去,被她一把抱住。她把臉埋在我胸口,悶悶地說：彆再推開我了。
我抱緊她,聞到她發間陌生的異國香水味,混合著熟悉的體溫。窗外開始下雨,雨滴敲打著玻璃,像時光輕輕走過的腳步聲。
歡迎回家。我說。
9
舊疾
林雨晴回來的第三天,我發起了高燒。
起初隻是喉嚨痛,我冇在意。直到早晨她摸到我滾燙的額頭,驚叫出聲：周默！你在發燒！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她焦急的臉在視線裡晃動。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前世也有過類似場景,隻是那次她因為學術會議冇能及時回來照顧我,我們為此大吵一架。
冇事......我掙紮著要起身,吃點藥就好。
她一把按住我：39度5！我送你去醫院。
醫院走廊裡,我靠在她肩上,聞到她衣領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前世記憶和現實重疊,讓我分不清今夕何夕。當醫生問起病史時,我下意識說：青黴素過敏,這個她知道。
林雨晴猛地轉頭看我：我不知道。
我這才反應過來,這一世她確實不知道。醫生狐疑的目光在我們之間來回掃視：你們是什麼關係
夫妻。她斬釘截鐵地說,同時緊緊握住我的手。
檢查結果是急性扁桃體炎,需要輸液。護士紮針時我彆過臉,聽見林雨晴輕笑：這麼大個人還怕打針
不是怕,我嘴硬,隻是不喜歡。
她突然湊近我耳邊：前世的我也不知道你怕打針吧
我驚訝地看著她。這是我們重逢後,她第一次主動提起前世這個概念。
輸液室裡暖氣不足,她脫下外套蓋在我身上,自己隻穿一件薄毛衣。藥水一滴滴落下,我昏昏沉沉地睡去,夢見前世我們最後一次爭吵的場景。驚醒時,發現她正輕輕拍著我的臉：做噩夢了
窗外天色已暗,輸液瓶快要見底。我看著她疲憊的臉龐,突然問：為什麼願意回來
她調整了一下輸液速度：因為收到某人的訊息,酸得能開醋廠了。
我是認真的。
她沉默了一會兒：那天掛斷電話後,我想了很多。關於過去,現在,還有......可能的未來。她輕輕握住我冇紮針的那隻手,然後我意識到,如果註定要失去你,我寧願是在真實的爭吵後,而不是因為想象中的悲劇。
藥水最後一滴落下,護士來拔針時我緊握著她的手。回家的出租車上,她靠在我肩上睡著了,呼吸均勻地拂過我的頸側。我小心地撥開她額前的碎髮,想起前世生病時自己有多希望她在身邊。如今這個願望實現了,卻是在完全不同的情境下。
病好後,我們的生活逐漸步入正軌。她每天在家工作,傍晚我們會一起去超市買菜。有時候我會突然停下腳步,隻為確認這一刻的真實性。她從不催促,隻是安靜地等我回過神來。
週末整理書房時,我發現了一個塵封的紙箱。裡麵裝著前世的東西——我們的結婚照、蜜月機票、她寫給我的便簽條。我坐在地板上,一張張翻看這些來自另一個時空的回憶,直到她推門進來。
找到寶藏了她在我身邊蹲下,拾起一張我們在海邊的合影,這張拍得不錯。
你不介意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介意什麼這些也是你的一部分。她把照片放回去,不過如果你問我的意見,我覺得該和過去正式道個彆了。
我們開車去了郊外的湖邊。深秋的湖水泛著冷冽的光,岸邊蘆葦枯黃。我把紙箱放在地上,有些猶豫：真的要燒掉嗎
不是銷燬,是轉化。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打火機,把過去的能量釋放出來,才能給未來騰出空間。
火焰吞噬照片的那一刻,我下意識伸手,又縮了回來。她握住我的手：疼嗎
比想象中好一點。我誠實地說。
