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清河記 第64章 千鈞閘落虎歸柙 紫宸殿起龍蛇爭
詩曰:
火窟血河煉金身,銅汁鐵水鑄寒門。
玉階一道驚雷碎,九霄龍吟壓重昏!
上回書道,西門慶於小石橋死牢血戰屠儘守衛,救下關鵬舉夫人並二子,正待尋路突圍,怎料深淵石穴最高處暗門驟開!內侍省都知、權傾朝野之樞密使童貫,如同九幽陰魂,施施然露了麵!一句“西門慶?咱家等你許久了!”,字字如淬毒冰釘,釘入眾人耳鼓!
火光躍動,將童貫那張陰鷙如千年古墓壁畫的臉映得半明半暗。他身披墨狐大氅,領口狐毛沾著些許宮外殘雪,卻被地底熱氣烘得微微蜷曲。負手而立的指尖戴著枚鴿卵大的墨玉扳指,隨著他指節輕碾,玉麵泛起油滑暗光。鷹目如鉤,直刺被圍在血泊中的西門慶:“能破瘟洞、闖水門、誅孫疤癩,倒算得有幾分虎氣!隻可惜——”他嘴角扯出一絲極冷、極毒的笑意,那笑意從眼角蔓延開,將皺紋裡的陰狠都擠了出來,“這處閻羅殿,便是天罡煞星闖進來,也隻得化作厲鬼!”說話間,枯瘦如鬼爪的右手自狐裘下微微抬起,指尖距腰間那柄嵌著七顆綠珠的短匕不過三寸。
西門慶渾身泥血早已凍成硬痂,痂下新血又將衣襟浸得發沉。此刻心中萬念電閃!周遭隱鱗衛的呼吸聲細如蚊蚋,卻比雷霆更刺耳——這些人連喘氣都藏著殺招!擒賊擒王!唯有搏殺童貫,方能爭一線生機!殺念剛起,丹田猛地提氣!那口氣如滾油入鍋,順著經脈竄向四肢百骸,就在氣息流轉至指尖、即將化作裂石之力的刹那!
“殺!”一聲尖利嘯音刺破死寂!非是童貫發聲,而是他身後一名矮瘦護衛!此人喉間似塞著團破布,嘯音如夜貓被踩斷腿骨,聽得人牙酸肉麻!喝聲一出,如同引信點燃火藥!另外七名默立如碑的黑影,陡然動了!不動則已,動若脫弦鬼箭!八柄細長彎刀出鞘無聲,刀身卻泛著層青黑,像是被地底寒潭水泡了數十載,連風嘯都帶著股陰溝爛泥的腥腐氣!刀光如網,上罩頭顱,下鎖腳踝,左封心口,右攔咽喉,交織而來!
西門慶瞳孔急縮!這些刀勢刁鑽陰毒至極!為首那矮瘦護衛的刀直挑他左腿足三裡穴,另兩人的刀分彆掠向他後腰命門與右肩琵琶骨——全是卸力廢功的死穴!絕非尋常死士!乃是宮中秘訓、專司暗殺擒拿的“隱鱗衛”!王前曾告訴西門慶他隨種師道戍邊時,曾聽聞此衛殺人從不用第二刀!西門慶深知厲害!不及細想,狂吼一聲!左臂順勢將奄奄一息的謝希大狠狠擲向牆角那堆廢棄刑具後!謝希大撞在鐵鐐堆上,發出“哐當”悶響,卻終究離了刀網!右臂夾緊應伯爵,這胖子此刻倒像團爛肉,軟得提不起勁,西門慶腰腿發力如磨盤旋起!竟以應伯爵沉重身軀為盾,裹挾全身氣力向最近三柄彎刀掃去!
“噗噗噗!”刃鋒入肉聲沉悶得像切凍豬肉!幾道血箭自應伯爵肩背迸濺,濺在西門慶臉上,滾燙!應伯爵疼得“嗷”一聲,卻被血嗆了回去,隻在喉嚨裡滾出半聲嗚咽!西門慶借這刀勢一滯之機,左足猛蹬地麵,泥漿翻飛間,右膝如炮彈出膛,帶著萬鈞之力轟然頂在一名隱鱗衛下陰!
