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清河記 第81章 磁石破陣會寧殿 玉璜暗結西夏盟
詩曰:
磁石點破千騎陣,玉璜照透九重雲。
會寧霜刃藏暗影,賀蘭烽火連汴京!
上回書說到,大金磁石馴馬之法震動宋廷,西門慶等人利用楊夫人馬政密冊加以改良,效果奇好。大宋派西門慶率神機騎出使金國,表麵賀喜,一則展示大宋磁石馴馬之實力,二則打探金國虛實,三則表明聯夏遼抗金的決心,並已打探到西夏公主李青蘿暗藏大金驛館等訊息。
會寧府的雪,下得比汴京烈。皇城根下的積雪已沒至小腿,朔風卷著雪粒子,抽打在鎏金殿瓦上劈啪作響,似有無數細鞭在拷問這座草創未久的宮城。白虎殿內,十二根盤龍金柱撐著穹頂,柱身斑駁的金漆遮不住鬆木的底色——畢竟是剛從遼人手裡奪來的地盤,連宮殿都帶著倉促的粗糲。
炭火燒得通紅,銅熏爐裡飄出漠北香料的異香,卻壓不住滿殿的腥氣。那是羊膻混著皮革的味道,是女真貴胄們從草原帶來的印記,帶著刀光劍影的凜冽。金主完顏阿骨打高踞在虎皮大椅上,整張東北虎的皮毛鋪得平展,獠牙森森的頭顱懸在椅背上,彷彿隨時會撲下來撕咬。他身披玄色貂裘,領口露出虯結的脖頸,豹眼掃過階下時,滿殿三十餘女真貴胄皆垂首屏息,靴底沾著的雪水在金磚上洇出深色的痕。
“南朝使臣西門慶,叩見大金皇帝!”西門慶躬身行禮,青氅下擺掃過殿磚,帶起一層薄霜。他身後,王前按劍而立,甲片上的寒霜折射著微光;應伯爵捧著禮盒,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錦盒邊緣——裡麵是獻給金主的定窯白瓷,胎薄如紙,怕碰怕摔。三百神機騎被攔在宮門外,鐵甲在雪地裡泛著冷光,像一道沉默的牆,把殿內的殺氣與殿外的風雪隔開。
完顏阿骨打鼻中輕哼,聲如悶雷滾過地磚:“宋使遠來,朕賜酒!”兩名**上身的女真武士應聲上前,捧著鎏金酒壺。壺嘴雕著狼頭,獠牙上還嵌著鬆石,倒出的酒液猩紅如血,腥氣直衝鼻腔——竟是未加醞釀的生馬血!
這是女真的規矩:最尊貴的客人,才配飲剛宰的馬血,既是禮遇,也是試探。殿內貴胄們的目光齊刷刷落在西門慶臉上,有人已按捺不住,嘴角勾起看好戲的笑。西門慶卻麵不改色,雙手舉杯過頂,聲音朗如晴空:“謝陛下賜酒!”仰頭便飲。
馬血入喉,又辣又腥,像吞了口燒紅的鐵砂,胃裡頓時翻江倒海。他死死攥著杯底,指甲掐進掌心,借著彎腰放杯的動作,強行把湧到喉頭的腥氣嚥下去。直起身時,臉上已帶了笑意:“陛下賜的馬血酒,烈如大金鐵騎,臣佩服!”
完顏阿骨打見他接了這杯酒,眼中閃過一絲讚許,卻仍板著臉:“宋使遠道而來,帶了什麼好東西?”
“外臣奉大宋天子之命,賀陛下新破遼都之喜!”西門慶揚聲道,“特獻磁石百車、蜀錦千匹、定窯瓷器萬件,願兩國永結同好,互市通商!”
“磁石?”完顏阿骨打猛地坐直,虎皮椅發出“吱呀”的呻吟,“可是那能吸鐵定馬的磁石?”他忽然拍案,虎嘯般的聲音震得殿梁落塵,“朕聽說南朝已偷學我大金磁石馴馬術,能讓劣馬變良駒?宋使既懂此術,何不獻出來,讓朕開開眼?”
