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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清河記 第2章 嬌兒承歡膝下繞 武藝啟蒙父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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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曰:

明珠掌上光華爍,溺愛無度種孽根。

文武初蒙非正道,他年戾氣滿乾坤。

上回書說到,陽穀縣名醫西門玄老來得子,天降祥瑞,喜獲麟兒,取名西門慶。這小官人自打落生,便成了西門府上下的眼珠子、心尖肉。真個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闔府上下,連同那「回春堂」裡的夥計學徒,莫不將這小祖宗奉若神明,走路都繞著道,說話都屏著氣,生怕驚擾了這位小爺。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間,西門慶已是五歲年紀。這孩子生得著實討人喜愛:粉團兒似的一張臉,兩道劍眉斜飛入鬢,一雙大眼烏溜溜如同浸在水銀裡的黑葡萄,顧盼之間,靈動非常。唇紅齒白,鼻梁挺直,小小年紀已顯露出幾分英挺俊朗的胚子。更兼他天生嗓門洪亮,中氣十足,哭起來震天動地,笑起來也是嘎嘎作響,穿透力極強。西門玄每每抱著他,聽他清脆的笑聲在庭院中回蕩,隻覺得比那仙樂還要動聽,什麼診金藥費、疑難雜症帶來的煩惱,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這一日,時值暮春,西門府後花園內,芍藥怒放,牡丹爭豔,蜂飛蝶舞,好不熱鬨。西門玄難得半日清閒,便在花園涼亭中設了張湘妃竹榻,倚著引枕,看夫人歐陽氏帶著幾個丫鬟婆子,陪著西門慶玩耍。

隻見西門慶穿著一身簇新的湖綢小褂小褲,外罩一件大紅織金的小馬甲,腳蹬虎頭小靴,打扮得如同年畫裡的散財童子。他手裡攥著一根細長的竹枝,正威風凜凜地騎在一個小廝背上,口中「駕!駕!」地吆喝著,把那小廝當馬兒驅馳。那小廝名叫福安,不過十二三歲年紀,累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卻不敢有絲毫怠慢,手腳並用地在鋪著鵝卵石的花徑上爬行。

「慶哥兒,慢些,慢些!仔細磕著!」歐陽氏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連聲呼喚。

西門慶哪裡肯聽?他見母親呼喚,反而更加得意,揮動竹枝,在福安屁股上不輕不重地抽了一下:「快跑!再快些!不然打斷你的狗腿!」那稚嫩的童音說出這等狠話,聽得歐陽氏眉頭微蹙,西門玄在亭中卻撚須微笑,眼中滿是寵溺:「我兒小小年紀,便有這般氣魄,將來必非池中之物!」

這時,另一個丫鬟捧著一碟剛洗好的、水靈靈的櫻桃過來,笑道:「哥兒,歇歇吧,吃個果子甜甜嘴兒。」

西門慶玩興正濃,被丫鬟打斷,頓時小臉一沉,抓起一顆櫻桃,看也不看就朝丫鬟臉上砸去:「滾開!誰讓你來的!」那櫻桃汁水濺了丫鬟一臉。丫鬟「哎喲」一聲,又羞又怕,卻不敢擦拭,低著頭退到一旁。

歐陽氏忙上前,掏出絹帕替西門慶擦手,柔聲哄道:「我的兒,莫生氣。想吃櫻桃,娘餵你。」說著,親自拈起一顆最大最紅的櫻桃,剔了核,送到西門慶嘴邊。

西門慶這才轉怒為喜,張開小嘴接了,一邊嚼著,一邊指著那退下的丫鬟:「她不好!打她板子!」

歐陽氏尷尬地笑了笑,敷衍道:「好好好,回頭娘說她。慶哥兒乖,再吃一顆?」便將這茬輕輕揭過。

西門玄在亭中看得分明,心中也掠過一絲不妥,但轉念一想:「小孩子家,任性些也是常情。我西門家偌大家業,將來總要有個說一不二、雷厲風行的掌舵人。慶兒這般性情,未必是壞事。」這念頭一起,那點微末的不安也就煙消雲散了。