“喀嚓!”蛋碎骨裂之聲令人牙酸!那隱鱗衛悶哼一聲,身子弓得像隻煮熟的蝦米,如破袋般癱軟!手中彎刀卻因劇痛狠命下劈!西門慶急抬左臂格擋!“嗤啦!”小臂硬皮甲瞬間撕裂!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炸開,白森森的骨頭碴子都露了出來!血珠子像斷了線的珠子,劈裡啪啦砸在地上的血泊裡。
劇痛刺髓!西門慶眼珠血紅!他猛地鬆開應伯爵——此時應伯爵已被劇痛刺醒半瞬,正張著嘴要喊,卻被西門慶一把搡開!右手反撈起地上丟棄的長槍!那槍杆上還沾著前番死牢守衛的腦漿,滑膩膩的!生死搏命間,沙場悍將之血徹底點燃!長槍一抖,槍纓上的血珠甩成個紅圈,不再講半點花俏!“橫掃千軍!”槍如怒蟒,裹挾著破風尖嘯與西門慶渾身浴血的狂猛煞氣,向刀網最密處狠狠撞去!
“叮當…嗤!”密集金鐵交鳴如雨打芭蕉!槍頭崩碎成數片!槍杆“哢嚓”從中折斷!然那狂猛力道亦蕩開數柄彎刀!西門慶揉身撞入一名刀手懷中!棄了斷槍,鐵指如鉤!“哢吧”捏碎其喉骨!那隱鱗衛喉間發出“嗬嗬”聲,眼睛瞪得滾圓,像是不信自己就這麼死了!同時左肩硬抗一記刁鑽陰刀劈砍,“嗤”的一聲,皮肉翻卷如爛布,血順著胳膊肘往下淌,滴在地上彙成小股!他卻渾不在意,右手早順勢抄起斷槍頭,反手狠狠刺入側麵撲來另一名刀手心窩!
兔起鶻落,血雨噴灑!西門慶以傷換命,須臾間連斃三敵!然餘下五名隱鱗衛悍不畏死,刀勢連綿如蝕骨陰風!為首那矮瘦護衛刀招更毒,竟棄了西門慶要害,轉而直逼躲在牆角的王氏與二子!
“休傷婦孺!”西門慶目眥欲裂!這些雜碎竟用孩子作餌!他猛地轉身,左臂傷口的血甩成條紅鞭,右手斷槍頭橫削!卻不料背後又有兩柄刀襲至!他急扭身,刀鋒擦著肋骨劃過,帶起一串血珠,“噗”地濺在關平小臉前!那孩子嚇得渾身一哆嗦,卻死死咬著嘴唇沒哭——方纔王氏早捂住他嘴,在他耳邊說了句“像你爹那樣硬氣”。
王氏此刻哪還有半分閨閣婦人的怯懦?她將關安緊緊護在懷裡,另一隻手從發髻裡抽出根銀簪,簪尖閃著寒光——那是關鵬舉當年隨她定親時送的,說是能破甲!此刻她緊盯著戰局,腳下悄悄挪動,將兩個孩子護在石牆凹陷處,目光落在不遠處一道不起眼的石縫上——那是鵬舉入獄前,她偷偷藏下的後手。
高台之上,童貫目光陰鷙欣賞著這場困獸之鬥,嘴角噙著抹冷笑。他指尖微動,一枚精巧無比、細如牛毛的烏黑鐵針已夾在指尖。毒針淬了西域“醉仙藤”之毒,見血封喉,半個時辰便能讓五臟六腑化作膿水!針尖正對著西門慶後心,隻待他再轉身——
就在西門慶被五道淬毒刀光迫得回身自救、後心空門大開之時!
“吱嘎嘎——轟隆!!!”一陣地動山搖的巨吼陡然自囚穴上方爆開!整座石穴如同被巨人擂擊!洞頂垂下的鐘乳石簌簌斷裂,砸在地上“劈啪”作響!汙濁水麵炸起丈高渾濁浪頭,濺得隱鱗衛們滿身泥漿!洞壁火盆傾倒!燃油潑濺在潮濕的石壁上,“騰”地躥起三尺高的火苗,將昏暗洞穴照得慘白一片!
變起倉猝!所有人駭然抬頭!隻見那囚牢出口石階頂端的巨大鐵柵門——正是童貫方纔現身之處——不知被何等驚世駭俗的巨力從外部蠻橫震落!那閘板足有半尺厚,邊緣鑄著鋒利的倒刺,此刻如天神揮斧,攜著雷霆萬鈞之勢,正砸向童貫頭頂!
饒是童貫心機如海,亦被這突變駭得魂飛魄散!千鈞一發!他那枯瘦身形如同被無形大手猛拉,向後急退!寬大的狐裘被氣流掀起,露出裡麵穿著的軟甲,甲片上還繡著條金線小蛇!同時雙臂疾舞,帶起股陰風,竟硬生生在閘板落下前,縮回了身後那道暗門!
