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醫廬紀事 第142章 宮中驚變(三)
他嚇得立即閉上眼睛,那侍衛卻扒開了他的眼皮,逼著他看。
鳳榻上的小宋皇後滿身傷痕,雙目緊閉,呼吸急促,一看就經過無數的虐待。
蕭序又驚又怒。
他日防夜防,防的是奴才怠慢她的飲食,防的是奴才酸言澀語,不肯儘心伺候。
他怎麼也想不到那些奴才竟然這般大膽,敢朝一國皇後伸手!
那些傷痕新舊疊加,一層覆蓋一層,幾乎覆蓋全身,有鞭傷,有掐傷,有咬傷,甚至還有燙傷!
真是好狗膽!
她是傻子嗎?
怎麼也從來不向他求救,也不向舅公求救!
蕭序目眥欲裂,一個一個地數小宋皇後身邊的奴才,想找出哪個奴纔有這般能耐和膽子!
絕不可能是這個侍衛!
侍衛想潛入後宮,一次兩次還有可能,長期頻繁出入,還能一再虐打一國皇後,絕不可能!
那侍衛逼著他看過,就開始撕他的衣裳,隻留下寢衣,又開始脫自己的衣裳,一邊嘖嘖感歎。
“殿下是不是覺得這些都是微臣做的?那殿下就冤枉微臣了!
微臣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能耐大到把椒房殿當自家的後花園,把皇後娘娘當洗腳婢。
這些啊,可都是殿下的好祖父,咱們的皇帝陛下親手留下的!
嘖嘖,殿下可彆不信,咱們的陛下看著仁義寬和,私底下玩得可臟了!”
蕭序緊緊閉著眼睛,想怒罵,卻根本發不出聲音,忍不住落下淚來。
耳邊不堪的聲音傳來,還有那侍衛的調笑聲,“氣哭了啊!還真是個孩子啊!
殿下是在氣微臣冒犯了皇後娘娘?
可要微臣說,微臣對皇後娘孃的冒犯,還不及皇帝陛下的萬分之一呢!
至少微臣在床上不喜歡打女人,呀,皇後娘娘也哭了呢!
隻不過殿下是氣哭了,皇後娘娘卻是開心哭了!
不信殿下睜開眼睛看看,皇後娘娘明明昏迷著,卻還知道抱著微臣不放,真是熱情!
要不是怕時間不夠,微臣一定給殿下喂點藥,讓殿下親自嘗一嘗一國皇後的味道……”
蕭序緊緊閉著眼睛,死死咬著唇,不堪入耳的聲音卻一聲比一聲清晰地不斷鑽入耳中。
他隻覺自己陷入了一場看不見儘頭的噩夢中,到最後,他意識都有點模糊了。
恍惚中,那侍衛好像罵了一聲,“來得這麼快!真是一群廢物,連時間都把握不好!
來不及給殿下身上留證據了——”
再然後,孝仁宗破門而入,不由分說就罵他是孽障。
侍衛臨走前解了他的穴道,他抬眼看向震怒的孝仁宗,隻覺自己好不容易噩夢醒來,看到的卻不是青天白日,而是暗沉沉壓過來的陰影,怪物的陰影。
“……殿下要小心,小心入口的東西,特彆是皇上送來的東西……”
白前的話在腦海中宿命般響起,他頭疼欲裂,精神恍惚,根本說不出話來。
迷迷糊糊被架了出去,跪在了椒房殿外……
剛開始,蕭序還能勉強保持冷靜,待說到孝仁宗破門而入,雖竭力忍著,淚水還是湧了出來,一重又一重,濕了白前腰帶上繡的一大片紫薇花。
白前隻覺心如刀絞,盈於雙睫的淚水一滴又一滴滴落。
“彆怕,都過去了,過去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敢這麼對你了!
我在這,你師父晚上就能回京,彆怕……”
“我不怕,該怕的是那些害我的人,我遲早要誅他們三族!”
蕭序哭得雙眼通紅,惡狠狠地放著狠話。
白前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撫著他不停抽搐的後背,溫柔又堅定地開口,“好,我幫你一起誅他們三族。
隻是,不是現在。
殿下,我先給你紮幾針”。
蕭序,“……”
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要紮針了?
