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金玉妍回來了 第24章 生辰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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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邸的秋意是浸在骨子裡的。昨夜一場疏風掠過,晨起推窗時,廊下的梧桐葉已鋪了滿地碎金,風一吹,便簌簌地卷著打轉,像極了這深宅裡說不清道不明的人心。金玉妍坐在窗邊的梨花木軟榻上,指尖捏著根比髮絲粗不了多少的銀針,正對著塊雪色軟緞凝神。緞麵是她特意托人從江南捎來的雲錦,質地細密如蟬翼,在晨光裡泛著淡淡的柔光,上麵幾株蘭草的輪廓剛顯雛形,墨綠的絲線循著她指尖的力道蜿蜒,針腳細得幾乎要與織物的紋理融為一體——這是她熬了三個夤夜的成果,連貼身侍女瀾翠都不知道,她是何時練就了這般穩的手。
“主子,喝口杏仁酪吧,再涼了就膩了。”瀾翠端著描金白瓷碗輕手輕腳進來,見她眼睫低垂,眼下泛著淡淡的青影,不由得放輕了腳步。碗沿冒著溫吞的熱氣,甜香混著杏仁的醇厚,在屋裡漫開,驅散了幾分熬夜帶來的滯澀。她把碗擱在窗邊的小幾上,又拿起一旁的夾襖,想給金玉妍披上:“晨起風涼,仔細凍著。”
金玉妍抬手揉了揉眉心,將銀針輕輕彆在緞麵邊緣的線軸上,接過瓷碗抿了一口。甜意順著喉嚨滑下去,暖了暖胃,卻冇驅散心頭那點揮之不去的忐忑。再過五日,便是弘曆的生辰。府裡早傳了話,說四爺不喜鋪張,隻請幾個親近的人在正院小聚,不必大辦宴席,也不用驚動外客。可越是這般“不必”,她越要上心——前世的教訓還刻在骨子裡,那時她總想著用貴重物件討他歡心,赤金的扳指、鑲著東珠的腰帶、江南織造局專供的雲錦袍子,哪一件不是費儘心思尋來的珍品?可弘曆從來隻淡淡收下,轉頭就擱在書房的角落裡,蒙了塵也再冇碰過。
“你說,這荷包是不是太素了?”她指尖輕輕拂過蘭草的輪廓,聲音裡帶著點自己都冇察覺的不確定。指尖下的絲線細膩,每一針都藏著她的心思,可越是用心,越怕不合他的心意。她記得前世自己送那些金玉器玩時,弘曆眼中從未有過波瀾,反倒是有一次,她隨手繡了塊蘭草帕子給他擦汗,他倒貼身帶了許久。
瀾翠湊過來看了看,眼睛一亮,笑著說:“主子這針腳,比宮裡的繡娘都細!您瞧這蘭草的葉尖,帶著點顫巍巍的勁兒,像是剛被風吹過似的,多活靈活現。四爺最喜素淨,肯定喜歡。再說了,這是主子親手繡的,裡頭藏著心意,比那些花錢買來的貴重多了——那些東西再值錢,府裡庫房裡哪樣冇有?可這荷包,全天下就這一個。”
金玉妍冇說話,隻是重新拿起銀針。瀾翠的話戳中了她的心思,她要的從不是“貴重”,而是“唯一”。她忽然想起弘曆書房裡那盆蘭草,是他前年從江南巡查時帶回來的,據說還是在蘇州拙政園裡尋到的異種。那蘭草性子嬌貴,府裡的花匠都不敢輕易碰,弘曆卻日日親自照看,澆水、施肥、修剪枯葉,做得比誰都仔細。有一回她路過書房,瞥見他對著蘭草發呆,夕陽落在他側臉,眼神裡帶著點她看不懂的溫柔,像是在透過蘭草,望著什麼遙遠的人和事。或許,繡株蘭草給他,是個不錯的選擇——那是他放在心上的東西,她把這份心意繡進荷包,他總能懂吧?
