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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南明:雄關漫道真如鐵 第29章 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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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七年的臘月,秦晉高原的風,是淬了冰渣、裹著鐵腥的刀子。它們嗚嚥著刮過潼關內外千溝萬壑的黃土,捲起地上的雪沫、灰燼和尚未凝固的血滴,抽打在殘破不堪的關牆上,發出如同鈍刀刮骨般的嘶啞摩擦聲。

關城上下,已是一片修羅場。數日慘烈的攻防,將這座天下雄關撕扯得遍體鱗傷。坍塌的垛口像被巨獸啃噬過,焦黑的牆磚裸露著,巨大的實心鐵彈深深嵌在牆體裡,如同惡毒的烙印。城上城下,屍骸枕藉,凍僵的血液將黃土染成一片片斑駁猙獰的黑紫色。破損的“闖”字旗被寒風撕扯得隻剩幾縷破布,無力地飄蕩。

關外,清軍連營如黑色潮水,望不到邊際。中軍大帳內,多鐸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心愛的順刀,刀身寒光流轉,映照著他冰冷而篤定的眼神。帳下悍將雲集,殺氣幾乎凝成實質。

關內,大順軍中軍帳裡,氣氛卻凝重欲滴。李自成麵色蠟黃,眼窩深陷如窟,連日苦戰和北路阿濟格攻破延安、直撲西安的噩耗,像兩條毒蛇啃噬著他最後的鎮定。

“不能再等了!”李自成猛地一拳砸在粗糙的木案上,震得碗盞亂跳,聲音嘶啞破裂,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潼關是絕地!阿濟格那狗韃子從北麵抄過來了!再耗下去,西安一丟,咱們全都得被包了餃子,死無葬身之地!陝西…守不住了!”

他環視著劉宗敏、田見秀、劉芳亮等一眾渾身浴血、麵帶疲色的老兄弟,眼中血絲密佈,滿是痛苦與焦灼:“必須走!立刻回援西安!隻要西安還在,就還有依托,還能從長計議!河南還有咱們的根腳!”

棄守經營已久的根基之地?眾將麵露震驚、不甘與屈辱,但望著關外無邊無際的清軍營寨,想著身後即將被捅穿的軟肋,無人能出聲反駁。一種大廈將傾的倉皇與無力感,扼住了每個人的咽喉。

“巫山伯!”李自成目光猛地投向一員沉穩悍勇的將領——馬世耀,“我給你留下七千老營精銳!都是跟著咱們刀山火海裡滾出來的好兄弟!你給我死死釘在這裡,能守多久是多久,務必拖住多鐸這條惡狼!待我穩住西安局勢,或許…或許還能回師與你前後夾擊,吃了這塊肥肉!若事真的不可為…”他頓了頓,聲音艱澀如吞砂,“…許你臨機決斷,但需儘力,儘力給老子多保住些弟兄們的性命!”

馬世耀,這位以勇毅果決著稱的大順伯爺,深吸一口帶著血腥味的冰冷空氣,抱拳沉聲道:“陛下放心!世耀在,潼關在!必不負陛下所托!”他冇有多言,但那眼神裡的決絕與死誌,已說明一切。

計劃倉促而定。當夜,李自成率領主力及重要將領,藉著濃重夜色和殘存關牆的掩護,悄然從西門撤離。

隊伍沉默而迅疾,丟棄了大量笨重輜重,甚至連不少傷兵都不得不忍痛留下,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馬蹄都用厚布包裹,但數千人的移動,依舊帶著一種末日逃亡般的惶惶然。

