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醫廬紀事 第106章 攔轎訴冤
“不還!”
霍幼安說得又快又急,卻還記得白前說得不許凶她的話。
他怕自己氣急下,有些像是在凶她,刻意壓低了聲音,反倒顯得心虛又委屈。
話一出口,他自己就發覺了。
他不想再丟臉,更不想再看著她摘玲瓏鐲,轉身就往外走。
“霍幼安!你站住!”
白前喊了一聲,霍幼安腳步更快,轉眼就開啟門衝了出去。
長平見勢不對,愕然叫了聲二爺。
霍幼安沒吭聲,悶頭往外衝。
白家的廚房靠近院門處,白夫人也聽見了動靜,慌忙跑了出來,喊了聲霍二爺。
霍幼安深吸一口氣,停下腳步,轉身朝著白夫人跑過來的方向俯身作了一揖,“白夫人”。
“怎麼了?不是說要留下來用午食?”
霍幼安忍了忍,卻還是沒忍住抬眼看向白夫人,控訴開口,“前前不講理,她不講理!”
霍幼安繃著一張俊臉,點漆般的一雙眼,眼尾通紅。
這般從下往上看向白夫人,似乎下一刻眼淚就能掉下來,漂亮又脆弱。
彷彿隱隱可見裂紋的冠世美玉,氣喘得大口一點,就能碎掉。
白夫人一大把年紀的,哪能遭得住這個,心疼得連聲罵自家女兒。
“她一貫就是那個樣子,從小被她師父寵壞了,你彆生氣,我這就去罵她!”
罵前前?
那肯定不行!
霍幼安抿了抿唇,瞧著更脆弱,更委屈了,“夫人不要罵她,不然她更討厭我了”。
白夫人心都要碎了,連連安撫,“好好好,不罵她,我讓她來給你道歉,叫她再也不敢惹你生氣!”
白家就那麼點大的地方,他們說話的功夫,白前已經追了出來。
就聽見霍幼安當著她的麵跟她娘告狀,氣得連連冷笑,“霍幼安,你也好意思!
這樣的話,這樣的表情,宋世子做出來,倒還有幾分可憐可愛,你?
你一頓能吃掉我們家半個月的口糧,一劍能掀翻我們家屋頂,不適合!”
她嫌他吃得多,嫌他力氣大,還嫌他沒有宋正則可憐可愛!
她嫌他!
霍幼安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了白前一眼,抿唇,垂頭,俯身作揖,轉身就走。
他步子邁得又大又快,瞬間就出了院門。
這一次,白夫人沒能喊住他,不由埋怨白前道,“你聽聽!你聽聽!你在說什麼話!
這是你個姑孃家能說的話!還是對著霍二爺說!
年前你都不要去什麼有間醫廬了,給我待在家裡好好學規矩!”
白前,“……”
娘你還問我在說什麼話,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麼話!
你口中的霍二爺可是趁咱們都不知道,哄著你那個糊塗夫君把你女兒賣了!
就在不久前,他還在你家屋內屋外地抱著你女兒不撒手!
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到底在說什麼!
……
……
霍指揮使很委屈,霍指揮使非常委屈,霍指揮使委屈得整個人都蔫了。
前前竟然嫌他吃得多,嫌他力氣大,還嫌他不如宋正則可憐可愛!
霍指揮使越想越委屈,委屈得都不想看到未婚妻了!
他還有點怕她見到他,又要找他退婚,還要把玲瓏鐲還給他!
當然,這隻是不重要的原因,重要的是,她不講理!
說退婚就退婚!
還說什麼再嫁從心!
嫁給他難道就是不從她的心了?
嫁給他竟然不是從她的心!
她要是不開始講理,他就再也不見她了!
霍指揮使絕對不承認自己是慫了。
有間醫廬隔壁的鋪子裡,一百零八個廚子輪班換口味,每天早中晚不重樣,他自己又回到兵馬司的值房裡吃糠咽菜去了。
彆說有間醫廬了,連一席食鋪都不敢回,生怕碰到白前,白前又扯著他要他退婚。
本來,他以為白前肯定要來找他,至不濟,也得遣小草來問一問。
結果,沒有,什麼都沒有,她自己不來就算了,連小草都沒來問一聲!
第四天早上,眼看著長平吃得神清氣爽地回了兵馬司,霍幼安假裝不在意問道,“今天早上吃的什麼?白神醫喜不喜歡?”