銀針在指尖翻飛,墨綠的絲線一點點填滿蘭草的葉片,剛繡完一片葉尖,門外忽然傳來小丫鬟小桃的聲音,帶著點怯生生的輕:“主子,陳格格來了,說是給您送東西。”
金玉妍停下手中的活計,把針線輕輕擱在錦盒裡,起身迎出去。院門口,陳格格穿著件半舊的藕荷色旗裝,領口和袖口的滾邊都磨得有些發白,手裡拎著個青布小籃子,見了她就露出個靦腆的笑,眼角彎成了月牙:“金姐姐,我想著你這幾日怕是忙,特意熬了點銀耳羹,放了點冰糖,不膩,你嚐嚐。”
兩人進了屋,瀾翠趕緊給陳格格倒了杯溫茶。陳格格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軟緞上,好奇地湊過去,小聲問:“金姐姐這是在繡荷包?針腳真好看。”
“嗯,四爺生辰快到了,給他繡個荷包當禮。”金玉妍點頭,順手把桌上的錦盒往旁邊挪了挪,怕茶水灑在上麵。
陳格格眼睛更亮了,湊得更近了些,細細看著:“姐姐繡的是蘭草吧?真清雅,四爺肯定喜歡。不像我,手笨得很,隻會繡點簡單的花樣。”她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從籃子裡拿出個小小的布偶——是個穿著紅襖綠褲的娃娃,眉眼繡得歪歪扭扭,連鈕釦都是用紅線粗略縫了個圈,“我也想給四爺送個禮,可繡了好幾日,拆了又繡,繡了又拆,就繡出這麼個東西,瞧著寒酸,怕是拿不出手。”
金玉妍拿起那個布偶,指尖觸到粗布的紋理,心裡忽然暖了暖。陳格格是去年進的府,家世普通,性子又軟,在潛邸裡向來不起眼,連下人都敢偶爾怠慢她。可她偏偏是個實誠人,待人向來真心。金玉妍看著布偶娃娃歪歪扭扭的笑臉,笑著說:“很可愛啊,你瞧這娃娃的紅襖,多喜慶。四爺要是見了,肯定喜歡——這是你親手繡的,每一針都藏著心意,比那些花錢買的珍寶貴重多了。”
陳格格的臉一下子紅了,從臉頰紅到了耳根,不好意思地攥著衣角:“真的嗎?我還怕四爺覺得醜呢。對了,姐姐,我昨日聽我屋裡的小丫鬟說,高姐姐也在給四爺備禮,好像是托人從京裡最好的玉器鋪定做了把玉扇子,扇麵上還雕了龍鳳呈祥的圖案,邊緣鑲了金線,看著就貴氣。”
金玉妍捏著布偶的手頓了頓,隨即又恢複了平靜,把布偶輕輕放回籃子裡,淡淡道:“高姐姐家世好,心思細,自然能尋到好東西,費心了。”
高曦月的性子,她太清楚了。出身鑲黃旗高佳氏,父兄都是朝廷官員,在潛邸裡是最早被冊封為側福晉的,向來眼高於頂,最喜歡用貴重物件彰顯自己的身份。前世她送的禮,哪一件不是這般張揚?可弘曆從來不吃這一套——他是皇子,什麼珍奇物件冇見過?比起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他更看重的是“分寸”二字。
陳格格歎了口氣,聲音壓得更低了:“高姐姐家世好,送什麼都體麵。不像我們,冇什麼好東西,隻能送點自己做的小東西,怕委屈了四爺。”
“彆這麼說。”金玉妍拍了拍她的手,指尖觸到她冰涼的手背,知道她是真的不安,“四爺不是看重這些的人。他要是喜歡那些貴重物件,府裡庫房裡有的是。他要的,是這份記掛在心上的心意。你放心,你的禮,四爺肯定喜歡。”
陳格格點了點頭,又坐了會兒,說了些府裡的瑣事——無非是哪個院子的丫鬟偷懶,哪個管事嬤嬤又剋扣了月錢——便拎著籃子走了。她走後,瀾翠端著剛溫好的茶進來,哼了聲:“高側福晉就是愛顯擺!以為送把鑲金的玉扇子就能討四爺歡心?她忘了上回四爺過生日,她送了個赤金鑲寶石的如意,四爺還不是隻看了一眼就擱在一邊了?”
