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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亂彈一曲將軍令,前夫哥他當場崩潰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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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指尖在古琴上瘋狂刮奏。

刺耳的雜音,堪比殺豬。

台下,我那重生歸來的前夫哥,魏紹言,臉色慘白如紙。

他想起了上一世,我為他彈奏一生,最終卻隻換來一碗毒藥和一句月曦怕苦。

這一世,琴還在。

但聽曲的人,該換了。

我寧可絃斷,也絕不再為他奏響一個音符。

1.

當我那首堪稱噪音汙染的《群鴨鬨春圖》被呈到禦前時,我清清楚楚地看見,十九歲的魏紹言,那位名滿京華的狀元郎,端著茶杯的手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

那一瞬間,我就知道,他也回來了。

端坐在鳳位上的皇後,見自己最疼愛的侄子臉色不對,好奇地讓人把我的琴譜拿上來,隻看了一眼,差點把剛喝的碧螺春噴出來。

蘇晚晴,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用這種靡靡之音來糊弄本宮和陛下!

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驚慌與委屈。

娘娘息怒,臣女見今日宴會評判官中,有一位身著月白官袍的郎君,風姿清正,如冰雪臨凡,臣女一時心潮澎湃,靈感迸發,才奏出這曲《群鴨鬨春圖》,意在祝願我朝國運昌盛,百官如這春日江水中的群鴨,活潑又有生機,絕無半點不敬之意!

滿座的王公貴胄,先是看了看我琴譜上那鬼畫符一樣的標記,又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了評判席。

在座的評判裡,隻有都察院的左都禦史,人稱活閻王的裴璟淵,穿著一身不染纖塵的月白官袍。

他正冷著一張俊臉,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我,彷彿在說你再胡說八道一個試試。

一陣壓抑不住的竊笑聲在殿內此起彼伏地響起。

向來以冷麪無私、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著稱的裴璟淵,此刻的臉色,比調色盤還精彩。

他拿起硃筆,筆尖在我的名下重重一劃。

不堪入耳,零分。

他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冷得掉冰渣。

我識趣地縮了縮脖子,退回了席位。

比賽結束,毫無意外,拔得頭籌的是憑藉一曲《月下思君》彈得愁腸百結、催人淚下的白月曦。

那些輸了的世家貴女們倒也罷了,可輸給一個罪臣之女,臉上都掛不住了。

蘇晚晴可是琴聖的關門弟子,一手‘繞梁’絕技名動天下,怎麼這次彈得跟殺雞似的

就是,她要是好好彈,哪輪得到白月曦出風頭白月曦那曲子雖然技巧不錯,可一股子小家子氣的哀怨,哪有半分皇家氣度。

更有好事者,直接湊到我跟前:

蘇姑娘,你不知道嗎皇後孃娘今天辦這場百花宴,就是想給魏狀元挑個正妻。魏狀元可是咱們大周朝最年輕的狀元郎,家世顯赫,才貌雙全,不知多少姑孃家惦記著呢!你就這麼錯過了,不覺得可惜嗎

我笑得一臉無所謂,隨口敷衍了過去。

可惜

我隻覺得慶幸。

前世,我就是個天大的傻瓜。

我以為皇後設宴,真的是為了以琴會友,於是拚儘畢生所學,彈了一曲技驚四座的《鳳求凰》,獻給皇後。

儘管魏紹言那個偏心眼的,為了讓他的心上人白月曦勝出,昧著良心給我打了低分,可我還是以絕對的優勢碾壓了白月曦。

我當時還傻乎乎地高興,以為能向皇後討個什麼寶貝,送給我那體弱多病的母親。

結果,皇後的賞賜,是把我指給了魏紹言為妻。

君無戲言,聖旨難違。

我和魏紹言就這麼稀裡糊塗地成了親,又渾渾噩噩地過了一輩子。

我以為,人心都是肉長的,我用儘溫柔去對他好,總能捂熱他的心。

可我錯了。

成婚十年,他從未在我房中留宿超過三個時辰。

他書房的燈,夜夜為另一個女人而亮。

他所有的詩詞,所有的柔情,都給了那個已經嫁作他人婦的白月曦。

而我,得到的隻有無儘的冷落和漠視。

最後,白月曦因夫家獲罪被牽連,病死獄中。

魏紹言悲痛欲絕,竟認為是我向官府告的密,是我害死了他的摯愛。

他親手端來一碗毒酒,冷冷地對我說:月曦怕苦,你替她喝了吧。

我死不瞑目。

天底下的好男人多了去了,我何必非要在魏紹言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我絕不要再浪費一輩子,去溫暖一顆不屬於我的心。

魏紹言的正妻之位,誰愛要誰要去。

宴席散場,我正準備去找我家的馬車,卻聽見假山後傳來一陣壓抑的哭聲。

我悄悄探頭一看。

果然是白月曦,她正紅著眼眶,對魏紹言哭訴。

紹言哥哥,皇後孃娘問我想要什麼賞賜,我說……我說我心中已有所屬,希望能與他共結連理。可我纔剛說出你的名字,娘孃的臉色就沉了下來,我……我不敢再說下去了……

話音未落,一顆晶瑩的淚珠恰到好處地從她臉頰滑落,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魏紹言果然心疼得不行,手忙腳亂地替她擦眼淚,那眼神裡的溫柔和珍視,是我兩輩子都未曾見過的。

月曦你放心,我一定會去求姑母成全我們。我魏紹言今生唯一的妻子,隻可能是你。

白月曦抽抽噎噎地走了,魏紹言在原地站了許久。

他忽然抬起頭,視線精準地與我撞在了一起。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語氣裡帶著一絲嘲諷:

你今天,倒是出儘了風頭。

我正想回敬他一個白眼,卻見他從袖中拿出了一張紙。

是我那首鬼畫符一樣的琴譜,不知怎麼到了他手裡。

姑母氣得不輕,你的性子,怎麼還是和前世一樣,任性胡來。

他這話一出口,我便也懶得再裝了。

我這不是在幫你嗎魏狀元。我學著他的樣子,陰陽怪氣地說道,你愛你的白月光愛得死去活來,不惜違抗聖旨也要和她雙宿雙飛,甚至不惜親手毒殺髮妻,隻為給她償命。如今老天有眼,讓你重來一世,我當然要成全你了。

他被我一番話堵得臉色發青,咬牙切齒地看著我。

我找到了我家的馬車,臨上車前,還不忘回頭衝他燦爛一笑:

我這個人啊,最喜歡成人之美了。你和白月曦大婚那日,可千萬要記得給我送張請帖啊,我一定備上一份厚禮!不用謝!

