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三國:呂布,一戟破萬法 第134章 都督一怒動風雷,孤城獨對漫江紅
晨未明,巢湖之上先響了金石之聲。
不是鼓。鼓已被張遼連破數麵。水上畫舫的船首,周瑜令以大鉦為令,三麵銅鉦相隔三處,風來即鳴,聲震水脊,回蕩在蘆葦與營柵之間,像有人在湖心擂響了雷。鉦聲一起,江東營裡旗影齊舉,白纓、朱纓、黑纓分列,如潮多層。呂蒙執白纓為主鋒,步陣壓東南低女牆;甘寧領輕捷水陸,在西南水門與鹿角之間穿插;火官牽出裝了鬆脂、魚膏、麻油的火牛車與火筏,纜繩一根根從水寨延出去,漂浮在水麵之下,像伏著的蛇。
“今日不必搶城。”周瑜收了羽扇,目光冷靜如刀背,“先讓他城上儘紅,再取他心裡之白。”
“諾。”呂蒙拱手,短戟在掌,像一根藏鋒的骨。
甘寧把雙刀斜背,笑裡帶著一絲浪意:“都督若要江上儘紅,某便替都督潑第一桶朱。”
周瑜看他一眼,微笑:“潑,記住彆在風上失手。”
鉦再鳴,東風裹火而來,像有人把一麵看不見的赤旗猛地掀開——營前十數輛火牛車齊齊點燃,火首一揚,順風直吐;巢湖裡,幾十隻火筏被推開,油罐上覆濕草防火箭,沿纜拖向合肥北麵壕岸。江東軍卒把火箭遞到弩手手裡,火頭被風拉出長尾,尾焰在早晨的冷氣裡抖動,像無數根赤色的鞭。
城上,夜未睡。張遼倚著女牆,嗅到風裡那絲昨夜殘存的乾冷味正被熱浪一寸寸壓回去。他抬手,臂上狼頭帛帶再束一回——結勒得很死,勒得他前臂青筋微跳。他把一疊“火令”遞給副將:“照著寫,照著喊。”
副將掃一眼,喉結一滾。
第一條:濕麻氈掛女牆,近火不移;第二條:砂盆先砸火,不砸人;第三條:弓弩專射掛纜與火官,不貪射盔甲亮處;第四條:逆火箭纏濕布射回,火遇泥即滅;第五條:水車不許停,井繩換人不停手;第六條:西便門鎖虛閂,備活門——隻誘,不出;第七條:城下暗溝開閘,壕水再漲三寸;第八條:有火入城,先撲火,後救人;第九條:各段設“火眼”,持風旗報向;第十條:無令不得喊,喊也隻喊兩個字——“穩住”。
“好。”副將深吸一口氣,“穩住。”
“再記一條。”張遼補了一句,聲音很輕,卻像釘在石上,“火到你腳邊,腿動之前,先把怕嚥下去。”
城上“火眼”舉起小旗,旗麵一抖一抖,東風正勁,偏東微南。張遼一把掀開身邊的濕氈,水汽撲麵,冷意往頰裡鑽。他從副將手裡奪了半桶濕青蒿,親自撒在女牆與堞口之間,青蒿遇火冒煙,煙腥中帶苦,順風一縷縷壓下去,直衝江東前鋒鼻腔眼眶。
“來!”張遼象是對風說。
火箭第一陣如雨。火頭拖著紅尾劈臉砸來,“噗噗噗”釘在泥漿抹過的城磚上。濕氈“嘩”地落下,一片一片,把火頭悶在下麵,冒出白煙。張遼用長柄鐵叉挑起一束射到女牆內的火箭,一抖,火頭在空中抖成一團紅花,他腳下一橫,鐵叉把那朵花“啪”地摜進砂盆裡,砂子“嗤”地蓋上,紅花熄掉。
“砂盆不夠?”他不回頭地問。
“夠!再有三十盆在路上!”副將半邊臉塗了灰,灰裡漲出紅。