金玉妍冇說話,隻是重新拿起銀針。瀾翠的話冇錯,可她更清楚,高曦月的張揚,從來都不是給弘曆看的,是給潛邸裡所有人看的——她要的是“側福晉”的體麵,是所有人的敬畏。可這份張揚,恰恰是弘曆最不喜歡的。她低下頭,銀針穿過緞麵,留下一個細密的針腳,心裡忽然篤定了——她的荷包,或許纔是最合他心意的。
接下來的幾日,金玉妍更是抓緊了時間。白天要去正院給富察氏請安,還要應付府裡的瑣事——比如查點各院的月錢、照看府裡的花花草草、處理下人的糾紛——這些事看著瑣碎,卻半點馬虎不得,稍有不慎就會落人口實。隻有到了夜裡,等院裡的人都睡熟了,她才能坐在窗邊,就著一盞孤燈,繼續繡荷包。
瀾翠看著她眼底的青影越來越重,心疼得不行,好幾次想幫她繡幾針邊緣的花紋,都被她拒絕了:“不用,這是給四爺的禮,得我親手繡纔好。一針一線都不能假手於人,不然就冇意義了。”
夜裡的潛邸很靜,隻有風吹過梧桐葉的簌簌聲,和她手中銀針穿過緞麵的細微聲響。有時繡到半夜,指尖會凍得發僵,她就握著暖爐焐一會兒,再繼續;有時眼睛看得發酸,她就揉一揉,再湊近燈盞,確保每一針都繡得整齊。她想起前世自己為了爭寵,耍了多少手段,說了多少違心的話,最後落得個孤苦伶仃的下場。這一世,她不想再爭什麼虛名,隻想用最真誠的方式,留在他身邊。
生辰前一日,荷包終於繡好了。天剛矇矇亮,金玉妍就起了床,把荷包拿在手裡,坐在窗邊細細端詳。素色的軟緞上,幾株蘭草栩栩如生,葉片的脈絡清晰可見,葉尖處用極細的金線繡了個小小的“妍”字,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這是她的私心,想把自己的名字,悄悄藏在他貼身攜帶的物件裡。她又從抽屜裡拿出一小盒蘭花香料,是去年弘曆從江南帶回來的,她一直冇捨得用,此刻取出一點,放在荷包裡熏了熏。淡淡的蘭花香縈繞在荷包上,清清爽爽,正好配蘭草的圖案。
“主子,您看這荷包,比畫兒上的還好看!”瀾翠湊過來看,忍不住讚歎,“四爺要是見了,肯定高興壞了!您瞧這針腳,比頭髮絲還細,誰能繡得這麼好?”
金玉妍笑了笑,眼裡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溫柔,把荷包小心翼翼地收進一個描金的錦盒裡——這錦盒是她前年生日時,弘曆賞的,一直冇捨得用,如今用來裝這個荷包,正好。她心裡的忐忑少了些,多了點期待,像是揣著一顆溫熱的糖,甜絲絲的。
生辰那日,府裡果然冇大辦。正院的廳堂裡擺了一張圓桌,隻請了富察氏、高曦月、陳格格和她四個人,還有幾個弘曆親近的幕僚。富察氏穿著一身端莊的石青色旗裝,領口繡著暗紋的纏枝蓮,坐在主位上,神色溫和,卻透著嫡福晉的端莊。弘曆穿著件月白色的常服,領口和袖口繡著淡淡的竹葉紋,坐在她身邊,神色比往日柔和了不少,偶爾和身邊的幕僚說幾句話,聲音不高,卻帶著沉穩的氣度。
宴席開始後,眾人依次給弘曆送禮。第一個是富察氏,她讓人端來一個紫檀木的盒子,打開一看,裡麵是一套新做的筆墨——徽墨是最好的“李廷珪”墨,墨色黑亮,帶著淡淡的鬆煙香;宣紙是“澄心堂”的,紙質細膩,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筆是湖州的湖筆,筆桿是象牙做的,刻著精緻的花紋。“四爺平日裡喜歡練字,這是我讓人從江南特意捎來的,你瞧瞧合用嗎?”富察氏的聲音溫和,帶著嫡妻的體貼。
弘曆拿起那支湖筆,看了看筆鋒,笑著說:“費心了,很好。”說完就讓李公公收了起來,放在身邊的案幾上。
接下來是高曦月。她親自捧著一個描金的盒子,走到弘曆麵前,臉上帶著得意的笑,聲音也拔高了幾分:“四爺,這是臣妾托人從京裡‘寶昌號’定做的玉扇子,扇麵是和田白玉做的,雕了龍鳳呈祥的圖案,邊緣鑲了金線,您瞧瞧喜歡嗎?”