魏紹言當場愣在原地,那表情,比剛纔在殿上聽到我彈琴時,還要難看一百倍。

2.

不出三日,我蘇晚晴在皇後壽宴上亂奏琴曲,衝撞聖駕的事,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京城。

人人都說我不識好歹,有辱師門,丟了蘇家的臉。

我全當耳旁風,安心地在家裡陪我娘剪窗花。

可冇過幾天,京城裡茶餘飯後的談資,就換了主角。

晚晴你聽說了嗎魏狀元為了那個白家的姑娘,跟他那個當皇後的姑母在宮裡大吵了一架,說是非她不娶呢!

我娘一邊說著,一邊歎了口氣。

都說魏狀元溫文爾雅,最是循規蹈矩,冇想到為了心上人,竟也敢跟皇後叫板。當真是情深義重啊。

我心裡毫無波瀾,甚至還有點想笑。

這齣戲,我前世就看膩了。

果不其然,冇過兩天,宮裡就來了帖子,皇後召我入宮。

細雨濛濛,我撐著油紙傘,剛踏進皇後的鳳儀宮,就遠遠看見魏紹言直挺挺地跪在院子中央,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濕他的官袍,背影倔強得像一頭牛。

而白月曦,則跪在屋簷下,香肩聳動,哭得梨花帶雨。

殿內,傳來皇後壓抑著怒氣的聲音:

你信不信,本宮現在就下旨,把那個白月曦指給安遠侯那個不成器的病秧子兒子,讓她一輩子守活寡,徹底斷了你的念想!

我心裡咯噔一下。

這劇情,怎麼如此熟悉。

前世,皇後為了讓魏紹言死心,就是把白月曦指給了安遠侯世子。

那世子是個有名的紈絝,還好龍陽,白月曦嫁過去後,受儘了折磨和屈辱,不到三年,就香消玉殞了。

白月曦下葬那天,從不喝酒的魏紹言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就衝我大發雷霆。

他把我為他精心準備的醒酒湯儘數打翻在地,指著我的鼻子罵我心腸歹毒。

從那一刻起,我才明白,原來他心裡,一直藏著另一個人。

我的心碎了一地,但也冇含糊,轉身就把廚房裡燉著給他補身子的老鴨湯,從頭到腳給他澆了個透心涼。

還請娘娘息怒。

我收起回憶,快步走進殿內。

皇帝常年臥病在床,太子尚且年幼,皇後奉旨監國,權勢滔天。她麵前的案幾上,堆滿了小山似的奏摺。

見到我,她臉上的怒氣才稍稍緩和了些。

晚晴,你來了。你是丞相的嫡女,本宮一直都中意你做本宮的侄媳婦。可紹言這孩子,不知被那個狐媚子灌了什麼**湯,就是看不到你的好。

皇後說著,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一抹算計的笑容。

這樣吧,本宮做主,讓你為妻,白月曦為妾,你們一同嫁入魏家,也算了了紹言一樁心事,本宮也能放心。

又來了!

又來這套亂點鴛鴦譜的戲碼!

我頭疼得厲害,還冇想好怎麼回絕,隻見白月曦已經膝行到我腳邊,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掛著淚珠,楚楚可憐。

娘娘,月曦自知身份卑賤,配不上狀元郎。若是……若是我能陪在他身邊,哪怕是做牛做馬,為奴為婢,月曦也心甘情願。

我嫌棄地撇了撇嘴,這演技,不去唱戲可惜了。

身後,傳來一道驚慌失措的聲音。

不行!月曦怎麼能做妾!絕對不行!

魏紹言不顧一身濕透的狼狽,跌跌撞撞地衝進殿內,一把將白月曦護在身後,然後跪在我麵前。

他抬起頭,雙目猩紅地瞪著我。

你不是說要成全我嗎逼月曦為妾,這就是你所謂的成全蘇晚晴,你的心怎麼能這麼狠!

我用眼神無聲地告訴他。

你腦子是不是被雨淋壞了。

蘇晚晴,我告訴你,不管你耍什麼花招,用什麼手段,我都絕對不會娶你!

我正想請皇後宣個太醫來,給魏狀元看看腦子。

冇想到白月曦也跟著起鬨,她死死拽住我的裙角,哭得肝腸寸斷:

蘇大小姐,求求您了,妹妹願意一輩子伺候您,隻求您高抬貴手,給妹妹一條活路吧。

我去。

你們倆真是天生一對,不去演苦情戲,真是屈才了。

月曦你彆求她!她這人心胸狹隘,最會嫉妒了,她不會善待你的!

紹言哥哥,為了你,妹妹受多少委屈都願意。

一個哭得死去活來,一個急得雙眼冒火,我站在中間,感覺自己像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幸好,皇後也看不下去了,厲聲喝道:

都給本宮住口!

她厭惡地掃了白月曦一眼,拿起案上的聖旨,就要蓋下玉璽。

紹言,姑母已經為你做了最大的讓步,此事就這麼定了。

魏紹言突然安靜下來,他看著我,眼神幽深,裡麵翻湧著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彆啊!千萬彆啊!

我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可不想再嫁給魏紹言,天天看他們倆在我麵前上演情深深雨濛濛。

我的人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娘娘!臣女……臣女已經有心上人了!

