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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南明:雄關漫道真如鐵 第13章 白袍王,守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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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月如鉤。

淮安城的輪廓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嶙峋,像是伏在運河畔的一頭重傷巨獸。漕運總督衙門外,火把劈啪作響,將人影拉得忽長忽短,如同鬼魅起舞。

朱聿鍵站在沙盤前,玄色王袍的袖口已磨出毛邊,指尖卻穩如磐石,重重壓在西門方位。

“明日,劉澤清必攻西門。”他的聲音不高,卻像冷鐵敲在每個人心上。

滿室寂靜。淮安知府徐銘恩喉結滾動,脫口道:“因西市糧倉未及轉移?”

“因西門有馬道。”朱聿鍵的指尖劃過沙盤上那道緩坡,眼神銳利如鷹,“劉賊騎兵要搶頭功,必從此入!馬道寬闊,可容四馬並行,城下百五十步皆在箭程之內,但——也是雲梯最容易靠上的地段。”

路振飛鬚髮微顫,介麵道:“王爺明鑒!劉澤清驕狂成性,上月正是敗於西門,此番捲土重來,必選此地雪恥立威!”他拳頭砸在掌心,“西門外地勢開闊,利於其兵力展開,賊酋是要用淮安軍的血,染紅他的帥旗!”

眾人脊背發寒,彷彿已聽見城外叛軍的嘶吼。

朱聿鍵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白日所見——郊外村落升起的黑煙,運河上漂浮的無名屍首。劉澤清,這個擁兵自重的軍閥,早已將朝廷法度踩在腳下,如今竟敢公然圍攻漕運重鎮,其心可誅。

再睜眼時,他眼底已是一片冰封的決絕。

他忽然抬眼看向角落裡一個披甲將領,“趙長歌!你領三千義武營守西門。”

那將領猛然抬頭,正是剛被提拔為千戶的趙長歌,他沉聲道:“末將願立軍令狀!決不讓賊人越西門半步!”

“徐知府。”

“下官在!”淮安知府徐銘恩昂然出列。

“即刻動員全城百姓,凡十六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男丁,一律編入守城隊,婦孺老弱轉移糧械,協助燒煮金汁滾油。告知百姓——城破之日,玉石俱焚。劉賊暴虐成性,劫掠時從不論士庶貴賤,唯有同舟同濟,方能有一線生機。”

“路大人。”

“老夫聽令!”路振飛站起身來,一臉肅穆。

“請你率3000義武營坐鎮甕城,賊破外門,則銃箭齊發,決不放一人入內城。記住,叛軍破門時必有一刻驕弛,便是反擊之時。”

“其餘各位鄉紳——”朱聿鍵目光掃過眾人,“請將各家護院、壯仆儘數獻出,此戰無分士庶,唯有同生共死!王府庫銀已儘數取出,凡參戰者每日一兩銀,負傷者五兩,戰死者撫卹百兩——若朱某僥倖不死,將來必為烈士請旌立廟!”

命令一道道傳下,淮安城如同精密的器械開始運轉。

朱聿鍵親自巡視城防,見有磚石鬆動便命人加固,見箭垛過疏便令增設。從城牆到營房,從箭鏃到檑木,事無钜細,他均一一查勘。

一直隨身護衛的張嶽一直仔細觀察著朱聿鍵的所作所為,心底的欽佩之情愈加濃重。

從此前的募兵標準到後麵的練兵法子,再到出自他手的那些戒律、章程,直到今夜這般決斷、部署,這哪裡像是一個被囚禁七年的罪宗藩王?即便是拿舊主黃得功與之比較,若論衝鋒陷陣,那確實是黃得功的強項,但要論治軍禦將、政事文辯、策慮深遠、臨機決斷,黃得功恐怕就望塵不及、難望其項背了。

夜深更寒,無人安眠。

次日午時,西門外驟然響起淒厲的嗩呐聲,如同百鬼哭嚎。戰鼓擂動,地平線上湧出黑壓壓的叛軍。

劉澤清騎在高頭大馬上,金甲紅袍,笑容猙獰。他揚鞭指向淮安城頭:“今日午時,本王要在漕運衙門擺酒!”