……
……
白前從偏殿出來後,直奔前殿,白遠誌還在跪著。
她剛剛出來就是用的看看白遠誌做藉口。
白遠誌跪在前殿外,孝仁宗又沒吩咐把他也關起來,她去尋他說幾句話,沒人會阻止。
白遠誌已經跪了將近一個時辰,膝蓋鑽心的疼,整個人都搖搖欲墜。
白前來不及和他說話,就拿出銀針,刷刷幾針刺入他膝蓋上方的穴道。
她認穴極準,隔著衣物也不受絲毫影響,幾針下去,白遠誌就輕鬆了許多,長長吐了口濁氣。
白前簡單將事情前後說了一遍,低聲叮囑,“夏首輔肯定會請皇上,叫上太孫和你當堂問詢。
太孫會說侍衛將他拖進去時,皇後娘娘已經垂死,他嚇傻了,其他一概不知。
太孫還小,若是有應答不妥之處,你留心些,你自己更是千萬不要說漏嘴了”。
如果照實說,就算不是蕭序做的,但他瞧見了小宋皇後的身體,還全程聽見了,孝仁宗心裡也會留下疙瘩。
甚至,如果傳出去,蕭序的名聲也會受損。
這世上,多的是所謂的衛道士。
好在孝仁宗來得快,那侍衛沒有時間在蕭序身上留下切實的“證據”,否則怎麼說都說不清楚。
蕭序來椒房殿請安,自然不可能帶上白遠誌。
見蕭序沒能準時回到東宮,白遠誌就令小太監去打探訊息,卻得知蕭序還沒離開椒房殿。
殿下絕不會長時間留在椒房殿,平白惹人口舌不說,殿下也沒那麼多話要和小宋皇後說,特彆是小宋皇後如今還病重。
白遠誌立即意識到出事了,令人去翰林院尋東方青,自己則往椒房殿而來。
他應對迅速,趕到時正值孝仁宗破門而入,宋十五隨後趕至,被一盆盆血水嚇到,又被趕出來的時候。
於是,他就指點宋十五去尋白前。
椒房殿緊張的氣氛,痛哭無措的宋十五,一盆盆的血水,無不昭示著小宋皇後病危。
這種時候,殿下卻還在內殿不出來,定是捲入了小宋皇後病危之事!
不管實情到底如何,後續如何應對,保住小宋皇後的命是第一要義!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
白前給他紮好針,就又回了椒房殿內殿。
隻要孝仁宗不趕她,她留在宮中,才更方便及時應對。
孝仁宗震怒下將事情處理得漏洞百出,又有白前和白遠誌兄妹及時應對傳訊息。
夏首輔一手撫養孝仁宗長大,深知他的秉性,不多會就將實情問了出來。
“陛下就因為看到太孫衣衫不整地出現在皇後娘娘床邊,就要太孫跪在椒房殿中,還調了金吾衛圍住椒房殿?”
夏首輔氣得捂著心口連連喘氣,聲聲句句都是失望。
“臣不說什麼太孫是先貞順皇後和先太子留下的唯一血脈,是皇上親手撫養長大的我大蕭儲君!
就算太孫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子民,沒有人證、物證,甚至連自辯都沒有,皇上就定了他的罪?還出動金吾衛?
皇上這是生怕彆人不知道?還是生怕定不了太孫的罪?”
“不是不是!怎麼可能!”
孝仁宗近乎本能地否認,“那種情況——抓姦成雙,朕震怒下哪裡能考慮到那麼多!”
夏首輔性子剛正,氣度卻極好,秉承的是儒家君子之風,這時候卻氣得維持不住自己多年的風度,破口大罵。
“還抓姦成雙!這是你為人祖父能說得出口的!
太孫纔多大!
他身邊連個教他人事的宮女都沒有,他能懂什麼!
就算他懂什麼,他是你一手養大的,你不知道?
他能喪心病狂到對自己祖父的繼後,對自己親祖母的族妹下手?
就算他真的喪心病狂,他也沒瞎!
東宮倒夜香的小太監,都比你選的繼後漂亮!
他能眼瞎到看上你那個姿色平平,年紀一大把的繼後?”
孝仁宗啞口無言,勉強辯了一句,“娶妻娶賢”。
卻是在解釋姿色並不重要,他選繼後的眼光也沒那麼差的。
夏首輔怒氣衝頭,罵過後才覺出自己的話過於孟浪了。
沒想到孝仁宗這個時候竟然還扯到了什麼娶妻娶賢上,頓時又是火一冒。
“娶妻娶賢,皇上倒是真敢說!
皇上那個繼後要是真是什麼賢後,能讓自己的椒房殿變成個篩子?
好不容易懷上孩子,輕易就沒了就算了,還叫太孫也跟著受牽連?”