眼看著那方代表著皇權的玉璽就要落下,我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皇後的手果然停在了半空中,她狐疑地看著我。

本宮怎麼從未聽說過你的心上人,是哪家的公子

是誰呢

我的腦子飛速運轉。

一陣風從殿外吹過,將案幾上的一份奏摺吹落在地。

奏摺散開,露出末尾那個龍飛鳳舞、力透紙背的落款。

我心一橫,毫不猶豫地抬起頭,聲音響徹整個鳳儀宮。

是都察院左都禦史,裴璟淵裴大人!臣女心悅裴大人已久,愛他愛得茶不思飯不想,夜不能寐,臣女此生非裴大人不嫁,求皇後孃娘成全!

3.

裴璟淵,當朝最年輕的左都禦史,皇帝親封的監察之刃。

他為人剛正不阿,鐵麵無私,彈劾起人來六親不認,上至皇親國戚,下至州府小吏,被他送進大理寺的官員不計其數。

在京城百官的眼裡,他就是個活閻王,能繞著走就絕不靠近。

皇後顯然也冇想到我會說出這個名字,她愣了半晌,最終還是冇敢輕易下旨,怕得罪了這位皇帝麵前的紅人。

我鬆了一大口氣,也顧不上去看魏紹言那張震驚、錯愕、茫然又帶著一絲憤怒的臉,逃也似的離開了皇宮。

算了。

管他裴璟淵是誰,反正他常年在外巡查,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京城。我這麼編排他,他估計也聽不見。

再次見到魏紹言,是在七日後,吏部尚書府千金的及笄宴上。

很不巧,吏部尚書的夫人,是裴璟淵的親姑姑。

皇後明擺著不信我的鬼話,故意下了帖子讓我來赴宴,就是為了試探我。

我當然不能露怯,不僅人來了,還親手畫了一幅《鬆鶴延年圖》,作為給尚書千金的賀禮。

宴席上,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魏紹言的目光,卻像長了鉤子似的,若有若無地總往我身上瞟。

要不是白月曦跟個連體嬰一樣黏在他身邊,一會兒喂他吃點心,一會兒替他斟酒,他那道灼熱的視線,怕是能在我身上燒出兩個洞來。

我找了個藉口去後院透氣,魏紹言果然抓著機會跟了過來。

你說你心悅裴璟淵,是騙姑母的吧

我懶得理他,衝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關你屁事。你的白月光找你呢,快滾回去吧。

魏紹言似乎冇料到我會這麼粗魯,他滿眼不敢置信地看著我,嘴唇動了動:

可是……裴璟淵比你大了整整十歲,而且他那個人……冷酷無情,不近女色,你怎麼會……怎麼會認識他

網絡一線牽,珍惜這段緣。我和裴大人是筆友,不行嗎我們常常鴻雁傳書,交流人生理想,感情好得很。

我信口胡謅,臉不紅心不跳。

魏紹言的瞳孔驟然緊縮,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

蘇晚晴,你堂堂丞相之女,怎能如此不知廉恥你還未出閣,就與外男私相授受,傳出去,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他的力氣太大了,掐得我手腕生疼。

我疼得倒吸一口涼氣,抬腳就朝他的小腿狠狠踹了過去。

魏紹言,我們已經沒關係了!你已經有你的白月光了,還來管我的私事你家是住在海邊嗎,管得這麼寬!

啊!的一聲。

我這一腳,踹得結結實實。

魏紹言疼得臉都白了,咬著牙說:

蘇晚晴,作為你的前夫,我必須提醒你一句,裴璟淵不是什麼好人,他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連陛下都對他忌憚三分。

你放心,裴大人再不好,也是為國為民的忠臣。總比你這種隻會躲在京城裡吟風弄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白麪書生強一百倍。

你再說一遍

魏紹言的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陰沉和可怕。

笑死,嚇唬誰呢。

我擼起袖子,正準備跟他好好理論理論,什麼叫前夫的自我修養。

一個魏府的小廝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魏紹言瞪了他一眼,火氣十足: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狀元郎,不好了,白姑娘不小心把茶水灑在了一位縣主的裙子上,對方不依不饒,白姑娘都快急哭了。

魏紹言愣了愣,眼底瞬間閃過心疼和焦急,他看向我,表情有些為難。

彆說是白月曦本人有難了。

就算是前世,我懷著孕從台階上摔下來,血流了一地,魏紹言聽到白月曦在夫家受了點委屈,都能二話不說,丟下我跑掉。

原來,魏紹言這塊千年寒冰,也有融化的時候。

隻不過,溫暖他的那個人,從來不是我罷了。

我強忍住眼底的酸澀,不等他開口,便轉身先一步離開了。

4.

這個是非之地,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我隻想快點把賀禮送出去,然後回家陪我娘吃火鍋。

我抱著畫捲回到正廳,卻發現裡麵圍了一大群人,正對著一幅畫指指點點。

這幅《鬆鶴延年圖》畫得真好,瞧這鬆樹,蒼勁有力,這仙鶴,栩栩如生。

是啊,意境真不錯。

冇想到白月曦的畫技也如此了得,怪不得能在百花宴上勝過蘇晚晴呢。

我抬眼望去,一幅無比熟悉的畫作,正掛在牆上最顯眼的位置。

而這幅畫,和我手上這幅,簡直一模一樣。

蘇大小姐,你也來啦可是也有賀禮要送給我

尚書千金在人群中看見了我,連忙熱情地招呼我過去。

她湊到我耳邊,小聲地打趣道:

未來表嫂,我可都聽皇後孃娘說了。你彆急,我那個冷麪表哥,很快就要回京了。

我還冇反應過來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已經眼疾手快地搶過我手裡的畫卷,當著所有人的麵,緩緩展開。

頃刻間,整個正廳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

一模一樣的構圖,一模一樣的筆法。

圍觀的賓客們,目光在兩幅畫之間來來回回,臉上寫滿了震驚和疑惑。

而站在牆邊的那幅畫的主人,白月曦,正怯生生地走出來。

她用一種受了驚嚇的小鹿般的眼神看著我。

晚晴姐姐,真巧,你也想到了以鬆鶴為題嗎

我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不知道是誰,小聲嘀咕了一句:該不會……是白月曦抄了蘇大小姐的畫吧

魏紹言原本也正納悶地看著我,一聽到有人質疑他的心上人,立刻站出來反駁:

不可能!這幅畫,是我親眼看著月曦一筆一筆畫完的,她絕不可能抄襲!

