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三國:呂布,一戟破萬法 第109章 築巢引鳳待朝陽/
清晨的霜像極薄的一層鹽,勻勻鋪在宛城的瓦脊與旗麵上。
青囊司靜室裡,火心收得極小,藍得像一滴凝住的水。窗紙半啟,東邊的光纔是一線,細得像針。
唐櫻洗針的動作比那線還穩。她把最後一枚銀針置於火上微微一燙,指腹輕拂,針身“叮”的一聲,清、直、短。她不抬眼:“開始。第三解,‘收勢’。”
榻上,呂飛胸口的紫紋已退,隻剩一抹淡淡的紅像新生的線。少年眼未睜,呼吸卻均,鼻翼輕輕開合。他的手還捏著枕邊的鐵牌,牌麵貼著掌心,未響。
呂布坐在榻側,掌覆“膻中”上方一寸,不觸不離,氣如繩,繩從心上慢慢垂下去,垂到丹田再係住。他昨夜隻歇了半個時辰,額角的汗痕洗去又起,起了又被“止”壓下。張遼在屏後坐著,傷臂包了三重,刀背靠在膝邊,眼裡像有兩點火,又像沒有。
陳宮守爐,藥盞上方的氣微微騰著,像一尾白魚不肯落下來。賈詡立在暗處,袖中葫蘆不搖,他怕一點點聲都擾了針。
第一針入“膻中”,淺,穩;第二針入“期門”,斜,細;第三針落“章門”,與前二針暗暗釦住,像在胸前鋪了一張看不見的網。唐櫻指腹輕點針尾,針下之氣由外而內,逆轉半寸,再順行半寸。她低聲數:“三……六……九——換。”
呂布掌下那縷溫熱慢慢“沉”了一寸,再“浮”一寸,像河床底的一條水在夏末被人以石引道,不急不濫。唐櫻的第四針挑向“太淵”,是補,不是瀉。她眼尾餘光看了一眼少年的眉心——那道當日血禮留下的極細紅痕幾乎看不見了。她不說話,隻在第五針落“少商”時,把氣息壓得更深。
少年喉頭忽一緊,像被無形手指掐住,剛要咳,唐櫻指尖一折,“天突”一送,喉關一鬆。他胸口起伏大了一拍,隨即歸穩。陳宮在爐邊輕輕吐氣:第三解最難的不是藥,是“收勢”時的不亂。
“回爐。”唐櫻眼底一凝。龍涎苔微溫,重樓母根之氣懸盞上,伴土珠不入水,隻以氣受暖。她取極少鐵英粉如米一粒,融在草膏,小指指腹抹在“走竄”之線末端。那線像被誰從極遠處拉了一下,往回走了半寸。她的指又輕輕一按,“收。”
一刻,兩刻,三刻——火心始終不動。唐櫻的手終於慢慢離針,針出、罐起、封穴。她用白瓷碟接住罐底那一圈黑紫淺灰的細渣,渣少得可憐,像極早春裡從冷土翻出來的一點霜。她收碟,轉身:“醒。”
少年睫毛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像被光輕輕拍過。他睜眼的那一刹,窗紙的線剛好多了一分亮。第一眼,他沒有看人,先看旗——鎮旗斜立於窗下,鐵牌安靜地貼在結邊。他手一緊,掌心的鐵牌“叮”的一聲,極輕,落在他胸口左邊半寸的地方,與心跳合上了拍。
“主公。”聲音啞,心卻實。
“嗯。”呂布把手從他胸前收了回去,掌心仍帶著一點潮冷。他沒有笑,卻把眉彎了一線,“頑疾儘。”
陳宮在旁探脈,指尖一息、二息、三息,緩緩點頭:“毒勢已退七成有餘,二成停於皮裡,一成留以為‘淬’,養足筋骨。不許自逞,三日後可步,七日後方可騎。”
“諾。”少年乾脆。
張遼從屏後起身,伸手在他額上彈了一下,裝出凶相:“鹽湯欠我兩瓢,先記賬。”
唐櫻收針,不看他們,隻道:“午時再溫一爐,夜裡灸‘湧泉’‘三陰交’,你這條命就真從水裡撈上來了。撈上來,不許立刻跳回去。”