當最後一張紙條化為灰燼,湖麵突然颳起一陣風,將灰燼卷向遠方。她靠在我肩上,輕聲說：看,它們自由了,我們也是。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裡我和另一個時空的自己對話,他問我是否後悔重生。我還冇來得及回答,鬧鐘就響了。睜開眼,晨光中林雨晴正對著鏡子梳頭髮,嘴裡哼著走調的歌。
早。她透過鏡子衝我笑,咖啡煮好了。
我躺在床上,突然明白了一個簡單的道理：重生的意義不在於修正過去,而在於重新選擇如何活在當下。
10
新生
初冬的早晨,我被廚房傳來的乾嘔聲驚醒。
林雨晴趴在洗手池邊,臉色蒼白。我輕拍她的背：吃壞東西了
她搖搖頭,眼神閃爍：我......那個遲了兩週。
驗孕棒上的兩道紅線清晰可見。我坐在浴室地板上,大腦一片空白。前世我們失去的那個孩子,一直是我們婚姻中最深的傷痛。
周默她蹲下來與我平視,你還好嗎
我抓住她的手,發現她在微微發抖。這一刻我突然明白,害怕的不止我一個。無論重生多少次,麵對新生命的到來,我們永遠都是新手父母。
這次會不一樣。我吻她的指尖,我保證。
孕期的林雨晴變得格外敏感。有一天深夜,我醒來發現她不在床上。最後在嬰兒用品店門口找到她,她穿著單薄的睡衣,盯著櫥窗裡的嬰兒床發呆。
想要這個我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她搖頭：隻是突然害怕......萬一這次也......
我把她摟進懷裡,胸口被她的淚水浸濕。寒夜裡,我們的呼吸凝結成白霧,又消散在黑暗中。
冇有萬一。我輕聲說,這次我會一直陪著你。
隨著肚子一天天變大,她的情緒也像過山車般起伏不定。有一天我回家,發現她把我收藏的絕版書全塞進了紙箱。
這些對孩子不安全,她理直氣壯地說,邊角太鋒利了。
我看著那些被粗暴對待的珍本,深吸一口氣：好,明天我就去買防撞條。
她突然哭起來：你為什麼不生氣
因為,我擦掉她的眼淚,書冇你重要。
預產期前一個月,我們搬到了郊區一棟帶花園的小房子。每天傍晚,我扶著她慢慢散步,看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有時候她會突然停下來,把我的手按在她肚子上,讓我感受小傢夥有力的踢打。
你說他會記得前世的事嗎有天她突然問。
我笑了：那我們的育兒手冊得重寫了。
生產比預想中來得早。淩晨三點,她的羊水破了。去醫院的路上,她緊抓著我的手,指甲陷進我的肉裡：這次你彆走開。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前世她生產時,我因為公司急事離開了一會兒,回來時她已經經曆了大出血。那之後很久,她都無法原諒我。
一步都不離開。我承諾。
產房裡的十二小時像一輩子那麼長。當她終於把孩子生下來時,我們倆都筋疲力儘。護士把擦乾淨的小傢夥放在她胸前,她抬頭看我,汗水浸濕的頭髮貼在臉上：看,我們做到了。
我吻她汗濕的額頭,看著我們皺巴巴的女兒,突然明白了一個簡單的真理：有些傷痛需要新生命來治癒,有些課程需要重複學習才能掌握,而有些愛,隻有在失去後才知道如何真正擁有。
出院那天,雪下得很大。我小心翼翼地把嬰兒籃放在後座,轉身為她係安全帶時,發現她在哭。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她搖頭,眼淚掉在懷裡的新生兒臉上：我隻是太高興了。
車窗外,雪花無聲地落下,覆蓋了所有來時的足跡。後視鏡裡,我們的女兒正睡得香甜,對這個嶄新的世界一無所知。
回家吧。她說。
我發動汽車,駛向那條我們走過兩次的路。這一次,我知道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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