魏紹言是新科狀元,又是皇後的侄子,在京中貴族圈裡說話極有分量。

他一開口,眾人懷疑的目光,立刻就轉移到了我身上。

白月曦恰到好處地吸了吸鼻子,眼眶裡晃動著淚光,那模樣,真是的我見猶憐。

晚晴姐姐,沒關係的,能與姐姐切磋畫技,是月曦的榮幸。

我危險地眯起了眼睛,真想問問她,臉皮是什麼做的。

賓客們的議論聲卻越來越大了。

奇怪了,她們倆又不是一個人,怎麼可能畫出兩幅一模一樣的畫

白月曦不是一直跟咱們在一起嗎剛纔還撞翻了縣主的茶杯呢。反倒是蘇晚晴,剛纔好像不見了蹤影。

蘇晚晴該不會是趁著大家不注意,偷偷跑去看了白月曦的畫,然後回來臨摹了一幅吧

很有可能!你們忘了,她在百花宴上彈得那叫什麼玩意兒,輸給了白月曦,說明她的才藝,根本就不如白月曦!

我簡直要被這群人的邏輯氣笑了。

什麼叫眾口鑠金,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魏紹言沉默地站在我對麵。

他明明知道,剛纔我是和他在一起,他明明可以為我作證。

可他卻隻是猶豫地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懷疑。

你……你該不會真的……

一股怒火,直衝我的天靈蓋。

我覺得我的胃都開始抽搐了,我死死地盯著魏紹言的臉,一字一句地說道:

這幅畫,是我親手所作。至於她的畫,為何會與我的一模一樣,你不如親自問問她。

僵持之下,白月曦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得意。

尚書千金看不下去了,站出來維護我:

你們不許胡說!我相信晚晴!

話音剛落,一道清冷又帶著幾分玩味的男聲,從眾人身後響起。

真相如何,不是一目瞭然嗎

尚書千金驚喜地朝我身後看去,叫了一聲:

表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渾身一僵,如墜冰窟。

表……表哥

我僵硬地轉過身,撞進了一雙幽深如古井的眸子裡。

他的薄唇微微上揚,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是裴璟淵。

5.

裴璟淵回來了。

這位讓滿朝文武聞風喪膽的活閻王,就這麼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宴會上。

那些剛纔還在背後議論他冷酷無情的官員,一見到他本人,立刻噤若寒蟬,作鳥獸散。

他脫下風塵仆仆的官袍,換上了一身家常的錦袍,大馬金刀地在主位上坐下,目光淡淡地掃過那兩幅畫。

畫中背景是京郊的萬壽山,山頂有座道觀,叫長春觀。

裴璟淵的視線,幽幽地落在我身上,又轉向了白月曦。

我記得蘇相是京城人士,蘇小姐自幼在京城長大,想必是去過的。白侍郎是江南人士,白姑娘七歲之前,應該都生活在江南,從未到過京城吧

白月曦的臉色白了白,強撐著說道:

我……我雖未去過,難道就不能畫嗎我聽旁人描述過……

裴璟淵輕笑一聲,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畫中的長春觀,是去年冬天翻修過的,換了琉璃瓦。白姑娘莫非有未卜先知之能不僅能畫出從未見過的道觀,連它翻修後的樣子都能畫得分毫不差如此神通,不去欽天監,倒是屈才了。

白月曦嬌弱的身子晃了晃,一張臉漲得通紅。

賓客們懷疑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她。

關鍵時刻,還是魏紹言挺身而出,將她護在身後。

裴大人,是我的錯。我曾去過萬壽山,是我將長春觀的樣子描述給月曦聽的,可能是我記錯了細節,誤導了她。

他在撒謊。

多半是他記得,前世我曾畫過這幅畫,當作趣聞說給了白月...曦聽。

可我已經累了,不想再在這種場合與他們糾纏下去。

還是尚書夫人出麵,打了圓場,纔將此事匆匆揭過。

表哥,你不是說要到中秋才能回京嗎怎麼提前回來了尚書千金好奇地問。

我猛然想起自己在皇後麵前撒的那個彌天大謊,正主都找上門來了,我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鑽進去。

裴璟淵卻不動聲色地擋住了我的去路。

是啊,本官也不想這麼早回來。隻不過,有人千裡迢迢給本官寫信,說京城裡有位貴女,心悅本官,愛本官愛得茶不思飯不想,夜不能寐,非本官不嫁。本官就隻好提前回來瞧瞧,到底是哪家的小姐,眼神如此與眾不同。

我的臉轟的一下,紅得能滴出血來。

對上裴璟淵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我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這個男人……太壞了!

6.

裴璟淵給了我兩個選擇,要麼,當著所有賓客的麵把事情說清楚;要麼,找個安靜的地方,單獨跟他坦白。

我毫不猶豫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去酒樓!我求你了,裴大人!

天啊,我可不想在京城的權貴圈裡社會性死亡。

裴璟淵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帶我來到一家臨河的酒樓,要了個雅間。

說吧,什麼時候

他手肘撐在桌上,慢條斯理地把玩著一個白玉酒杯,唇邊噙著一抹戲謔的笑意。

我端起一杯熱茶,一飲而儘,壯著膽子,把事情的前因後果,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交代了。

……總之,我就是借大人的名頭,應付一下皇後孃娘,絕對冇有對大人不敬的意思!您放心,等魏紹言娶了白月曦,我立刻就讓我爹給我另尋一門親事,保證再也不給您添麻煩!

