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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三國:呂布,一戟破萬法 第137章 神將獨對千軍指,都督瀝血退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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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風旗又白了一分。

雨後初霽未霽,雲縫像被北風從裡側悄悄掀起的簾腳,濕意被捲回高空,留下一層薄冷貼在城磚與盔甲之間。合肥城的女牆上,昨夜烤黑的痂邊已發灰,觸手仍燙,像傷口結上的新皮。北門裡,靈堂的白帛吸飽了雨,沉沉垂著,油燈隻留兩簇指甲大的火,穩穩地喘。更夫木梆依然兩拍一頓,沿著城頭巡去,每一聲都像往人心裡釘下一顆釘。

“穩——住。”

張遼把臂上的粗布帛帶又勒了一道。狼頭的焦邊經雨一泡,服帖而硬,他把結打得極死,指節泛白。副將踩著濕石來報:“都督營靜。東南角‘地龍’覆氈三輛並行,投車近前。水門一帶昨夜再試,皆被活門咬退。江東歌自五更起,慢。”

張遼“嗯”了一聲,把風旗遞給“火眼”。火眼是一名瘦高的老卒,眼窩深,眼白少,瞳仁在風裡像兩點墨。他把旗尖往西北輕輕一抖:“再北半寸。”

“再北半寸,”張遼重複,嘴角提了提,像把一粒砂在齒間輕輕碾過去,“便是天給我們的刀刃把角。”

他轉身,掃視城上各處:淨水棚下,鹽與礬攤在木盤裡,一層薄薄的白,像新下的一霜;砂盆堆與鍋釜整在連台上,鍋口被泥封了半圈,以免火星借風反撲;井邊加了雙層濕氈,淨水手一人沉渣,一人濾布,肩膀上全是鹽的白粉;弩手指尖纏布,防灰,弓機上塗得泛黑的油在雨裡熠熠發亮,像獸的鼻尖。

“傳令,”張遼道,“淨水仍半碗。午前不用水滅火,擂灰先蓋,砂後壓。弩手隻射灰囊與纜,雲梯臨沿才射人。西便門活門隻開一線,不出人,出聲——幫我敲他們的心。”

“諾!”

城外,江東營裡的第一波旗動。不是昨日前日那種浮誇的朱纓與白纓,而是一片塗了泥的重旗,旗麵沉,風來不飄,像一堵堵厚牆推在雨裡。三聲低鉦隔水而來,音從霧裡滾,像從湖底傳上來,拍在城磚上,又被北風扯碎。呂蒙執白纓,步陣如尺,每一步都像從尺上量下來一般,穩;“地龍”伏車在盾牆後慢慢逼近,龜背覆的是濕氈與泥簾,木楔撐得緊,多半是夜裡再緊過的;投石機的臂在雨裡起落,第一輪不是火,是灰,是碎陶石,是鐵屑。甘寧腰間雙刀橫插,立在水門外的蘆葦邊,看雨,看風,看城。

“阿蒙。”畫舫上,周瑜的羽扇合著,指背抵扇骨,指尖發白,目光卻不在城,在風,“今日不爭呼吸,隻爭半寸——從你的腳,從他們的手。”

“諾。”呂蒙應一字不多,短戟在掌,像一根藏鋒的骨。

“甘寧,”周瑜側目,“西南繞去,彆逞,護火官與掘壕匠。我今日要‘磨’與‘繞’,不要‘撞’。”

“好。”甘寧笑了一下,笑裡帶著昨夜未儘的雨色,“都督,若白虎再出,我不擋他人,我隻擋他那半寸笑。”

“擋不擋由你,”周瑜道,唇角浮起極淡的弧,“彆讓風擋了你。”

第一輪“石灰雷”砸來。罐落處,白霧炸開,像在雨後突然開到極盛的一朵死蓮;鐵屑與碎陶在霧裡轉,像許多隻小刀頭朝著你的眼睛飛。新卒下意識吸氣,被嗆得淚湧,喉嚨像被人按住捏了一把,“火眼”旗尖一抖,白——朝西北又斜了一點。