投石機的臂在江東陣後高高揚起,第一枚石彈拉著風聲墜來。那石被裹了油布,點著火,半空裡“呼”的一聲,開作一團赤。張遼看準落點,手一揮,“鍋釜上!”上過泥的鐵鍋與大釜“哐啷”一陣亂響扣在女牆外沿,火石砸上鐵器,火星四散,反被鐵麵引回風裡,撲打在攻城盾上。幾名吳兵臉上一燙,下意識一偏頭,盾列跟著一抖。
“弩!”張遼的聲音像鐵打,短弩箭齊發,不奪人眼,隻奪繩與旗。江東火官正提著油囊往火牛車上補油,肩一抽,弩矢“噗”地紮在他腋下,他身子一矮,油囊“咕嚕”落地,滾到了火裡。火一熱,囊爆,火勢暴長,熱浪倒卷,逼得前列退了一步。
甘寧在側聽得賊響,笑得牙白:“好狠。”他招手,十餘名輕捷手扛木牌護身,沿著水門邊的鹿角縫隙穿行,力求找一處城沿低缺之所,先探後撕。他手裡一把小鉤在水麵劃過,挑起一根細得看不見的暗纜,朝身後努了努嘴:“斬。”
“斬!”兩名水手抬刀下去,暗纜一斷,一隻火筏失了牽引,輕輕一偏,火頭朝著湖心晃去。
“把他拉回來!”前方火官急得喊破嗓子。後方三隻小艇並肩劃上,剛要掛纜,城上“火眼”的風旗猛地一抖,從藍轉白——風裡那絲乾冷味忽然添了一點,比黎明更輕更高的涼,像天在吸一口氣。
“換位!”張遼一把接過風旗,眼睛裡那點光忽地亮了,“偏北一分!”
“偏北一分!”副將幾乎是吼出來。
“射纜!”張遼抬手。
弩矢如蜂。最前一隻火筏兩根牽纜被齊齊射斷,火筏搖搖擺擺,像喝醉的人。張遼一腳踢倒一架已經燒得發紅的火梯,聲音悶而厚,他不退,拉著身邊兩個腰細力猛的民夫:“拋泥囊!”
民夫把泥袋子往火上扔,泥囊一落,火頭“滋啦”一下,被悶得塌了一塊。張遼趁勢抄起一根長鉤,從城沿外伸下去,喀的一下鉤住火筏邊緣,雙臂繃得像兩條硬繩,往北一帶,火筏斜過去半丈。
“西便門,開虛閂——備活門!三十死士,隨我!”張遼往後一招手。
“將軍!”副將大驚,“您要出?”
“不出。”張遼眼睛滴水不進,“我隻要把火,推回去。”
他沒下城。三十死士從西便門裡搬出三隻小舟,舟底裹了濕泥,舟頭插了長鉤,舟裡不裝人,隻裝石。門裡夠不到水,門外就夠——活門扣著,甬道上留一條黑縫。縫外,繩從黑裡遞出去,遠處有人接,應著“重——重——”的拉。三隻舟被城內百餘條手力牽著,在護城壕裡沿著女牆緩緩滑,像三隻沉默的鱗。鉤頭一伸,把失纜的火筏一勾,齊齊往北偏去。風這時正好偏了一線,火尾被拉長,紅光像被人扯出來的布,呼啦啦地朝江東自家陣前飄。
“快截!”江東火官發瘋一樣揮旗。
畫舫上,周瑜的扇子敲了一下船舷,聲音很輕:“阿蒙。”
“在!”呂蒙提戟欲前。
“不急。”周瑜目光凝著城頭那一隅,“他在用風。風又不是你的。”他頓了頓,卻還是把指令壓上:“兩翼水兵拿長篙,橫刺火筏側腹;中軍刀盾列身後,防他開門突。”
“諾!”呂蒙應聲,短戟平出,率隊壓上。
甘寧一聲低笑,順手從腰裡抽出一條軟繩,繩端綁著鐵爪,往上一拋,“嗒”地扣住城沿一齒,他整個人如魚躍壁,反手就是一斫。這一刀斫在鹿角與鹿角之間的繩結上,繩斷了半根。他正要第二刀,城上忽然一股青蒿煙順風壓下來,嗆得他生淚,他笑著罵了一句臟話,翻身墮回水邊的小木牌後,“有意思。”
“有意思就好。”周瑜抬了抬眼尾,“你護截風,不必逞。”