誰知裴璟淵聽完,隻是輕輕嘖了一聲,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我問的是,什麼時候

我一臉茫然:什麼……什麼時候

裴璟淵突然伸手,拉過我的手,修長的手指在我的掌心輕輕劃了一下,像在逗弄一隻小貓。

我們的婚期,定在什麼時候。

窗外,一朵絢爛的煙花在夜空中轟然炸開,無數星火如流光般灑落。

裴璟淵歪著頭,看著我笑,那雙深邃的眸子裡,彷彿盛滿了整個星河。

婚……婚期

我尷尬地扯了扯嘴角:

裴大人,您彆開玩笑了,這……這婚姻大事,可不是兒戲啊。

裴璟淵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眸色一沉,一股迫人的寒意撲麵而來。

原來,蘇小姐是在皇後麵前消遣本官

完了,這位爺,得罪不起。

我在心裡長歎一聲,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那雙漆黑的眸子。

裴大人,我不想嫁給魏紹言,也不想嫁給您,我誰都不想嫁。

我不願意一輩子被困在一方小小的後院裡,圍著一個男人打轉,為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務,最後還要看他的臉色,被他嫌棄。

我隻想陪著我娘,好好過日子。天大地大,總有我們母女的容身之處。我可以帶我娘去塞外看長河落日,去江南看小橋流水,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一口氣把心裡話說完,我如釋重負,卻也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裴璟淵是何等人物,位高權重,殺伐果決,他又怎麼會在意我一個小女子的想法呢。

裴璟淵沉默了許久,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能聽到你最真實的想法,本官很高興。

夜色已深,他將我送到蘇府門口,便轉身離開了。

我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剛一轉身,就差點撞進一個熟悉又讓我厭惡的懷抱。

魏紹言抓著我的手腕,眼神陰鷙得可怕:

你果然和裴璟淵有一腿!

7.

我都看見了!在尚書府的宴會上,你和裴璟淵拉拉扯扯,你還主動挽著他的胳膊,陪他去了酒樓!

魏紹言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

我跟著你們,就守在酒樓對麵的茶館裡,我一直盯著你們那個雅間的窗戶,從天亮等到天黑,河邊的煙花都放了三輪了,你纔跟他一起出來!

魏紹言的眼中,彷彿醞釀著一場狂風暴雨。

我卻硬生生地被他這番話給逗笑了。

誰稀罕你等啊你有病就去治,彆在我家門口發瘋!

我用力想甩開他的手,他卻抓得更緊了。

蘇晚晴。

他很少這麼嚴肅地叫我的全名。

如果你是為了跟我賭氣,才故意接近裴璟淵,我勸你大可不必。那個人心機深沉,手段狠辣,你跟著他,不會有好下場的。

月曦是個善良的姑娘,這幾日,她一直在勸我,說她願意做妾,讓你來當魏家的主母。晚晴,你放心,以後……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我不會再冷落你了。

魏紹言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卑微。

可我聽著,隻覺得諷刺。

我的目光,冷得像冰。

今天在尚書府,在我和白月曦被眾人懷疑抄襲的時候,你做了什麼

我冷冷一笑,看著他的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

你毫不猶豫地擋在了白月曦麵前。你明知道我是無辜的,明知道是她偷了我的畫稿,可你還是選擇維護她,而不是我。魏紹言,你說你以後會對我好,你覺得,我還會信嗎

這不是第一次了。

白月曦活著的時候,他護她護得像眼珠子。

前世,她死了,更是成了他心中不可觸碰的硃砂痣,成了永遠的白月光。

死掉的白月光,是無敵的。

我用了一輩子的時間,才深刻地理解了這句話。

他在書房裡躲著我,整整一年,在皇後的逼迫下纔不情不願地與我圓房。

他在我的枕邊,醉酒後一聲聲繾綣地呼喚著月曦。

在我懷了他唯一的孩子時,他卻藉口公務繁忙,幾個月不曾回家,留我一個人,在偌大的魏府裡,忍受著孤獨和折磨。

魏紹言,你知不知道,我上輩子有多恨你

你說你後悔了,你想重來一世,好好珍惜我。

那你知不知道,我也曾在佛前苦苦祈求。

求老天讓我重活一世,讓我離你這種薄情寡義的男人,越遠越好。

魏紹言,我不需要你的保護,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吧!

魏紹言被我的話刺得渾身一震,抓著我的手也鬆了力道。

晚晴,前世……前世是我對不起你,可我對你,也不是全然冇有感情的……

不等他把話說完,我的拳頭,已經狠狠地砸在了他的俊臉上。

晚晴!

魏紹言躲閃不及,捂著臉,踉蹌著倒在了蘇府的石獅子旁。

前夫哥,多謝你上一世的冷落之恩,讓我徹底清醒了。你就安心等著,喝我和裴大人的喜酒吧。

我冷著臉,喚來守門的家丁。

把他給我扔出去!

8.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魏紹言大概也是要臉的,冇有再上門來找打。

但皇後卻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她隔三差五地派人來請我入宮,名為賞花品茶,實則是在試探我和裴璟淵的關係到底是不是真的。

皇帝病體沉重,太子年幼,皇後監國,大權在握。

而魏家,是她最倚重的外戚勢力。她自然是想讓魏紹言拉攏我爹這個當朝丞相。

我被她煩得不行,甚至都動了帶我娘連夜跑路,逃出京城的念頭。

終於,在七夕節這天晚上,皇後的鑾駕,親自停在了蘇府門前。

我娘連忙上前行禮:

不知娘娘大駕光通,有失遠迎。

皇後笑得一臉和藹。

丞相夫人快快請起,本宮今晚,是特地來看看咱們魏家未來的女主人的。

我娘反應極快,笑著回道:

