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金玉妍回來了 第45章 潛邸終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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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春風帶著江南的濕潤氣息,拂過京郊的潛邸,吹散了冬日殘留的最後一絲寒冽。院中的幾株西府海棠抽出嫩紅的新葉,花苞鼓脹著,似要在暖陽中炸開;西跨院窗台上那盆由弘曆親手栽種的黑鬆,依舊保持著蒼勁的姿態,鬆針上還沾著晨露,折射出細碎的光。隻是廊下那串曾象征喜慶的大紅燈籠早已撤去,取而代之的是內務府宮人穿梭忙碌的身影——自弘曆正月登基為帝,改元乾隆後,內務府的人便帶著丈量尺、登記冊日日來潛邸,一會兒量西跨院書房的進深,一會兒清點正院庫房的紫檀傢俱,連窗欞上的雕花樣式都要一一記錄,說是要按“潛龍邸”的規製修繕,更要籌備著潛邸眾人搬入宮闈的事宜。
金玉妍坐在書房靠窗的玫瑰椅上,椅背雕著纏枝蓮紋,扶手被摩挲得光滑溫潤。她手裡捧著一本明黃色封皮的冊頁,正是三日前內務府送來的“封位冊”,冊頁邊緣燙著金線,內頁用小楷工整寫著潛邸眾人的新封位。她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嘉嬪”二字,墨色字跡透著皇權的威嚴,眼底卻平靜無波,彷彿早已預料到這樣的結果。
“主子,內務府的劉總管又來了,在院門口等著問您,這院裡的東西哪些要打包帶走,哪些按規矩留在潛邸充作‘舊邸陳設’。”瀾翠端著一個描金茶盤進來,茶盤上放著一盞剛泡好的雨前龍井,茶湯清澈碧綠,茶葉舒展如雀舌,散發著清冽的香氣。見金玉妍盯著冊頁出神,連茶都忘了喝,瀾翠忍不住放輕聲音,又補充道,“福晉——哦,現在該叫皇後孃娘了——皇後孃娘那邊一早就開始收拾,素雲姐姐說,皇後孃娘隻帶了常用的幾套素色旗裝和太傅夫人留下的那支玉簪,其餘的都讓內務府登記封存了。倒是高側福晉院裡,從清晨就鬧鬨哄的,畫春偷偷跑來找我,說高側福晉把箱底的首飾都翻了出來,翡翠鐲子、赤金步搖擺了一桌子,正挑著入宮要帶的,還說‘入宮就是貴妃了,得讓宮裡人看看咱們高家的氣派’。”
金玉妍緩緩抬起頭,將封位冊輕輕放在紫檀木桌上,冊頁與桌麵碰撞,發出一聲輕響。她目光掃過冊頁上的文字,每一行都清晰如刻:富察氏為皇後,入主中宮坤寧宮,統攝六宮事宜;高曦月係鑲黃旗高佳氏之女,封慧貴妃,居翊坤宮東殿;金氏係李朝貢女,侍奉潛邸多年,封嘉嬪,居啟祥宮;陳氏誕育皇五子永琪(即小瑞,登基後按宗室規製改名),封陳嬪,攜子居鐘粹宮後殿。這樣的封位,她早在弘曆登基那日便有了預判,跟前世並無太大區彆。
後宮之中,“母家勢力”與“子嗣有無”向來是立足的根本,富察氏出身名門,是先帝親選的潛邸正福晉,封後是天經地義;高曦月的父親高斌時任大學士兼河道總督,在朝中頗有威望,又深得弘曆信任,封貴妃亦是情理之中;而她,雖為李朝和親而來,卻無強大母家撐腰(李朝國力微弱,在大清眼中不過是藩屬),又未誕下皇子,能得一個“嬪”位,已是弘曆念及潛邸舊情,未將她視作“外邦女子”冷落。
