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清河記 第73章 丹墀虎符焚奸佞 雪夜鐵流撼九重
詩曰：
龍睛破幕照幽鱗，虎符翻掌起風雲。
丹墀血焰焚佞骨，雪夜鐵蹄踏九門！
上回書說到，拱聖營外老槐樹下，西門慶強催傷勢，摁壓龍睛血玉機關，露出一幅沾血絲絹，半幅拱聖營佈防圖並藏頭血詩《赤膽除佞》！直指拱聖營指揮使丘嶽及其麾下五名悍將，皆乃蔡京暗中安插、把持京畿禁軍半壁的私黨！血書鐵證如山！正當王前、應伯爵、謝希大識破此驚天玄機，欲依西門慶斷語急送血書至關鵬舉處時，卻已遲了！
馬蹄聲如催命戰鼓，自深巷兩端狂飆而來！一隊五騎拱聖營身著玄甲、手持馬槊的鐵甲哨騎，如黑雲壓城，堵死出路！巷尾牆頭黑影一閃，“過江蜢”那如毒蛇附骨的身影已幽靈般落下，枯爪扣滿黑沉沉的三角毒梭！前後皆是絕路，狹巷之內，四人連同重傷的西門慶已是甕中之鱉！
“孃的！擠到姥姥家了！”應伯爵綠豆眼一掃，急得直跳腳，順手將謝希大往西門慶身前一推，壓低嗓子急吼：“大腦殼！護住慶爺！”自己卻猛地一扯身上那件油漬麻花的破襖，故意露出手臂上一塊用劣墨畫的、糊成一團的刺青花紋，衝那逼近的哨騎頭目嘶聲乾嚎：“丘大帥饒命！丘大帥饒命！俺們是丘爺‘灰眼’線子上的探子！奉密令在此堵截過江蜢那廝！東西…東西就在那個揹人的大漢身上！”他手指直戳王前，一口江湖“切口”（黑話）喊得半真半假。
那哨騎頭目本是丘嶽麾下心腹虞侯，名喚張超，此刻見兩個乞丐形容猥瑣，卻叫得出隱秘番號，手中馬槊略一遲疑。“灰眼”確是丘嶽掌控營內外的秘探組織，應伯爵與謝希大在乞討群裡接觸過。
“放屁！本官奉令捉拿私闖倉場、縱火竊寶的朝廷要犯西門慶！爾等草芥，敢攀附‘灰眼’？定是亂黨同夥！殺！”張超稍一愣神，旋即想起上峰嚴令格殺勿論！管你是不是線人，死人最乾淨！
他殺字出口，策馬挺槊，直刺王前背負的西門慶！
幾乎在張超喝聲出口的刹那！“過江蜢”也動了！他枯爪疾揚！三道烏光分襲西門慶、王前，還有那躲在後頭抖個不停的謝希大！毒梭破空，腥風襲人！這黑道煞星，不為活捉，隻求滅口，下手毒辣無比！
“希大！”王前怒吼一聲！他背負重人，難以騰挪，手中點銀叉如狂龍出海，“叮叮”兩聲險險蕩開射向西門慶的兩梭！第三梭如毒蛇入泥，刁鑽無比，直貫謝希大胸口！謝希大駭得魂飛魄散，本能地閉眼將懷中緊裹的朱洪外袍（內藏血玉及絲絹）往上一擋！“嗤啦”一聲！毒梭洞穿破袍，去勢稍減，卻餘力未消，“噗”地紮進謝希大護胸的胳膊！劇痛鑽心！腥綠毒液瞬間蝕骨！
“啊——！”謝希大慘嚎栽倒，麵如金紙！
“大腦殼！”應伯爵目眥欲裂！但他眼中戾氣一閃，非但不退，反如瘋狗般迎著張超挺進的馬槊撲了過去！“丘嶽要寶？爺爺跟你同歸於儘！”吼聲之中，他竟從懷裡掏出個火摺子，對著方纔背靠的老槐樹洞猛吹！那樹洞裡，不知何時已被他悄悄塞入一團引燃的硫磺硝石棉絮！火星一點即燃，“轟”的一聲！一股熾烈火龍裹挾著濃煙與刺鼻白煙，自樹洞衝天而起！頓時擋住張超視線，人慌馬驚！那匹衝在最前的戰馬被火光濃煙所驚，長嘶人立！