長平,“……”
二爺,要不要給您一麵鏡子,照照您現在的表情?
生怕霍幼安一怒之下,拉著他一起在兵馬司吃糠咽菜,長平控製住了自己拿鏡子的手,老老實實答道。
“白神醫自從那天起就沒有去過有間醫廬。
小草說,小白公子患了離魂症,白神醫這幾天都在想辦法”。
那她豈不是根本不知道自己這幾天都不想見他!
霍幼安整個人更蔫了,有氣無力問道,“小白公子,誰?”
“就是那天昏迷在白家門口的少年,叫白宣。
聽小草說,患離魂症的人不管多大,說話做事都跟小孩子似的。
小白公子就是如此,白神醫十分憂心,日夜查詢醫書。
又給白神醫的師父寫了信,想要治好小白公子”。
霍幼安知道白前向來對這些疑難雜症十分感興趣,那白宣又顯然和白前有某種聯係,她會上心,再正常不過,也沒放在心上,安詳閉上眼睛。
正好,她現在忙著離魂症的事,應該一時半會抽不出時間來跟他退親。
他也可以放心睡一覺了,這幾天,他都沒睡好!
霍幼安放下懸著的心,幾乎是瞬間就睡著了。
隻他感覺自己剛剛睡著,就又被長平叫醒了——來活了。
不,準確地說,應該是來人了。
來人一臉激動,手臂更激動地在空中揮舞著,“霍二爺!我可以保證這次絕對是大案子!絕對是大案子!
哈哈!我宋正則現在也算是揚名立萬了,竟然有人當街攔我的轎子伸冤!哈哈哈!”
宋世子激動得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短短幾句話,就好幾次欲搡霍幼安的領子以示自己的激動之情,又被他的冷眼嚇退。
霍幼安默默忍受著他的聒噪,等他倒完了他那筐廢話,冷冷甩給他五個字,“關我什麼事?”
前前嫌他沒有宋正則可憐可愛,他沒去府衙踹他幾腳已經是看在自己姓霍,祖父又真的會揍他的份上了!
他竟然還敢自己送上門來,還敢找他一起查什麼大案子!
宋正則瞪圓了一雙漂亮的丹鳳眼,“怎麼就不關你的事了?
我們是三劍客啊!這樣的大案子當然要我們一起查!
唐侍郎上朝去了,我先來通知你,等他下衙去有間醫廬,我再通知他”。
霍幼安覺得自己身為霍家人該儘的禮節已經儘到了極致,仰麵倒上床,“不查”。
宋正則急眼,“怎麼就不查了?伸冤行道,為民除害,這是好事啊!怎麼能不做啊!
還有唐侍郎,你也知道唐侍郎出身貧苦,他又不願做個貪官,連看病都看不起。
錢小公子和我說了,如果我們能幫他兄長伸冤,追回他家的錢財,就將其中一半贈給我們。
那可是錢家啊!
這京城,暗地裡不好說,但明麵上絕對就是錢家最有錢!
我知道你不缺錢,但唐侍郎缺啊——”
霍幼安直直翹了起來,“我缺,我去”。
前前嫌他吃得多,他要向她證明,他雖然吃得多,但掙得也多!
以後絕對不至於吃她的嫁妝,更不至於要她掙診金養他!
宋正則,“……啊?”