娘娘說笑了,小女已經心有所屬,怕是無福做魏家的主母了。

蘇夫人,本宮從小看著你長大,你撒謊的時候,眼睛會一直眨。

皇後越過我娘,徑直走到我麵前,那雙保養得宜的鳳眸裡,帶著一絲不容錯辨的威脅。

我盯著她頭頂那支華麗的鳳釵,腮幫子都咬緊了。

如果我現在跟她撕破臉,她會不會……

陛下龍體欠安,皇後孃娘不在宮中侍疾,竟有閒情逸緻,來陪本官的未婚妻過七夕

一道清朗的男聲,不疾不徐地傳來。

我抬眼望去,裴璟淵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蘇府的門口。

他換下了一身冰冷的官袍,穿著一襲繡著暗紋的絳紫色長袍,整個人少了幾分淩厲,多了幾分慵懶的貴氣。

皇後的臉色,瞬間僵住了。

晚晴,送你的。

裴璟淵旁若無人地走過來,將一盞漂亮的兔子燈塞到我手裡。

然後,他當著皇後的麵,拉著我的手,就往外走。

我娘還在身後笑眯眯地補刀。

皇後孃娘,這七夕佳節,不如讓臣婦陪您過吧臣婦給您煮碗綠豆湯,降降火氣

我彷彿聽到了皇後磨牙的聲音。

長街上,花燈如晝,遊人如織。

我的手,被裴璟淵包裹在他溫暖乾燥的掌心裡。

我跟著他,漫無目的地在掛滿了各色花燈的街上穿行。

我剛想把手抽回來,裴璟淵卻衝我眨了眨眼。

後麵有皇後的探子跟著。

他驀地低下頭,在璀璨的燈火下,他的臉離我極近,我甚至能看清他纖長的睫毛。我嚇得趕緊閉上眼睛,臉頰燙得厲害。

想什麼呢,小丫頭。

裴璟淵唇邊噙著一絲笑意,伸手摸了摸我的髮髻。

你的髮簪歪了。

我一愣,這才發現,我的發間,不知何時多了一支精緻的白玉蘭花簪。

好了,本官難得回京,陪本官逛逛燈會吧。

昭王這個人,我和他前世並無交集。

他常年在外巡查,極少回京。

可唯獨在我跟魏紹言成親那天,他卻破天荒地出現在了喜宴上。

我還記得,他端著酒杯,問我:

你與魏紹言並非良配,這門婚事,可是你自願的

我看著酒杯裡倒映出的自己那張濃妝豔抹的臉,苦澀一笑:

生在咱們這樣的門第,婚事,又哪裡由得了自己做主呢。

裴璟淵抿了抿唇,低聲說:

若你不願,本官可以幫你。

他的手,按在了腰間的佩劍上,把我嚇了一跳。

彆……

我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遠處那個正在與同僚推杯換盞,卻心不在焉的新郎官身上。

或許……或許魏公子品性純良,我可以……試試。

裴璟淵眯了眯眼,提醒我:

蘇小姐,男人的心,有時候比石頭還冷。不是他心裡的那個人,是捂不熱的。

我真後悔,當初冇有聽他的話。以裴璟淵的本事,說不定真能一劍把我從那場錯誤的婚姻裡劈出來。

又在想什麼

裴璟淵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回過神,發現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帶我走到了一座石橋上,周圍的遊人明顯少了很多。

皇後的眼線,已經被我的人解決了,放心吧。

手腳真快。

多謝裴大人相救。冇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回家了。

裴璟淵見我要走,長臂一伸,不容拒絕地將我攬入懷中,他低下頭,溫熱的呼吸幾乎要噴在我的唇上。

小狐狸,利用完本官,就想跑

他笑得肆意,按著我的肩膀,將我轉了個身。

下一秒,我猛地瞪大了眼睛。

河麵上,成千上萬盞蓮花燈順流而下,彙成一條璀璨的光河。

夜空中,無數孔明燈冉冉升起,如繁星點點,照亮了整個天際。

你瞧,每一盞燈上,都畫著不同的山水。

裴璟淵將下巴輕輕抵在我的發頂,握著我的手,一盞一盞地指給我看。

這些,都是本官這些年在外巡查時,見過的風景。我知道,你不甘心被困於後宅,做一個相夫教子的婦人。

無論是江南的煙雨,還是塞北的風沙,將來,我都會帶你,還有嶽母,一一去看遍。在本官身邊,你永遠是自由的,也是最安全的。

世界彷彿在這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裴璟淵低頭,輕輕吻了吻我的指尖。漫天花火,落在他深邃的眼底,那雙漆黑如曜石的眸子裡,隻倒映出一個小小的我。

你!

你……你這畫的是什麼呀,還冇我五歲的時候畫得好呢!誰說要嫁給你了誰是你嶽母了

我羞得滿臉通紅,張牙舞爪地要去撓他的臉。他卻笑嗬嗬地抓住我的手,把我整個人都揉進懷裡。

正在此時,不遠處的一座酒樓上,突然傳來吱呀一聲開窗的聲音。

裴璟淵嘴角的笑意一僵,眸色暗了三分。

真巧啊,魏狀元,也帶未婚妻來逛燈會

我驚訝地轉過頭。

那是我和裴璟淵曾經去過的那座酒樓,也是那個雅間。

魏紹言正一個人坐在窗邊,手裡端著酒杯,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眼底覆著一層寒霜。

他對麵的位置,是空的,白月曦並不在。

裴大人也有興致逛燈會

本官最煩人多的地方,不過是陪晚晴來的。

裴璟淵親昵地捏了捏我的臉頰,牽著我,轉身離開了。

身後,傳來酒杯碎裂的清脆聲響。

我隻當冇聽見,任由裴璟淵牽著我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9.

裴璟淵以查案為由,暫時留在了京城。他說,要為我徹底解決掉皇後的麻煩。

我娘帶著我,去城外的大昭寺上香祈福,順便請寺裡的高僧,為我選個成婚的良辰吉日。

哎呀,這個日子好,這個日子好!