王前何等機警！見濃煙驟起，火光刺目，馬驚陣亂，當即背上西門慶，單臂抄起地上痛暈過去的謝希大，如離弦之箭衝向對麵巷牆！那巷牆足有丈高！王前腳踏牆麵凸石，腰間發力，竟如猿猱攀壁，背負一人、脅夾一人，眨眼間翻過高牆，落入牆後深院！
“過江蜢”見王前遁走，厲嘯一聲毒爪連揚，幾枚毒梭打向濃煙火頭，意圖阻絕追兵，自己則如鬼魅般躍上高牆，緊追不捨！
牆後竟是拱聖營軍屬聚居的後坊！此刻家家閉戶，空巷無人。王前背著西門慶，腋下夾著謝希大，專挑矮牆窄巷穿梭。“過江蜢”輕功雖高，然街道曲折，反不及王前識路疾奔。眼見後方毒影越來越近，前方巷口卻轟然湧出十數名持械巡丁！乃營內糾察！
前有狼後有虎！王前目光掃過身側一株掛滿冰淩的老槐，眼中決絕之色一閃！他猛地一個千斤墜，旋身將西門慶和謝希大塞入老槐後一個堆放廢舊柴草的凹洞裡，隨即自身撲出，點銀叉一橫，朝著追來的“過江蜢”厲吼：“狗賊！想要龍睛血書？先從你王爺爺屍首上踏過！”竟是硬生生攔住去路！要以身為餌，給西門慶和血書爭取最後一線生機！
凹洞內柴草掩蔽，僅容二人。西門慶本就重傷難支，被灌入的寒風一激，悠悠轉醒。刺目白煙混著血腥氣鑽入鼻腔，耳邊是遠處王前的怒吼，還有逼近的腳步聲！他吃力地睜開被血痂黏糊的眼睛，正對上謝希大因中毒而愈發灰敗的臉。那件被毒梭洞穿的朱洪外袍，血玉絲絹一角赫然露出！
絕境！真正命懸一線！西門慶腦中反而陷入一種冰窖般的奇詭平靜。關鵬舉遠在河北，王前獨木難支。眼前唯一能攀附的，唯有拱聖營本身！但那指揮使丘嶽竟是钜奸蔡京的人！如何翻盤？如何逆局？
他昏沉的視線落在那染血的絲絹上。《赤膽除佞》！那落款……關鵬舉舊部押司趙明、錢剛！他眼中驟然爆起一絲微光！一個賭命般的狠毒計劃在電光石火間成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與其逃命被追殺至死，不如置之死地而……
他猛地抓住神智已有些迷離的謝希大，聲如蚊蚋卻狠厲如刀：“大腦殼！聽我說！解開襖子！把血玉玦按我背上傷口！血浸玉潤！快！”
謝希大痛得神誌模糊，但對西門慶的命令本能服從，哆嗦著扒開西門慶撕裂的後襟，將那塊龍睛血玉狠狠摁在西門慶後背血肉模糊的焦黑傷口處！鮮血瞬間浸透玉玦，那龍睛一點殷紅被熱血一激，彷彿活了過來，紅光大熾！
西門慶痛得幾乎暈厥，卻死死咬住下唇，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嘶吼道：“外麵的人都聽著！吾乃官家秘遣皇城司都知！奉密旨持龍睛玄玦查辦奸細！逆賊丘嶽！私通蔡京！妄圖焚倉謀逆！證據確鑿！爾等拱聖營將士，速擒丘嶽及其逆黨張超等一乾人犯！龍睛玄玦在此！違令者同謀論斬！殺無赦——！！！”這吼聲用儘他瀕死之力，竟如平地驚雷炸響在風雪呼號的空巷間！帶著一股懾人心魄的權閹專命之威！
原本持械逼近、準備捉拿“亂黨”的十幾名拱聖營巡丁，被這晴天霹靂般的敕令吼懵了！再看草堆間掙紮立起那人：衣衫襤褸，渾身浴血，但後背傷口處嵌著那塊紅光流溢、形製古拙、絕非尋常能有的龍睛玉玦！玉上龍睛紅芒如血焰跳動，映著森白積雪，凜然不可逼視！皇家秘令！龍睛信物！證據直指指揮使丘嶽及心腹！一時間，眾人腳步頓止，麵麵相覷，眼中儘是驚疑駭浪！