叛軍推出數十輛厚木盾車,緩緩逼近。每輛盾車頂部,竟高挑著一兩顆血淋淋的首級——義武營士卒怒目圓睜,城郊百姓麵容扭曲。最駭人的是一名幼童頭顱,小嘴微張,彷彿仍在啼哭。

盾車後,劊子手敲著梆子,唱著俚曲:“打破淮安喲,金銀任搶喲,嬌娘任睡喲”淫邪笑聲混著血腥氣飄上城頭。

守軍雙目赤紅,箭矢如雨射下,卻大多釘在盾車上。

幾名年輕軍官猛地舉起火銃,正欲扣動扳機,卻被徐銘恩一把按住:“且看車底!”

眾人凝目望去,盾車底部縫隙處寒光閃爍——分明是藏了鐵鍬鐵鎬,欲至城根掘牆!

“澆金汁!倒滾油!”路振飛嘶聲怒吼。

城頭頓時惡臭瀰漫,滾燙的糞汁熱油傾瀉而下。盾車下爆出非人慘叫,十數個黑影滾了出來,渾身皮肉燙爛,露出森森白骨,哀嚎片刻便冇了聲息。

劉澤清暴怒,奪過鼓槌親自擂鼓。

叛軍如潮水撲城,雲梯紛紛掛上西牆。守軍投下磚石擂木,更將鹽商獻出的硝磺、漁民貢獻的鯨油混合點燃,一團團火球擲下,牆根頓成火海。粘稠的鯨油沾身即燃,叛軍變成一個個火人,哭喊著四處亂撞。

此時敵軍樓車逼近,高與城齊,內置弓手箭如飛蝗,壓得守軍抬不起頭。

忽聽一聲弦響,樓車上一名弓手應聲墜落。又一聲弦響,第二人咽喉中箭。

趙長歌屹立箭樓,弓開如滿月,連珠七箭,箭箭封喉。叛軍弓手驚惶四散,樓車攻勢頓挫。

“好!好一個神射將軍!”守軍歡呼雷動。

但劉澤清卻愈加惱怒。

一支督戰隊從中軍疾馳而出,徑往西門而來。隨即,無數士卒被驅趕著向城門湧來,箭矢如雨、火銃如雷,攻勢愈加猛烈。

見形勢危急,朱聿鍵卻在此時做出驚人之舉——他大步向前,徑直走向那城樓最高處,白袍在箭風中獵獵作響。

一支流矢“嗖”地一聲,釘在他身旁的旗杆上,尾羽劇烈顫抖。

被臨時充作親衛隊長的張嶽臉色煞白,一個箭步上前欲用身體遮擋,急聲道:“王爺!此處流矢密集,萬金之軀,豈可立於危牆之下!請速回城樓躲避!”

朱聿鍵麵色沉靜,彷彿未曾聽見耳邊呼嘯而過的箭矢聲。他抬手,並非格擋,而是輕輕推開了身前試圖保護他的堅實臂膀,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意。

城下叛軍見狀,嚎叫得更凶,數支箭更是直奔他而來,堪堪擦過袍袖。

“王爺!危險啊!”淮安知府徐銘恩魂飛魄散,再也顧不得禮儀,急衝上前死死扯住他的衣袖,聲音都帶了哭腔,“淮安可以冇有徐銘恩,不能冇有王爺您啊!”

朱聿鍵身形微頓,側過頭。硝煙掠過他清臒的麵容,那雙平日深不見底的眼眸此刻卻亮得灼人,裡麵映著火光,映著血色,更映著城下萬千瘋狂攻城的敵軍。

他淡然拂開徐銘恩的手,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戰場喧囂,傳入周圍每一個浴血奮戰的士卒耳中:

“將士們在流血,本王豈能惜命?”

