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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南明:雄關漫道真如鐵 第35章 清流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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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傑的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江北原本就緊繃的神經上,讓整個弘光朝廷瞬間陷入一團亂麻。

高傑部所在防區,人心浮動,謠言四起。昔日軍容整肅的景象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躁動不安的混亂。

李本深、李成棟、胡茂禎等一眾悍將蠢蠢欲動,暗自收緊了自己的兵馬,無一不對空出來的主帥之位虎視眈眈;中層將領們悲憤不已,一個個捶胸頓足,血紅了眼嘶吼著要出兵北上砍了許定國,為伯爺報仇雪恨;底層軍官三三兩兩聚在角落,竊竊私語,眼神閃爍,暗自盤算著自身前程;普通士卒則茫然無措,如同失去了頭狼的狼群,在營地裡無頭蒼蠅般亂竄。悲憤、茫然、恐懼、貪婪…各種情緒如同瘟疫般在數萬將士中瘋狂蔓延。

而另一邊,與高傑積怨已久的靖南侯黃得功則聞訊而動,親率大軍傾巢而出,兵鋒直逼高傑軍防區。其他實力雄厚的軍鎮如劉良佐等,雖未如此明目張膽,卻也紛紛厲兵秣馬,陳兵邊界,虎視眈眈。

一時間,江北防線未迎外敵,內裡已是劍拔弩張,殺機四伏,眼看就要上演一場自相殘殺的慘劇。

訊息傳到揚州督師府,史可法驚得魂飛魄散。他深知,高傑新喪,若高部潰散或被瓜分,江北防線將頃刻崩裂,弘光朝廷門戶洞開!他強忍悲痛與焦慮,他立刻以督師身份,並請得弘光朝廷旨意,火速與提督江北兵馬糧餉太監盧九德一同,趕往兩軍對峙的前線。

——

江風凜冽,史可法與盧九德並立船頭,麵色凝重。

這幾日,黃、高兩部兵馬雖然冇有發生大規模的衝突,但卻械鬥不斷,以致於沿江兩岸處處硝煙。

待看到黃得功那麵碩大的帥旗遠遠出迎,史可法心裡也不免輕快了幾分。

對於勸黃得功退兵,史可法還是頗有信心的。當年高傑在土橋伏擊黃得功,黃得功幾乎殞命,後來雙方擺開架勢要決一死戰,就是史可法前往居中調停。

除此了兩人私交甚篤之外,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黃得功是一個忠臣,一個真正的忠臣。而忠臣,就必然深明大義、顧全大局。

果然,等他們進到黃得功大營,一身戎裝的黃得功雖怒容未消,卻依然依禮參見。在中軍大帳,史可法更是僅用一句“當以國事為重”,便讓性情暴烈的黃得功當場下達了退兵的命令。

江風凜冽,史可法與盧九德並立船頭,麵色凝重的目送黃得功率軍西去,這才調轉船頭,逆流而上,直趨對岸的高傑大營。

船至營前水寨,隻見寨門緊閉,箭樓上弓弩手張弓搭箭,氣氛緊張如繃緊的弓弦。營內傳來陣陣喧囂吵鬨之聲。史可法命人高聲通報:“督師史大人駕到!”

良久,寨門才吱呀呀打開一條縫。

史可法正要下船,盧九德勸道:“督師,高營已亂,群情激憤,猶如火藥桶,您千金之軀,豈可輕涉?”

史可法慨然道:“高營若散,江南必亡!此刻非史某惜身之時!縱是刀山火海,亦須往矣!”

言罷,他坦然下船,孤身一人,緩緩步行入營。盧九德猶豫再三,到底還是冇有跟著上岸。

史可法一路行去,但見營盤混亂,士卒成群,議論紛紛,見到他來,目光複雜,有期盼,有懷疑,更有不加掩飾的敵意。一些高傑的老親兵甚至按著刀柄,眼神通紅地瞪著他。

史可法麵色沉靜,目不斜視,徑直走向中軍大帳。

帳外已設起簡陋靈堂,白幡飄動,高傑的棺槨赫然停放在內。

見史可法突然闖入,帳內驟然一靜。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滿審視與壓力。

以李本深、李成棟、胡茂禎為首的高部核心將領見史可法到來,紛紛圍攏上來,情緒激動,七嘴八舌,有訴冤的,有請命的,更有要求嚴懲黃得功的。

史可法先至靈前,鄭重祭奠,好言撫慰諸將,肯定高傑之功,痛陳許定國之罪。隨即,他展現出難得的果決,當場以朝廷名義宣佈了善後方案。

“興平伯為國捐軀,功在社稷!其爵位由長子高元照承襲,為興平世子!”

“擢李本深(高傑外甥)為提督,總攬全軍軍務!”

“擢胡茂禎為閣標大廳(中軍),協理營務,護衛世子!”

“擢李成棟為徐州總兵,鎮守要地!”

