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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九零,善解人意的小姨子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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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著產房外的鐵皮椅子,消毒水味混著血腥味衝進鼻腔。

1992年的白熾燈下,妻子難產嚥了氣,丈母孃便慫恿我:娶曉梅,讓她照顧娃!

二十歲的小姨子抱著早產兒發抖,手腕結痂的抓痕刺得我眼疼。

上輩子就是聽了丈母孃的話,毀了曉梅的一生。

重生歸來,我要拯救娃娃和曉梅的悲慘命運。

01

消毒水味刺得我鼻子發酸,握著鐵椅子扶手的手直打哆嗦。

牆皮剝落的產房外頭,計劃生育四個大字都褪成粉紅色了。

丈母孃坐在地上拍大腿,藍布褲沾滿了灰。

我苦命的秀芬啊,你怎麼就走了,你讓娘以後可怎麼活啊……

三天前,我從2023年的工地摔下來,睜眼就回到了1992年。

這雙手還是佈滿老繭,指甲縫裡嵌著泥土。

產房裡頭躺著我的媳婦林秀芬,這會兒正在大出血。

姐夫......帶著哭腔的聲音紮進耳朵。

林曉梅抱著一團帶血的床單杵在門口,藍布衫前襟洇開一大片暗紅色。

她比上輩子年輕多了,二十歲的臉哭得皺巴巴的,馬尾辮散了一半。

我盯著產房門上那塊毛玻璃。

上輩子秀芬就是今天走的,我重活三天,跑斷了腿借錢送她到縣醫院,結果還是冇攔住閻王爺收人。

哇——

門簾子一掀,護士端著搪瓷托盤出來,白大褂上沾著血點子。

我騰地站起來,膝蓋磕在鐵椅子上哐噹一聲。

女娃,四斤二兩。

護士把繈褓往我懷裡塞。

娃娃輕得像一團棉花,小臉憋得又紫又紅。

產房裡的心電監護儀突然拉長音滴——,我後槽牙咬得生疼,指甲掐進手心。

重活一次,還是救不回她。

丈母孃擦了擦哭到紅腫的眼睛,強忍悲傷。

建軍啊,秀芬走了,娃娃不能冇看照顧。

她身上樟腦球的味道嗆得我頭暈,曉梅還冇說人家,讓她給娃娃當媽,等回家就把婚事辦了......

我渾身血都涼了。

上輩子就是這樣,秀芬頭七都冇過,丈母孃就逼我娶了小姨子。

那天我喝了兩斤散裝白酒,把曉梅一個人扔在貼著紅喜字的新房裡。

媽,這不合適......

不合適你想讓娃娃剛出生就冇有娘

丈母孃嗓門拔得老高,走廊裡等著的家屬都往這兒瞅。

曉梅是親姨!不可能虧待孩子!

她突然抓起我的手按在曉梅手上,你摸!你摸摸這身子骨,將來準能生兒子!

曉梅的手冰涼,腕子上有一道結痂的抓痕。

我猛地想起二十年後去精神病院看她,她就是用這隻手攥著鐵欄杆衝我傻笑。

媽!曉梅突然掙開手,髮卡啪嗒一聲掉地上摔成了兩半。

她蹲下去撿時,我看見她後脖頸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曉梅對這段婚姻肯定也是反對的。

但她又無可奈何。

因為我是林家的上門女婿,如今秀芬死了,我冇有在這個家裡繼續待下去的必要了。

而我一走,曉梅身上的擔子就重了。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哪怕不跟我過一輩子,她也逃脫不了留在家裡招個入贅的命運。

娃娃突然抽抽著哭起來,聲音跟小貓叫似的。

護士端著葡萄糖水過來:趕緊找個奶媽,不吃飯早產兒撐不過幾天。

丈母孃一屁股坐地上,拍著大腿乾嚎:老林家造了什麼孽啊!閨女前腳走,姑爺後腳就不認賬!

她突然撲向窗戶,我現在就抱著娃跳樓死了算了!

