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與公主決裂前 第20章 第 20 章 她像驚弓之鳥,丁點風吹…
她像驚弓之鳥,丁點風吹……
元淼手裡還抱著冬被,就站在許流螢眼前,聽她喚自己的名,呢喃般的聲音入耳,猶如暑天綿雨,晶瑩剔透的雨絲淅淅瀝瀝落下來,將乾涸大地的每條縫隙都一一滋潤。
泥土被點滴滋潤,漸漸泛起青草氣味,一浪一浪湧來。元淼一手抱著被子,一手將許流螢身上冬被掀到一邊,沉默地替她換上乾燥的被子。
流螢躺在床上,仰麵看她動作,又嘟嘟囔囔喊了她一聲。
她的聲音很輕,淩空飄雪般緩緩落下來,喊出那兩個字時,又像隔著迷霧,含著悵然,“元淼啊。”
這回離得很近,元淼聽得清清楚楚,卻還是沉默地替她掖好被角,沒有回答。等到整理好後,起身時垂眸,看見許流螢的眼睛。
平素總是亮晶晶含笑的一雙眼,這會兒卻隻剩些混沌茫然,虛虛地看著某處。元淼終是沒忍住,也想叫一聲她的名字,剛開口喚了個“許”字,就見許流螢忽然正視自己,失神的眼瞳一瞬凝聚,狐疑地看著自己:“元主簿?”
於是險些出口的一聲許流螢,又慌不擇路嚥了回去,元淼耳後一熱,隻覺心底轟隆響起一陣心鼓,震的她耳內嗡鳴,可沒等她開口說些什麼,許流螢又閉了眼睛,兩手團著被子在胸前,皺皺巴巴翻了個身,背對過去了。
元淼悻悻坐回床前杌凳上,麵上有些燥熱,也不管許流螢聽不聽得見,嗬嗬笑了兩聲道:“總不能、不能見死不救,我再守一會兒。”
床榻上,許流螢隻留個背影。元淼又輕咳了兩聲,隻覺屋裡炭火有些太足,害得她渾身燥熱心慌的很,起身到炭盆邊,拿火??取出兩塊炭火放到一旁空盆裡,“黃醫士走前叮囑過,叫我一定要等少尹高熱退些再走。”
床榻上安安靜靜,沒有回應。元淼抖了抖火??上沾染的火星子,心裡想到什麼,自顧自笑了一聲,放了火??回到床邊杌凳坐下。
床榻上,流螢燒的糊裡糊塗,眼睛迷迷糊糊看見元淼的臉,喊了幾聲卻沒聽到她答應,隻覺她心裡定還怨怪自己,難堪地閉上眼,轉過身蜷縮在厚重冬被裡,不無愧疚道:“元主簿,對、對不住啊”
元淼坐在床邊,沒聽清她說什麼,等湊過去聽,隻斷續聽她說什麼住不住的,頓時麵上一臊,尷尬地手忙腳亂,“不住的,我、我不住的。”
生怕解釋不充分,叫許流螢誤會自己,元淼轉身拖了杌凳到臥房中間,與床榻隔出老遠才坐下來,又硬著頭皮尷尬解釋著:“許少尹莫要誤會,我怎會住你房中,隻是黃醫士不放心,讓我等到你高熱退了再走。”
解釋過後,看見床榻上許流螢安安靜靜的,不再說話了,元淼才長舒一口氣,垂了眼睛,將心裡微微翻滾的一抹不耐壓了下去。
其實元淼的解釋,許流螢一點也沒聽見,她隻記得元淼沉默的模樣,越沉默,越讓她難受,愧疚。
流螢無措,隻能呢喃:“元主簿,對不住啊。”
對不住啊,最終還是沒能救你。
實在對不住,還是沒有去救你。
流螢抱緊了身上冬被,蜷縮著身子閉眼,昏昏沉沉時,彷彿又聽到裴瓔怒火中燒的聲音,驚雷般炸在耳邊,“許流螢!你休想去救她!”