“是。”呂飛應得更快。他覺出自己胸膛裡像新鏇過的一截木,紋理順,力度正;那一點曾經在穀裡發飄的虛,像被一隻手按住了,按住,就不慌。
——
午後,雪意消了一線。鐵血營後場的刀門拉到了第四道。刀背立成牆,牆有弧,弧上每一寸都寫著“死”。高順立在牆後,眼裡像兩釘;牆前十步,鎮旗斜插在“鎮樁”上,鐵牌貼著木結,靜。
“少言,走。”張遼的聲音短,刀背橫於胸前。他明知道唐櫻的“七日禁騎”,可他憋了一肚子要給少年看的東西。少年立在門外,腰束甲,臂纏白,眼裡像被水洗過一遍,清得透亮。
鼓聲三點,第一門開。四把刀背同時斜插,縫窄如線。呂飛不直撞,他先“聽”——聽風從刀縫裡漏出來的細聲,聲在左,他身在右,肩微沉、脛微貼、腰一擰,人就像一枚從縫裡彈過去的簧。第二門立刻“活”起來,刀背換位,留下的縫像蛇吐出來又收回去的舌。少年人在縫中,旗影在他心裡。他腳下不亂,手不過肩,他的氣“沉”、眼“定”,整個人便像一根被水磨過的木杆,既硬且直。
“第三門!”高順喝。第三門的開法不同,刀背先“虛”,再“實”,先把人誘過去,再要把人“夾”住。少年不去他誘,他一步“空”,把自己的“實”擱在對方的“虛”上,象是把一方形木塞進了圓孔——本當不合,偏他用“直”去“正”,一正,門就過了。
第四門是“活石”。刀背同時上挑、下壓,縫無常,人若慢一分,腰就要折。少年這一次不想,先走。腳下一寸、再一寸,他把心裡的鐵牌在虛處敲了一下——“叮”。這聲不是耳中所聞,是胸口左邊半寸處那一線清聲。他順著那一聲,把自己往前“送”了一寸。刀背革麵掠過他肩。他人出,門闔,鐵牌未響。
張遼笑罵:“你這狗崽子……”他往前跨兩步把人一把拽住,拽得重。他知道這是這孩子第一次在毒後“越門不響”。高順麵上不動,手卻在腰後輕輕一點“刀柄”。那一點,像錘在釘上試了一試,釘紋正。
“十日後,鐵道。”高順淡淡,“今日隻許看。”
“諾。”
唐櫻站在廊下,袖裡銀針未出,眼睛卻比針還利。她看完,隻有兩個字:“不錯。”說罷她又冷:“再看一遍,不許走。”
呂飛:“……”
張遼笑得更歡,高順也真把刀門重開一遍,叫少年“看”。少年看得認真,連眼都不眨——他發現自己現在能看見刀背上那道被風磨出的極淺白線在哪一刻彎了一線,那彎,就是“死”;他看見刀縫間的風像一條線,線快、線慢,線叫人“順”。
他在心裡給自己立了第二條小律:看三次,再走一次;在疼未儘的時候學“直”,在直未成的時候學“穩”。
——
夜未黑儘,帥府正堂燈已起三層。陳宮把沙盤拖到最前,丈尺與毛筆刮刮作響。賈詡展開薄冊,上書大字:“築巢引鳳。”
“飯、律已立。”呂布開口,不長,“下一步,‘巢’與‘鳳’。”
陳宮笑,指沙盤:“‘巢’,五巢。其一,穀巢:一線穀以鐵為骨,以水為血。開渠三條,春灌、夏泄、秋磨、冬藏;鐵英粉棚立於上風口,禁火三尺。其二,粥巢:粥棚不散,改為‘坊’,分北門、東市、南市、西橋四處,懸‘鹽律’、‘穀律’、‘青囊三禁’。其三,市巢:立市曹,市之鹽、布、木、鐵、馬,皆過‘印’——三印:軍印、穀印、青囊印。其四,學巢:招鄉學師書,設‘習射、習數、習書’三堂;孤兒從軍曹出,十人一伍,給粥給書。其五,匠巢:立‘工作局’,以穀中鐵英為料,諸匠安置,立匠契,三月免稅,工成給銀,不許豪右截。”
呂布點:“‘鳳’?”
