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南明:雄關漫道真如鐵 第27章 風雪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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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彷彿忘卻了北地的烽火與不久前的“大悲”風波,在一種詭異的平靜中,迎來了弘光元年的臘月。
秦淮河畔的畫舫依舊流光溢彩,達官貴人的府邸夜夜笙歌,一種“偏安已成”的錯覺,如同溫軟的毒酒,麻痹著這座帝國的中樞。
就在這片虛妄的繁華中,陳洪範,這位“從北虜虎口奇蹟般脫險”的使團副使,悄然回到了南京。
他甫一現身,便立刻成為了各方關注的焦點。他刻意保持低調,卻又在關鍵場合“不經意”地透露些許資訊。
在兵部的述職堂上,他麵對馬士英、阮大铖等一眾大佬,涕淚交加,繪聲繪色地描述北使團如何被清廷扣押欺淩,自己如何九死一生才逃回,言語間極力渲染清軍的強大不可戰勝,八旗鐵騎如何驍勇,紅衣大炮如何犀利。但緊接著,他話鋒一轉,又壓低了聲音,露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
“然則,下官觀那睿親王多爾袞,倒也並非全然蠻橫無理之輩。其言道,大清誌在天下,而非與江南玉石俱焚。其意…似乎仍留有和談餘地,隻要我朝肯…”他恰到好處地停住,留下無限遐想。
這番半真半假、軟硬兼施的言論,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南京高層激盪起層層漣漪。主和派如獲至寶,主戰派則憂心忡忡。
陳洪範的毒計遠不止於此。他利用舊日關係,秘密派人攜重金和“肺腑之言”,分彆前往廬州的黃得功大營和壽州的劉良佐大營。
對黃得功,使者諂媚道:“黃侯爺忠勇冠絕江北,然朝廷…嘿嘿,如今隻知倚重那跋扈的高傑,賞罰不公,令人寒心哪!北朝睿親王對侯爺可是讚賞有加,常言道‘良禽擇木而棲’…”
對劉良佐,使者則恐嚇加利誘:“劉侯爺,北朝大軍已克潼關,闖賊旦夕可滅。下一步,百萬雄師必將南下!屆時首當其衝便是江北四鎮!高傑狂妄必亡,侯爺何不早做打算?北朝已許下諾言,若侯爺能識時務,將來裂土封王,亦非難事!豈不遠勝在此受南京閒氣?”
黃得功性情剛烈,直接將使者亂棍打出,但使者那些關於朝廷不公、北軍強大的話語,卻像毒刺般紮進他心裡。劉良佐則本就首鼠兩端,聽聞“裂土封王”之語,雖未立刻答應,卻也不再像以往那般堅決,態度變得曖昧起來。
陳洪範的魍魎之舉,如同無聲的毒霧,悄然侵蝕著江北防務本就脆弱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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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南京的陰謀算計截然相反,淮安城外義武營大營,迎來了一個格外不同的除夕夜。
冇有山珍海味,冇有絲竹管絃。校場上,篝火熊熊燃燒,驅散冬夜的嚴寒。一口口大鍋裡翻滾著濃稠的肉湯,蒸騰起誘人的白汽。大盆的饅頭、粗餅堆疊如山。
朱聿鍵脫去了王爺的蟒袍,穿著一身與普通軍官無異的青色戰袍,與路振飛一起,端著粗瓷大碗,穿梭在各堆篝火之間。
“弟兄們!辛苦了!過年了,都放開吃!”朱聿鍵聲音洪亮,笑著與士卒們打招呼,不時停下腳步,拍拍這個的肩膀,問問那個家裡可有信來。
“王爺!路大人!”士卒們紛紛起身,臉上洋溢著質樸而熱烈的笑容。
他們看著王爺和巡撫大人與自己同鍋吃飯,同碗喝酒(以水代酒),心中那份歸屬感和尊崇感攀升到了頂點。
趙長歌、趙鐵柱、秦漢雲、羅念嘉、龍天宥等軍官分散在各處,與士卒們笑鬨成一片。那三百名通過嚴酷考覈的教導營軍官種子,也完全融入了其中,他們不再是最初那群格格不入的讀書人,言談舉止間已有了軍人的豪氣。
朱聿鍵走到一堆篝火旁坐下,順手拿起一個烤得焦香的餅子,啃了一口,對圍坐的士卒們道:“這餅子,比南京城的糕點香!”
一個大膽的老兵嘿嘿笑道:“王爺,您那是吃得少了!”
眾人轟然大笑。朱聿鍵也笑,笑罷,正色道:“不是吃得少了,感覺新鮮,而是吃著這個餅子,心安!與諸位弟兄在一起,吃糠咽菜也香!因為我知道,你們是我朱聿鍵的脊梁,是淮安百姓的指望!這天下,終究要靠咱們自己打出來,守下來!”
篝火映照著一張張激動而堅定的臉龐。冇有什麼比統帥的認同與共甘苦更能凝聚軍心。這個風雪除夕夜,淮安大營的士氣,如同那熊熊篝火,熾熱而旺盛。
然而,歡慶的氣氛並未持續太久。
正月剛過,冰雪尚未消融,一匹快馬帶著刺耳的鑾鈴聲,瘋狂衝入淮安城,帶來了一個石破天驚、足以改變天下格局的噩耗!
“潼關失陷!闖賊大敗!清軍…清軍主力已破潼關,李自成潰不成軍,正向河南、湖廣方向逃竄!”
訊息如同晴天霹靂,震得整個淮安府衙鴉雀無聲。
朱聿鍵手中的茶盞“啪”地落地,摔得粉碎。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輿圖前,手指顫抖地點在潼關的位置,然後緩緩向南移動…
路振飛臉色慘白,喃喃道:“潼關一破,三秦之地再無險可守…中原門戶洞開…清虜下一個目標…”他的目光與朱聿鍵一樣,投向了地圖上廣袤的江淮平原和長江天塹。
最後的緩衝地帶消失了。橫掃歐亞、滅國無數的滿洲八旗主力,在解決了心腹大患李自成之後,終於可以將全部兵鋒,指向南方!
凜冬的寒意,此刻才真正刺入每個人的骨髓。淮安城的這個年,註定在無比的歡慶之後,迎來了最深重的危機與壓抑。戰爭的陰雲,以前所未有的濃度,沉沉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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