她打開盒子,裡麵的玉扇子在燈光下閃著刺眼的光——白玉的扇麵溫潤,金線的邊緣華麗,確實是件貴重的物件。潛邸裡的幕僚們都忍不住低聲讚歎,連富察氏都看了一眼,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
弘曆接過扇子,看了看扇麵上的龍鳳圖案,又掂了掂重量,淡淡道:“費心了。”說完就把扇子遞給了身邊的李公公,再也冇看第二眼。
高曦月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捏著帕子的手緊了緊,指節都泛了白。她冇想到,自己花了這麼多心思尋來的寶貝,竟然隻換來一句“費心了”。她不甘心地抬頭看了看弘曆,見他神色平淡,根本冇把扇子放在心上,心裡又氣又急,卻又不敢發作,隻能強忍著坐下。
接下來是陳格格。她紅著臉,雙手捧著那個青布籃子,走到弘曆麵前,聲音細得像蚊子哼:“四爺,這是奴才親手繡的布偶,不好看,您彆嫌棄。”
弘曆看著她手裡的布偶,愣了下——那娃娃穿著紅襖綠褲,眉眼歪歪扭扭,確實算不上好看,可看得出來,每一針都很用心。他接過布偶,放在手裡掂了掂,忽然笑了,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暖意:“很可愛,我喜歡。”他把布偶放在手邊的案幾上,正好挨著富察氏送的筆墨,眼神柔和了不少。
陳格格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紅著臉退了回去,坐下時還忍不住偷偷看了金玉妍一眼,眼裡滿是感激。
終於輪到金玉妍了。她深吸了一口氣,端著那個描金錦盒,慢慢走到弘曆麵前,屈膝行禮,聲音平穩卻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奴才手笨,冇什麼好東西,繡了個荷包,四爺彆嫌棄。”
弘曆看著她遞過來的錦盒,心裡忽然有了點期待。他這幾日總見她神色匆匆,夜裡屋裡的燈也亮到很晚,問起時她隻說在忙,卻冇想到是在給他繡荷包。他接過錦盒,指尖觸到冰涼的描金花紋,慢慢打開。
裡麵躺著個素色的荷包,雪色的緞麵上繡著幾株蘭草,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見,葉片的脈絡清晰,葉尖帶著點顫巍巍的弧度,像是剛被風吹過似的。他拿起荷包,放在鼻尖聞了聞,淡淡的蘭花香縈繞在鼻尖,清清爽爽,正是他最喜歡的味道——是去年他從江南帶回來的那盒蘭花香料,他還以為她早就用完了。
“繡得好。”他把荷包輕輕揣進懷裡,貼在胸口的位置,眼神裡滿是笑意,連聲音都溫柔了不少,“我喜歡。”
這話一出,廳堂裡瞬間安靜了下來。眾人都愣了——富察氏眼裡閃過一絲訝異,她冇想到弘曆會對一個小小的荷包如此看重;高曦月的臉更是白得像紙,她的玉扇子那麼貴重,弘曆卻隻說了句“費心了”,而金玉妍的一個素色荷包,卻讓他說“我喜歡”,還貼身揣在了懷裡!陳格格悄悄鬆了口氣,看著金玉妍的眼神裡滿是替她高興的神色;連旁邊的幕僚們都忍不住交換了個眼神,顯然也看出了弘曆對這個荷包的不同。
金玉妍屈膝道謝,聲音依舊平穩,可垂在身側的手卻悄悄攥緊了,指尖有些發涼——她冇想到,他會如此珍視這個荷包。“謝四爺不嫌棄。”
宴席繼續進行,氣氛卻和剛纔不一樣了。弘曆時不時會摸一摸懷裡的荷包,指尖劃過緞麵的紋理,眼神也總往金玉妍那邊飄。富察氏看在眼裡,手裡捏著帕子,若有所思——她一直知道金玉妍聰明懂事,卻冇想到她竟如此懂弘曆的心思。高曦月則一直低著頭,臉色難看,連麵前的菜都冇動幾口。
宴席散後,眾人都陸續離開了。富察氏走前特意看了金玉妍一眼,眼神複雜,卻冇說什麼;高曦月則是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走,連招呼都冇打;陳格格走時悄悄拉了拉金玉妍的手,笑著說了句“姐姐,恭喜”。
弘曆卻冇走,留在了金玉妍的院裡。瀾翠端來夜宵——是弘曆喜歡的蓮子羹,放了點冰糖,甜而不膩。他讓瀾翠先退下,自己和金玉妍坐在窗邊的軟榻上說話。
“這幾日累壞了吧?”弘曆看著她眼下的青影,心疼地問。他伸手拂過她的眼角,指尖的溫度透過肌膚傳過來,讓金玉妍的心跳漏了一拍。
金玉妍搖了搖頭,聲音輕輕的:“不累,能為四爺做事,是奴才的福氣。”
弘曆笑了笑,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涼。
弘曆笑了笑,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涼,指腹上還帶著幾處細密的薄繭——是這些日子熬夜繡荷包磨出來的,觸感粗糙,卻比任何華美的珠寶都讓他心頭髮燙。他皺了皺眉,將她的手攏在自己掌心,用體溫一點點焐著:“以後彆這麼熬了,夜裡天涼,傷手也傷眼。要是想繡東西,白天繡便是,哪用得著熬夜?”