午膳時分,廚房精心準備了西門慶最愛吃的蟹黃豆腐羹、清蒸鱸魚腩、雞油炒嫩筍尖。歐陽氏親自抱著西門慶坐在特製的高腳椅上,丫鬟們侍立兩旁,一個佈菜,一個捧著銀唾盂。

西門慶哪裡肯好好吃飯?他拿著把小銀勺,東戳一下魚,西舀一勺羹,胡亂攪和。鮮美的羹湯濺得滿桌都是,幾滴還飛到了歐陽氏新做的藕荷色褙子上。歐陽氏毫不在意,隻顧柔聲哄勸:「乖兒,張嘴,啊——娘餵你吃魚,吃了魚聰明伶俐。」

西門慶卻把頭一扭,指著桌上那盤金燦燦的炸鵪鶉:「我要吃那個腿!」

秋菊趕緊夾了一隻鵪鶉腿,小心剔下細骨,遞到西門慶嘴邊。西門慶咬了一口,嫌肉老,「呸」地一聲吐在地上,嚷道:「不好吃!換!」

另一個丫鬟又忙不迭地夾另一隻腿。西門慶咬了兩口,忽然又看到盛在青花小碟裡的蜜漬楊梅,便嚷著要吃梅子。如此反複折騰,一頓飯足足吃了半個時辰,滿桌狼藉,伺候的丫鬟累得手痠,歐陽氏卻毫無怨言,隻盼著寶貝兒子多吃一口。

西門玄在一旁看著,偶爾出言:「慶兒,不可如此浪費,粒粒皆辛苦。」話雖如此,卻毫無責備之意,倒像是例行公事。西門慶哪裡聽得進去?隻顧由著性子胡鬨。

用過午膳,西門慶玩累了,在歐陽氏懷裡沉沉睡去。西門玄看著兒子恬靜的睡顏,心中愛意洶湧。他輕輕撫摸著西門慶濃密的胎發,目光落在那眉心若隱若現的火焰狀紅痕上,心中盤算:「慶兒轉眼五歲了,開蒙之事,也該提上日程。我西門家雖以醫傳家,但在這世上立足,光有仁心仁術還不夠。當今世道,官、商、武,缺一不可。慶兒天資聰穎,體魄強健,更當文武兼修,方是立身保家之根本!」

想到此處,西門玄喚來老管家歐陽忠,低聲吩咐道:「忠伯,你明日便去尋訪。一訪陽穀縣裡最好的蒙師,須是飽學宿儒,人品方正,束脩不必計較。二訪……尋訪一位有真功夫的武師,最好是正經行伍出身,或是有名門傳承的,要能教我兒紮根基、明拳理、懂進退的,莫要那些隻會花拳繡腿、江湖把式的。記住,武師更要緊,要快!」

歐陽忠領命而去。西門玄看著熟睡的兒子,眼中充滿了期待:「我兒,爹定要為你鋪就一條金光大道,讓你文武雙全,無人敢欺!」

數日後,歐陽忠果然請來了兩位先生。蒙師姓陳,名守拙,是位年過五旬的老秀才,屢試不第,但學問紮實,為人方正,在陽穀縣開著一家小小的私塾,口碑甚好。武師姓周,單名一個桐字,約莫四十上下,身材魁梧,筋骨強健,麵色黝黑如鐵,一雙眸子精光內斂,太陽穴微微鼓起。據歐陽忠打聽,此人早年曾在西軍(北宋陝西路邊防軍)效力,做過都頭,一身硬功和刀槍拳腳功夫是實打實在戰場上練出來的,後來因傷退役回鄉,在縣衙做過幾年教頭,性子耿直,不擅逢迎,便辭了差事,以授徒為生。

西門玄親自在書房接待二位先生,態度極為恭謹。對陳先生,他敬其學問人品;對周師父,他更是看重其真才實學和行伍曆練帶來的沉穩氣質。當下議定,每日上午,西門慶隨陳先生習文認字,誦讀《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下午則隨周師父在花園辟出的空地上習武打熬筋骨。束脩豐厚,飲食起居更是照顧得無微不至。