那正與王前惡鬥的“過江蜢”聞言亦是一僵！這西門慶竟自曝“皇城司都知”？龍睛玉玦之威竟至於此？他心頭劇震！
就在這驚疑瞬息！
“放屁！”一聲雷霆暴喝自營門方向傳來！拱聖營指揮使丘嶽竟被驚動，頂盔摜甲，率親衛數十騎如怒濤卷至！他馬鞭直指草堆：“哪裡來的妖人！假冒皇命！毀謗上將！左右！給我亂刀分屍！挫骨揚灰——！”
丘嶽身後幾名彪形悍將——俱是丘嶽鐵杆死黨！聞令毫無遲疑，各挺兵刃，催馬狂衝而來！丘嶽本人亦拔出腰間寶刀，眼中殺機熾盛如沸！他盤踞拱聖營多年，根基深厚，此刻眾目睽睽，唯有用西門慶等人的屍骨碾碎謠言！龍睛玦？死人手裡的玉石，能值幾錢？！
鐵蹄如雷！刀光如雪！西門慶四人身陷絕地！
千鈞一發！
“丘嶽狗賊！休得猖狂！趙明在此！”一聲悲憤欲絕的狂吼，竟自西門慶身旁那隊猶疑巡丁中爆發！一個年約四十、麵膛黝黑的下級都頭（低階軍官），眼中噴火，猛地自懷中也掏出一塊形製稍遜、但同樣龍紋盤繞的血色玉玦（關鵬舉舊部信物）！“關將軍麾下忠魂未遠！拱聖營將士！爾等可是大宋的兵？！可認得此玄字營虎符？！”他身旁另一名軍漢（錢剛），同時高舉一柄藏於槍杆內的精鋼令箭，上刻篆字：拱聖副將，劉定國！
“玄字營虎符在此！”
“副將劉將軍令箭在此！”二人異口同聲暴喝，聲震四野！那黝黑都頭指著丘嶽身後緊隨的五將，“奉劉副將密令！爾等私盜軍中火器‘火龍出水’引信管！密謀焚倉嫁禍！證據已確！諸軍聽令！斬！立斬此逆賊！擒下丘嶽待審——！”
這一下，石破天驚！虎符令箭齊出！指證目標明確！西門慶的“皇命”、趙錢二人的“軍令”，如同兩柄巨錘，狠狠砸碎了丘嶽一手編織的權威鐵幕！眾目睽睽之下被指證私盜火器密謀焚倉，丘嶽所仗的親信瞬間麵色狂變，如喪考妣！那張超更是驚駭過度，手中馬槊一滑，差點落地！
拱聖營素重上下尊卑，然更重軍法如山！私盜禁中火器、焚毀祭天倉場、構陷朝廷命官，樁樁件件皆夷族之罪！那圍攏過來的數十巡丁，本還猶豫，此刻見趙明、錢剛亮出副將令箭及同源虎符（關鵬舉舊部信物與玄字營有關），登時膽氣一壯！“擒賊！護駕！”不知誰先吼了一聲，十數杆長矛齊刷刷調轉槍頭，竟指向前一刻還威風凜凜的丘嶽及心腹！
“反了！反了！”丘嶽驚怒欲狂，麵色由紅轉紫再轉鐵青！他咆哮著揮刀砍翻一名衝近的巡丁，“殺！殺光這群亂兵！”張超等人亦知再無退路，狂吼著揮兵刃前衝！狹巷之內，拱聖營兵卒竟瞬間分裂成兩股，如怒潮相撞！
“殺——！”
“劉副將有令！擒拿丘逆——！”怒吼與慘嚎交織！王前壓力驟減，“過江蜢”見勢不妙，毒爪連發逼退王前，騰身欲遁！
西門慶伏在草堆，嘴角溢血，眼中卻燃著瘋狂的火焰！成了！亂局已成！他嘶聲朝趙明方向疾呼：“壯士！快！點火！傳訊！九重門外…鐵流將至——！”
趙明會意，立刻自懷中摸出一個浸了油的火折，對著巷子高處一麵破鼓猛吹！嘭！嘭！嘭！三聲沉悶而清晰的鼓點，帶著油火味，穿透喊殺聲傳遍深巷！鼓音剛落，西北角一聲尖銳的鳴鏑響箭衝天而起！三道響箭炸裂在冬夜寒空之上！