我娘拿著高僧給的批文,笑得合不攏嘴。

我有些奇怪,我娘在京中的貴婦圈裡,應當也聽過裴璟淵那些活閻王的傳聞,怎麼對他這個女婿,一點都不介意呢

娘,您……您真的願意我嫁給裴璟淵嗎

我娘衝我神秘地眨了眨眼:

晚晴啊,你的記性,可不如娘好。

我娘問我,還記不記得,很多年前,我們從江南老家,初到京城的那一日。

那天,正好是京郊萬壽山長春觀翻修的日子。

我陪著我娘去觀裡上香,卻在半路上,遇到了一夥山匪。

我們帶的家丁,都被那些凶神惡煞的匪徒砍死了。

我娘把我死死地護在身後,苦苦哀求他們放過我。

眼看著我們母女倆就要遭了毒手。

一把長劍,破空而來,一劍就斬斷了那個意圖輕薄我孃的匪徒的手臂。

刹那間,血光四濺。

一個身形挺拔的年輕男子,手持長劍,如天神下凡,擋在了我們麵前。

他一身黑衣,眉目冷峻,出手狠辣,招招致命。

可惜,山匪人多勢眾,他身上本就帶著傷,很快就寡不敵眾,被逼到了懸崖邊。

是我,情急之下,撿起地上一把刀,從背後偷襲,將那個匪徒頭子捅了個對穿。

那個男子回頭看了我一眼,讚了一句好個烈性的小丫頭,便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我和我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回了長春觀,請了道長為他醫治,照顧了他整整半個月,他才痊癒。

他離開的時候,問過我的名字。

我告訴了他。

我也是那天在尚書府,才認出來,原來當年那位救了咱們的恩公,就是裴大人。女兒啊,你跟裴大人,當真是有緣分呢。

我恍然大悟。

這個傢夥,肯定早就認出我了!

我氣得握緊了拳頭,好你個裴璟淵,又騙我!看我回頭怎麼收拾你!

我正想著,剛一腳踏出寺廟的大門,一個身影就撲了過來。

白月曦哭得雙眼紅腫,攔在了我麵前。

蘇大小姐,求求你,幫幫我!

我向來討厭這種背後耍陰招的人,懶得理她。

白月曦卻不顧形象地,在大庭廣眾之下,一把抱住了我的大腿。

求你了!幫我救救紹言哥哥吧!

那是你的心上人,跟我有什麼關係彆在這兒發瘋。

蘇晚晴!紹言哥哥早就跟皇後孃母妥協,答應娶你為妻,不再提娶我之事了,難道你不知道嗎!

白月曦的眼中,閃過一絲濃濃的怨恨。

我皺了皺眉,正想著怎麼才能把她的手,不動聲色地從我腿上踹開。

白月曦又哭喊了起來:

皇後孃娘以陛下病重,需人沖喜為由,將你和紹言哥哥的婚期提前了!就是明天!是紹言哥哥出的主意!他要強娶你!

我抬起的腳,瞬間頓住了。

蘇晚晴,裴大人不是好惹的,他在朝中樹敵無數,紹言哥哥這麼做,是在拿整個魏家,甚至拿皇後的前程在賭!是在得罪裴大人!我正是怕他出事,纔來求你的!裴大人是你未來的夫君,難道你連他的安危,也不顧了嗎

10.

儘管皇後野心勃勃,但魏紹言,卻是魏家最不喜弄權的一個。

前世,不管朝堂局勢如何變幻,他始終潔身自好,不參與任何黨爭,被兩代帝王,讚為純臣。

如今,他怎麼會跟著皇後,做出這麼瘋狂的事情來

我不顧我孃的阻攔,快馬加鞭趕回了城裡,直奔魏府。

魏紹言正在書房裡等我。

他穿著一身大紅的喜袍,襯得他那張俊臉,愈發蒼白。

我才放出訊息不到一個時辰,你就來了。

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絲病態的滿足和酸楚。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你還記得,前世都發生了些什麼嗎

魏紹言的臉色,有了一瞬間的凝滯。

前世,皇帝駕崩,皇後扶持年幼的太子登基,自封太後,垂簾聽政,將整個朝堂攪得烏煙瘴氣,民不聊生。

最後,是裴璟淵手持先帝遺詔,清君側,逼宮太後,將她幽禁至死,才穩住了大周的江山。

前世,太後倒台,魏氏一族作為叛黨,被滿門抄斬,流放三千裡。隻有你,魏紹言,因為是‘純臣’,得以倖免!

魏紹言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裡的水都灑了出來。

重活一世,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哪條路纔是活路。

隻是——

魏紹言久久地凝視著我,聲音裡,竟帶上了一絲哭腔。

晚晴,我後悔了。我不該給你寫下那封和離書,更不該在你死後,還聽信讒言,誤會了你。

這些日子,我夜夜都夢見你。尤其是七夕那晚,看見你和裴璟淵在橋上相擁,我嫉妒得快要發瘋了。

明明,那個可以牽著你的手,給你戴髮簪的人,應該是我。明明,可以與你那般親密的人,隻能是我。

我不會再娶白月曦了,這一世,我發誓,我一定會好好珍惜你!

魏紹言快步向我走來,伸出雙臂,想要將我擁入懷中。

我後退一步,避開了他的碰觸。

我勸你,立刻收回這個荒唐的決定。

魏紹言的腳步一頓,身形踉蹌了一下。

你前世,可冇有這麼關心過裴璟淵。

與你無關。我隻是提醒你,皇後和裴璟淵鬥起來,最終受苦的,是天下百姓。

你雖然涼薄,但對天下百姓,尚存一絲善念。我想,你不會希望看到天下大亂,生靈塗炭吧。

魏紹言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如果我說,我不在乎呢晚晴,你不要嫁給裴璟淵,你嫁給我,隻做我一個人的妻子,好不好

他是天之驕子,出身高貴,向來驕傲,何曾這樣低聲下氣過。

既然是重活一世,我們就當做什麼都冇發生過。明日,你坐著花轎,入我魏府,做我的妻,做魏家的主母。

魏紹言的眼神,逐漸變得迷離,彷彿陷入了一場不願醒來的美夢。

我冷著一張臉,沉默了許久,忽然笑了。

其實,我前世,也很關心你呢。

魏紹言不知道吧。

我懷著我們唯一的那個孩子的時候,聽聞京郊大壩決堤,前去賑災的魏紹言,失足落水,生死未卜。

我當時真的嚇壞了,不顧自己三個月的身孕,連夜趕了過去。

魏紹言冇事,被救了上來。

反倒是我,因為急火攻心,動了胎氣,孩子冇保住。

後來我才知道,魏紹言之所以會落水,是因為白月曦送他的一個香囊,掉進了水裡,他為了去撈那個香囊,才失足的。

他心上人的一個香囊,換了我孩子的命。

真是,公平得很呢。

魏紹言被我的話,刺激得臉色煞白。

我……我根本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們的孩子是這麼冇的……晚晴,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勾起唇角,平靜地說:

你現在知道了。但是,我們回不去了。我會嫁給裴璟淵,給他生兒育女。裴璟淵會是一個比你稱職百倍的丈夫和父親,我很滿意。

魏紹言心痛欲裂,怔怔地看著我,一滴滾燙的淚,從他眼角滑落。

就在此時!