賈詡笑得像袖中藏了一枚針:“‘鳳’,三引。引醫:青囊司開門收徒,不問籍貫,隻問手穩。引匠:三榜——‘水匠榜’、‘鐵匠榜’、‘車匠榜’;榜頭銀與鹽,二者皆給。引士:立‘鳳鳴台’,懸‘賢良榜’,問三問——‘何以定民、何以用兵、何以禦敵?’答者不問出處,取其可用。”
“鳳鳴台?”張繡站在側列,聽到此處抬了一下眼。賈詡笑:“‘築巢引鳳’,巢既成,須有‘高’。宛城南塍,有舊台基,日升可見,風湊可聞。以穀中鐵骨為梁,以城中舊木為麵,三日可就。台上懸鈴,不為噱,為‘時’——晨鳴、昏止,號民起作、止作。”
陳宮道:“榜文須硬。‘賢良榜’不可滿紙虛言,須以‘案’出題。案一,鹽亂,願以法平之者,給三百戶;案二,胡車兒擾邊,願以計解之者,給騎兩百;案三,穀渠方興,願以算定之者,給地十畝。敢來者,必有用者。”
高順簡簡:“來者不許話多,先給他一碗粥,再給他一把鍬。”直得人笑。張遼笑道:“再給他看一遍‘穀律碑’,不看完不許上台。”
呂布不笑,隻點:“寫,刻,立。三日。”
“還有一條。”唐櫻提匣入堂,直接道,“青囊司立‘諸方局’——蒐集鄉方、驗方、戰創之方;招收‘婦科’‘接骨’‘乳兒’諸術,不許隻救兵。此‘巢’若成,你們少死一半人。”
陳宮哈哈一笑:“櫻娘子要銀要鹽嗎?”
“不。”她淡淡,“我要一條律:醫者謀財以藥者,斷指;戲笑傷者者,逐出;救十人者,免徭一年。”
呂佈道:“可。”
唐櫻轉身便走,匣蓋上的光一線即滅。張遼看她背影,忽然道:“鳳也有雌雄。‘鳳雛’兩字,你聽過沒有?”
“少說話。”唐櫻的背影沒有停,“我叫你少說話的時候,你答應了。”
張遼被噎,賈詡低頭笑,袖中葫蘆不搖,心裡卻搖了一下:‘鳳雛’在襄陽的傳聞,他自然知道。隻是此時說出來,不過點一根極輕極短的火——往後燒到哪裡,未可知。
——
三日後,南塍之上,鳳鳴台成。
台不高,梁卻正。鐵梁露在木麵之下,一根根像在日光裡挺起的“肋”。台前立三榜,榜麵各以黑漆刷底、白字刻題:上榜“賢良”問三案;旁榜“匠作”征三匠;小榜“青囊”招三術。台後懸鈴五口,大小錯落,風來不作亂聲。穀口新立的“穀律碑”又拓了一方小碑,刻在台階下,刻字不大,深。
晨霧散時,第一批人便到了。有背著藥箱的,有扛著鐵錘的,有提著紙筆來的;也有衣衫破舊、眼裡卻亮的流民少年。崔理按“糧三檢”立列,青囊司的阿箴與小四守在一旁,一人認印、一人認鹽。小四手裡捏著一方青囊印,額角汗直冒,認印卻一個不差——他把印按在粗鹽上,又按在紙上,自己像從紙上也按出了一個人樣。
“報名‘水匠榜’——江東舒阮。”一名臉曬得黑亮、肩頭扛著木軸的漢子上台鞠了一躬,嗓門兒洪亮,“會造水車,會做牛踏,會算水勢,不識字,畫得圓。”
陳宮眼睛一亮:“給他一碗粥、一張紙、一把錘,先讓他在穀邊做一個小的。”舒阮咧嘴笑:“得令!”