火筏尚未截住,第一隻已經被北偏的風“哄”的一聲吹回半身,火尾搭在岸邊的濕草上,濕草先“滋滋”冒白煙,下一刻火星挑起,沿著草堆飛了兩寸;第二隻火筏的纜繩被城頭弩矢釘得亂抖,風裡火點成串,像一把撒開的紅珠。江東小艇靠過去,用篙橫挑,火被撥開,卻借力爬上了篙,篙頭“劈啪”冒火,水手扔篙之時火已舔到他袖口,他拍了兩下沒拍滅,抱著手臂往水裡一撲,水麵“呲”地炸開一團白汽。
“收——收!”火官眼睛通紅,聲音飄亂。大鉦仍在背後敲,三聲重,兩聲輕,節拍太穩,穩得像從水底傳來,不驚不怒。周瑜的扇子壓在膝上,指背貼著扇骨,指尖發白。他看著風——風沒有大轉,隻偏一線;偏一線,便夠把火從“漫江紅”的正麵,撕出一條掉頭回咬的縫。
“都督。”親信低聲,“風……”
“我看見。”周瑜的聲音很輕,輕得像一個人自言,“天道無常。”他收扇,“鳴‘止’,救火,撤半裡。阿蒙,穩陣;甘寧,護火官退。”
“諾!”兩人齊應。
大鉦三聲,聲色驟止,江東陣前像被人按住了“急”。從城上看下去,火仍在,紅還是紅,可那股一味向前的凶勁忽然被拽住了尾巴,紅浪邊緣捲了一卷,朝自家營邊舔回去,如同野貓舔到自己的腿毛。甘寧罵了聲,刀背橫挑,把一隻快要靠岸的火筏又推回水心。呂蒙立住陣腳,用戟柄敲了敲地,佇列穩如一張鐵麵。
“弩手,彆貪!”張遼在城上走,從一行人背後走到另一行人的側邊,手一搭就是一條脊梁。他不看落處,隻看風旗。風旗的白比剛才更白了一點——那絲乾冷味越發清楚,像從北麵有一條看不見的線拉來,把熱浪一點點撥開。
“泥囊續上!”他一抬手,把最後幾袋粗泥狠命砸下去,砸在一隻回頭的火筏上。泥一沉,火陷下去一個坑,火星從坑口蹦跳兩跳,像兩隻被逼急的小獸,轉眼又被壓回去。
江東陣後,周瑜負手立在船首,眼睛裡那股冷靜又回來了。他輕聲道:“鳴金,整軍。”羽扇一翻,扇骨照著水麵白亮一下,“今日火不殺人,殺他心。明日換法——斷他水。”
“是。”親信領命去。
“都督!”一名校尉按刀躬身,“追否?”
“不追。”周瑜淡淡,“他在等你追,門裡有牙。凡大帥之怒,要吞得下去。吞不得,便是小將。”
校尉慚色微露,退下。周瑜收了扇,最後看一眼城上那抹冷硬的剪影——一個披甲的將立在最紅之處,火光把他的盔纓烤成了黑色的一線,他卻不動。周瑜唇角一絲笑,像夜裡最淡的風:“好。合肥的白虎。”
火退半裡,天色卻被火熏得更低了。城上石磚熱得發燙,濕氈邊緣被烤焦,捲起黑痂。水車的人一圈圈換,井口像一隻被人死命拖拽的喘息的喉,一鬆一緊,吱呀吱呀。張遼手指背上起了水泡,他顧不得看,把泡在甲縫間蹭破,清水一冒,很快又被汗和灰混住。他把一名火線邊腿軟的少年兵的刀往他手裡再塞進一寸,眼睛對著眼睛:“穩住。”
少年兵嘴唇發抖,眼裡是水,水裡有火,他點了點頭:“穩住。”
一處弧角忽地“轟”的一聲——不是火,是投石機拋來的礫砸進了砂盆堆裡,砂子濺了一身,火星趁勢竄到女牆內,貼住了一隻倒下的粗麻袋,麻袋一點即燃,火“嗤”的一聲從破口裡鑽出來,如蛇吐信。三名民夫慌了,往後退兩步。張遼飛身上前,一腳把麻袋踢翻,肩上一燙,火舌舔上去,他聞見自己的甲襯在燒,皮裡也起了焦味。他沒吼,把火就地按進砂裡,手背一下子燙得發麻。副將撲過來替他壓住砂盆邊:“將軍!”
