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南明:雄關漫道真如鐵 第23章 多爾袞的凝視
-
北京,紫禁城。
武英殿內,炭火燒得正旺。
多爾袞踞坐於原本屬於崇禎皇帝的龍椅之下首,一身石青色蟒袍,未戴暖帽,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緩緩掃過殿內濟濟一堂的滿洲王公貝勒、以及寥寥幾名受重用的漢臣。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撚著一串蜜蠟佛珠,指節粗大,佈滿老繭,那是常年握刀拉弓留下的印記。
殿內氣氛熱烈,卻帶著一種蠻橫的灼熱。
豫親王多鐸,年輕氣盛,一身征塵未洗,正揮舞著手臂,聲音洪亮得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請攝政王再予我精兵三萬,不,兩萬!我必砍了李自成的首級來獻!”
豪格冷哼一聲,雖與多爾袞不和,但在擴張這件事上卻目標一致,“李自成已是喪家之犬!根本不值一提!要我說,早日南下纔是當務之急。朱由崧已在南京登基,弘光偽朝已立。雖是一群烏合之眾,但占據江南財賦之地,若讓其站穩腳跟,必成氣候!”
多鐸不以為意道:“那正好!索性兩路並進!一路西征,徹底剿滅流寇;一路南下,趁其立足未穩,直搗黃龍,滅了那勞什子弘光朝!”
一眾滿洲親貴紛紛附和,戰意高昂,彷彿江南繁華已如探囊取物。他們談論起南方的富庶、女子的柔美、文化的精緻,語氣中充滿了征服者的貪婪與輕蔑,彷彿那不是一場戰爭,而是一場即將開始的、盛大的狩獵與劫掠。
多爾袞隻是靜靜的聽著,臉上冇有任何表情。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停下了撚動佛珠的動作,開口道:“好了。”
聲音不高,卻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殿內立刻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多爾袞微微向前傾身,燭光在他深邃的眼窩下投下濃重的陰影,使得他的麵容更顯冷峻:“你們是不是都覺得這天下已經是我們滿人的囊中之物了?”
“都好好看看吧!”多爾袞的音調陡然拔高,抓起案幾上的一摞塘報朝豪格扔去,“看看這塘報上寫的是什麼!”
豪格、多鐸等人撿起散落一地的塘報,纔看了幾眼,臉上得意的笑容瞬間凍結,取而代之的是驚愕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塘報上全是壞訊息——
八百裡加急!闖逆餘孽劉芳亮、袁宗第等部數萬賊眾,猛攻井陘。我軍守將輕敵冒進,中伏大敗。井陘已失。懷慶總兵金玉和大人力戰殉國,所部傷亡殆儘!
山東急報!青州事變,原降將趙應元突然反叛,襲殺招撫侍郎王鼇永大人,占據青州。昌樂、壽光、臨朐等地,土寇叛軍紛起響應,聲勢浩大!
河南急報!衛輝府、彰德府傳來警訊,多處出現股匪,攻城掠地!
殿內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炭火劈啪作響和一眾王公貝勒粗重的喘息聲。
就在這時,殿外侍衛高聲稟報:“啟稟攝政王,禮部漢尚書李建泰、侍郎孫之獬求見!”
“宣。”多爾袞吐出兩個字。
李建泰和孫之獬幾乎是弓著身子小跑進來的,一進殿便撲通跪倒在地,行的是標準的滿洲跪禮,額頭緊貼冰冷的金磚。
“奴才,叩見攝政王,叩見諸位王爺、貝勒爺!”
豪格厭惡地皺了皺眉,扭過頭去,似乎多看他們一眼都嫌臟。
多爾袞淡淡道:“南邊來的那幾個人,如何了?”
李建泰連忙抬起頭,臉上堆滿笑容,如同獻寶般急切回道:“回主子爺話!那左懋第迂腐不堪,猶自做著‘聯虜平寇’的春秋大夢,馬紹愉首鼠兩端,不足為慮。唯獨那總兵陳洪範,嘿嘿,實乃識時務之俊傑!”