這是——拱聖營十萬火急、求援友鄰的衝天訊號！
幾乎在訊號發出的刹那！
轟隆隆……！大地開始隱隱震顫！如悶雷滾過凍土！這震動由遠及近，越來越大！整個拱聖營坊區的地麵彷彿都在顫抖！
營門方向，風雪夜色儘頭，驟然亮起一片如林的熾盛火光！無數馬蹄踏破冰層，聲如萬雷奔湧！一麵“天武”大旗在鐵流火光中獵獵翻卷！旗下，一員銀甲大將麵如沉水，眸似寒星，手持精鋼蟠龍槍，正是天武右廂都指揮使張俊！他身旁，殿前司副都指揮使苗傅頂盔摜甲，神情冷肅如鐵！
“奉樞密院急令！拱聖營內亂！緝拿所有逆賊！敢有擅動刀兵抗命者！殺無赦！”張俊的雷霆喝令借火把狂風掃遍全場，心裡無比暢快。平日裡拱聖營素來不鳥天武營，還多次構陷汙衊，今日抓住了機會，看看手段。
“殺——！”五千天武軍精銳鐵騎如沸湯潑雪，瞬間撕開營門，湧入坊區！見甲冑齊全、持械反抗者，不問情由，一律砍翻在地！拱聖營內忠於丘嶽的兵馬雖悍勇，如何抵擋這等如牆而進的上軍鐵流？頃刻間便如雪崩般瓦解！
丘嶽見大勢已去，狂呼一聲：“蔡相救我——！”竟棄了部眾，拍馬欲逃！苗傅看得真切，冷哼一聲，手中強弓如滿月！嗤！一道流矢如電光劃過，精準貫穿丘嶽後心！丘嶽慘叫著栽落馬下！
張超等心腹，更被如狼似虎的天武軍卒淹沒！亂刀分屍！
“過江蜢”見軍威滔天，肝膽俱裂，趁亂鑽入一處燃起的小屋，再不見蹤影。
巷內激戰隨著主將授首，迅速平息。趙明、錢剛熱淚盈眶，引著王前等人拜見張、苗二將。西門慶強撐殘軀，將血玉玦內絲絹與引信鐵管一並遞上！證據確鑿！
張俊展開染血絲絹與佈防圖，再看那紋路詭異的引信管，麵色凝重無比。他深知，此物絕不該流落倉場，更不該被用以構陷！他轉身對苗傅肅然道：“苗將軍！拱聖營丘嶽謀逆，罪證確鑿！然此圖此管，牽連必深！煩請將軍即刻清剿營內餘黨，收繳軍械，封存賬冊！嚴防走漏！吾需連夜押解要物及人犯麵稟樞相！”
隨即又對奄奄一息的西門慶等人道：“汝等忠勇可嘉！然傷勢沉重，隨苗將軍入營，速速延醫救治！待本帥稟過樞相，必為汝等請功！”
苗傅抱拳領命，立刻指揮心腹接管拱聖營，張榜安民。西門慶、王前、謝希大、應伯爵四人，終被安置在營內醫寮，由趙明、錢剛率關鵬舉舊部死士寸步不離守護。
醫寮爐火溫暖，燈燭搖曳。西門慶重傷臥榻，麵如金紙。醫師小心處理著他後背的焦黑傷口與左臂被引信管灼傷的筋肉。應伯爵幫著燒水，王前則持叉靜坐一旁，如同鐵塑。謝希大臂中毒梭已被剜出，但毒力侵擾，猶自昏沉發熱。
西門慶目光越過帳頂，彷彿穿透層層陰霾，望向九重城闕的方向。血書與引信管已交，然蔡京勢大根深，那根黑線真能斬斷嗎？丘嶽雖死，但“過江蜢”潛逃，朱洪被擒口供未得……丹墀之爭，方纔揭開第一幕重頭……
夜更深，風雪如怒潮卷過汴京九門。
正是：
虎符驚變焚佞骨，丹墀血映九霄雲。
暗夜龍吟猶未止，風雪深宮鎖迷津！
欲知丹墀之上將起何等風浪？西門慶血書物證能否撼動蔡京根基？“過江蜢”潛蹤何處？朱洪又能否吐露真言？遠在河北的關鵬舉，聞此驚變又將如何動作？請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