“擂灰!”張遼一把抄起濕麻袋往灰裡一拍,灰霧被悶,嗤嗤作響;“砂!”他再一聲,砂盆“嘩”的一倒,把粘著腐汁的灰糊壓成泥。淨水手把布簾一放,灰被布麵吸住,滲不過去;井棚內,鹽礬對半,清水慢慢從布心滴下,像在雨裡熬出來的一盅淡湯。

“地龍”靠到城根,龜背下的擂錘“咚咚”打,城基微震。張遼抄起長鉤,探出堞口,鉤頭順著覆氈與木楔之間輕飄飄滑下去,像一條無聲的蛇去舐獵物。他不暴力一撬,而是先摸楔頭,摸到木紋的走向,再輕輕一挑。楔鬆了一線。江東匠人耳聰,立刻上去補。張遼不戀,換下一處;一連挑了三處,覆氈下的脊背像被突然起的瘧一陣一陣顫。

“投車,第二輪——”江東旗線一擺。張遼眼角掃見投車臂要落,乾脆將鉤從楔縫抽回,往左一指:“弩!”

短弩齊響,不射人,隻射拋物索與投臂的麻索結。幾根索被斫破一半,粗麻絲在雨裡絞成亂發,投物在半空一歪,白霧被風一扯,化作一條斜斜的白帶朝江東自己後列飛。正押陣的一名火官抬頭,被白霧一撲,眼鼻嗓子同時辣,腳下絆了絆,油囊從懷裡滑出,砸在泥裡“噗嗤”一聲,油花散開,雨一打,化作帶腥的泡。

“西便門。”張遼忽道,“響。”

活門不啟,甬道裡老卒木柄輕撞門板,“咚——咚——咚——”,空洞且穩。聲音從門縫裡擠出去,落在雨裡,又折回城上,像城內千百人的腳步將起,像鐵蹄又遠又近。江東前列幾名小校不由自主偏頭去看,旗卻示意“不理”。呂蒙戟柄在掌心輕輕一敲,陣腳更穩了一線——他知道那一線,是給恐懼聽的,不能給耳朵聽。

“再北半寸。”火眼低聲更新。風旗在雨裡重重地斜著,角度像一支屏住呼吸數到第三十下的針。

“備‘土雷’。”張遼吐出一口氣,是昨夜壓在胸腔裡的一顆釘,“等投車臂落後第二拍,擲。”

二十隻土胎罐沿著城沿一字排開,像一串粗糙的褐色石榴。投臂落,白霧起,第二拍還未響,土雷已接力擲出,崩在覆氈接縫與木楔底座旁。兩種灰在雨裡掃到一處,彼此纏繞,似乎也咬住了對方的喉嚨。龜背“咯吱”一聲,背脊歪了半分,擂錘的力道沿著歪處滑開,城基的震蕩竟輕了一絲。

周瑜遠遠看見,扇骨在指背上輕輕劃了一下:“學得快。”他沒惱,瞳仁反而更亮,“但‘亂’從來隻是開門的鑰匙,不是門。我真正要開的,是人的手。”

他抬了抬下頷:“江歌,再起。”

壕外的歌聲像水自遠處來,慢,長,綿,詞句裡全是江上月與桂花風,故裡酒與小堂燈,不見刀,也不見血。城上許多眼皮慢慢沉,手裡的刀也悄悄往下墜了一個指節。更夫木梆“咚——咚——”地硬生生把節拍插進來,打在歌聲的中縫裡,打得它每一次最柔軟的“拖尾”都給扣住了,扣住就散不去,散不去就黏在心裡,黏住了,心就不會被歌牽走。

“將軍。”副將壓低聲音,“歌太慢。”

“更慢。”張遼道,“你把梆子再慢一拍,讓它像雨——滴到心裡去。”