孫之獬搶著補充,唾沫橫飛:“正是正是!陳洪範昨夜已秘密來降,涕淚交加,發誓效忠我大清!已將偽明虛實和盤托出!偽帝朱由崧沉湎酒色,馬士英、阮大铖把持朝政,排擠忠良,江北四鎮驕兵悍將,互不統屬,高傑與黃得功更是勢同水火!朝廷糧餉匱乏,軍心渙散,所謂北伐,純屬空談!江南……江南實則外強中乾,一觸即潰!”
殿內再度響起一陣毫不掩飾的嗤笑聲。
多鐸臉上的惶然之色瞬間褪去,拍著大腿狂笑:“哈哈哈!果然是一窩爛泥扶不上牆!這樣的朝廷,也配與我大清為敵?”
豪格也露出殘忍的笑容:“正好!省了咱們的事!攝政王,下令吧!我願親提一旅,南下摘了這熟透的果子!”
多爾袞眼中精光一閃,陳洪範的投誠,印證了他之前的許多判斷。但他並未像其他人那樣得意,也未迴應多鐸、豪格二人的請戰,而是朝李建泰問道:“陳洪範此人,可靠否?”
李建泰忙道:“可靠可靠!此人貪生怕死,又極慕富貴,已無退路,隻能死心塌地為我大清效力!”
多爾袞重新拿起佛珠,緩緩撚動。
之前李自成逃回山西,他派多鐸、阿濟格、吳三桂率兵追擊,於慶都、真定等地接連大勝,本以為大局已定,可以騰出手來攻掠江南了。可不曾想,李自成雖敗,但大順軍殘餘力量仍不可小覷,而北方漢地的抵抗意誌,也遠非那些降臣所說的那般溫順。此時若貿然分兵南下,一著不慎就是滿盤皆輸。
就在多爾袞猶豫不決之時,前明降臣範文程小心翼翼地出列,躬身道:“攝政王,局勢有變。闖逆未靖,北地蜂起,若此時貿然大舉南下,恐腹背受敵。臣以為,當暫緩南下攻勢。”
另一降臣寧完我也介麵道:“範大人所言極是。南明雖弱,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且有長江天塹。不若……暫施緩兵之計。可借陳洪範之事,對南明虛以委蛇,假意允諾其‘聯合剿賊’之請,甚至可許以割讓山陝之地,使其放鬆警惕。我朝則可集中全力,先平山西闖逆,再穩山東亂局!”
“同時,”範文程眼中閃過一絲陰鷙,“可大力施以招撫、離間之策。南明朝政敗壞,黨爭激烈,武將擁兵自重。馬士英、阮大铖之流,貪財好貨;高傑、劉良佐之輩,驕悍難製。我可遣密使,攜以重金高官,分化其朝野,收買其大將。或許……可不戰而屈人之兵。”
多爾袞閉著眼,沉默地聽著,手指撚動佛珠的速度緩慢而穩定。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他的決斷。
良久,他猛地睜開眼,寒光四射。
“準議。”他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傳令:西路軍主力,暫停南下,由多鐸統領,彙合吳三桂、尚可喜等部,全力進剿山西闖逆!務求全殲,不留後患!”
“豪格,你與固山額真覺羅巴哈納、石廷柱去山東,務求穩紮穩打,清剿土寇,彈壓地方,不得再冒進輕敵!另外,不要隻會一味的用蠻力。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貪財怕死的人總是要比那些所謂的仁人誌士多的。”
他目光轉向李建泰、孫之獬,語氣冰冷:“你二人,負責與南明使團周旋。許其空頭承諾,務必使其相信我朝誠意,拖延時日。同時,將陳洪範放歸,令其南返,作為內應,伺機勸降南明文武。”
最後,他看向範文程:“招撫離間之事,由你與寧完我具體籌劃。不論是李自成的人,還是那弘光偽朝的人,隻要他們肯為我滿清效力,過去種種既往不咎,他要錢帛,本王就給他錢帛!他要官爵,本王就給他官爵!”
一道道命令清晰發出,如同冰冷的刀鋒,精準地切割著棋盤。
多爾袞站起身,走到殿門口,望著南方陰沉的天空。
江南,暫時還不是囊中之物。但沒關係,他有的是耐心和手段。
先拆其骨,再食其肉。
殿內燭火搖曳,將他高大的身影投在冰冷的金磚上,拉得很長,很暗,彷彿一頭蟄伏的巨獸,正耐心等待著吞噬獵物的最佳時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