李自成回望潼關黑黢黢如巨獸蟄伏的輪廓,心中五味雜陳,最終一咬牙,狠狠抽打馬臀,融入冰冷的黑暗之中。

接下來的幾天,潼關徹底變成了一個吞噬生命的血肉磨盤。馬世耀率領七千將士,依托殘破的工事,進行了堪稱悲壯的頑強抵抗。

清軍的紅夷大炮日夜不停地咆哮,每一次齊射都地動山搖,磚石混合著血肉橫飛。雲梯車如同巨蟒一次次搭上城牆,慘烈的白刃戰在每一個垛口、每一段城牆反覆拉鋸。大順軍士卒死戰不退,往往抱著衝上來的清軍一同滾下高高的城牆,同歸於儘。關內關外,屍骸堆積如山,鮮血浸透了每一寸凍土,連呼嘯的寒風都吹不散那濃得化不開的死亡氣息。

馬世耀身先士卒,甲冑破碎,血染征袍,數次親冒矢石擊退清軍的猛攻。但他深知,兵力、火力懸殊如天塹,關破隻是時間問題。望著身邊日益稀少的熟悉麵孔,想起李自成“臨機決斷”的囑托,一個悲壯而危險的計劃在他心中成形。

他召集殘存的軍官,聲音因疲憊和傷痛而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陛下已回援西安,然北路敵寇勢大,局勢危殆。我等孤軍懸守,外無援兵,內乏糧械,覆滅就在眼前。為給陛下多爭一分時間,多一分把握,唯有行險一搏!我意…假意降清,詐開敵營,若得天佑,或可裡應外合,重創甚至宰了多鐸那狗酋!即便不成,也能最大程度拖延其兵鋒,為陛下轉移多爭一線生機!”

眾將士聞言,皆露驚容,麵麵相覷。但看著馬世耀那決絕的神情,感受著周圍絕境的氣息,最終,一股悲壯的死誌瀰漫開來,眾人默然,重重頷首。

於是,馬世耀派出一名最是機敏忠勇的心腹死士,趁夜縋下城牆,懷揣降書,前往清軍大營。降書言辭懇切卑微,表示力竭計窮,願率部歸順“天兵”,隻求睿親王仁慈,保全麾下七千將士性命。

多鐸聞報,狐疑不定。

他雖連勝,驕橫之氣日盛,但也深知潼關天險和這幾日順軍抵抗之頑強慘烈,豈會輕易投降?然而,關內細作確報李自成已率主力西遁,加之連日強攻自身損耗亦是不小,若能智取,自是上策。

他沉吟片刻,決定將計就計。他假意允諾,盛讚馬世耀“識時務”,並約定於關外“野狐窪”設“歸順宴”,犒勞“棄暗投明”的將士,以示“恩寵”。

暗地裡,多鐸卻做了周密佈置:一是嚴密封鎖潼關通往西安的所有大小路徑,增派大量遊騎斥候;二是暗中在“野狐窪”四周高坡密林之中,埋伏下最精銳的巴牙喇白甲兵與火器營;三是令各部整軍備戰,一旦有變,立刻強攻潼關。

果然,不過一日,多鐸派出的精銳遊騎便在一條偏僻山道上,截獲了一名試圖潛往西安報信的馬世耀親兵,從其貼肉處搜出了密信。信中,馬世耀將詐降之計和盤托出,約請李自成速速回師,內外夾擊清軍於潼關城下!

多鐸展信細看,先是愕然,隨即臉上掠過一絲被戲耍的暴怒,繼而化為冰冷的獰笑:“好個忠勇的馬世耀!好個狡詐的流寇!竟敢欺到本王頭上!也好,正好藉此機會,將這群頑匪一網打儘,永絕後患!”

他不動聲色,一切依原計劃進行。

正月十二日,野狐窪。此地乃一處三麵環坡、入口狹窄的穀地,形似口袋。穀中積雪未融,枯草淒淒。

馬世耀雖知此行凶險萬分,但為取信於敵,爭取時間,隻得硬著頭皮,帶領七千曆經血戰、已是疲憊不堪的將士,前往赴“宴”。

清軍已在穀中擺放了酒肉,看似一派祥和。

多鐸高坐馬上,錦衣華服,談笑風生,親自迎接,極儘“禮遇”。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多鐸忽然舉杯,對馬世耀笑道:“馬將軍深明大義,率眾來歸,實乃明智之舉!本王敬將軍一杯!飲勝之後,還請將軍部下卸去甲冑兵刃,以示誠意,本王也好奏明皇上,為諸位請功封賞!”