副將把梆子握得更穩,節拍像石子單調地落在水裡,落,一個漣漪,落,第二個漣漪。淨水手的手也慢了,但穩,纖布被拉得繃直,每一滴清水滴下去,杯裡都發出極輕極輕的一點響。

江東歌突然在某一個字上合了,合得像十條小溪一下並到一條暗河裡,沉、闊、黑。張遼目光在雨裡一沉,忽然把刀抽出了半寸之外。他知道——那是“收”,收歌之聲,借聲之勢,壓上來。

“東南角!”火眼旗尖一抖,雨線忽地被褶成一道凹。雲梯如林,趁著地龍歪開的那一絲縫,往女牆猛伸。城沿較低處本就略有欠,女牆下的風口被雨磨了一夜,磚縫發軟。最前一架梯頭包著濕氈,像蛇頭逡巡,一口就要咬在城沿上。

“長鉤!”張遼幾步而至,鉤尖“叮”地挑住梯端橫梁一齒,他身後兩名老卒合力往下一壓,梯頭一顫;另一側第二架梯已搭上女牆,直挺挺要起人。張遼不吼,他把刀收半寸,又抽半寸,改握刀脊,整個人像一枚被風吹起來的釘鉚,躥到梯頭。

雨很密,風很硬,梯很滑。張遼左腳踩在梯端第二格上,右腳踩第三格,雙腿一緊,像兩條楔子把梯與牆卡住。第一名攀梯吳兵的手剛露上城沿,正看見一個盔上的獸紋近得像貼在眼皮內側,那獸的眼睛在雨裡亮了一下,下一瞬,這隻“獸”的手從下往上一挑。他沒抬刀鋒,是刀背,直挑敵人的喉結——把人“拋”回去。

第二名攀者反應極快,手往上探去抓張遼的腰甲。張遼左臂撞開他的前臂,刀脊輕輕一壓,壓在他的肩窩,像石頭把草按回泥裡。第三名攀者不看刀,尖叫著抄起短戟就要捅人肋下。張遼不退,腳下往右移半寸,這半寸讓戟頭擦著他的腰緣過去,他借著那一絲擦帶的勁,把刀柄一送,刀背在戟杆上“嘣”的一彈,短戟從人手間彈出,滑著梯級落下了城。

他一個人站在梯頭,像一枚彆在暴雨與千軍之間的簪。城下江東前列抬頭,萬矛朝上,卻見城上隻有一個披甲將,盔纓被雨打濕貼在頸上,他不叫,不怒,隻把刀像一支筆,在空中輕輕一點——這一點,是往他們的“旗”上去的。

“旗!”張遼吐字如釘。城下舉令的牙旗正從盾陣後探出半身,旗杆包了泥,粗而重。他右膝抵住梯端,身體向外一探,刀脊輕撞梯側,梯與牆之間空出一線,他的左手略微放開,將旗杆丟擲的織布索一勾;刹那裡他像一個抄水的漁夫,借力一掄,把那條泥裹的旗索從旗腳扯離了半寸。那半寸就夠了——旗腳從木槽裡跳開,旗身一歪,旗麵被北風一卷,“拍”的一下倒掛。陣心最柔軟的一點“拖尾”當場斷了。

“神將——獨對!”城上不知是誰喉嚨裡擠出四個字,不是喊,是一口久壓的氣突兀地衝開胸腔。他們眼看著張遼像一塊釘一樣,把整個天與地都釘在這一點上,那一點就是——不許你上,“不許你上”的意思,叫做“城”。

呂蒙遠遠看見,白纓盔下眼神如鐵:明知他以身犯險,卻被他這半寸之勇生生按住了陣上的一口“快”。他提戟而來,旗示“壓”,盾牆往梯側收攏,要以重壓推翻那一枚釘。周瑜扇骨在指背再輕輕一劃,聲音像從牙縫裡吐出來的風:“逼他下。”