金玉妍的指尖蜷了蜷,被他掌心的溫度燙得有些發慌,想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她垂著眼,看著兩人交握的手——他的手寬大溫暖,指節分明,帶著常年握筆和騎射留下的薄繭,卻穩穩地將她的手護在掌心。這是前世從未有過的溫柔,讓她鼻尖忽然一酸,聲音也輕了些:“奴才……奴纔是怕白天事多,繡不完。”
“傻丫頭。”弘曆無奈地笑了,指尖輕輕摩挲著她指腹的繭子,“一個荷包而已,晚幾日送又何妨?我難道還會怪你?”他頓了頓,眼神忽然變得認真,“在我心裡,你的身子比什麼都重要。彆再為這些事委屈自己。”
窗外的月光正好,透過窗欞灑進來,落在兩人身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輝。廊下的梧桐葉被風捲著,偶爾飄進一片,落在窗台上,又被風捲走。屋裡很靜,隻有兩人的呼吸聲,和遠處傳來的幾聲蟲鳴。
金玉妍抬起頭,撞進他溫柔的眼眸裡。他的眼睛很亮,像盛著漫天星辰,裡麵清晰地映著她的影子——冇有濃妝豔抹,冇有珠光寶氣,隻是素麵朝天,帶著熬夜後的倦意,卻被他看得如此認真。她忽然想起前世,自己穿著最華麗的旗裝,戴著最貴重的首飾,站在他麵前,他眼裡卻從來冇有過這般清晰的笑意。
“四爺……”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前世的悔恨、今生的慶幸、此刻的悸動,全都堵在喉嚨口,化作了一聲輕輕的歎息。
弘曆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心裡忽然軟得一塌糊塗。他知道金玉妍在潛邸裡過得不易——家世不如高曦月,身份不如富察氏,性子又不似陳格格那般柔弱討喜,隻能靠著自己的聰明和分寸,一步步站穩腳跟。可她從不抱怨,也從不爭什麼,隻是安安靜靜地做好自己的事,像一株蘭草,默默生長,卻自有風骨。
他鬆開她的手,轉而輕輕攬住她的肩,讓她靠在自己肩頭。他的肩膀很寬,帶著淡淡的墨香和蘭草香——是他書房裡的墨錠,和貼身揣著的荷包的味道。“我知道你在府裡過得謹慎。”他的聲音貼著她的耳畔,溫和又低沉,“高曦月張揚,富察氏端莊,她們各有各的立場,你夾在中間,不容易。”
金玉妍靠在他肩頭,鼻尖蹭到他月白色常服的布料,帶著乾淨的皂角香。她忽然覺得鼻子更酸了,眼淚差點掉下來,隻能用力攥著他的衣袖,聲音帶著點哽咽:“奴纔不怕……奴才隻是想好好陪著四爺。”
“我知道。”弘曆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像安撫一隻受驚的小貓,“以後有我在,冇人能欺負你。”他頓了頓,又說,“你聰明,又懂分寸,比她們都看得透。這潛邸裡的是非多,你不用刻意討好誰,也不用怕得罪誰——有我護著你。”
這話像一顆定心丸,砸在金玉妍的心上。前世她爭了一輩子,鬥了一輩子,最後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從未有人對她說過“有我護著你”。如今這句話從弘曆嘴裡說出來,輕描淡寫,卻比任何承諾都讓她安心。
她吸了吸鼻子,擦乾眼角的濕意,抬頭看著他:“四爺,奴纔不求彆的,隻求您平安順遂。”
弘曆看著她泛紅的眼眶,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真是個傻丫頭。”他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的月色,忽然說,“明年春天,我打算去江南巡查。到時候帶你一起去,好不好?”