馬世耀心中咯噔一下,知是圖窮匕見之時。他正要周旋,卻見多鐸手中酒杯猛地擲落於地!

“啪!”清脆的碎裂聲在穀中異常刺耳!

如同地獄之門洞開!刹那間,穀地四周高坡上,無數早已埋伏好的滿洲弓騎兵和火銃手驟然現身!箭矢如同飛蝗般密集射下!鉛彈如同冰雹般呼嘯而來!

“馬世耀!汝詐降奸計,早已敗露!今日此地,便是爾等死所!給本王殺!一個不留!”多鐸冰冷的狂笑聲在穀地中迴盪,充滿了殘忍的快意。

馬世耀目眥欲裂,心知中計,拔刀狂吼:“弟兄們!中計了!韃子無情!拚了!!”

但一切已太晚!地形不利,毫無遮攔,七千大順將士完全暴露在清軍的絕對火力之下,成了待宰的羔羊!

箭雨潑灑,彈丸橫飛,瞬間人仰馬翻,慘嚎聲、怒罵聲、絕望的嘶吼聲震四野!鮮血如同潑墨般濺灑在白雪和枯草上,迅速彙成一片片恐怖的猩紅泥沼!

屠殺!

一場徹頭徹尾的、冷酷的、計劃好的屠殺!

清軍的遠程火力毫不留情地覆蓋了一輪又一輪。大順軍將士試圖結陣,試圖向穀口突圍,但四麵八方都是致命的箭雨和彈幕,以及從高坡上衝下的、揮舞著順刀重斧的滿洲重甲步兵!

馬世耀揮舞戰刀,身先士卒,左衝右突,身中十數箭,猶如血人,仍咆哮著向多鐸的方向衝殺,最終被數支長槍刺穿,亂刀分屍!七千大順精銳,在這片名為“宴場”的穀地中,被無情射殺、砍殺殆儘!

屍橫遍野,斷肢殘骸隨處可見,鮮血融化了積雪,彙成一道道細小溪流,潺潺流淌,彷彿大地都在泣血。

——

數日後,驚魂未定、剛剛抵達西安的李自成,甚至還冇來得及整頓兵馬、部署城防,一名渾身浴血、從潼關屍山血海中僥倖逃出的士卒,跌跌撞撞地撲到他的麵前,帶來了那個如同晴天霹靂般的噩耗:

“……伯爺…伯爺他假降…中了韃子奸計…野狐窪…七千弟兄…全冇了…全冇了啊!!”士卒泣不成聲,語無倫次,但那份絕望與慘烈,已撲麵而來。

李自成如遭雷擊,猛地後退一步,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手指死死摳住城牆磚縫,才勉強站穩。馬世耀…七千老營兄弟…就這麼冇了?為了給他爭取時間,落得如此下場?一股錐心的刺痛和滔天的怒火直衝頂門,他喉嚨一甜,一口鮮血險些噴出,又被他死死嚥了回去。

潼關,徹底丟了!斷後的精銳,全軍覆冇!

巨大的悲痛和更深的恐懼如同冰水澆頭,讓他渾身發冷。他站在西安城頭,望著北方,彷彿能看到野狐窪那沖天的怨氣和多鐸那猙獰的冷笑。

阿濟格的兵鋒雖然還未即刻抵達西安,但潼關已失,北路門戶洞開,西安已成孤城危卵!

撤退?還是死守?

李自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亂和掙紮。

撤退,意味著放棄這最後的都城,再次流亡,前途未卜;死守,若無外援,麵對南北夾擊,很可能就是下一個潼關,下一個野狐窪!

西安城的寒風,吹得他透心涼。腳下的城池,彷彿也在清軍南北夾擊的陰影下,瑟瑟發抖。

到底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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