“弩!”江東弩手一列拍開雨簾,朝梯頭上那一抹黑影齊放。羽矢在雨裡被北風橫著偏了一寸,像有人伸手把它撥開。張遼的盔簷被擦出火星,火星被雨一衝,化作兩點白。他不動,把刀反回去,“當”地擋住了第二支矢的箭根,箭根一歪,箭頭擦著他的顴骨過去,劃出一條淺淺的紅。

“將軍——”副將的聲音在後,緊得像被弦勒住。

“落石!”張遼答他兩個字。

女牆上一道掣鏈被拉開,前一夜堆好的墜木從木槽裡滾下,沿著雲梯兩側“咕隆咕隆”直墜。第一架梯頭被砸得“哢嚓”一聲,側梁斷,整個梯像一條被重錘拍過的魚,背脊塌成一條弧。梯上三名吳兵或手、或腰、或腳在不同的節上,像被一把無形的剪刀剪斷了線,不約而同地失去了平衡。墜木下,一條用青藤與鹿骨串成的“連牙索”被拉緊,露出“哢哢”的牙尖,咬住梯腹,把整架梯的命門咬死。城下的第二架梯眼見就要合上城沿,張遼猛然從第一架梯端往後一躍,整個人像一片被風托起的葉,落回女牆,刀尖點地,身形未穩,手已探出,將第二架梯端的橫梁一勾——勾住的那一瞬,他的背被誰重重一撞,似是某名新卒在收退時沒站穩。他腳下微滑,膝蓋頂住女牆的棱,骨與石一碰,生生生出一串星。他牙齒咬得“咯”的一聲,把疼用力嚥了下去,刀脊又挑——第二架梯被挑得一顫,臨沿的吳兵在雨裡抓空,手指甲在磚縫裡“嗞”地刮出四道白痕,隨即倒翻下去。

“退半步,整陣!”周瑜的旗又擺慢三拍,像一隻耐心的手把狂躁的小獸按回懷裡。他看著梯側那一抹黑影不追不趁,而是在暴雨與羽矢之中把每一道“快”都按成了“穩”,眼裡有一絲幾不可見的讚許。那讚許轉瞬便被一線刺痛割破——他胸口猛地一緊,湧上一股又甜又腥的熱氣。他壓住,沒有咳;指尖在扇骨上輕輕一扣,指背上的青筋像細蛇。他知道舊疾又發。濕寒、勞心、怒氣、雨,皆是火候。他笑了一下,把那小小的割痛當成是天給他的“利刃的倒口”。

“阿蒙,”他聲音仍平,“後退半裡,換‘繞’為‘磨’。投車停,地龍後撤三丈,掘壕改至斜角,歌不停,鉦止。”

“諾。”呂蒙接令,回身整隊,短戟敲在戟柄上“鐺”的一聲,整軍之聲在雨裡仍是穩的。他眼角餘光再去看梯頭那抹黑影——張遼已從梯上退回女牆,立在一片剛落下的墜木與濕麻之間,盔纓貼頸,刀脊朝上,像一條被雨洗得發亮的線。

“都督!”親信低聲,“您臉色——”

周瑜擺擺手。羽扇無聲合上,他淡淡道:“吹不得風,濕不得雨,我偏要在風雨裡站著——一則穩人心,二則穩我心。退半裡整陣,傳我令:江歌換‘慢調’為‘斷句’,讓他每一個字都落在他們刀柄上。午後,若風仍北,休兵半日。黃昏前再試一輪‘灰’與‘繞’——不為破城,為夜擾。”

“諾。”

他話剛落,喉間一陣癢咳不住,扇骨上落了兩點紅。他看了一眼,笑:“瀝血,算不得什麼。”

“都督!”親信驚。

“傳令退兵。”周瑜收扇進艙,“不是退,是‘讓’——讓他以為我退。讓他的心,鬆一鬆。我明日,再取他一寸。”