開蒙第一日,西門慶便被丫鬟早早叫醒,穿戴整齊,送到書房。那陳守拙老先生,手持戒尺,麵容嚴肅,先帶他拜了孔聖人畫像,又教他執筆姿勢。西門慶哪裡受過這等約束?新鮮了不到一盞茶功夫,便覺枯燥乏味,扭來扭去,將桌上的硯台打翻,墨汁濺了陳先生一身。陳先生眉頭緊皺,剛欲訓斥,西門慶卻已「哇」地一聲大哭起來,聲音震得書房嗡嗡作響。

外間伺候的丫鬟婆子聞聲,慌忙衝進來,也顧不得禮數,抱起西門慶就哄:「哥兒乖,不哭不哭!是先生不好,嚇著我們哥兒了!」又是擦眼淚,又是拿果子哄。陳守拙站在一旁,氣得鬍子直抖,卻又礙於西門玄情麵,不好發作。西門玄聞訊趕來,也隻是輕描淡寫地對陳先生說了句「孩子還小,先生多擔待」,便抱著哭鬨的兒子走了。這第一日的文課,就此作罷。

相比之下,下午的武課,西門慶卻表現出異乎尋常的興趣。周劍嘯師父雖麵相嚴厲,卻並未急於教授拳腳,而是先帶著西門慶在花園空地上慢跑、紮馬步,如同遊戲一般。西門慶覺得新奇,跟著跑來跑去,倒也不甚排斥。

周劍嘯見西門慶筋骨柔韌,反應敏捷,尤其那股子不服輸的倔強勁兒,心中倒有幾分喜歡。他蹲下身,看著西門慶的眼睛,聲音低沉有力:「小官人,習武不是為了欺負人,是為了強身健體,保護自己,保護家人。懂嗎?」

西門慶似懂非懂,眨巴著大眼睛,卻脫口而出:「誰欺負我,我就打他!狠狠地打!」

周劍嘯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隨即正色道:「打人,要有道理,要打得過才行。沒本事,光會喊打喊殺,那是莽夫,死得快。」

西門慶歪著頭,似乎在想這話的意思。周劍嘯也不多言,取過一柄早已準備好的、輕巧光滑的小木劍,遞給西門慶:「來,拿著。今天教你第一課,怎麼拿穩它。」

西門慶接過木劍,入手沉甸甸的,比他平日玩的竹枝重了許多。他學著周劍嘯的樣子,笨拙地握緊劍柄,小臉憋得通紅。

「好!就這樣握著,手臂伸直,不許抖!堅持住!」周劍嘯在一旁沉聲指導,目光如炬。

西門慶咬著牙,努力伸直手臂。汗水很快從他額角滲出,手臂也開始微微顫抖。但他看著周劍嘯嚴肅的臉,想起那句「沒本事死得快」,竟強忍著沒有放下。周劍嘯眼中閃過一絲讚許。這孩子,雖然嬌慣,但骨子裡確有一股狠勁和韌性,若能引上正道,未必不是塊好料。

自此,西門慶對習武的熱情日漸高漲。每日下午,成了他最期待的時刻。紮馬步、踢腿、衝拳、翻滾……這些枯燥的基本功,在周劍嘯循序漸進、寓教於樂的引導下,西門慶竟也堅持了下來。他的力氣漸長,身法也靈活了許多。尤其那柄小木劍,更是成了他的心愛之物,走到哪兒都愛比劃兩下。

這一日,西門慶練完功,興致勃勃地拿著小木劍在院子裡追著一隻花貓玩耍。那貓兒被追得急了,竄上院牆,回頭對著西門慶「喵嗚」一聲,似在挑釁。西門慶氣急,學著周劍嘯教的姿勢,一個箭步上前,對著牆頭虛刺一劍,口中大喝:「著!」

誰知用力過猛,腳下被一塊凸起的鵝卵石一絆,整個人向前撲倒。他下意識地揮舞手臂想要保持平衡,手中的木劍卻「啪」地一聲,不偏不倚,正打在旁邊一個低頭掃地的小丫鬟秋菊的額角上!