“轟——!!!”一聲震耳欲聾的金屬砸擊碎響!火星如暴雨噴灑!精鋼斷龍閘結結實實砸在童貫方纔立足之處!閘齒深陷石階半尺,將通道死死封堵!碎石亂飛,砸得底下兩名隱鱗衛頭破血流,悶哼著倒地!
西門慶趁亂一拳轟開欺身刀手!那拳帶著他渾身血煞,正砸在對方鼻梁上,“哢嚓”一聲,鼻梁骨碎了,鮮血混著鼻涕糊了滿臉!西門慶腦中電光石火間閃過一個念頭——王氏!方纔他與童貫及隱鱗衛搏命,王氏母子卻趁亂匿至角落深處!此閘落得如此“及時”,絕非巧合!必有高人施援!
“嫂嫂!帶侄子隨我來!向水深處!”他縱聲疾呼,聲音因失血過多有些發飄,卻帶著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瞥見王氏正伸手去摳那道石縫,心知那必是生路!轉身一腳踹開一名揮刀的隱鱗衛,那衛被踹得撞在石壁上,喉頭湧上股血沫!
“哪裡走!”暗門後傳來童貫氣急敗壞的怒吼!這老賊竟沒逃遠,正扒著暗門縫隙往外瞧,眼中血絲如網!“隱鱗衛!結陣!誰殺了西門慶,賞黃金千兩!”
餘下四名隱鱗衛聞言,刀勢更急!為首那矮瘦護衛竟棄了西門慶,直撲王氏!刀光如毒蛇吐信,離關平的小腦袋隻有寸許!
“找死!”西門慶目眥欲裂!他猛地撲過去,用後背硬生生擋了這刀!“嗤”的一聲,刀鋒切開他背後舊傷,深可見骨!他疼得眼前發黑,卻反手一抓,死死攥住那護衛持刀的手腕!那護衛腕骨被捏得“咯吱”響,臉上第一次露出驚色!西門慶另一隻手撿起地上的鐵鐐,狠狠砸在他天靈蓋上!“噗”的一聲,紅的白的濺了一地!
“快!”西門慶推了王氏一把,自己轉身又迎上另外三名隱鱗衛!他此刻渾身是傷,血順著褲腿往下淌,在地上拖出條紅痕!但他眼神裡的狠勁卻更盛,像是頭瀕死的野狼,臨死也要撕下塊肉!
王氏此刻已摳開石縫,裡麵露出個黑漆漆的洞口,一股活水的腥氣湧了出來!她將關安先推了進去,又對關平道:“跟緊娘!”關平點點頭,小手攥著塊碎石頭,眼神裡竟有幾分他爹的硬氣!王氏最後看了眼浴血搏殺的西門慶,咬咬牙,也鑽了進去!
西門慶餘光瞥見她們入了洞,心中一鬆,動作卻更猛!他猛地矮身,避開迎麵一刀,順勢抱住一名隱鱗衛的腿,狠狠向後一掀!那衛重心不穩,被他掀翻在地,西門慶隨即一腳跺在他心口!“哢嚓”一聲,肋骨斷裂聲清晰可聞!
還剩兩名隱鱗衛!這兩人對視一眼,竟不再戀戰,而是從懷中摸出個銅哨,“嗚嗚”吹了兩聲——這是要召援兵!
西門慶哪能讓他們得逞!他猛地撲過去,左臂死死鎖住一人咽喉,右手去奪另一人的哨子!那衛情急之下,刀刺向他心口!西門慶不躲不閃,任憑刀鋒刺入半寸,左手卻已捏住那哨子,狠狠一捏!“哢”的一聲,哨子碎了!同時他發力擰斷了懷中隱鱗衛的脖子!
最後那衛見勢不妙,轉身就跑,想從斷龍閘縫隙鑽出去報信!西門慶哪肯放他走!抓起地上的斷槍,拚儘最後力氣擲了過去!槍杆“噗”地穿透那衛後心,將他釘死在斷龍閘上!
“呼…呼…”西門慶拄著膝蓋喘氣,每吸一口氣,胸口就像被刀割一樣疼。他回頭看了眼那石縫,喊道:“嫂嫂!我來了!”
他踉蹌著跑過去,剛要鑽洞,卻聽見暗門後傳來童貫陰冷的聲音:“西門慶,你以為走得掉?這暗渠通向金水河,咱家早已讓人在河口佈下天羅地網!你逃到天邊,也是個死!”
西門慶冷笑一聲,沒回頭,鑽了進去!身後傳來童貫氣急敗壞的咆哮,還有下令拆閘的吼聲,但他已顧不上了——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把人活著帶出去!