我抄起桌上的硯台,用儘全身的力氣,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怎麼會有人吵架不戴頭盔呢。

魏紹言吃痛地悶哼了一聲。

晚晴,你又打我!

魏紹言,遲來的深情,比草還賤。前世,我把一顆真心捧到你麵前,你把它踩在腳下,碾得粉碎。

今生,我連看你一眼都嫌多餘,你卻又死皮賴臉地貼上來。真的,很賤。

我早已不是前世的我,可你,卻還活在過去。魏紹言,你不該重生的。

不等魏紹言反應過來,我轉身就往外跑,一顆心在胸腔裡狂跳。

我一路跑,一路撞,猛地栽進一個堅實溫暖的懷抱。

裴璟淵將我緊緊地摟在懷裡,嘴唇貼著我的耳朵,低聲安撫。

冇事了,我來了。

我如釋重負,眼淚差點掉下來。

陛下已經醒了,一切,都結束了。

他輕輕地拍著我的背,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11.

皇帝醒了。

他從太子口中,得知了皇後這些日子做的所有事情,隻對她說了一句話:

這些年,辛苦你了。龍椅太硬,你坐著不舒服。以後,還是待在你的鳳儀宮裡,繡繡花,賞賞景,更適合你。

皇後當場氣暈了過去。從此,被徹底剝奪了參政之權。

皇帝召我和裴璟淵入宮。

這次,委屈愛卿了。

裴璟淵的手,在身後死死地握著我的手,麵上卻是一派雲淡風輕。

皇帝的目光,在我和他交握的手上掃了一眼,笑了。

說吧,想要什麼賞賜

裴璟淵向皇帝求的賞賜,是封我為一品誥命夫人。

你為什麼不直接求陛下賜婚呢

我忍不住小聲問他。

裴璟淵挑了挑眉,笑意淺淺:

下月初八,是個難得的好日子。又何必多此一舉,白白浪費陛下一個人情。

我立刻就明白過來了:

好啊你!怪不得大昭寺那個高僧,算得那麼快!你早就買通他了是不是

裴璟淵哈哈大笑,把我按進懷裡,像逗貓似的,撓了撓我的下巴。

我想把你娶回家的心,比誰都急。

裴璟淵帶著我娘,先一步去了江南。他說,他不想再在京城這個是非之地待著了。

良辰吉日那天,我穿著繁複的嫁衣,坐上了去往江南的喜船。

這一次離開京城,不知何年何月,纔會再回來。

船行至禹州時,我特地讓船家停下,站在甲板上,眺望遠處的青山,揮筆畫下這重巒疊嶂,丹楓似火的江南秋景。

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身邊。

是魏紹言。

他一路快馬加鞭,風塵仆仆地趕來,那雙曾經清亮的眼眸裡,佈滿了血絲。

我向陛下請罪,希望能被貶謫去邊關,可他……他卻把我派去了嶺南。

魏紹言的眼底,似有水光浮動。

一個天南,一個地北。我想,我們這輩子,大概是再也見不到了。所以,想來送你最後一程。

我搖了搖頭,他不該來的。

魏紹言歎了口氣,說他最終還是冇有娶白月曦。白月曦在他府上鬨著要上吊,他煩不勝煩,便給她找了一門親事,是魏家的一個遠房堂弟,家境殷實,前途無量。

白月曦隻猶豫了半刻鐘,便欣然應允了。倒也是個聰明識時務的女人。

我原以為,我愛慘了白月曦,可後來我才明白,我不過是因為得不到,才心心念念。可當我真正失去了你,我才知道,什麼叫剜心之痛。

他深沉的目光,落在我嫁衣上那隻欲飛的鳳凰上。

前世,洞房花燭夜,我故意喝得大醉,冇有……冇有看清你穿嫁衣的模樣。所以這次,我想來看看。

我麵無表情。

你看夠了嗎

如果我說冇看夠,你能……讓我看一輩子嗎

魏紹言顫抖著伸出手,想要觸碰我的臉頰。

晚晴,我……我們真的……一點機會都冇有了嗎

他到底有完冇完!

我真的很想告訴他,他現在這副糾纏不休的樣子,真的很醜。

一道似笑非笑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動作。

你冇有機會了。

我渾身一顫。

下一刻,便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被人打橫抱了起來。

裴璟淵也穿著一身紅豔的喜服,更顯得他劍眉星目,俊美無儔,把一旁的魏紹言,襯得黯淡無光。

我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你怎麼在這

禹州,是我們初遇的地方。我怎麼忍心,讓你一個人,孤單太久。

裴璟淵將我抱上岸邊早已備好的快馬,牽著我的手,緊緊握住韁繩。

揚鞭之前,他還不忘回頭,得意地衝魏紹言挑了挑眉:

多謝魏狀元,當年在百花宴上,給我夫人打了零分。否則,本官也娶不到這麼好的妻子。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裴璟淵抱緊了我,用力一夾馬腹,駿馬如離弦之箭,向前飛馳而去。

晚晴!你彆走!你不要離開我!

身後,傳來魏紹言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他想追,卻被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官兵死死攔住,強行押上了去往嶺南的囚車。

裴璟淵帶著我,穿過江南朦朧的晨霧,穿過漫山遍野,如火燒般的楓林。

我們的笑聲,響徹山穀。

從今往後,有君相伴,歲月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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