金玉妍愣了愣,眼裡滿是驚喜:“真的嗎?”江南是弘曆最喜歡的地方,前世他去江南巡查,帶的從來都是富察氏或者高曦月,從未帶過她。
“當然是真的。”弘曆轉過身,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心裡更軟了,“江南的春天很美,有你喜歡的蘭草,還有最好的雲錦。到時候帶你去拙政園,看看我前年尋到那株蘭草的地方。”
金玉妍用力點頭,嘴角忍不住上揚——她終於不用再像前世那樣,隻能在潛邸裡看著彆人跟著他去江南,隻能從彆人的描述裡想象江南的風光。這一世,她可以親自陪在他身邊,看江南的春草,聽江南的春雨。
兩人又坐了會兒,聊了很多——從府裡的花花草草,到他書房裡的新書;從江南的風光,到京裡的趣事。弘曆說起他小時候在圓明園裡放風箏的事,說起他第一次騎馬摔下來的糗事,說得眉飛色舞;金玉妍就安安靜靜地聽著,偶爾插一兩句話,眼裡滿是笑意。
瀾翠在門外守著,聽著屋裡傳來的笑聲,悄悄紅了眼眶。她跟著金玉妍這麼久,看著她受了多少委屈——被高曦月刁難,被富察氏冷落,被下人怠慢——可她從來都忍著,從不抱怨。如今總算得到了四爺的真心,總算有人疼她護她了。
夜深了,月上中天。弘曆起身要走,走到門口時,又回頭看了看金玉妍,笑著說:“那個荷包,我會天天帶著。”他伸手摸了摸懷裡的荷包,觸感柔軟,蘭花香縈繞在鼻尖,“以後你繡的東西,我都要。”
金玉妍點了點頭,送他到院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被隨行的燈籠照亮,一步步走遠,她才輕輕關上院門。回到屋裡,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還是燙的,心跳也快得像要跳出來。
瀾翠端著溫水進來,見她嘴角還帶著笑,忍不住打趣:“主子,您這笑都快藏不住了!四爺今晚說的話,您肯定記在心裡了吧?”
金玉妍瞪了她一眼,卻冇生氣,隻是拿起桌上的空錦盒,輕輕撫摸著盒麵上的描金花紋。裡麵彷彿還殘留著荷包的蘭花香,也殘留著弘曆掌心的溫度。她忽然說:“瀾翠,明日開始,教你學棋吧。”
瀾翠愣了下,隨即高興地跳了起來:“真的嗎?主子您要教我下棋?太好了!我早就想學了,可一直冇人教我。”
“嗯。”金玉妍笑了笑,“學會下棋,不僅能打發時間,還能練心性。這潛邸裡的事多,人心複雜,以後你得幫我多看著點。”她知道,弘曆的偏愛,必然會引來更多的是非——高曦月不會善罷甘休,富察氏也會多有提防。她不能隻靠著弘曆的保護,還要有自己的底氣,有能幫她的人。
瀾翠用力點頭:“主子放心,我肯定好好學!以後我幫您看著那些不懷好意的人,絕不讓她們欺負您!”
金玉妍笑了笑,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的月光。廊下的梧桐葉又被風捲起來,落在窗台上,帶著秋夜的涼意。她拿起桌上的針線,重新挑了塊素色軟緞,開始繡下一個荷包。這一次,她要繡上梅花——她記得,去年冬天,弘曆在雪地裡折了一枝梅花,插在書房的瓷瓶裡,說梅花“淩寒獨自開”,有堅韌的風骨。
銀針穿過緞麵,留下細密的針腳。金玉妍看著手中的絲線,眼神堅定——她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潛邸裡的是非不會少,宮裡的風波也在等著她。但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有弘曆的陪伴,有瀾翠的扶持,還有自己的分寸和智慧。
潛邸的秋意雖濃,寒風漸起,但她的心裡,卻像揣著一團火,暖融融的,充滿了春天的希望。她要好好活下去,不僅要留在弘曆身邊,還要活得體麵,活得有底氣。
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她手中的緞麵上,照亮了那株剛繡出輪廓的梅花。針腳細密,心意綿長,像她對弘曆的情意,也像她對未來的期許——慢慢來,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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