雨勢漸小,雲往南壓。江東陣如潮後退,一層一層,距城半裡處立住整。壕外的歌沒有停,調子卻被木梆磕成一截一截的片段,像一堆潮濕的柴火,點不著,冒白煙。城上許多人背靠女牆坐下,手臂與肩膀像被人拔掉了筋,但眼睛仍亮,像雨裡擦亮的石子。淨水手把鹽湯一碗碗遞過去,傷兵先,孩子與老人次之,戰卒最後。張遼隻抿一口,剩下的塞給旁邊一個年輕兵:“你還在長骨頭。”

“將軍,”年輕兵眼眶一紅,把碗抱得緊,“我不餓。”

“喝。”張遼看他,“你要把今天看見的,都長在骨頭裡。”

年輕兵“嗯”了一聲,一口氣飲儘,舌尖嘗到的不是鹽的味,是鐵的味。他用手背抹了一把嘴,笑得像扳緊了的弓弦,“穩住。”

“穩住。”張遼也笑了一下。笑意不重,隻像盔簷下的一線白。

副將捧著木牌來記功,蘸黑寫:“斷旗一,挑梯二,破楔四,退地龍三。傷亡——陣亡二十七,重傷六十八。”

“刻名。”張遼道,“第四層城磚背。刻錯,抹掉重刻。靈堂裡再添兩盞油燈——不是為照亮,是讓他們看得見我們還活著。”

他走到北門女牆下,抬頭看倒掛著的斷鉦舌與江東殘旗。雨珠沿著斷口一點一點滴下,落在城磚上,像一行行短促的字。張遼把刀背輕輕抵在斷舌上,抵出一聲短促的“咚”。那聲音像告訴他:對麵的“神話”不是天寫的,是人敲出來的。人能敲,人能止。

“將軍。”火眼旗又來,“風——北。再北半寸。”

“好。”張遼答。他心裡的那根弦並沒有鬆,反而更緊了一寸,緊到他能聽見兵器在雨後冷裡微微收縮時發出的細小聲響——像許多隻虻在石下振翅。“傳令:午後休半更,晚前整械。西便門活門仍不出,鼓仍不作,木梆慢一拍,但不中江歌;弩手輪值夜半換一次,淨水手不停。若江東夜擾,照‘灰線’先擂,再砂,再弩。”

“諾!”

午後,江東歌聲又起,斷句更狠,像一把鈍銼在人的耳骨上來回拉。合肥城上木梆仍一聲一聲,像一個老農在雨後重種地,把泥一鋤一鋤翻起來,翻到心裡那塊最硬的地方,翻出一點點亮。風越北,雲越淺,夕陽的胭脂就在雲縫裡被風一刮,刮成一道細長的紅線,貼在水麵上。水像一張被人平整過的青布。

黃昏前,江東小擾一陣,沒有攻,隻在壕外輕輕敲鉦三下,像提醒你夜裡還會來。周瑜立在舷邊,麵色溫潤,眼底卻沉,指背上的兩點紅已乾,扇骨合得更緊。他望著城上的那道不動的剪影,心裡極輕極輕地歎一聲:此人可友可敵,可惜站在對岸。站在對岸,那便得想儘辦法把他“磨”成一塊石,磨成一塊最圓、最滑、最無刃的石。

“阿蒙,”他淡淡道,“明日若風仍北,撤二十裡,改水路旁扼守,棄攻為纏。雄兵不可折。江東將來要取長江,不在此日。今日便當讓此人一個‘成名’——名既成,亦可成禍。讓他名走得更快些。名走得快,步就會重,重則遲。遲,便是我的刀。”

呂蒙一頓,隨即抱拳:“謹受教。”

甘寧倚桅,雙刀未入鞘,笑得像雨後的狼:“都督,您總在棋上留兩手。我記著。”

“記著便好。”周瑜轉身入艙,背影俊美而冷靜。艙門掩上,雨絲外麵的燈被風吹得一閃一閃,像水麵上魚腹翻起的一道道白光。他在艙裡輕輕咳了一聲,掌心又見一線紅,他把手握緊,喃喃:“瀝血……退兵。”