這幾項任命,迅速明確了權力核心,基本維持了高傑舊部的整體性和權力結構,安撫了最關鍵的實力派將領。李本深、李成棟、胡茂禎等人聞言,見朝廷並未趁勢削藩或打散編製,心下稍安,紛紛跪謝天恩,表示願遵朝廷號令。

然而,難題接踵而至。

高傑的遺孀邢夫人,一個風韻猶存、眉宇深鎖的婦人,領著一位二十出頭、麵色蒼白的年輕人——正是新襲爵的興平世子高元照,來到後帳私下求見史可法。

邢夫人未語淚先流,盈盈拜倒:“史大人,您是我母子的大恩人!若非您及時穩住大局,擊退黃得功,我等早已為人魚肉了。”她話鋒一轉,憂心忡忡,“然,元照雖已成年,卻少不經事,未曾獨自曆練,威望不足。先夫在時,尚能憑威望去彈壓諸將,如今他一去,軍中皆是驕兵悍將,妾身實在擔心元照難以服眾…如今強敵環伺,內憂外患…”

她抬起淚眼,看著史可法,彷彿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語氣懇切至極:“史大人德高望重,乃國之柱石,天下仰望,又…又膝下無子…妾身鬥膽,懇請大人收元照為義子!如此,既有父子名分,大人便可名正言順扶持元照,彈壓諸將,外禦強敵!元照必待大人如生父,妾身來世結草銜環也難報大人恩德!求大人看在先夫為國捐軀的份上,給我們母子一條活路吧!”

說罷,拉著高元照就要行大禮。

史可法聞言,臉色微變,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彷彿要避開什麼不潔之物。

他心中瞬間湧起一股極其複雜的情緒。理智上,他明白這或許是穩住高部、維持江北防線最直接有效的辦法。但內心深處,那股根深蒂固的、屬於東林清流的士大夫觀念卻猛烈地翻騰起來——高傑是什麼出身?那是天下聞名的流寇!雖受招安,其根基仍是賊籍!其子血脈中流淌的乃是“從賊”之血!自己是什麼身份?兩榜進士,清流領袖,官拜督師的朝廷重臣!豈能認一個“流寇之後”為義子?此事若傳揚出去,天下清議如何?史家累世清名何存?同僚尤其是那些江南禦史言官們的唾沫星子還不得把自己淹死?

名節!士大夫的名節重於一切!甚至重於眼前的江山社稷!

他臉上掙紮之色一閃而過,最終被一種冰冷的、近乎僵硬的“清高”所取代。他緩緩搖頭,語氣疏離而堅決,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鄙夷:“夫人此言謬矣!萬萬不可!老夫身為督師,負朝廷協調統帥之責,若收世子為義子,瓜田李下,必惹物議,非但不能保全世子,反恐害之!於公於私,皆為不妥!”

他甚至不願再多解釋,彷彿生怕沾染上什麼,立刻給出了一個在他看來“兩全其美”的方案:“不過,夫人所慮亦有道理。為安軍心,保全世子,老夫倒有一策。提督江北兵馬糧餉太監高起潛高公公,乃陛下親信,內廷重臣,且久在軍前,於糧餉調配、軍中事務皆熟。若讓世子拜高公公為義父,如此,內則有高公公於宮中奧援,外則有老夫與諸位將軍扶持,世子地位可保無虞,軍心亦可安定。”

“拜…拜太監為父?!”邢夫人如遭雷擊,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難以置信地看著史可法,彷彿第一次真正認識這位道貌岸然的督師。

高元照更是猛地抬頭,臉上血色儘褪,嘴唇哆嗦著,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席捲全身,讓他幾乎站立不穩。讓一個二十歲的伯爵世子,認一個閹人做乾爹?這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史可法卻彷彿冇有看到他們母子的屈辱,甚至覺得自己這個主意頗為高明,既解決了問題,又保全了自己的清譽。他臉上那不自覺流露出的、對高傑出身及其部眾的輕蔑,雖然極力掩飾,卻依舊像冰冷的針尖,刺透了邢夫人和高元照的心。

他們這些出身農民軍的將領,出生入死,接受招安,為南明浴血奮戰,原以為能搏個出身,洗刷過去。可在史可法這樣的“清流”眼中,他們終究是“賊”,是上不得檯麵的、需要時刻提防甚至厭惡的對象,連其子嗣認個義父,都嫌玷汙門楣,隻配去認太監!

帳內一片死寂,方纔史可法調解糾紛、安排人事所帶來的那一點點感激和希望,瞬間冷卻,化為冰涼的失望與隱忍的憤怒。

史可法似乎也察覺到氣氛不對,不欲再多留,匆匆交代幾句“穩定軍心”、“謹守防區”的套話,便如同逃離一般,迅速離開了這座讓他感到“不適”的軍營。

他走了,留下的卻是一個被深深羞辱的世子,一個心如死灰的母親。

江北的天空,陰雲密佈,寒風更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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