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清河記 第31章 再赴大名獻殷勤 蔡氏榻上恩寵隆
詩曰:
雪擁雕鞍赴大名,權門深院暗雲生。
玉體橫陳迷醉眼,朱唇輕啟允前程。
且說西門慶自得了清河縣副都頭之職,又有蔡夫人這棵參天大樹遮風擋雨,真個是春風得意。清河縣裡,他儼然已成一方人物,碼頭、賭檔、私鹽、藥鋪,諸般生意財源滾滾,更有應伯爵、謝希大一班潑皮如狼似虎供其驅使,威風八麵。然此人野心勃勃,深知這小小縣城的都頭遠非終點,他心中那雙貪婪的眼,始終牢牢盯著大名府梁中書府邸裡的通天階梯——那權勢熏天的蔡夫人。
這年臘月將儘,年關在即。大名府梁中書為嶽丈蔡京太師生辰綱收羅奇珍異寶之事已近尾聲,西門慶掐準時機,決意再赴大名府“請安”。他精心備下幾份厚禮:專為梁中書備下的,是一尊通體無瑕、內蘊血絲的極品羊脂玉山子,雕的是“岱嶽奇觀”,取穩如泰山之意;孝敬蔡夫人的,則是一套十二件的赤金累絲嵌紅藍寶頭麵,光華奪目,巧奪天工;便是梁府幾位得臉的管家,也各有上好的潞綢、蘇緞並雪花白銀打點。
“伯爵,”西門慶召來心腹,“此次大名府之行,乾係甚大。清河這邊,碼頭新得的利錢,你與希大盯緊入庫,鹽道上‘老河幫’若有異動,不必回我,先下手為強。”
應伯爵三角眼一轉,諂笑道:“慶爺放心!您老人家隻管去攀那九重天上的高枝兒,這清河地麵,有小的們給您看著,保管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半程!隻是…”他搓著手,壓低聲音,“那梁府門深似海,…”
西門慶會意,嘴角勾起一抹深長的笑,拍了拍腰間的錦囊,那裡沉甸甸裝著數顆龍眼大的合浦走盤珠,專為枕邊密語之用:“本都頭省得,你隻把家看好便是。”
次日天未大亮,朔風如刀。西門慶披著玄狐大氅,騎著高頭駿馬,帶著幾個精乾心腹小廝並數輛滿載箱籠的大車,頂風冒雪,直奔大名府。一路曉行夜宿,非止一日,抵達時正值一場大雪初霽。
巍峨的梁府朱門獸環,積雪壓著琉璃瓦,更顯森嚴。門房見是西門慶,早得了吩咐,不敢怠慢,一麵使人飛報內宅,一麵引著從側門將禮物車馬安頓。西門慶整了整簇新的官服袍角,深吸一口府邸內飄出的沉水暖香,隨著引路小廝,踏著清掃出來的青石甬道,穿廊過院。
梁中書正在外書房暖閣裡,對著炭盆,與幾個清客賞玩一幅古畫。聞報西門慶求見,隻略抬了抬眼皮,鼻中“嗯”了一聲,算是知曉。西門慶在廊下肅立片刻,才被喚入。他趨步上前,行了大禮,口稱:“小人西門慶,叩見梁大人!年關在即,特來向大人請安。”
梁中書目光仍在畫上,語氣平淡:“清河那邊,還安穩?”
“托大人洪福,仰仗大人威名,清河地麵甚是太平。漕糧轉運順暢,鹽道亦無阻滯。些許市井小賊,經孩兒一番整頓,已不敢造次。”西門慶垂手恭立,揀那光鮮太平的話回稟。
“嗯,知道了。上次清河碼頭流民鬨事,出了人命,上麵督查得緊。幸虧我在,方脫了乾係。”梁中書不置可否,目光終於從畫上移開,掃了西門慶一眼,見他身姿挺拔,氣度乾練,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神色——此子是自己的一把快刀,隻是那攀附的鑽營勁兒,…他端起茶盞,輕輕撇著浮沫,“以後注意分寸…”
“是!小人告退。”西門慶心頭一鬆,麵上愈發恭敬,又行一禮,方躬身退出。
早有蔡夫人身邊得力的丫鬟翡翠在二門內候著。見西門慶出來,抿嘴一笑,低聲道:“西門都頭隨我來,夫人午憩剛起,正在暖香塢賞雪烹茶呢。”
西門慶會意,袖中滑出一枚精巧的赤金丁香耳墜,不著痕跡地塞入翡翠手中:“有勞姐姐引路。”翡翠指尖一撚,笑意更深,引著他避開正路,專挑那覆著厚雪、人跡罕至的梅林小徑而行。
暖香塢臨水而建,四麵皆是琉璃窗格,此刻捲起了厚厚的錦簾,隻垂著薄如蟬翼的鮫綃紗。暖融融的地龍烘著,室外寒山凍水,室內卻暖香襲人,恍若仲春。蔡夫人一身家常的鵝黃縷金雲錦襖兒,鬆鬆挽著慵妝髻,斜倚在窗下的貴妃榻上,正對著一瓶新折的綠萼梅出神。雪光映著她豐腴的側影,彆有一番慵懶華貴。
西門慶一踏入這溫柔鄉,骨子便先酥了半邊。他快步上前,深深一揖:“小人西門慶,給夫人請安!夫人玉體金安!”