階下左首,金國謀主完顏希尹慢悠悠開口。此人麵白無須,鼻梁高挺如鷹喙,穿一身紫色蟒袍,與周遭武將的粗獷格格不入。他指尖敲著案角,袖口滑出半截鐵尺,尺上刻滿彎彎曲曲的女真文,像是某種符咒。“陛下,磁石是天地靈物,礦脈主生金遼西夏,南朝磁石低劣,即使偷學此術又何妨?”他陰惻惻一笑,鐵尺在案上劃出輕響,“不過臣聽說,西門使君最擅此道。不如請使君試演一番?若真有神效,我大金願以良馬千匹相換,如何?”
這話聽著是商量,實則藏著刀。西門慶心裡明鏡似的:今日若露了怯,彆說討磁礦,恐怕連神機騎都難帶出會寧府。他解下腰間錦囊,倒出數枚黝黑磁石,石麵光滑如墨玉,在燭火下泛著幽光。“外臣不才,願獻醜!”
磁石在他掌心排成北鬥七星的形狀,拇指按住“天璣”位的磁石輕輕一轉。刹那間,殿外傳來震耳的馬嘶!守宮門的金國鐵騎坐騎像被無形的手拽著,齊齊人立起來,鞍轡上的鐵環“叮當”亂響,馬鐙鐵鏈纏成一團,有的烈馬甚至掙脫韁繩,前蹄直撲殿門,被金兵死死拽住,仍不住刨蹄嘶吼。
“妖術!這是妖術!”有個絡腮胡的女真將軍猛地拔刀,刀鞘撞在甲冑上“哐當”響,“陛下,這南朝蠻子用邪術害我戰馬,該殺!”
殿外的鐵騎更亂了,馬匹互相衝撞,把雪地踏得泥濘不堪,玄甲士兵被掀翻在地的悶哼聲、嗬斥聲混在一處,連殿內的炭火都似被驚得跳了跳。
完顏阿骨打卻突然撫掌大笑,笑聲震得虎皮椅上的絨毛簌簌往下掉:“好!好個磁石引馬!朕的‘鐵浮屠’已會此術,踏破中原猶如囊中取物?”心裡卻在盤算,這大金磁礦到了中原,咋就成了磁力暴增的磁石?他豹眼盯著西門慶,目光像鉤子似的,“宋使想要什麼?說吧!”
“良馬三千匹,磁礦五百車。”西門慶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更求賀蘭山磁礦圖,以固兩國盟好。”
“賀蘭山?!”完顏希尹霍然起身,紫袍下擺掃落案上的銅爵,“那是西夏的龍興之地!宋使提它,是想挑撥我大金與西夏的盟約?”他袖中鐵尺“啪”地拍在案上,震得杯盞亂顫,“陛下,西夏剛與我大金約定共分遼土,宋使此舉,分明是不懷好意!”
殿內的殺氣驟然凝住,十餘名女真武將手按刀柄,幾欲出鞘,連空氣都似凍成了冰。西門慶卻從懷中取出一卷素箋,輕輕展開:“外臣不敢。此乃我朝柔福帝姬親筆,言西夏公主李青蘿流落金境,願以玉璜為憑,與大宋結盟抗金。”
信箋一角的硃砂印痕格外刺目——那是柔福帝姬的私章,形似一朵含苞的紅梅,當年她在汴京時,常蓋在贈與後宮姐妹的詩箋上。
完顏希尹臉色驟變,鐵尺幾乎要捏碎:“一派胡言!西夏公主正在興慶府待嫁,怎麼會流落金境?這信是偽造的!”
話音未落,殿外傳來一陣喧嘩,夾雜著“走水”“救火”的呼喊。一名金兵連滾帶爬衝進來,甲冑歪斜,臉上沾著煙灰:“陛下!驛館…驛館著火了!西夏貢使住的賀蘭院,燒起來了!”