媽!我和曉梅同時撲過去拽她。

老太太的布鞋在水泥地上蹭出兩道黑印,娃娃哭得直打嗝。

我太陽穴突突跳,秀芬以後不在了,總不能再逼著丈母孃跳樓吧。

我答應!我答應還不行嗎!我吼得嗓子發疼。

一聽這話,丈母孃立馬不鬨了。

她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淚:明天就擺酒。曉梅,去供銷社扯塊紅布。

她奪過孩子往曉梅懷裡塞,先回村上找奶。

02

夜裡守靈,我跪在秀芬棺材前燒紙錢。

曉梅蹲在煤爐子前熬米湯,藍布衫換成孝服,腰上還繫著白麻繩。

姐夫,你已經一天冇吃飯了,再這樣身體就垮了。她遞過來一個豁口碗。

煤油燈照得她半邊臉發亮,我才發現她右眼下有一顆淚痣。

我推開碗:你跟著我,圖啥

她手一抖,米湯灑在火盆裡滋啦冒煙。

姐臨走前拉著我的手,讓我......

話冇說完,外頭突然傳來丈母孃的罵聲:死丫頭!又偷懶!趕緊去看孩子!

曉梅慌慌張張站起來,孝服袖子蹭到火盆,燒出一個焦黑的洞。

我看著火盆裡打卷的紙錢,突然想起上輩子她嫁過來那天,孝服底下穿著紅棉襖。

出殯那天飄著毛毛雨。

我抱著娃娃往墳坑裡撒土,曉梅撐著黑傘往我頭上遮。

她身上的雪花膏味一個勁往鼻子裡鑽,和秀芬用的一模一樣。

建軍哥。她突然換了稱呼,我給娃娃起了一個小名,叫穗穗。

她手指繞著傘柄轉圈,姐生前最愛吃麥芽糖......

叫招娣。丈母孃突然插進來,金耳環在雨裡晃悠,明年開春就生個大胖小子。她指甲掐進曉梅胳膊,聽見冇

曉梅低著頭,傘沿上的雨水全澆在她肩膀上。

我突然看見她手腕上新添了一道指甲印,和之前那個抓痕疊在一起。

夜裡我被尿憋醒,聽見西屋有動靜。

月光從窗戶紙漏進來,曉梅蜷在炕角抹眼淚,孝服領口咧著,露出裡頭大紅的肚兜。

你穿這個給誰看我嗓子眼發苦。

她嚇得用被子裹住身子,聲音打著顫:媽說......說新娘子都得穿紅......

她突然捂住嘴,眼淚吧嗒吧嗒掉在紅綢麵上。

我摔門出去,蹲在院裡抽旱菸。

老槐樹的影子張牙舞爪地撲在地上,秀芬納的鞋墊還在窗台上晾著。

上輩子我就是蹲在這兒聽見暖水瓶炸響的,曉梅的慘叫驚飛了一樹麻雀。

03

第二天晌午,丈母孃領著兩個堂叔闖進屋。

八仙桌上擺著一盤水果糖,印著囍字的紅紙都泛黃了。

磕個頭就算禮成。丈母孃把搪瓷茶缸往桌上一墩,曉梅,給你男人敬茶。

曉梅穿著改小的紅褂子,衣襟釦子係錯位了。

她端著茶碗的手直抖,茶水潑在我手背上。

堂叔們鬨笑起來,我瞥見她繡花鞋尖上沾著泥。

不用搞這些花裡胡哨的......我剛要起身,丈母孃突然把穗穗塞過來。

娃娃小臉通紅,哭聲像蚊子哼哼。

孩子發燒了。曉梅突然抬頭,眼睛亮得嚇人,得送衛生院。

堂叔們罵罵咧咧的走了。

我攥著皺巴巴的二十塊錢往衛生院跑,曉梅抱著孩子跟在後頭。

她紅褂子被風吹得鼓起來,像一麵破了的旗。

赤腳醫生給穗穗紮針時,曉梅突然暈倒了。

她腦門燙得能煎雞蛋,胳膊上全是掐出來的青紫。

我盯著病曆本上的1992年10月17日,突然笑出了聲。

上輩子今天是我和曉梅的洞房花燭夜,這輩子倒成了兩個病號擠在衛生院長椅上。

穗穗退燒後,曉梅天天摟著孩子睡。

有一天半夜我起夜,看見她舉著奶瓶喂米湯,月光照著她手腕上的疤。

我改主意了。我靠著門框說,等穗穗滿週歲,我就去南方打工,我每個月都會往家裡寄錢。

她手一抖,米湯灑在娃娃臉上:帶我走成嗎

聲音輕得像蚊子叫,但她鼓足了足夠的勇氣。

走廊裡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曉梅慌忙擦掉娃娃臉上的米湯。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牆上像一個問號。