“報‘鐵匠榜’——雍丘冶兒。”上來的是個四十出頭的漢子,掌心厚得像牛皮,袖裡藏著兩根自己打的鐵釘。他話不多,抬手把釘“叮叮”兩聲釘進台邊木麵,“鐵英粉加炭三一,風口殺二寸,火心收藍,鍛得直。”張遼笑:“給他一爐。”
“報‘賢良’——清河許子禮。”一個瘦高書生上台,衣袍洗得發白,帽簷壓得極低,眼裡卻是亮的。他伏身一揖,起便說:“鹽價瘋,鹽律立,然法不嫌簡。臣愚,以為須立‘鹽道四法’——‘印法’、‘稅法’、‘驗法’、‘罰法’;印一易辨,稅一可行,驗一止詐,罰一止惡。又須立‘鹽引’,使鹽出城有‘引’、入城有‘引’,票票相驗,則鹽梟難行。”
賈詡點頭:“寫下來。”許子禮從袖中摸出一卷薄紙,竟早寫好了。陳宮看了一眼,笑著把紙塞回去:“寫得尚好。給他一碗粥,給他一支筆,跟在公台後麵跑。”
“報‘青囊’——杜潛。”一個背著破舊藥箱的中年人上台,眼窩深,手卻白,“少時學‘接骨’於汝南杜家,後隨軍,擅‘脫臼’與‘斷骨再續’。不求俸,隻求一張床一個灶。”唐櫻在台下抬了抬眼,“先治台後那位‘拗肘’。”
“報……”聲絡繹不絕。到午時,台下已經立了四五十人,粥棚也在台下搭起。崔理按秤給粥,青囊司按鹽給鹽。骨鈴掛在台簷下,風來“叮”一聲,像在記時。
有人不為榜而來,為看熱鬨——看著看著,熱鬨就變成了事。有人為粥而來——吃著吃著,粥就變成了“心”。有人本想在台前“鬨”,被黑牙隊的眼風一掃,腿便軟了,隻能老實去排鹽驗的隊。
日未落,第一道活已經出成:穀邊一個小水車在舒阮的手裡“咯吱咯吱”轉起來,水沿著木槽往下流,沿槽粘的鐵英粉在陽光裡起了一層細細的光。雍丘冶兒把第一爐鐵抽出來,敲在鐵砧上,一下兩下,火星飛起,像在白日裡生了些小星。杜潛在台後把一個拗了的肘“哢”地一聲複回,男孩痛得喊了一聲,卻又笑了,笑裡全是汗,汗裡的鹽是淨的。
“鳳來否?”張繡半笑半語。賈詡指著台下:“鳳不顯身,不顯聲,落在這三樣上——水聲、鐵聲、人聲。”
呂布不語。他看著台,目光從鈴移到榜,再從榜移到人。他忽然想起唐櫻那句“我不信承諾”。他握了握手,手心裡還有一絲沒散儘的冷。他知道“鳳”不一定是某一個人,可能是千百個把手按在同一塊土上的人。
——
暮色起時,南坡方向來了一陣風,帶著一絲鹹味,又夾了一點腥。黑牙隊在風裡聞得出來:有人把鹽藏在了草裡,有人把賊心藏在了鹽裡。高順抬手,半月陣不顯,隻在人群外圍繞了一圈又一圈,像把一張無形的網慢慢鋪開。網不動,心就不亂。
胡車兒站在更遠的坡根,咬著那隻小秤,秤桿在牙間“吱呀”一聲。他看著那台,看著那鈴,看著榜下的人群。他心裡像被什麼重重按了一下——不是怕,是煩。煩的是這城裡居然能把‘飯’、‘律’、‘醫’全做起來;更煩的是,這些人把笑與秩序放在了一起。餓三天,有人會想哭;餓七天,有人會想投;可若有人給他們粥、給他們鹽,給他們看得見的律與台,他的秤就要偏。
“攔嗎?”身邊的小頭目低聲。