會寧府驛館分作三院,東院住宋使,西院賀蘭院住西夏人,北院是金國驛丞的住處。此刻賀蘭院已是一片火海,火光衝天,映得半邊天都成了橘紅色。梁柱燒得劈啪作響,時不時有斷裂的橫梁砸下來,揚起漫天火星。金兵提著木桶、端著瓦盆奔來跑去,水潑在燒紅的木頭上,“嗤嗤”冒起白煙,反倒讓火勢更凶了些。
“快!那邊的迴廊要塌了!”“往西北角潑!那裡堆著草料!”亂哄哄的呼喊中,西門慶帶著王前、應伯爵擠過人群。他亮出行囊裡的磁石:“我等帶了磁石,可吸走火星,助金兵救火!”守院的金兵正手忙腳亂,見是宋使,也顧不上盤問,揮揮手就讓他們進了。
賀蘭院的偏院還沒被火波及,卻透著詭異的安靜。院門是黃銅鎖,鎖孔裡插著半截鑰匙,顯然是被人從裡麵鎖上的。窗欞糊著三層厚紙,連火光都透不進來,像個密不透風的鐵盒子。
王前從靴筒裡抽出短刀,刀身薄如蟬翼,在火光中泛著冷光。他將刀尖插進鎖孔,輕輕一擰,“哢噠”一聲,鏽住的門栓斷了。三人剛邁進門,就聽見屋裡傳來細碎的響動,叮咚,叮咚,像是金玉相擊。
正屋陳設簡陋,一張木板榻,一張缺了角的案幾,還有一架繪著賀蘭山雪的屏風。那響動就是從屏風後傳來的。西門慶拔刀在手,示意王前、應伯爵護住左右,自己撥開屏風——
屏風後,一名素衣女子蜷縮在牆角。她發髻散亂,幾縷青絲粘在汗濕的頰邊,臉上蒙著層灰土,卻掩不住一雙亮如寒星的眼。左頰一道寸許長的疤痕從眉骨延伸到顴骨,非但不醜,反倒添了幾分倔強的英氣。她懷裡緊緊揣著什麼,腕上的金鐲時不時撞上,發出叮咚的脆響。
“可是青蘿公主?”西門慶收了刀,聲音放輕。
女子猛地抬頭,懷裡的東西“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那是半塊玉璜,月牙形狀,玉質溫潤,上麵刻著黨項神鳥“迦陵頻伽”,鳥喙銜著顆圓珠。西門慶心頭一震——柔福帝姬給他的那半塊,圖案正好能對上!
“你…你認得此璜?”女子聲音發顫,像受驚的小鹿,手卻下意識地往身後藏。
西門慶拾起玉璜,從懷裡摸出另一半。兩塊玉合在一起,嚴絲合縫,神鳥銜珠的圖案完整無缺,連玉紋都能對上。“柔福帝姬有言,持此璜者,大宋當以性命相護。”他瞥見女子袖口滲出的血跡,染紅了素白的綾羅,“公主受傷了?”
“小傷。”李青蘿扯了扯袖子,想遮住傷口,動作太急,倒吸了口冷氣。她抬起眼,目光裡的慌亂漸漸褪去,多了幾分警惕,“完顏希尹知道我帶了金夏邊境的磁礦圖,前幾日就派人來搶。我沒給,他便放了這把火,想滅口。”
她忽然湊近,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急促的喘息:“賀蘭山有十二處磁礦,是西夏的命脈。金人想要,是想造堅甲利兵。若大宋肯助我回西夏,助西夏抗金,這磁礦圖…我可與你們共享。”
院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完顏希尹的怒吼穿透煙幕:“給我仔細搜!一間屋子都彆放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西門慶心裡一緊,這偏院離火場近,金兵轉眼就到。他解下身上的青氅,不由分說裹住李青蘿——衣料上還帶著他的體溫,混著淡淡的鬆煙墨香。“得罪了!”
他攔腰將女子抱起,李青蘿驚呼一聲,下意識摟住他的脖頸,掌心觸到他甲冑下溫熱的肌膚。西門慶足尖一點,縱身躍上屋梁,瓦片被踩得簌簌作響。幾乎就在同時,“哐當”一聲,房門被踹開,金兵舉著火把湧了進來,刀光映著火光,照亮了空蕩蕩的屋子。
“大人,這裡沒人!”“搜床底!”“屏風後麵看了嗎?”