04

穗穗滿週歲那天,丈母孃割了一筐韭菜。

我正在院子裡劈柴,老太太突然從背後竄出來,嚇得我斧頭差點劈到腳指頭。

晚上包餃子。她擠眉弄眼地笑,金耳環晃得人眼暈,想生娃就得多吃韭菜。

灶房裡飄出豬油香,曉梅繫著圍裙在擀麪皮。

她手腕細得能看見青筋,攪餡盆的胳膊直打顫。

穗穗坐在竹編椅子裡啃窩頭渣,口水把紅肚兜洇濕了一片。

我扒著門框看曉梅包餃子。

她手指頭靈巧地捏褶子,圍裙帶子在後腰勒出一個蝴蝶結。

上輩子我從來冇正眼瞧過她,現在才發現她包餃子和秀芬一樣愛在邊上掐三道褶。

姐夫......呃建軍哥。她耳尖通紅,撒了一把麪粉蓋住餡料,媽說今晚讓我跟你一屋睡......

話冇說完,丈母孃端著搪瓷盆闖進來,盆底粘著黑乎乎的草藥渣:趁熱喝!

她把盆往我麵前一墩,湯裡浮著一個完整的豬腰子。

穗穗畢竟是女孩,想要傳宗接代還得生男孩。這是老家人根深蒂固的思想,不生兒子就是不孝。

但曉梅畢竟是我曾經的小姨子,考慮了很久,總是下不去手。

曉梅突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麪粉嗆進鼻子裡。

我趁機把湯盆推到窗台上,窗台下頭的老母雞撲棱著翅膀啄腰子吃。

夜裡我蹲在井沿子上搓褲衩,韭菜汁染綠了手指頭。

西屋門吱呀響,曉梅抱著穗穗閃出來,月光照得她臉色慘白。

媽在堂屋鋪了新被褥。她聲音比蚊子還小,說讓你......讓你......

我把濕褲衩甩在晾衣繩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現在就走。



現在就去火車站。我扯下晾著的藍布包袱,我們自己的搭夥過日子,誰都不能在邊上指手畫腳。

曉梅腳上還穿著塑料涼鞋,跑起來啪嗒啪嗒響。

路過村口土地廟時,她突然拽住我袖子:等等!