這四個字裡,“退兵”的“退”,他發音極輕,輕得像把一個人拖回水邊,讓他氣息還能續。

夜裡,江東並不大擾,隻在壕外兩處唱“江歌”,以歌代鼓,以慢破穩。更夫的梆子仍在敲,敲出兩個字,敲著敲著,城裡越來越多人會跟著在心裡跟著那節拍輕輕念:穩住。北門靈堂裡那兩盞新添的油燈被風吹得偏向一側,光斜著照在刻名的磚背上,名字像在光裡浮了一浮,又沉下去,沉得踏實。張遼巡到靈堂時,輕輕把油燈掰正了一寸,丁點火苗回正。然後他把刀橫在靈案前,把刃側從每一個新名字上劃過一次,把今日的雨、風、石灰、歌與人的呼吸,一寸一寸壓進冷鋼裡。

“主公。”他在心裡說,不高,也不低,就像說“風又北了”一樣淡,“我今日以一身臨梯頭,獨對千軍。江東都督咳血退雄兵。合肥……還在。”

他起身,去北門,抬眼看倒掛的斷旗與斷舌。北風從旗麵下穿過,旗發出一種空空的回響,像兩條被切斷的聲帶在風裡想發聲卻發不出。那聲音讓人的背骨發冷,又讓人的心口發熱——冷的是對手的意誌,熱的是自己的血。

副將悄悄道:“將軍,今日您那一腳,膝怕是淤了。”

張遼低頭看一眼,甲內襯上果然沁出一點暗紅。他抬起腳在城磚上輕輕點兩下:“石比肉硬。肉要學石。”他頓了頓,又笑,“不過石不會長,肉會。你去給那小子加一勺粥,他午間隻喝了半碗。”

“諾。”副將笑著轉身,笑裡卻有水。

北風再緊一線。壕外歌聲漸遠,木梆仍敲,敲進夜裡,又敲進人的骨頭裡。張遼把盔更壓下一寸,鞘口還留著半寸光。他沒有合上。他要這半寸在夜裡也明著——讓自己看見,讓江東看見。讓所有人知道:隻要這半寸還亮,城就還在。

他沿著女牆慢慢走了一圈,把每一處堞口、每一塊濕氈、每一隻砂盆、每一根繩鉤、每一把弩機都看過一遍。雨在他盔簷上一點點滑,像一個老友一邊走一邊在跟你說話。它說的還是那兩個字:穩住。

天未明,北風仍在。壕外隱隱有櫓聲,遠,緩,像一群魚尾同節地拍水。江東的旗影在水霧裡一縮一縮,像潮水退得更遠了一層。火眼把旗尖往西北再抖了半寸,小聲:“更北。”

“好。”張遼答。他知道,風到這一步,他們若再攻,隻會自咬其舌。都督是明白人——明日,必退二十裡。退不是敗,是蓄。江東不缺米,不缺水,不缺可用之將,但今日缺的是天時;他自己這邊,不缺意,不缺骨,缺的是“餘”。他不能把每一寸“餘”都耗在一個“贏”字上——贏得太早,後麵便沒有路走。他把這一點記在心裡,像在地圖上畫了一條不讓人看見的暗線:夜裡換弦、修梯、整繩、喂馬、養傷,明日不出,後日不追。等風再西,再西,再西北,你再給我來一次“歌”,我便給你一次“靜”。

他把手搭在城磚上。磚涼,穩。石頭在雨後的夜裡對人回了一個極輕極輕的“咚”。

“在。”張遼低聲說,“在,就夠了。”

他轉身,向北方深深一躬。那躬裡有對遠方握著帥印的人的承諾,也有對城裡每一雙眼睛的托付。風把他背上的甲拍了一下,像有人在後心輕輕一推:去吧,下一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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