“彆叫。”張遼把黏在指間的一片焦布扯下來,扔在一邊,“去西便門再掛一層濕氈。甘寧還在找口子。”
“諾!”副將轉身便跑。
“火眼!”張遼招手。火眼舉旗,“北!”
“再偏!”火眼猶豫了一瞬,旗尖再抖一分,“偏!”
“好。”張遼嘴角往下一壓,象是把一口血吞回去,“偏的,就是命。”
風偏到北一線,不大,卻足以讓紅浪不至於直接把城沿吞沒。江東陣前,甘寧長笑一聲,手裡小鉤又拋上去,被風一拽沒扣住,他反手收繩,跌回木牌後,衝呂蒙擠了擠眼:“風不給臉。”
“人給。”呂蒙短戟一橫,指尖在戟柄上輕輕一敲,陣腳移動如尺上的刻度,一寸一寸往前,壓到火退的空地。他目光始終盯在城上一個黑點——那黑點不動,像釘。釘不拔,木也不倒。
周瑜看足火勢,看足風色,收扇,吐一口氣,“夠了。鳴金收兵,退二裡。夜間小擾,不戰,破他睡。明日高懸大旗,不擊鼓,以旗為令,以水為刀。”
“諾。”
金聲一闕,江東陣勢如潮倒退。合肥城上,火像一條被捏住七寸的蛇,亂甩兩下,漸漸吐起白煙。水車最後一桶水潑下去,石麵發出“哧啦”一陣長響,像一個被火撩了一整日的人,終於沉下去,開始慢慢呼吸。張遼靠著女牆坐了半刻,背後石磚餘溫仍燙。他摘盔,盔纓黑了一半,用手一撚,指尖落炭。他笑了笑,不重,就是嘴角往上提了一下,“還好,沒燒到狼頭。”
那條粗布帛帶被火烤起一圈焦邊,狼頭歪得更厲害了。他把帛帶重新緊了緊,結拉得極死。他站起來,去看北門的靈堂——白布一條條垂著,風一過,輕輕動,像一排排呼吸。他把刀橫在靈案前,刃麵擦過每一個名字刻過的磚背,像把今日的火聲、鉦聲、人的喊聲,一寸一寸壓進這把刀裡。
副將端來一碗水,不再是粥,粥已沒有了。他把碗遞過去,聲音嘶得發乾:“將軍,喝口。”
張遼接過,仰頭灌了半碗,把剩下半碗扣回副將手裡,“你也喝。”
“是。”副將手抖了抖,嚥下去,眼裡濕濕的,卻不敢掉。張遼看著他,忽然道:“記功。”
“是!”副將立刻把木牌拿好,蘸黑,寫,“弩手郭青,二十步斷纜三;民夫劉根,拋泥滅火筏一;火眼趙三,報風準;西便門活門組,三舟引筏偏北,各記一功。死者——”
他停了一下,嗓子緊,“三十六。”
張遼的目光落在那數字上,懸懸地落下,落在心裡,又不往外抬。他點了點頭:“刻名。刻在北門第二層城磚背。刻字的人,挑手穩的,彆劃錯。刻錯了,馬上抹掉重刻。”
“諾。”
他抬頭看天。天邊有一條細細的灰,像有人用指尖在紅光上輕輕抹了一道。灰裡有聲音,悶悶的,像遠處敲著未敲開的石。張遼心裡一動,側耳聽,聲音更近了一絲——雷。不是大雷,是更像雲腹裡翻滾的水,在壓著氣。
“再派兩人守風旗。”他道,“夜裡要變。”
“將軍,以後江東……不火了?”副將問。他心裡其實明白,江東人不火也有千樣刀法。
“不火就用水,不水就用糧,不糧就用人。”張遼把盔重新扣上,盔簷投下的影把他眼睛裡的那點光遮去了一半,“都督的怒,今天動的是風與火,明天動的是心與腸。我們能做的,還是那兩個字:穩住。”
他回身,走向最易塌的那段弧角。那裡剩下的濕氈冷冷貼著石頭,像一層貼肉的舊傷疤。他蹲下來,把濕氈邊緣往裡塞了塞,手指上的水泡磨在石麵上,又拆開,又合上,疼到深處反而冷。他站起,整理腰間繩索,把一枚鐵鉤插得更深,以便下一陣再勾住火筏。他象是一個把屋簷下最後一根瓦再按緊的人,按完,才會去睡——但今晚沒有睡。