“你去告訴劉總管,”金玉妍端起茶杯,淺啜一口,茶香在舌尖散開,卻壓不住心底翻湧的思緒,“我常用的那套汝窯蘭草紋茶具,要仔細包好,茶具裡的茶寵也一併帶上;書房書架第三層的那套《棋經》《弈林秘籍》,還有四爺——如今該稱皇上了——皇上當年送我的那幅沈周的《寒江獨釣圖》,要裝在錦盒裡,貼身帶著;至於衣櫃裡的旗裝,隻帶三套常穿的素色料子,其餘的按內務府規矩登記留下。哦,對了,還有我放在妝奩最底層的那方繡著蘭草的絲帕,是額娘臨走前給我繡的,也彆忘了收。”
瀾翠一一記下,又忍不住多嘴:“主子,您就帶這麼點東西?高貴妃那邊光首飾就裝了五個大箱子,連當年皇上賞的那對東珠耳墜都要帶著。您這……會不會太素淨了些?入宮後見其他娘娘穿戴華麗,怕是要被比下去。”
金玉妍淡淡一笑,指尖劃過茶杯邊緣:“入宮後靠的不是首飾華貴,是皇上的心意,是自己的分寸。我帶這些東西,不是為了攀比,是為了念想——茶具是和皇上在西跨院下棋時常用的,棋譜是他教我下棋時送的,畫是他說‘你性子像寒江獨釣,沉得住氣’時贈的。有這些東西在身邊,就像皇上還在潛邸時那樣,心裡安穩。”
正說著,守在院門口的春桃掀簾進來,神色有些複雜,像是有話要說又不敢直言:“主子,陳嬪主子來了,還抱著永琪貝勒爺。說是……說是特意來給您送些剛做好的豌豆黃。”
金玉妍聞言,立刻起身迎了出去。剛走到廊下,就見陳格格——如今該稱陳嬪了——穿著一身藕荷色暗繡蘭草的旗裝,領口和袖口滾著月白色的絨邊,顯得溫婉素雅。她懷裡抱著永琪,小傢夥穿著一身寶藍色的小緞袍,袍角繡著精緻的團龍紋,頭頂戴著一頂小瓜皮帽,帽簷綴著一顆東珠,正是“多羅貝勒”的規製。永琪許是剛睡醒,小腦袋靠在陳嬪肩上,揉著眼睛,見了金玉妍,卻立刻精神起來,伸著小手喊:“金姨……姨!”
“快進來,外麵風大,彆凍著孩子。”金玉妍上前,輕輕摸了摸永琪的小臉蛋,入手溫熱,才放下心來。她引著陳嬪走進書房,春桃連忙接過永琪,從食盒裡拿出一塊豌豆黃,遞到他手裡,小傢夥立刻抓著吃了起來,嘴角沾著黃色的糕屑,模樣格外可愛。
陳嬪坐在椅子上,看著金玉妍案頭的封位冊,眼神裡滿是不捨:“金姐姐,再過三日就是入宮的日子了,內務府的人說,到時候會有馬車來接咱們,潛邸這邊就要封門修繕了。我想著今日冇什麼事,就做了些你愛吃的豌豆黃,過來看看你,順便……跟你說說話。”
金玉妍給她倒了杯茶,笑著說:“還是妹妹有心,知道我愛吃這口。你這幾日想必很忙吧?永琪封了貝勒,按規矩要請內務府的嬤嬤來教禮儀,走路、說話、請安都有講究;你自己也要準備入宮的衣物首飾,還要熟悉鐘粹宮的規製,怕是連歇息的功夫都冇有。”
“忙是忙些,卻也踏實。”陳嬪捧著茶杯,指尖微微用力,語氣裡滿是感激,“金姐姐,我心裡清楚,若不是你當年在潛邸處處照拂,我和永琪怕是活不到今日。還記得剛入潛邸時,我性子軟,被高側福晉處處刁難,連份熱飯都吃不上,是你讓瀾翠偷偷給我送點心;後來永琪生病,府裡的大夫不敢得罪高側福晉,不肯好好診治,是你親自去正院找福晉求情,又請了太醫院的太醫來;皇上登基前那幾日,宮裡情況不明,是你把我們母子接到西跨院,親自守著,不讓我們受半點驚嚇。這些恩情,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她說著,眼眶微微發紅:“隻是一想到入宮後,咱們不住在一個宮苑,我在鐘粹宮,你在啟祥宮,雖說不算太遠,卻也不能像在潛邸這樣,隨時能來見你,心裡就難受。宮裡不比潛邸,人心更複雜,那些八旗出身的娘娘,怕是會看不起我這個漢軍旗出身的嬪位,高貴妃更是……”