……
……
天下富,錢陳朱路。
錢家在十幾年之前隻是小商戶,勉強維持溫飽。
轉折點發生在錢小公子的兄長錢圭,於一次偶然的機會結識了當時還是太子的孝仁宗,並救了他一命。
從那之後,孝仁宗便有意栽培錢圭,錢圭趁著這股東風,很快就將家中的小生意做得越來越大。
在十年前更是親得孝仁宗禦賜為皇商,從此踩上登雲梯,一舉越過其餘三家,成為大蕭第一富商。
不說其他,單說鐵帽子衚衕,就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鋪子是錢家的。
錢圭發家後,娶了個江南美人喬氏,可說是春風得意,唯一遺憾的就是一直沒有子嗣。
不過錢圭與妻子夫妻恩愛,又想著自己也不算老,無須著急,不甚在意,隻越發地看重對唯一的親弟弟錢堅的培養。
錢堅即是攔住宋正則的轎子告狀的錢小公子。
錢家人口簡單,錢圭錢堅的父母已然過世,隻剩下了個老祖母尚且健壯,沒有什麼紛爭。
如今又富貴起來了,事事如意。
大約兩年前,因著商隊船隻遇暗潮翻沒,未能如期交貨,導致一連串的損失。
整個錢氏大傷元氣,錢圭氣急吐血。
從那之後,錢圭就一直病歪歪的,大夫說是過於勞心勞神所致,彆無他法,隻能安心靜養。
錢圭的身體實在受不住,便隻能將生意逐步交到妻子手中。
錢堅尚且年少,性子又衝動。
他不放心,隻給了他幾間鋪子練手。
一年後,錢圭病情惡化,終至無藥可醫,彌留時留下遺言,錢家的生意全部交到妻子手中。
留給錢堅和老祖母的隻有一筆豐厚的錢財,以及錢堅練手的幾間鋪子。
錢堅現在也不過才十八歲,從有記憶開始,家中就已經開始發達,從小沒吃過苦頭,周圍人全都讓著他,捧著他。
他父母亡故,錢圭又沒有時間管他,老祖母更是溺愛非常,將他慣得十足的紈絝。
錢圭給他的是京城最好的鋪子,一年的時間下來,他卻將鋪子經營得一塌糊塗,虧空許多。
甚至還出現了好幾起掌櫃、夥計捲款逃跑的情況。
與他相比,錢圭的妻子以女兒身接手錢家生意卻做得有聲有色,一點不比錢圭掌家的時候差。
對於錢圭的遺命,錢堅雖然不忿,卻也毫無辦法,隻默默發奮。
想著總有一天要證明自己的實力,把錢家的生意拿回來。
隻他浪蕩糊塗了十幾年,一朝發奮也不是那麼容易,那幾個本該日進鬥金的鋪子還是在虧損。
他痛苦又迷茫,有一天實在忍不住扯著老掌櫃痛哭流涕。
老掌櫃也是老淚縱橫,勸他,“二爺,你彆做什麼生意了,把這幾個鋪子賣給大娘子,帶著老太太離開京城吧!”
錢堅當時聽著老掌櫃的話隻下意識地覺得不對勁,具體哪裡不對勁,卻又咂摸不出來。
然而,不多久,他就聽到了寡嫂要嫁給當朝閣老之子,還是帶著錢氏做嫁妝,嫁給當朝閣老之子的風聲。
他憤怒地去質問寡嫂,溫婉如江南杏花雨的女子卻不再似往日溫柔,隻給了他一句話,“大蕭已經二十年沒有貞潔牌坊了”。
他氣得去請祖母出麵,她甚至沒有露麵,借著做生意方便,住到了城外的彆莊。
他帶著祖母追了過去,卻連大門都沒能進得去。
他扶著氣得直哆嗦的祖母站在彆莊氣派華麗的大門前時,突然就福至心靈——
老掌櫃說他不是做生意的料,勸他不要再做生意可以理解,為什麼他還要他帶著祖母離開京城?
是預見到了今天的事?
還是,他覺得,,他不離開京城,會有更大的禍事?
他隻覺十八年來,他的腦子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
將祖母送回家後,就立即去尋老掌櫃,卻收到了老掌櫃已經告老還鄉的訊息。
他越加懷疑,回去將事情偷偷和老祖母說了。
老祖母不懂生意上的事,卻看多了醃臢事,當下吩咐他不要聲張,悄悄遣人去打探訊息。
一是打聽喬氏怎的與閣老之子搭上了關係,二則是遣人去江南打聽喬氏的底細。
她的人沒打聽出來喬氏怎麼與閣老之子搭上了關係,去江南的人卻傳來訊息——
喬氏的戶籍、身份都是假的,江南根本就沒有那樣一個人!
祖孫倆都驚了,老祖母更是一口認定了定是喬氏圖謀錢家家產,隱姓埋名地接近錢圭,害了他的性命,謀了錢家的家產!
錢堅覺得他祖母說得對,但祖孫倆不但見不到喬氏。
錢氏上下的管事、莊頭、掌櫃等也都避而不見。
他們無計可施,更沒有證據,隻得求到了宋正則頭上。
“錢氏一半的身家”。
唐知味嘖了一聲,最近他這財運可是擋都擋不住啊!
“我們一人一半”。
霍幼安認真叮囑,唐知味認同點頭,都沒將富得流油的宋世子考慮在內。
唐知味剛下衙過來,聽完了大致案情,看了看天色,問道,“宋世子去不去一席食鋪用晚食?”
宋正則搖頭,沒有特殊情況,他都儘量回府陪祖母和母親用晚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