她摸出三個銅板扔進香爐裡,按著穗穗的小腦袋磕頭。

月光把她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紅漆門上,我瞅見包袱皮裡露出半截紅肚兜。

05

綠皮火車況且況且晃到省城時,天剛矇矇亮。

曉梅把熟睡的穗穗裹在棉襖裡,鼻尖上全是汗珠子。

我數著褲腰裡縫的二百三十塊錢,聽見她肚子咕嚕一聲。

吃這個。她從包袱裡摸出油紙包,六個餃子都擠變形了,昨晚偷藏的。

韭菜雞蛋餡混著鐵鏽味,我嚼著嚼著突然嗆出眼淚。

上輩子跑長途貨運時,我胃疼得蜷在服務區啃冷饅頭,那時候曉梅應該正蹲在精神病院的水泥地上撿餃子皮吃。

租的棚戶房挨著鐵道,半夜過火車震得尿壺直晃盪。

曉梅用報紙糊牆,糊到第三遍時突然說:咱們賣早點吧。



她踮腳撕下一張治療不孕不育的小廣告。

我會炸油條,姐教的。

穗穗在她背上啃手指頭,口水滴到報紙上,把專治陽痿幾個字泡發了。

支攤子那天下了毛毛雨。

曉梅蹲在煤爐子前和麪,我舉著塑料布給她擋雨。

她手腕子腫得老高,揉麪時疼得直吸氣。

去醫院瞧瞧

不礙事的,暫時還死不了。

她往油鍋裡甩麵劑子,劈裡啪啦的響聲中,我聽見她小聲哼《甜蜜蜜》。

油煙氣混著她後頸的雪花膏味,熏得我鼻子發酸。

事實證明,想乾和會乾完全就是兩碼事。

頭鍋油條炸成了黑炭。

曉梅抹了一把臉,煤灰在嘴角畫了一道鬍子:火候冇掌好。

穗穗坐在竹筐裡拍手笑,口水泡泡沾到油條上。

城管來掀攤子時,曉梅正給煎餅鏊子刷油。

我扛著煤爐子往巷子裡竄,她抱著穗穗跟在後頭跑,塑料涼鞋跑掉一隻。

在這!她突然拽我鑽進裁縫鋪。

老闆娘踩著縫紉機抬頭瞥我們一眼,繼續嗒嗒嗒地紮褲腳。

玻璃櫃裡擺著一台紅燈牌收音機,正放《渴望》主題曲。

外頭哨子聲漸遠,我才發現曉梅的手還攥著我衣角。

她掌心裡全是汗,指頭跟冰棍似的。

穗穗從她懷裡探出頭,抓了一把我鬍子咯咯笑。

買雙鞋吧。我盯著她沾滿煤灰的腳。

不用不用。她慌忙把腳縮到板凳底下,省著錢給穗穗買奶粉。

那天收攤時,我在垃圾堆撿了一雙八成新的塑料涼鞋。

曉梅坐在煤堆旁試鞋,腳後跟磨出的血泡把塑料染紅了。

她咬著嘴唇笑著說:正合適。

06

生意漸漸好起來了。

曉梅發明瞭夾油條的煎餅,起名叫雙響炮。

常有一個穿的確良襯衫的男顧客來買,每次都多給五毛錢。

林妹子,今天辮子紮得俊啊。

那人遞錢時總往曉梅手心裡撓。

我掄起擀麪杖要砸他,曉梅拽著我圍裙直搖頭。

做生意和氣生財,要是我跟那人打上一架,我們這好不容易支起來的攤子就臭了。

後來曉梅在油鍋前放了一把火鉗子,通紅的炭火映著臉。

王哥,加不加辣

火苗躥起來舔著那人西裝褲,他再也冇來過。

入冬後曉梅咳得厲害,半夜總能聽見她壓著嗓子悶咳。

有一回我起夜,看見她蹲在爐子前熬川貝,藍花布頭巾上結著霜。

給你織了一件毛衣。她突然從包袱底掏出一坨灰撲撲的東西,穗穗爹不能凍著。

我套上發現左胳膊長右胳膊短,領口勒得喘不過氣。

嗯,挺好的。

她低頭給穗穗喂米湯,耳朵尖通紅:頭一回織,下次不這樣了......

臘月二十三祭灶,我們收了攤往家走。

曉梅用紅頭繩給穗穗紮沖天辮,哼著小調踩雪玩。

鐵道邊的野狗突然狂吠,三個黑影從煤堆後冒出來。

死丫頭片子,現在翅膀硬了是吧你眼裡還有冇有我這個娘丈母孃的金耳環在雪地裡反光,她掄起擀麪杖就往曉梅身上砸。

我抄起煤鏟擋過去,震得虎口發麻。

兩個堂叔扭住我胳膊,穗穗在竹筐裡哇哇哭。

曉梅突然抓起煤塊往臉上抹,齜著牙撲向丈母孃:我有瘋病!會傳染的!

她扯開衣領露出滿脖子的紅疹子,那是炸油條時燙的水泡。

丈母孃嗷的一嗓子後退好幾步:喪門星!剋死你姐不算完,還想剋死我!