孝仁宗再次啞口無言,夏首輔勉強壓住火氣,“當務之急,還請皇上將太孫請來禦書房,及時問出事情真相。
以免謠言蔓延,傷我大蕭儲君,傷陛下顏麵”。
孝仁宗向來敬服自己這個親舅舅,見他發這麼大火本就有點怵,聽了忙命人去叫。
蕭序一進禦書房就普通跪了下去,嗷嗷地哭。
夏首輔看得心疼,忙去扶他,放柔聲音安慰,“殿下彆怕,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有皇上給殿下做主,殿下如實把事情說出來就好”。
蕭序本來還在假哭,聽見夏首輔這麼說,頓時鼻頭發酸,紅腫的眼眶中再次湧出淚來。
明明平日就太公罵他罵得最厲害,但這個時候太公卻是無條件相信他!
皇祖父平日雖然疼愛他,看到那樣的情形,卻是不分青紅皂白就定了他的罪!
蕭序犟著不起來,就勢抱住夏首輔的腿,哭得梨花帶雨,“太公,我怕!
我剛進椒房殿,那個侍衛就點住我的穴道,拎著我的領子把我扔到皇後娘孃的床上,又撕了我的衣裳!
我嚇得一直閉著眼睛,聽到那個侍衛掀開被子,又把我身邊伺候的人拖了出去。
然後,然後,皇祖父就來了,說是我害死了皇後娘娘,讓我去外麵跪著!”
“好大膽的奴才!”
夏首輔氣得大罵,又勉強壓住脾氣問蕭序,“殿下有沒有看清那個侍衛長什麼樣子?”
“他穿著金吾衛的衣裳,但戴著黑色的布頭套,隻露出兩個眼睛。
我看不到他的樣子,但他是那種高大勁瘦的身材。
而且我鼻子很靈,他拎我進內殿的時候靠得很近,我記得他身上的味道,隻要再聞到,我肯定能聞出來”。
“金吾衛的衣裳?殿下確定?”
蕭序肯定點頭,“就是金吾衛的衣裳,我不會看錯”。
夏首輔抬頭朝孝仁宗冷冷一笑,孝仁宗頓時麵色紫脹。
如果蕭序說的是真的,要麼是金吾衛中出現了叛徒,要麼就是金吾衛被鑽了空子。
禁衛軍十二衛中,金吾衛最得他看重。
現在卻出了這樣的岔子,偏偏他還令金吾衛圍住椒房殿,隻怕更方便那人逃脫。
剛剛夏首輔罵椒房殿是篩子,這一聲冷笑,卻是明晃晃地在譏諷他身邊也是張大篩子!
“還請皇上下令尋找隨侍殿下進椒房殿的宮人,再讓殿下去金吾衛認人”。
孝仁宗兀自嘴硬,“也許那人隻是偷了金吾衛的衣裳”。
又也許,蕭序是在撒謊。
隻後一句,他卻是不敢當著盛怒的夏首輔的麵說的。
夏首輔連連冷笑,“陛下想說什麼?是想說金吾衛鐵板一塊?還是想說不必去金吾衛查?
就算那人隻是偷了金吾衛的衣裳,金吾衛也麵上無光,也總能找出點蛛絲馬跡!”
孝仁宗閉嘴,下令。
隨侍蕭序的四個小太監很快找到了,就在椒房殿的水井中,一個疊著一個,將井水染得鮮紅。
而金吾衛那頭還沒開始查,就死了人。
死的是一個身材高大勁瘦的侍衛,袖中還藏著一塊裹頭的黑色頭巾。
就死在了椒房殿的水井旁。
夏首輔找了彭院正問過話,又讓蕭序去認人,問蕭序能不能確定是不是挾持他的那個。
蕭序搖頭,“身形差不多,布巾也一樣。
但他是抹脖子死的,身上的氣味被血腥味掩蓋住了,孤不能確定”。
侍衛的身世很快查出來了,是武舉出身,家中隻得一個寡母,前段日子剛去世。
侍衛性子孤僻寡言,幾乎從不跟人打交道,因為身手很好,才被選進了金吾衛。
蕭序開口,“那個挾持孤的人身手也很好,孤當時隔著花牆向皇後行禮問安,他跟鬼一樣突然出現。
孤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點住了穴道。
孤帶了四個太監,沒有一個能發出聲音,就都被他點住了穴道”。
就算是這樣,也不能完全確定這個侍衛就是挾持蕭序的人。
但他身為金吾衛,卻無端死在椒房殿的水井旁,本身就很有問題。
夏首輔安撫摸了摸蕭序柔軟的頭發,歎氣,“殿下今天受驚了,先回去歇著,剩下的是交給皇上和老臣。
殿下放心,皇上和老臣定不會叫殿下白白受了委屈,更不會叫殿下名聲受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