秋菊「啊呀」一聲慘叫,額頭瞬間紅腫破皮,滲出血絲來。她捂著額頭,疼得眼淚直掉。

西門慶自己摔倒在地,倒沒覺得多疼,抬頭看見秋菊流血,先是一愣,隨即非但沒有害怕愧疚,反而覺得有趣,竟指著秋菊咯咯笑了起來:「出血了!像朵紅花!好看!」

歐陽氏聞聲趕來,見此情景,心疼得不得了,一把抱起西門慶,連聲問:「我的兒!摔著哪兒沒有?快讓娘看看!」對那受傷哭泣的秋菊,隻是皺眉嗬斥了一句:「不長眼的東西!掃個地也能撞到哥兒!還不滾下去敷藥!」秋菊委屈地捂著頭,哭著跑開了。

西門慶在母親懷裡,得意地揚了揚手中木劍:「娘,我打的!像周師父那樣!」

歐陽氏摟緊兒子,心有餘悸:「慶兒真厲害!不過下次小心些,莫傷著自己。」對於兒子傷了人還洋洋自得的行為,竟無半分責備。

西門玄恰好此時回府,目睹了後半段。他走過來,從歐陽氏懷裡接過西門慶,看著兒子那因興奮而發紅的小臉,又看了看地上那柄小木劍,沉吟片刻,問道:「慶兒,你喜歡這劍?」

「喜歡!」西門慶大聲回答。

「好!」西門玄朗聲一笑,抱著兒子走向書房,「爹給你看樣好東西!」

進了書房,西門玄屏退左右,從一個鎖著的紫檀木櫃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個狹長的錦盒。開啟盒蓋,裡麵赫然躺著一柄短劍!劍鞘是上好的鯊魚皮,鑲嵌著幾顆綠鬆石,古樸大氣。西門玄握住劍柄,緩緩抽出。但見寒光一閃,劍身如一泓秋水,冷氣森森,雖未開刃,但那股鋒銳之氣已撲麵而來。

「此劍名為『秋水』,乃你祖父當年行醫,救治了一位落難的江湖異人,那人感念恩情所贈。雖非絕世神兵,卻是百煉精鋼所鑄,堅韌鋒銳。爹一直珍藏至今。」西門玄將劍遞給西門慶,「慶兒,你既有此誌,爹便將此劍傳你。望你跟隨周師父,好生習練,日後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兒!記住,此劍有靈,不可妄動,更不可持之欺淩弱小!」

西門慶哪裡聽得進後麵的話?他雙眼放光,一把接過那柄沉重的短劍。入手冰涼,比他所有玩具加起來都更有分量,更有質感。他學著周劍嘯的樣子,笨拙地揮舞了兩下,小臉因激動而通紅,隻覺得一股莫名的豪情在胸中激蕩。

「爹!這劍真好!我要用它打壞人!打那些欺負我的人!」西門慶稚氣的聲音裡,充滿了對力量的渴望和掌控的興奮。

西門玄看著兒子愛不釋手的樣子,心中欣慰,隻道是虎父無犬子,文武傳家有望。他撫摸著西門慶的頭,笑道:「好!我兒有誌氣!不過,打壞人之前,先要學好本事。明日,爹親自帶你去見周師父,行拜師禮!」

當晚,西門慶抱著那柄「秋水」短劍入睡,夢裡都在揮舞。而西門玄則坐在燈下,翻看著醫書,心中籌劃著兒子的錦繡前程。他怎會想到,這柄寄托了父愛和期望的劍,連同那過早被激發出的、對力量的崇拜與對暴力的懵懂認知,正在這嬌兒心中,悄然埋下一顆扭曲的種子?花園裡秋菊額角的血痕,小廝福安背上被竹枝抽出的紅印,以及兒子傷人後那無知的、甚至帶著快意的笑聲,如同幽靈般,在西門玄未曾留意的角落,投下了第一縷不祥的陰影。此是後話,暫且按下。

正是:

溺愛如淵種禍胎,木劍初試露凶霾。

精鋼雖利難分正,他日腥風自此來。

欲知西門慶拜師學藝,又引出何等故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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