完顏希尹跟著進來,鐵尺在手裡轉得飛快。他的目光掃過牆角,忽然停住——那裡的地麵有半枚淡淡的玉璜印痕。“他們跳窗了!”他厲聲喝道,鐵尺指向後窗,“追!往東邊追!”
金兵潮水般湧出,腳步聲漸漸遠了。西門慶伏在梁上,低頭看向懷裡的女子。她閉著眼,長長的睫毛上沾著煙灰,卻仍緊緊攥著他的衣襟。“公主,安全了。”
李青蘿睜開眼,睫毛顫了顫,淚珠混著灰塵滾落,在臉上衝出兩道白痕:“多謝使君。”
三日後,會寧府西郊馬場。
積雪被馬蹄踏成黑褐色的泥漿,冰碴子嵌在泥裡,踩上去咯吱作響。寒風卷著碎雪抽在人臉上,像無數小針紮著疼。金國的“鐵浮屠”列成方陣,玄甲在雪地裡泛著冷光,甲片縫隙裡露出的羊毛裡子結著白霜。他們的戰馬也披著重甲,隻露出兩隻眼睛,鼻孔裡噴出的白氣在風中瞬間消散,整支隊伍像移動的鐵山,壓得人喘不過氣。
觀台上,完顏阿骨打披著紫貂大氅,身邊侍立著完顏希尹。十二麵狼頭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旗下是密密麻麻的女真兵卒,個個手按刀柄,盯著場中的宋使。
西門慶青氅白馬,立在陣前。身後三百神機騎排成雁形,馬鞍兩側各嵌著三塊磁石,石麵被打磨得光滑,在陽光下泛著幽光。王前低聲道:“大人,這鐵浮屠是金兵精銳,甲厚馬壯,真能破?”
西門慶望著遠處的鐵甲洪流,淡淡道:“甲越厚,鐵越多,磁石越能製住它。”他摸了摸懷裡的玉璜,李青蘿此刻正藏在神機騎的營帳裡,由十名侍衛守著——那是他們最後的籌碼。
“宋使!”完顏阿骨打的聲音傳遍馬場,震得遠處的積雪都似在簌簌掉落,“朕的鐵浮屠,滅遼時一日破三城,無人能擋!你若能用磁石破了此陣,三千戰馬、五百車磁礦,朕雙手奉上!”他頓了頓,豹眼一眯,“若是破不了…就留下頭顱,祭我大金的戰旗!”
觀台上爆發出一陣鬨笑,女真兵卒們拍著刀柄,喊著“殺”“殺”,聲浪幾乎要掀翻天空。
完顏希尹冷笑:“陛下仁慈了。依臣看,該把宋使和那西夏公主一起祭旗,才顯我大金天威!”
西門慶充耳不聞,隻將手中令旗高高舉起。
號角聲突然響起,嗚咽如泣,穿透了漫天風雪。鐵浮屠陣中傳來“轟隆隆”的聲響,千騎重甲騎兵動了。他們身披三層鐵甲,手持丈二長矛,矛頭裹著黑布——戰馬踏地如悶雷,凍土被踩得開裂,整個馬場都在震顫。
“布陣!”西門慶令旗揮落!
王前拔刀向前,神機騎瞬間散開,三百騎如展開的羽翼,在雪地上拉出長長的陣線。馬鞍上的磁石突然“嗡”地一聲,發出細微的震顫。地麵上,被馬蹄翻出的鐵屑、碎石,像被無形的手牽引著,紛紛飛向馬鐙、馬蹄鐵,越積越多,竟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道黑色的軌跡。
鐵浮屠衝至百步之內,距離神機騎越來越近。他們的戰馬突然開始煩躁,甩著腦袋嘶鳴,前蹄不停地刨地。有騎手勒緊韁繩,卻怎麼也控不住——馬鞍上的鐵甲、馬鐙上的鐵鏈,都被神機騎那邊的磁石排斥住了!
“就是現在!”西門慶厲聲喝道!