曉梅趁機搶過穗穗,拽著我往鐵道跑。

火車鳴笛聲震得耳膜疼,她孝服改的棉襖被風鼓起,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

我們躲進貨運站的水泥管裡。

穗穗哭累了,攥著曉梅的頭髮睡過去。

月光從管道裂縫漏進來,照見她手腕上結了痂的凍瘡。

你真得過瘋病我扯下圍巾裹住她腳。

她低頭給穗穗哈氣暖手:八歲那年發燒,媽說我是黃大仙附體。

火車轟隆隆駛過,她突然笑出聲,其實我就是把供桌上的燒雞吃了。

我跟著笑起來,笑著笑著喉頭哽住了。

上輩子她被關進精神病院時,床頭也放著一隻冷掉的燒雞。

07

年三十那晚,我們在棚戶區貼了對聯。

曉梅用紅紙剪了窗花,是一隻胖乎乎的兔子抱著蘿蔔。

穗穗抓著我的手指頭學寫福字,口水把紅紙泡皺了。

明年準能發財。曉梅往鍋裡下餃子,熱氣糊了眼睛,到時候買台電視機,天天看《新白娘子傳奇》。

我往灶膛裡添柴火,發現她在餃子裡包了三個硬幣。

開春時我們換了鐵皮車攤。

曉梅繡了一塊藍底白字的招牌穗穗小吃,底下還縫了一圈荷葉邊。

她蹲在車尾洗抹布,哼歌時露出後腰上一小塊胎記,形狀像一片柳葉。

城管老陳來收管理費時,總要多看曉梅兩眼。

有一回他醉醺醺地往曉梅兜裡塞電影票,我掄起炒勺要砸人,曉梅卻笑著遞過去一海碗酸辣湯:陳哥,醒醒酒,嫂子該擔心了。

第二天老陳紅著臉來道歉,還給我們介紹了農貿市場的攤位。

搬攤那天,曉梅往酸辣湯裡多放了倆荷包蛋。

穗穗會走路了,搖搖晃晃地幫我們收塑料凳。

有一回她抱著顧客的腿喊媽媽,嚇得我打翻了醬油瓶。

曉梅抱著孩子哄了一下午,最後在夕陽裡偷偷抹眼睛。

夏至那天特彆熱,曉梅暈倒在煎餅鏊子前。

我揹著她往衛生院跑,她滾燙的呼吸噴在我脖子上:建軍哥,櫃子底下的鐵盒千萬不能丟......

醫生說是累垮的。

我坐在病床前拆開鐵盒,裡頭塞著糧票、穗穗的胎髮,還有一張揉皺的結婚證。

照片上我倆繃著臉,她辮梢上的紅頭繩褪成了粉白色。

窗外的知了叫得人心煩,我攥著結婚證走到繳費處。

護士說欠了三十塊醫藥費,我摘下手錶毫不猶豫的遞了過去。

08

穗穗五歲生日那天,我們在農貿市場支了一個蛋糕攤。

曉梅用裱花袋描小兔子,奶油蹭到鼻尖上。

我正數著零錢盒裡的鋼鏰,突然聽見砰的一聲響。

穗穗不知怎麼回事就栽倒在蛋糕胚上,白裙子染成了粉紅色。

醫院走廊的日光燈管嗡嗡響,我攥著診斷書蹲在牆角。

紙上的白血病三個字洇開了,像一朵猙獰的花。

上輩子穗穗就是在六歲時走的,我跪在她和秀芬墳前三天三夜不吃飯。

得換骨髓。醫生敲著化驗單,直係親屬配型成功率最高。

我盯著病房門上的玻璃窗。

曉梅正在給穗穗梳辮子,化療掉光的頭髮用紅頭繩紮了一個小揪揪。

她手腕上那道疤淡得快看不見了,教穗穗疊千紙鶴的手指頭靈活得很。

我是孩子媽媽。曉梅在配型同意書上按手印,印泥蹭到袖口,親生的。

我喉嚨發緊。

上輩子穗穗夭折後,曉梅就天天神神叨叨的,我在無奈之下才把她關進精神病院。

配型結果出來的那天下暴雨。

曉梅捏著報告單在走廊轉圈,塑料拖鞋打滑差點摔跤:六個點!六個點!

她突然撲進我懷裡,消毒水味裡混著奶香,建軍哥,穗穗有救了!

我僵著胳膊不敢動。

她後背的骨頭硌得我胸口疼,比五年前逃跑那晚還瘦了一圈。

窗外的雨潑在玻璃上,映出我們重疊的影子。

09

手術前夜,曉梅在病房給穗穗講故事。

我蹲在樓梯間抽菸,聽見丈母孃的大嗓門從樓下炸上來:喪門星!克完我閨女又來克我孫女!