那是永初三十二年,晚春時節,流螢死前的最後一個春天。
那一年,禮部尚書元淼因瞞報稅款,徇私受審入獄。陛下病中休養不得打擾,此案便由大殿下主理查辦,人證物證一應俱全,還有元淼簽字畫押的供詞,鐵證如山。
元淼入獄,判秋後流放千裡,水到渠成。
或許於上位者而言,好用遠比能用更重要。元淼有纔有德,可偏偏又太有才,太有德,她感念大殿下提攜恩情,多年來也算儘心,可是大殿下真正想要她做,想要她成為的,她卻堅守底線,一件都不肯。
譬如栽贓陷害,殺人捂嘴,驅異黨,化良善。
太乾淨的人,有才便是有罪。大殿下無法用她,卻也不會再留她。或許也曾掙紮過,所以才留她在朝中許多年,等到忍無可忍,等到二殿下羽翼漸豐,等到流言如雜草勁風,紛言元淼意欲轉投二殿下,然後懸在元淼頭上那把刀,終於落了下來。
鍘刀轟隆落下來,於是元淼,這個曾被大殿下一手提拔入京的人,到最後,也被大殿下親手送入天牢,賜她千裡流放。
彼時,流螢與元淼已算相識,雖隻朝堂上惺惺相惜,卻也算得上有幾分淺薄交情。
清算前夕已有風雨,元淼入憲台受審前夜,流螢收到她遣人送來的一本賬簿。來人冒死送此物,隻淒淒慘慘央求許流螢,“許大人,家主命奴婢將賬簿交給大人,隻求若有不測,大人能施以援手,救家主一命!”
春夜溫涼,流螢手裡握著那一卷賬簿,半晌無言,艱難道:“元大人既有此證物,為何不呈遞上去自證清白?”
話問出口,流螢也覺多餘。元淼貪汙一案由大殿下主審,大殿下要她死,又怎會給她呈遞證物的機會?便是遞上去,也是指尖飛灰,頃刻消失。
夜燭殘影中,那家仆黯然,麵上隻剩赴死決心,低聲道:“其實家主並未求大人相救,家主將此賬簿交與大人,隻求大人能保管此賬簿,有朝一日能公諸於世,還家主幾分清白!可、可”
“許大人!許知事!”
話沒說完,那家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如擂鼓,眼角飛淚與額上血滴混作一色,“許大人!求您!求求您!一定救救我家大人!請您一定救救我家大人,她當真是被冤枉的!”
流螢握著手裡賬簿,如同握著元淼沉甸甸一條性命。明知很難,明知或許不該,但她就是想要試一試,或許,真能救她呢?
心裡如此想,可等流螢拿著賬簿去找裴瓔時,卻被她劈頭蓋臉一頓怒罵,罵她不自量力,罵她多管閒事,罵她做官多年反而癡傻,怎麼看不清裡麵關竅。
那日在啟祥宮正殿,裴瓔罵完一頓還不解氣,又猛灌了一壺茶,衝過來拎著流螢衣領,怒道:“阿螢,你究竟懂不懂!”
流螢手裡攥著賬簿,搖頭喃喃道:“我、我不懂,殿下,流螢不懂,真的不懂。”
裴瓔怒目圓睜,氣的麵上一陣紅一陣白,“許流螢!你休想去救她!”
氣急喊了她的名,喊完又長長吸了一口氣,裴瓔試圖說服她,又道:“元淼這個人,縱然阿姐不用,也決計不會為我所用。且如今阿姐送她入獄,多少人會心寒,會害怕,阿螢,你難道會不懂,這是多好一件事?”
多好一件事?
死一個元淼,一個才華橫溢,為官清廉,滿心隻為江山萬民的元淼,是好事?
流螢不懂,眼前裴瓔的臉越發模糊,流螢睜大了眼看她,可怎麼都看不清她的眉眼。
其實她早就已經看不清,多年黨爭浸染中,她其實越發看不懂裴瓔。
她恍惚記得,多年前的裴瓔滿眼憧憬,與自己觀月賞星,心有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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