石洞裡又黑又窄,隻能匍匐前進,冰冷的河水沒過膝蓋,凍得人骨頭疼。王氏帶著兩個孩子在前麵探路,關平時不時喊一聲“娘”,聲音在洞裡回蕩,倒成了路標。西門慶緊隨其後,傷口泡在水裡,疼得他直抽冷氣,卻不敢出聲,怕驚動了什麼。
不知爬了多久,前麵終於透出點微光!王氏喜道:“快到了!”
又爬了十幾步,洞口豁然開朗!外麵竟是條湍急的水道,水麵上漂浮著些枯枝敗葉。王氏探頭看了看,道:“是金水河支流!鵬舉說過,這水道通著城外的蘆葦蕩!”
西門慶先把兩個孩子托了出去,又幫王氏爬上岸,自己最後一個出來,剛站穩,就聽見遠處傳來“嗚嗚”的號角聲——童貫的人果然追來了!
“往蘆葦蕩深處走!”西門慶道,“那裡水淺,蘆葦密,他們不好搜!”
四人深一腳淺一腳地鑽進蘆葦蕩,蘆葦稈刮在身上,又疼又癢。關安嚇得直哭,被王氏捂住嘴,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前麵忽然傳來幾聲鳥叫,三短一長,很有規律。
王氏眼睛一亮:“是自己人!”
隻見蘆葦叢中鑽出幾個精壯漢子,都穿著粗布短打,腰裡彆著刀,為首那人見了王氏,趕緊行禮:“夫人!屬下等奉將軍密令,在此接應!”
原來是關鵬舉的舊部!西門慶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眼前一黑,竟暈了過去!
紫宸殿!
燭火通明,檀香嫋嫋。殿前金爐騰起的紫煙繚繞著金龍浮雕,像是給龍鍍了層輕紗。穹頂藻井的金龍口含夜明珠,光芒透過珠體,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忽明忽暗,像極了殿內眾人的心思。九重丹陛之上,宋徽宗臉色鐵青,手指無意識地敲著禦座扶手上的蟠龍紋,每敲一下,都像敲在眾臣的心尖上。
階下群臣,文武分列。左側班首,重新回到太師位的蔡京垂眉斂目,手執玉笏如老僧入定,袍角的金線牡丹在燭火下泛著油光,卻照不進他眼底的深潭。右側班首,卻是須發戟張、身披重甲的老將軍種師道,他按劍而立,甲葉碰撞發出輕微的“哢噠”聲,目光如蒼鷹掃視殿內,像是在搜尋獵物!新任皇城司提舉陳東侍立徽宗禦座階下左側,按刀而立,麵色沉凝如冰,他袍袖下的手緊緊攥著——方纔他已收到小石橋的密報。另一側侍立的內侍省新晉總管,正是徽宗幼年伴讀,出身太原王家的王思遠,傳聞楊戩得寵他受冷落後,早已心灰意冷刻,不過與蔡京往來密切。此刻他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彷彿對周遭一切都漠不關心,隻有偶爾顫動的睫毛,泄露出他並未走神。
氣氛沉滯,如暴風雨前的死寂!重簷外雪勢愈發洶湧,砸在琉璃瓦上劈啪爆響,像是無數隻手在拍門,催著什麼。
吏部李侍郎(童貫黨羽)終於按捺不住,出班捧笏,聲音因緊張有些發尖:“啟稟陛下!據大名府路密摺急報!欽犯西門慶縱兵行凶、血洗清河團營、攜遼邦秘圖潛逃!更有賊黨關勝勾連遼兵,襲殺天使於途中!其罪滔天,當立誅九族!請旨傳檄天下通緝,凡擒獲西門慶者,封萬戶侯!”
“混賬!”一聲雷霆怒喝將李侍郎奏言生生劈斷!老將種師道踏前一步,銀須因憤怒而顫抖,聲如洪鐘震蕩殿宇,“汝口中‘欽犯’,今日寅時三刻於延福宮雪夜禦園血戰刺客,身中數刀!若非他捨命相護,陛下此刻恐已遭奸人毒手!其‘所攜秘圖’,昨夜更已直呈禦前!乃是楊戩、童貫與遼人私通的鐵證!”種師道虎目如電,直刺徽宗,“陛下!楊戩、童貫二賊構陷忠良!裡通外國!侵吞神臂弓弦三萬副以資敵!罪證在此!請陛下聖裁!”