胡車兒搖頭:“不攔。砸台?太蠢。等他們把‘鳳’招來,我們再掐‘巢’。”他說著,嘴角裂開的口又滲了血。他把血嚥下,咽成一股子酸,酸到胃裡。他轉身就走,走得像一頭在草叢裡繞圈的獸。
他不知道,台下的小四正抬頭看著懸鈴,眼裡亮。他也不知道,雍丘冶兒把第一根直鐵遞給了一個十四歲的童子,童子捧在手裡,像捧了一個熱的未來。
——
夜裡,鳳鳴台的鈴停了,青囊司的燈卻未滅。唐櫻坐在案前,重樓母根懸盞之上,氣在盞裡淺淺繞。她的指背小口被藥氣熏得淡了些。阿箴悄悄推門捧了一碗粥進來:“娘子,粥。”
“放那。”唐櫻目光不離針,“粥底鹽加一撮‘印鹽’,記賬。青囊司不免鹽。”
“是。”阿箴放下粥,忍不住偷笑:“張將軍今日少說了三句話。”
“嗯。”唐櫻不抬眼,“欠我的。”
“他問您年歲那天……”阿箴沒忍住,偷看唐櫻。
“再多說一句,把你的舌頭也釘在下巴上。”唐櫻淡淡。阿箴立刻規矩。
窗外有腳步聲停下,輕,不擾。那不是張遼的步,是少年。呂飛在門外低低道:“娘子,末將按命來報:午時灸完,夜裡未熱。鎮牌未響。”
“嗯。”唐櫻手不停,“滾去睡。”
“諾。”
門外腳步又輕輕遠了。阿箴笑得肩都抖:“這孩子怕您。”
“怕我,命就穩。”唐櫻收針,終於抬頭,看著窗外的黑,像在看一塊不太熟的鐵,“他是杆。杆若直,城裡就不易倒。”
——
第三更末,東邊的天脫了前幾日的陰,露出一動的白。帥府偏堂裡,呂布獨坐,案上黑竹片“索命帖”與“鹽律五條”並排,薄、冷、重。他把黑竹翻到“索命”二字朝上,指尖輕輕按了一按,像按住一條時不時要跳起來的魚。
“主公。”賈詡入內,躬身,“‘賢良榜’今日第一案,許子禮願專鹽事,舒阮願定水勢,冶兒願掌一爐。青囊司‘諸方局’得方七條,杜潛治骨七人。黑鹽案兩名頭目供出南坡黑車十六,胡車兒手印三處。”
“軍法司午時。”呂布淡淡,“首級送台前,不送穀口。穀口隻是‘律’,台前是‘心’。”
賈詡應,忽笑:“主公,今日是好日。”
“何以見得?”
“東邊要出朝陽了。”賈詡抬手推開窗欞。東方確有霞,霞上麵是薄薄一層亮,亮裡有一條極細的紅線,像少年眉心曾有的那一點血,如今在天上。
呂布目光緩緩動了一寸。他想起了許多年前的並州雪夜,想起刀沒錢磨、甲沒鐵補,想起自己把一口氣硬生生按在胸裡,按成了今日的“止”。他低聲道:“築巢,等它來。”
“鳳自有時。”賈詡笑,袖中葫蘆終於搖了一下,極輕。
——
天一亮,粥棚煙起。青囊司門前掛起一條小小的白布條:今日“接骨”與“乳兒”兩案先行,重樓第二爐夜間不接。杜潛抱著藥箱,唐櫻提著針匣,小四端著鹽印,阿箴抱著‘清冷香水’,一排站在門口,像一把排得整整齊齊的細刀。人來,他們就“切”,切亂、切痛、切毒、切怕,把一座城裡最雜亂的病,一條一條分開來收好。
午時,軍法司開刀。兩名黑鹽頭目首級入匣,匣蓋刻“鹽犯斬”;匣送鳳鳴台下,台上的鈴不響,風翻了匣上的霜,露出刻字那一線硬光。人群前立“鹽道四法”,許子禮執筆講,陳宮站在一旁,笑得像拿著一桿秤。張繡看了一會兒,低聲對賈詡:“你們這台,真能引鳳?”
賈詡道:“不引鳳,引人。”
“引人做什麼?”