蔡夫人聞聲轉過頭,臉上頓時漾開笑意,眼波流轉,似嗔似喜:“喲,我的兒,可算把你盼來了!這大冷天的,路上辛苦了吧?快近前來,讓娘瞧瞧。”
西門慶依言走近,一股濃鬱的甜香混著女子體息撲麵而來。蔡夫人上下打量他,目光在他英挺的麵龐和健碩的身軀上流連,伸出手虛扶:“瘦了些,也更精神了。在清河當差,沒人為難你吧?”
“有夫人您在天上罩著,哪個不長眼的敢為難孩兒?”西門慶順勢在榻邊錦墩上坐了,掏出那個沉甸甸的錦囊,雙手奉上,“一點微物,給夫人添點年下妝奩,還望夫人莫嫌粗陋。”
翡翠識趣地接過,開啟呈給蔡夫人。寶光乍現,那幾顆滾圓碩大的合浦珠在雪光映襯下,流轉著溫潤無匹的光暈。蔡夫人眼中喜色更濃,拈起一顆對著光細看,讚道:“好齊整的珠子!難為你有這份心,比那起子木頭人強百倍!”她口中的“木頭人”,自然是指她那不解風情的丈夫梁中書了。
翡翠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帶上了門。暖閣內隻剩二人,空氣彷彿瞬間粘稠起來,炭火劈啪輕響,暖香浮動。
“我的兒…”蔡夫人聲音柔膩下來,也不再端莊賢淑,身子也軟軟地往西門慶這邊靠了靠,一縷發絲拂過西門慶的手背,“你可知,你不在這些日子,這深宅大院,悶煞人也…”
西門慶心頭火起,麵上卻做出一副孺慕深情狀:“孩兒何嘗不日夜思念夫人?隻是身負夫人重托,不敢懈怠公事。每每想起夫人待我的恩情…隻恨不能時時侍奉在側!”他大膽地伸出手,輕輕握住了蔡夫人擱在榻邊的柔荑。
蔡夫人手微微一顫,卻沒抽回,反而指尖在他掌心輕輕一撓,眼波橫流:“油嘴滑舌!你們男人啊,都是這般哄人的…”話雖如此,那身子卻越發靠得近了,豐腴的胸脯幾乎貼到西門慶臂膀。
西門慶哪裡還按捺得住?他本就是風月場中的魁首,深知此時無聲勝有聲。他順勢一攬,便將那溫香軟玉抱了個滿懷,口中胡亂嚷著:“好夫人,親親娘!想煞孩兒了!”俯身便尋那兩片朱唇吻去。
蔡夫人嚶嚀一聲,半推半就,兩人頃刻便滾倒在寬大的貴妃榻上。羅裳半解,鬢亂釵橫,西門慶使出渾身解數,百般奉承,將那蔡夫人伺候得骨軟筋酥,嬌喘籲籲,口中“心肝”“冤家”地亂叫不絕。暖閣內春意無邊,直將那窗外凜冽的冰雪世界隔絕在九霄雲外。
**雲收雨散,**兩人相擁喘息。蔡夫人滿麵潮紅,心滿意足地倚在西門慶汗濕的胸膛上,指尖在他心口畫著圈:“你這小冤家,當真是前世修來的本事…可比那…”話到嘴邊,終究嚥了回去,隻幽幽一歎。
西門慶何等乖覺,立刻接道:“孩兒隻願這般本事,能一輩子伺候得夫人舒心暢意。隻恨不能常在大名府,朝夕陪伴夫人。”
“急什麼?”蔡夫人媚眼如絲,“你如今是堂堂的都頭,前程遠大著呢。我已在老爺麵前替你吹了不少枕頭風,你此次帶來的那尊玉山子,他也甚是喜歡。依我看…”她湊到西門慶耳邊,吹氣如蘭,“這清河縣正都頭的位子目前空缺,遲早是你的囊中之物!隻消再立下些說得過去的功勞,堵住悠悠眾口便是。”
西門慶聞言,心頭狂喜,如同乾渴的禾苗得了甘霖!他猛地坐起,赤著上身便在榻上對蔡夫人磕了個頭:“孩兒叩謝夫人再造之恩!夫人大恩,慶粉身碎骨難報萬一!”