嘩——!滿朝瞬間炸開!如同滾油潑入冰水!楊童黨羽臉色煞白,渾身戰栗,有幾個膽小的,腿肚子都在打顫!蔡京眼瞼微不可察地抬了一下,目光在種師道手中的黃綾包裹上掃過,又迅速垂下。
種師道話音未落,陳東已自袖中擎出黃綾包裹的羊皮密契!那密契邊緣有些磨損,顯然是被人反複看過。王思遠躬身接過,疾步上階呈於禦案!他走得極穩,袍角掃過丹陛,沒有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響。
徽宗臉色陰沉似水,一把展開密契!那“黑石峽交割”、“楊”、“童”手印花押血字如毒蛇噬眼!尤其是“以神臂弓三萬副換遼人助吾等廢立”一行字,更是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猛地攥緊密契,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羊皮紙被捏出幾道褶皺。
恰在此時!
殿門外侍衛長疾步奔入!“撲通”跪倒在丹陛下,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發出“咚”的一聲!嗓音因極度驚恐而變調:“啟…啟奏聖上!皇城司急報!童…童樞密密佈爪牙於城西小石橋樞密府秘牢!欲伏殺西門慶滅口!誰知那西門慶竟悍猛如虎,破牢而出!關鵬舉妻兒亦被救走!童樞密…童樞密於牢中遭遇突襲,其親衛隱鱗衛死傷狼藉!此刻樞密府囚牢已被封鎖,童樞密驚魂未定,已往宮門趕來……”
“啊——?!”
滿朝駭然失聲!如同被一隻無形鬼手扼住了喉嚨!死寂!唯有燭火劈啪聲回蕩在空曠的九重殿堂!連蔡京那古井般的眼皮也猛地狂跳了兩下,他微微側頭,飛快地瞥了眼種師道,又迅速轉向王思遠,嘴角卻勾起一抹極淡的、意味不明的笑意。
徽宗豁然起身!龍袍下擺掃過禦案,將上麵的茶盞帶倒,“哐當”一聲摔在地上,茶水濺濕了金磚,像一灘血跡!他死死捏著那幾頁羊皮,骨節咯咯作響!那紙張彷彿瞬間滾燙如火炭!他目光如淬毒的利刃,猛地釘向緊閉的紫宸殿大門!彷彿要將目光化為有形利箭,刺穿重門!刺向那個正踉蹌奔來的身影!
“傳!”徽宗的聲音在死寂中響起,低沉、緩慢,每一個字都帶著金屬摩擦的嘶啞,更淬著傾儘黃河之水也難以洗去的冰冷殺意,“傳童貫!立刻上殿!朕——要‘親耳’聽聽他這出‘好戲’,究竟唱到了哪一步!”
話音剛落,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粗重的喘息,童貫的身影出現在殿門口。他狐裘歪斜,肩頭滲著血跡,頭發散亂,哪還有半分平日的從容?見到徽宗,他“撲通”跪倒,哭喊著:“陛下!臣…臣遭奸人陷害啊!”
種師道冷笑一聲:“童樞密好大的威風!私設地牢,擅殺朝廷命官,還敢說遭人陷害?”
“你!”童貫怒視種師道,卻被對方眼神中的殺氣逼得縮了縮脖子,轉而向徽宗哭訴,“陛下!是西門慶!是他勾結亂黨,襲殺臣的親衛,劫走欽犯!臣拚死抵抗,才僥幸逃出生天啊!”
“哦?”徽宗挑眉,聲音裡聽不出喜怒,“那依童樞密之見,該如何處置西門慶?”
童貫一愣,隨即道:“自然是…是全城搜捕,格殺勿論!”
“好一個格殺勿論!”陳東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大殿,“方纔臣收到密報,西門慶救出的關鵬舉妻兒,身上帶著關將軍在遼營中蒐集的、童樞密與耶律洪基的密信,不知童樞密要不要也‘格殺勿論’?”
童貫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蔡京這時才緩緩開口,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陛下,事已至此,當務之急是查明真相。老臣以為,可將童樞密暫收大理寺,由種將軍與陳提舉共同審理,務必水落石出,以正朝綱。”
徽宗看了蔡京一眼,又看了看種師道與陳東,最終點了點頭:“準奏!”
童貫癱倒在地,麵如死灰。
種師道朗聲道:“臣,領旨!”
陳東亦躬身:“臣,領旨!”
燭火猛然搖曳狂舞!將眾人的影子投在牆上,忽長忽短,扭曲變形,像極了這紫宸殿中翻騰的龍蛇!
正是:
煉獄九重燒魑魅,金階一怒碎乾坤。
丹墀風雪催人老,一紙詔書鎖蛟龍!
欲知童貫如何狡辯脫罪?西門慶攜關氏母子又將逃往何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