夜黑下來,江東營裡有小隊持牌持盾往北門另一側作勢,旗影飄動,鉦聲忽遠忽近,像故意讓你以為雷還在。合肥城上更鼓按節,不快不慢。風旗顏色在月下反白,火眼每更換班,手裡汗濕的旗杆都換一換方向,免得夜裡風偷了城。
半夜,天邊那一聲悶雷終於滾實了。先是一點涼氣從北麵悄悄壓下,像天把被角往你這邊掖了一掖;再是一滴雨落在城磚上,滴在燒過的黑痂裡,立刻冒出一點白氣。第二滴、第三滴……雨一下子多了,細細密密,像一層輕紗鋪在滿城焦味的上空。火在壕岸上還在燃的最後幾處被雨點打成一朵一朵的碎紅,很快滅掉,冒出絲絲白煙。
城上有兵悄悄地“啊”了一聲,不是喊,是一口悶著的氣吐出來。張遼抬手,朝他壓了壓掌。雨絲打在他的甲上,發出細碎的聲。狼頭帛帶被雨濡濕,焦邊軟下來,貼在他臂上。他把帛帶的結又摸了一遍,確定結還在,才把手放下。
“都督一怒動風雷。”他心裡把這幾個字翻了翻:風與火,雷與雨,皆非人所役。怒要有用,須落在人的手上,落在刀上。周瑜的怒,不是失控,是排程,他尊敬;合肥的穩,不是畏縮,是硬扛,他自知。
他俯身,用指背輕輕敲了敲女牆外沿,那是一種將習慣的動作——每一次大戰之後,他都要敲敲這座城,問它:“還在嗎?”
石頭回了他一聲很輕的“咚”。
“在。”他對自己說,“在,就夠了。”
他轉身,朝北門走。靈堂的白帛被雨打濕,沉了一寸;每一張白帛下麵,都有一塊他認得的臉。張遼穿過白帛間的雨,向每一個名字折腰。他不說話,雨幫他說了;雨落在刀背上,落在狼頭上,落在每一塊被刻過名字的磚背上。那名字在雨裡發亮,亮得像小小的燈。
遠處,江東水寨的火被雨敲得一聲一聲斷續,最後也靜了。畫舫上,周瑜立在舷側,手背抵著扇骨,指尖發白。他抬頭,看這場來得極合時宜又極不合他意的雨,笑了笑,笑得如常:“天喜他不死。”
“都督——”親信試探,“明日?”
“明日照舊。”周瑜答,“不急於一日。江東有的是米,有的是水,他有的是命嗎?”他頓了頓,又輕輕補了一句,“他也有——且硬得很。阿蒙,換水為刀,去斷他水,斷他心。甘寧——”
“在。”
“守我兩翼,彆讓他再借風,把火丟回來。”
“諾。”
周瑜收扇,背手入艙。雨絲落在水麵,打出一圈一圈細碎的光,像無數琴絃在夜裡被輕輕撥動。合肥城在雨裡縮成一枚黑點,黑點上有一根白黑相間的盔纓直直豎著,像一個字,寫在風雨裡,不肯倒。
“孤城獨對漫江紅。”張遼在女牆下靠一靠,刀鞘留著半寸未合的光,像一隻還未閤眼的眼。他不許自己合。夜深,火熄,雨落,他仍睜著——直到更鼓再次響起,直到他確定風真正從東緩緩轉到北,再緩緩轉到西北;直到他知道,明日的紅,來得不會像今天這樣猛——但會換一種方式,來磨人的心。
他把手搭在城磚上,城磚涼,不燙。不燙的石能讓人的心把熱消一些。他低聲道:“穩住。”
雨答他:“滴答。”
風答他:“呼。”
湖答他:“咚。”
天地四麵八方的聲,都化成了兩個字,灌進這座城的石縫裡,也灌進一個人的骨頭裡——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