蔡夫人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忙拉他起來:“傻孩子,快起來!凍著了可不是玩的。隻要你心裡…真有我這個夫人就好。”她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意有所指。
西門慶賭咒發誓:“蒼天在上!西門慶此生此世,唯夫人之命是從!夫人便是我的活菩薩,再生父母!若有二心,叫我天打雷劈,不得…”
“好了好了!”蔡夫人忙用香噴噴的羅帕掩住他的嘴,嗔道,“誰要你發這等毒誓!快穿上衣裳,仔細著涼。翡翠!”
翡翠應聲推門而入,目不斜視,隻捧了溫水巾帕並乾淨衣物侍候二人梳洗。西門慶穿戴整齊,又恢複了那副恭敬乾練的副都頭模樣,隻是眉宇間那股飛揚的神采,卻是怎麼也掩不住了。
又陪著蔡夫人說了一會子閒話,品了盞新貢的密雲龍茶,西門慶才告退出來。由小廝引著去外院安置。行至花園一處太湖石假山旁,忽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倚著冰封的荷塘欄杆出神,一身素淨的月白襖裙,在雪景中顯得格外單薄孤寂——正是趙金玉!
西門慶腳步一頓。趙金玉似有所感,也轉過頭來。四目相對,趙金玉眼中先是閃過一絲光亮,隨即看清西門慶麵上那尚未褪儘的春風得意,以及他身上隱隱殘留的、獨屬於蔡夫人暖閣的濃鬱甜香。那光亮瞬間黯淡下去,化作一片死寂的冰涼。她猛地扭過頭去,肩頭微微顫抖。
西門慶心頭掠過一絲極其短暫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或許是歉疚,或許隻是被人撞破的尷尬。但這絲情緒轉瞬即逝,迅速被即將升任正都頭的狂喜和攀附蔡夫人帶來的權勢感所淹沒。他腳步未停,隻對趙金玉的方向略略頷首,便麵無表情地大步走了過去。
趙金玉緊緊咬著下唇,直到口中嘗到一絲腥甜。她望著西門慶決絕而去的挺拔背影,又望向暖香塢那緊閉的、彷彿還散發著靡靡暖香的窗欞,兩行清淚終於無聲地滑落,滴在冰冷的欄杆上,迅速凝成了冰珠。她顫抖著手,從袖中摸出一方舊得發白、卻依舊洗得乾乾淨淨的汗巾——正是當年私定終身時她贈予西門慶的那方!不知何時,竟被她尋了回來。她死死攥著那方汗巾,指甲幾乎嵌進掌心,良久,才似用儘全身力氣,將其狠狠地塞進了太湖石嶙峋的孔洞深處。
當晚,西門慶宿在梁府外院精緻的客房裡。窗外北風呼嘯,他卻覺渾身燥熱難當,心中如有一團烈火在燒。蔡夫人溫軟豐腴的身體,許諾的正都頭之位,還有趙金玉那絕望冰冷的眼神…諸般景象在腦中翻騰。他索性披衣起身,推開窗戶,任憑刺骨的寒風灌入,吹打在他滾燙的臉上。
“清河都頭…哼,不過是個開始!”他望著大名府沉沉夜空下巍峨的城牆輪廓,眼中閃爍著比寒星更冷、更亮、也更貪婪的光芒,“蔡京…梁中書…蔡夫人…這些權柄在握的人物,纔是我西門慶真正要攀附的大樹!隻要抱緊了這棵大樹,何愁不能步步高昇?何愁不能富貴榮華?陽穀的仇,我要報!這天下,我也要爭一席之地!”
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窗欞上,震得窗紙嗡嗡作響。野心如同掙脫牢籠的猛獸,在這雪夜裡無聲地咆哮著,膨脹著,再難遏製。至於那些被踐踏的情意,被犧牲的純真,早已被這熊熊燃燒的**之火,焚成了微不足道的灰燼。
正是:
暖閣春深暗麝熏,權門獻媚巧耕耘。
野心初露如狼顧,欲壑難填似海吞。
不知西門慶在梁府又要鬨出何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