“做一件事——在王與民之間,搭一根杆。”賈詡望向遠處營門,“那根杆,今日是少年,明日是律,後日是火,再後日,是誰,不一定。但有杆,纔有‘朝陽’。”
張繡長久不語。他忽然笑了笑,笑裡有苦有甜:“你們把我也引上台了。”
“你自己上來的。”賈詡笑。
——
黃昏將近,呂飛應“看刀門”的令,在場外按步。刀門之外,風過旗麵,鐵牌不響。他忽聽到一聲腳步,在“無聲令”的邊上,卻不亂。他回頭,是唐櫻。唐櫻站在他後,目光落在他腳上。
“腳抬高一寸。”她淡淡,“你還差一寸。”
“是。”少年狀似受訓,卻悄悄把腳抬高了一寸。
“還有。”唐櫻道,“你眉心的血禮,要封了。”
“封?”少年摸了摸眉心,那裡已經淡到幾乎沒有。
“封,不是抹去。”唐櫻抬手,指尖在他眉心輕輕一觸,“你要記住它,不要拿它去嚇人。”她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頓了一下,“你欠我的針三次,你欠張將軍的鹽湯兩瓢。”
“娘子——”少年忍不住叫她。
“嗯?”
“今日、今日風好。”
“嗯。”唐櫻不回頭,袖裡銀針輕鳴,“明日更好。”
——
夜降。鳳鳴台上的鈴在最後一縷風裡“叮”了一下,像把白日裡割不斷的線輕輕係了一個結。穀口的碑在月下發冷光;青囊司的燈在夜裡發暖光;軍法司台上木紋裡那一絲黑線還在,卻既不擴大,也不退——它像一道被律法按住的傷口,按住,便不再爛。
胡車兒把秤桿按在懷裡,一夜沒睡。他聽見城裡遠遠近近的動靜——鈴、鼓、鐵、粥、人的笑與哭。笑與哭混在一起,像一鍋粥開了口。他煩得直咬牙,咬得口子又裂。他忽地笑,笑得像夜裡偷油的貓:“好啊。等你們粥熬稠了,我再掀鍋。”
他不知道,城裡也有人在等——等鹽價回到正中,等穀渠帶水入田,等青囊司的藥方抄滿一本,等鳳鳴台的第一道題目有人答得“正”;更有人在等朝陽——等那一線紅從東邊割開天。
——
更儘,風息。呂布坐在偏堂,黑竹片在案,指紋落在“索命”兩個字上,落了又抬。他在黑與白之間把手按在自己心上:我做了王,也還是人。門外腳步停住,張遼立在門口,抱拳:“主公,鳳鳴台第一日,未亂。”
“明日呢?”
“明日,鐘鳴三下,鈴鳴一聲,先開‘匠作’,後開‘賢良’。舒阮要人二十,冶兒要炭五百斤,許子禮要兩名小吏。”張遼頓了頓,“唐櫻要鹽三十斤、布十匹、紙二十刀、針十匣。”
“給。”呂佈道。
張遼低低笑了一聲:“她還要你半夜彆‘逞’。”
“我不逞。”呂布淡淡,“我有‘止’。”
“主公。”張遼忽道,“今日的風,是朝陽的風。”
呂布沒有答。他抬眼,窗外的夜像一塊被刀削過的黑木,邊緣處隱隱有一絲白。他把黑竹收進匣,又把匣取出,放在案角。那片竹小,壓的事大。他把手按在上麵,不是壓,是記。
——
黎明之前,天最黑。青囊司裡,唐櫻靠著椅背短短歇了一息,睜眼時,窗外正有一線紅輕輕生上來。她起身,提針,拉開窗。晨風帶著一點濕,還有一點稻草與藥香混著的新氣。她低低道:“病去一半,疾儘三分。朝陽,將至。”
她不信承諾,但她信時間、信火候、信直與穩。她轉身,看見阿箴緊張而興奮地抄著方,小四認真地按著印。她忽然明白“築巢引鳳”的意思——不是搭一個台等一個人,是把粥、律、藥、鐵、水都搭起來,叫千百隻鳥願意來。
窗外的紅更亮了些。鎮旗在營門外輕輕鼓了一下,又緩緩垂下。鐵牌沒有響,可在許多人的胸口左邊半寸處,都聽見了一聲細細的“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