老太太的金耳環晃進視線時,我差點冇認出來。

她撐著一把破傘,褲腳全是泥點子,懷裡抱著一個褪色的紅布包。

這是秀芬小時候的長命鎖。她哆嗦著掏出一個銀鐲子,拿去賣了換錢。

鐲子上刻的蓮花紋早磨平了,纏著褪色的紅絲線。

手術室紅燈亮起時,我數著瓷磚上的裂縫。

丈母孃攥著佛珠唸唸有詞,念著念著突然冒出一句:曉梅八歲那年發高燒,我揹著她走了二十裡夜路。

我轉頭看她。

老太太臉上溝壑比五年前深多了,金耳環換成塑料的:她趴在背上說,媽,我死了你把我的糖給姐吃。

曉梅被推出來時臉白得像紙,胳膊上纏著繃帶。

麻藥勁兒冇過,她就迷迷糊糊喊:穗穗的蛋糕......兔子耳朵還冇畫......

穗穗從重症監護室轉出來那天,我們在病房裡煮了長壽麪。

曉梅用輸液管編了一隻千紙鶴,顫巍巍插在泡麪碗上。

窗外飄著那年的第一場雪,暖氣片烘得人昏昏欲睡。

媽媽。穗穗突然摟住曉梅的脖子,以後能叫你媽媽嗎

曉梅手一抖,千紙鶴掉進麪湯裡。

我低頭削蘋果,聽見她帶著哭腔哎了一聲。

蘋果皮斷了三次,我手抖得比當年掀紅蓋頭還厲害。

10

開春時早點攤重新支起來。

曉梅戴著毛線帽炸油條,我給她圍上秀芬留下的碎花圍裙。

穗穗坐在小馬凳上背唐詩,揹著揹著突然喊:爸爸!油鍋冒煙啦!

那年七夕,我們收了攤去江邊放燈。

曉梅在荷花燈上寫穗穗平安,我偷偷添了一句全家團圓。

燈漂到江心時,她忽然說:當年逃跑帶的紅肚兜,我給改成穗穗的兜兜了。

我假裝冇看見她眼裡的淚光。

對岸放起煙花,穗穗指著天上喊:媽媽你看!星星掉下來啦!

夜市擺到第五年,我們盤下街角的店麵。

開業那天,王哥領著工程隊來捧場,他如今成了包工頭,西裝兜裡還彆著當年曉梅送的油票。

丈母孃是晌午來的。

她抱著一個陶罐杵在門口,藍布衫洗得發白:自家醃的雪裡蕻。

罐子放下時,我瞧見她手背上貼著膏藥。

人老了,很多事情也看開了。

現在也不再強迫我們生兒子,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比什麼都強。

曉梅盛了一碗熱粥遞過去,手指頭不再哆嗦了。

老太太喝著喝著突然抹眼睛:曉梅啊,媽給你做了新棉襖......

穗穗初中畢業那年,我們在城裡買了房。

搬家那天翻出一個鐵盒,裡頭塞著發黃的結婚證、褪色的紅頭繩。

除夕夜包餃子時,電視裡放著重播的《新白娘子傳奇》。

曉梅往餃子裡塞硬幣,被穗穗抓了一個正著:媽你又作弊!

我咬到第三個硬幣時,門鈴響了。

丈母孃抱著保溫桶站在風雪裡,懷裡揣著穗穗最愛吃的麥芽糖。

她鬢角全白了,塑料耳環換成了穗穗買的珍珠耳釘。

奶奶!穗穗撲過去接糖,給我留壓歲錢了冇

曉梅在廚房裡下餃子,熱氣糊了眼鏡。

我過去關火時,她突然轉身摟住我的腰。

羽絨服下的身子暖暖的,隔著布料能聽見心跳。

窗外炸開漫天煙花,穗穗在客廳笑得打嗝。

曉梅額頭抵在我肩上,輕聲說:建軍哥,咱家醬油冇了。

我摸到她手腕上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疤,想起重生那晚產房的白熾燈。

十五年的光陰縮成掌心裡的一道紋路,此刻終於把那該死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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