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醫廬紀事 第8章 斑鬣狗
霍老夫人疼愛小孫子,日夜憂心,幾乎是一天十二個時辰不眠不休地守著霍幼安。
許是因為今天霍伯征的言行,又許是她的身體到了個臨界點,在守著霍幼安時,她忽地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
霍老將軍讓她回去休息,家中那麼多丫鬟仆從,輪得到她自己寸步不離地守著?
霍老夫人還想就在霍幼安床邊的碧紗櫥裡躺一會,被霍老將軍態度強硬地帶了回去。
碧紗櫥逼仄,霍幼安生死不知地躺在跟前,她怎麼休息得好?
春日的午後本該溫暖愜意,卻因著霍幼安垂危,因著霍老夫人病乏,而格外的沉寂、壓抑。
守著霍幼安的小丫頭努力撐起直打架的眼皮。
本來老夫人安排了她和嬤嬤兩個人守著二爺,但嬤嬤乏了。
說先去眯一會,一會就來換她,她一定不能睡著了。
沒看好二爺,她和嬤嬤都得受罰。
好在沒過多久,嬤嬤就回來了,讓她去眯一會。
小丫頭不敢,嬤嬤慈和地拍了拍,低聲道,「去吧,眯一小會,老夫人醒了,我就叫你」。
老夫人醒了,總要梳洗一番才能來看二爺,來得及。
小丫頭實在困得狠了,到底還是去了。
她一離開,老嬤嬤就也跟著出去了。
不多會,一個窈窕的身影出現在床前。
紗帳層疊,她其實看不清霍幼安的臉,但她卻站了許久。
終於,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撩起紗帳,俯身伸出手——
「夫人是想探二爺的鼻息,還是想捂斷他最後一口氣?」
清悅的聲音突兀響起,落在孔氏耳中,炸雷一般。
她驚得渾身一抖,落到霍幼安唇邊的手整個兒地貼上了他的唇。
「夫人小心,小青若是呼吸不到空氣,會鑽出來咬人的」。
她又驚得一抖,手臂猛地揚起,劃出一個誇張的弧度,連連後退。
「夫人卻也不必怕成這樣,小青雖然劇毒,卻也有藥可解,不過就是疼幾天罷了」。
孔氏驚魂甫定,剛剛貼上霍幼安雙唇的手捂著心口,重重喘著氣,轉身冷冷看向白前。
白前彎了彎圓潤的貓兒眼,嬌憨靈動,彷彿剛剛一再出聲嚇人的不是她。
「我聽說鎮國公府的規矩卻是與彆家不同,都是嫡長子披掛上陣,戍守邊疆。
嫡次子繼承國公爵位和家業,留守京城」。
白前不緊不慢走到床邊,探了探霍幼安的脈搏,確保他無礙,這才又看向孔氏。
「這樣的規矩實在是不通人情,夫人覺得呢?」
孔氏神色冰冷,「你想說什麼?」
白前又笑了笑,「我聽說,有一種體型不算大,卻很凶猛的動物,叫斑鬣狗。
斑鬣狗族群的規矩也和彆的動物不一樣,以雌性為尊,甚至首領都是雌性。
幼崽們降生後,也都是由母親照顧。
而斑鬣狗母親也與其他母親不同,不管她生下幾個幼崽,都隻會挑一兩隻最健康,最喜歡的照顧,其他的幼崽們則放任不管」。
「放肆!」
孔氏冰冷的臉上第一次出現其他表情,是極度的憤怒與厭惡。
她討厭她呢!
正好,她也不太喜歡她。
白前又笑了,「夫人不必懷疑我指桑罵槐,畢竟,如果剛剛夫人是想捂斷霍二爺最後一段生機,那可是連斑鬣狗母親也比不上呢!」
斑鬣狗母親也隻是放任不管自己不喜歡,又不夠強壯的孩子,沒狠毒到要親手殺了。
「嘩眾取寵!不知所謂!」
孔氏的表情越發厭惡,甩袖而去。
白前垂眼,孔氏自進門起的動作如被定格下來的圖畫,一幀又一幀在她眼前複現。
「前前,剛剛孔氏——」
霍老夫人蒼老的聲音衰敗而無力,白前福身行禮,「應當隻是想試試霍二爺的鼻息」。
孔氏的動作的確是隻想試霍幼安的鼻息,但,那纔是她第一個動作,誰知道她試過鼻息後,又會做什麼?
隻可惜,霍幼安隻剩最後半口氣了,實在冒不得險。
否則再等一等,無論孔氏來意如何,都能等出一個確切的結果來。
霍老夫人重重吐了口濁氣,「那就好那就好……」
霍老夫人喃喃地念著「那就好」三個字,不知道是想說服白前,說服自己,抑或是說服那個無知無覺躺在床上的人……
……
……
第二天一早,霍伯征就備好馬車,陪白前外出。
白前並未多在外逗留,買了小青的吃食,又買了所需藥材,就回了霍府。
天氣很好,進了霍府後,白前謝絕了軟轎,提出想走回自己和蕭軟軟暫住的小院。
霍伯征欣然笑道,「合該如此,後花園裡的花都開了,不如我領白姑娘去瞧瞧」。
白前卻對那些絢爛綻放的花毫無興趣,百花叢中過,連眼神都沒多給半個。
反倒在侍弄花草的花農麵前立住了腳步,目光久久落在花農布滿白翳的雙眼上。
花農三十出頭的模樣,高大健壯,生得麵貌凶惡。
就算此時垂頭躬身站著,在嬌小的白前麵前也活像一隻巨型猿猴。
再加上那雙布滿白翳的眼睛,讓人一見生畏。
霍伯征忙道,「白姑娘莫怕,這原是霍家軍的百夫長。
因著沒有家人,眼睛又不好,祖父就做主讓帶來家裡做了花農」。
「還能做花農,說明並不是完全看不見」。
白前伸出手,「我給你瞧瞧眼睛」。
花農愣住,下意識抬頭去看霍伯征。
那雙異於常人的眼睛一轉過來,霍伯征就感覺雙眼一陣刺撓,胳膊上的汗毛都立起來了,忙彆過目光點了點頭。
花農隻是看東西模糊,並不是完全看不見,見霍伯征點頭,便跪了下去,啞聲問道,「姑娘要怎麼瞧?」
「你不要動」。
白前清淩淩的聲音響起,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霍伯征覺得她的聲音雖還是平日溫柔和緩的調子,卻莫名多了幾分暖意,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他覺得奇怪,下意識看向白前,就見白前伸出手,指尖輕柔撫上了花農的右眼,掀開他的眼皮。
那隻手一如它的主人,潔白、乾淨、漂亮、形狀優美,就連曲起的弧度都似乎透著矜貴和優雅。
可現在這樣一隻矜貴、漂亮的手就那麼落在那隻醜陋到令人惡心的眼睛上。
霍伯征隻覺眼睛更刺撓了,趕緊去看路邊開得正好的牡丹。
??斑鬣狗媽媽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