話音未落,他已完全暴露在垛口之後。白袍在混著血腥氣的箭風中獵獵作響,宛如一麵突然豎起的旗幟,醒目而決絕。

那一刻,時間彷彿凝滯。

附近正拚死將一塊擂木推下城去的民壯愣住了,手臂還保持著用力的姿勢;一名剛被箭矢劃破臉頰、正咬牙包紮的士卒停下了動作,怔怔抬頭;就連遠處箭樓上正引弓待發的趙長歌,眼角的餘光瞥見那抹醒目的白色,指節也微微一緊。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守軍,心頭都像是被重錘狠狠撞擊了一下。

王爺在這裡!王爺和我們在一起!王爺就站在最危險的地方,與我們同當箭矢!

一種難以言喻的、滾燙的情緒瞬間席捲了疲憊不堪的守城軍民。那不是簡單的鼓舞,而是一種源自血脈的沸騰,是士為知己者死的狂熱,是被最高統帥毫無保留的信任所點燃的滔天戰意!

“王爺萬歲!”不知是誰先嘶啞地吼出了一嗓子,聲音因激動而變形。

隨即,更多的吼聲爆發出來,彙成一片震耳欲聾的狂潮:

“保護王爺!”

“殺賊!殺光這幫狗孃養的!”

“為了淮安!為了王爺!殺啊!”

原本因久戰而略顯萎靡的士氣,如同被澆入了滾油的烈火,轟然沖天!士卒們彷彿忘卻了疲憊,忘卻了恐懼,眼中隻剩下瘋狂的殺意。磚石擂木以更密集的頻率砸下,火油金汁傾倒得更加毫不猶豫,每一個人的動作都充滿了同歸於儘般的狠厲。

一名叛軍剛剛冒頭,就被三四支長矛同時捅穿;一架雲梯被數名軍民吼叫著合力推開,帶著上麵一串敵兵慘叫著墜落火海。

攻勢,竟在這一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燃燒生命般的反擊硬生生遏製了一瞬!

朱聿鍵依舊屹立垛口,身形挺拔如鬆,白袍已是點點猩紅。他冇有呼喊,冇有指揮,隻是沉默地站在那裡,他的存在本身,就成了最堅不可摧的城牆,最振奮人心的戰鼓。

眾將士看到他的身影,如同注入了無窮勇氣,一鼓作氣,竟將敵軍這波最凶猛的進攻徹底打退了下去!

戰至夕陽西沉,劉澤清終於恨恨鳴金。

淮安城頭一片死寂,唯聞傷兵呻吟。

朱聿鍵扶垛遠眺,見城外營寨不減反增,炊煙遮天蔽日。他知道,這僅是開始。

轉身望去,淮安城內景象令他動容——富商打開銀庫,一箱箱金銀抬上城頭;老嫗搬來門板,少年抬著滾木;甚至妓館姑娘們也拆了繡床,將木材獻作擂木。幾個孩童吃力地抬著水桶給士卒送水,小臉被煙火熏得黝黑。

無需動員,求生本能令萬眾一心。街衢要道處,巨木柵欄釘死,壕溝深挖,內插竹簽鐵蒺藜。家家戶戶門窗堵死,隻留射擊孔洞。一座繁華的運河都市,在幾日間就變成了一座巨大的、悲壯的堡壘,做好了死守待援、玉石俱焚的最終準備。

遠處傳來孩童歌聲,竟是百姓新編的俚曲:“白袍王,守淮安,趙將軍,射天狼”歌聲漸響,彙成一片悲壯的潮聲。

夜風中,朱聿鍵的白袍染滿血汙,他的目光最終落向南方——那裡是南京的方向。

他知道,所有的希望,已係於那兩名悄然南去的信使,以及那座紙醉金迷的留都之中,是否還有人記得這片正在流血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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