神機騎同時反手,丟擲三百張鐵蒺藜網。網繩是浸過桐油的麻繩,網上綴滿拇指大的磁石,密密麻麻如星點。網子在空中劃過弧線,落向鐵浮屠陣中——遇著鐵甲就“啪”地粘住,遇著馬鐙就死死纏住!
前排的鐵浮屠瞬間亂了。戰馬被磁石網裹住,疼得人立起來,將背上的騎兵甩落。後麵的騎兵收勢不及,馬蹄踏在倒地的人馬身上,發出骨骼碎裂的悶響。重甲騎兵想拔刀割網,卻發現佩刀被磁石吸住,怎麼也拔不出鞘!
“妖術!這是妖術!”觀台上的女真貴族們驚怒交加,有人把酒杯摔在地上,酒液在雪地裡洇開深色的痕。
完顏希尹臉色鐵青,袖中的鐵尺被捏得死緊,指節泛白如紙。
西門慶策馬上前,白馬踏過倒地的金兵,濺起的血泥沾在馬靴上。他勒住韁繩,對著觀台朗聲道:“陛下!磁石非妖,乃天地至理!金宋若能通商互市,此術自當共享!”他從懷中取出一卷羊皮圖,高高舉起,“外臣願獻上賀蘭山磁礦圖,換兩國百年之好!”
圖卷展開,賀蘭山脈的走勢如龍,十二處磁礦用硃砂標出,連礦脈的深淺、走向都標得清清楚楚。完顏阿骨打猛地站起身,虎皮椅被帶得向後滑動,他死死盯著圖卷,眼中的貪婪幾乎要溢位來,也不辨真假:“好!朕準了!三千戰馬即日交割!磁礦…朕要親自派人開采!”
“陛下英明!”西門慶躬身行禮,“但賀蘭山乃西夏故土,開采之事,當與西夏商議…”
“報——!”一聲急促的呼喊打斷了他。一名探馬渾身是雪,連滾帶爬撲到觀台前,甲冑上還沾著血汙:“陛下!西夏晉王李察哥親率五萬鐵鷂子,陳兵金夏邊境!他說…說若傷了公主分毫,就要踏平會寧府!”
觀台瞬間安靜下來,連風雪聲都似被凍住了。完顏阿骨打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死死攥著欄杆,指節深深嵌進木頭裡。
當夜,驛館密室。
燭火搖曳,將人影投在牆上,忽大忽小。李青蘿坐在榻邊,腕上的傷口用金瘡藥包紮過,白色的布條上滲出暗紅的血跡,像雪地裡開出的紅梅。驛丞送來的羊肉湯放在案上,已經結了層油膜,她卻一口未動。
“王兄終究還是來了。”她摩挲著手中的玉璜,冰涼的玉質讓她鎮定了些,眼中卻泛起淚光,“完顏阿骨打貪財又多疑,絕不會放我回西夏。西門使君,真磁礦圖我已縫在衣角,你若能帶我衝出會寧府,送到邊境,這圖便歸大宋。”
她頓了頓,聲音低得像歎息:“我知道此去凶險。但隻要能讓西夏與大宋結盟,青蘿死不足惜。”
西門慶展開從李青蘿衣角解下的礦圖,要來筆墨。羊皮在燭火下泛著微黃,賀蘭山脈蜿蜒如活物,於十二處磁礦旁,寫出幾行蠅頭小楷標注:“磁石混硫磺、硝石,可製破甲雷,配比在夾層。”
他心頭劇震——這是楊夫人臨終前托付的火藥配方!當年夫人說過,這配方需與磁礦圖合用方能顯威,寫在這裡必有妙用!他捏著圖卷,指腹撫過那行小字,彷彿又看見楊夫人在汴京的藥廬裡,對著爐火搗鼓硝石的模樣。
“公主放心。”西門慶收好圖卷,在夾層裡暗放一張薄紙,上麵寫著硫磺、硝石、磁石粉末的精確配比。“三日後金主設宴送行,我們就趁那時離城。我已讓人備好了乾糧和馬匹,定能護你周全。”
話音未落,窗欞突然“篤”地響了一聲。一枚無翎箭釘在梁柱上,箭桿纏著塊布條。西門慶拔下箭,展開布條——上麵是一行娟秀的字跡:“寅時三刻,南門火起為號,速離。”
字跡與柔福帝姬的密信一模一樣!西門慶望向皇城方向,那裡燈火通明,宮牆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他忽然明白,柔福帝姬的暗線早已滲入金國腹地,連城門守衛換班的時辰都瞭如指掌。
寅時三刻,會寧府南門。
更夫剛敲過三響,南門旁的草料場突然燃起大火。烈焰“騰”地躥起三丈高,舔舐著夜空,將守兵的影子拉得老長。“走水了!快救火!”喊殺聲、銅鑼聲、馬蹄聲混在一處,守兵們顧不上盤查,提著水桶、扛著梯子,一窩蜂似的往火場衝。
西門慶帶著李青蘿、王前、應伯爵,混在救火的人群中,趁亂衝出城門。李青蘿伏在西門慶的馬背上,青絲被火星燎焦了幾縷,散發著淡淡的焦糊味。她緊緊摟著他的腰,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策馬時背部肌肉的起伏,還有甲冑下沉穩的心跳。
“攔住他們!彆讓宋使跑了!”完顏希尹的怒吼穿透嘈雜的人聲。他帶著數百金兵追了出來,紫袍被火星燒出幾個破洞,手裡的鐵尺在火光中泛著冷光。
“列陣!”西門慶喝道。
神機騎迅速散開,馬鞍上的磁石“嗡”地一聲,地麵上的鐵蒺藜、碎石被吸起,如黑色的荊棘叢。金兵馬蹄踏上去,紛紛栽倒,慘叫聲此起彼伏。王前的點銀叉如蛟龍出海,叉尖挑開一名金兵的咽喉,鮮血濺在雪地上,像綻開的紅梅。應伯爵摸出腰間的火藥囊,引線一燃,朝金兵堆裡扔去——“轟轟”兩聲巨響,煙塵蔽目,碎石飛濺,金兵陣型頓時亂了。
衝出南門十裡地,風雪更急了。就在這時,前方的雪原上突然出現一片銀光。五千西夏騎兵列成方陣,銀甲在雪地裡泛著冷光,像一道移動的冰河。為首者金甲白馬,麵如刀削,正是西夏晉王李察哥。
“王兄!”李青蘿泣聲高呼,聲音被風吹得發顫。
李察哥飛身下馬,大步奔來,一把將妹妹攬入懷中。他的目光如刀掃過西門慶,帶著審視與警惕:“宋使助我妹妹脫險,西夏銘記在心。但磁礦圖…”
西門慶翻身下馬,將礦圖奉上:“晉王殿下,賀蘭礦脈關乎三國氣運。金人貪婪,今日能奪遼土,明日就能侵西夏、犯大宋。西夏獨木難支,大宋亦需西境屏障。何不聯起手來,共禦豺狼?”
李察哥展開礦圖,指尖撫過“破甲雷”的批註,瞳孔驟然收縮:“這火藥配方…你從何得來?”
“故人所遺。”西門慶沉聲道,“若殿下肯結盟,大宋願將磁石、火藥之術共享,助西夏打造堅甲利兵。”
風雪呼嘯著掠過雪原,捲起地上的碎雪,打在人臉上生疼。李察哥沉默了良久,目光在妹妹帶傷的手腕、西門慶凍得發紅的臉頰、還有遠處金國方向的火光間轉了幾轉。突然,他解下腰間的玉璜——與李青蘿那塊嚴絲合縫。
“持此璜,如見本王!”李察哥將玉璜遞給西門慶,聲音斬釘截鐵,“賀蘭礦脈,宋夏共采;金賊若犯,玉石俱焚!”
玉璜入手溫潤,彷彿還帶著李察哥的體溫。西門慶握緊兩塊玉璜,望向南方。風雪儘頭,汴京的輪廓在晨光中若隱若現,像一幅浸在霧裡的水墨畫。
正是:
磁石破陣會寧殿,玉璜盟結賀蘭霜。
北疆烽火連天起,南歸雁字帶血長!
欲知金國如何反撲?磁礦開采又起何等波瀾?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