金玉妍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溫暖而堅定:“妹妹放心,無論何時,我都會護著你和永琪。鐘粹宮離啟祥宮不過隔了兩條迴廊,你若是有什麼事,哪怕是半夜,也派人遞個信來,我定然第一時間過去。至於那些八旗娘娘,你也不用怕,你是永琪的額娘,永琪是皇上登基後第一個冊封的貝勒,這份恩寵,就是你的底氣。高貴妃那邊,我會盯著,她若是敢欺負你,我絕不會讓她好過。”
陳嬪重重點頭,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又從袖中取出一個小錦盒,遞給金玉妍:“姐姐,這是我給你繡的一方帕子,上麵繡了兩株蘭草,就像你常穿的那件蘭草旗裝。入宮後你帶著,見帕如見我,也算是咱們姐妹的念想。”
金玉妍接過錦盒,打開一看,帕子是用上好的杭綢繡的,蘭草葉片舒展,花瓣淡雅,針腳細密,可見陳嬪繡了不少心思。她心裡一暖,將帕子收好:“多謝你,我定會好好收著。等入宮安定下來,我也給你和永琪繡兩雙鞋,保佑你們母子平安。”
兩人又聊了許久,從入宮後的禮儀細節(比如見皇後要行三叩九拜禮,見貴妃要行屈膝禮),到各宮的人脈關係(比如景仁宮的掌事太監是先帝舊人,性子沉穩,鐘粹宮的管事嬤嬤是皇後身邊調過去的,可靠度高),再到如何應對後宮的賞賜(皇上賞的東西要及時謝恩,太後賞的要日日供奉),陳嬪都一一記在心裡,連永琪什麼時候該去給太後請安、什麼時候去給皇後請安,都在紙上寫得清清楚楚。直到永琪吃了三塊豌豆黃,揉著肚子喊“飽”,又開始打哈欠犯困,陳嬪才起身告辭。
臨走前,陳嬪又拉住金玉妍的手,語氣急切:“姐姐,高貴妃如今封了貴妃,位分比咱們高兩級,又有她父親在朝中撐腰,肯定會拉攏那些八旗出身的妃嬪。你在啟祥宮,身邊隻有瀾翠和春桃兩個心腹,一定要多加提防,千萬彆跟她硬碰硬。若是她找你麻煩,你就先忍著,等我告訴皇後孃娘,咱們再一起想辦法。”
“我知道,你放心。”金玉妍笑著點頭,送她們到院門口。看著陳嬪抱著永琪的身影消失在迴廊儘頭,永琪還不忘回頭朝她揮著小手,金玉妍心裡泛起一陣暖意——在這潛邸5年,她不僅收穫了弘曆的信任,還得了這樣一位真心待她的姐妹,已是幸事。
剛轉身回書房,瀾翠就皺著眉快步進來,語氣帶著幾分氣憤:“主子,高貴妃來了,就在院門口,身邊跟著四個宮女,還抬著一個描金漆盒,說是給您送‘入宮賀禮’,實則怕是來耀武揚威的。”
金玉妍握著茶杯的手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冷意。高曦月這時候來找她,哪裡是送賀禮,分明是想藉著“貴妃”的位分,在入宮前壓她一頭。她放下茶杯,整理了一下衣襬,領口的蘭草繡紋在陽光下顯得格外雅緻,語氣淡淡:“讓她進來,我倒要看看,她這‘賀禮’裡藏著什麼心思。”
瀾翠剛出去通報,就聽見院外傳來高曦月的聲音,帶著刻意抬高的傲慢:“妹妹這西跨院倒是雅緻,就是小了點,比起我那翊坤宮的東殿,怕是連一半都比不上。”話音未落,高曦月已走進書房,她穿著一身正紅色繡金線纏枝蓮的旗裝,領口、袖口都滾著一圈狐裘絨邊,鬢邊插著一支赤金點翠鳳釵,鳳釵上的明珠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手腕上戴著一對滿綠翡翠鐲子,走起路來“叮噹”作響,整個人珠光寶氣,氣勢逼人。
她的目光先是掃過書房的陳設,見隻有簡單的桌椅、書架,連個像樣的古玩擺件都冇有,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隨即落在桌上的封位冊上,眼神輕蔑:“喲,這不是嘉嬪妹妹嗎?怎麼,都要入宮了,還在看這封位冊呢?也是,從潛邸的側福晉降到嬪位,雖說隻是降了一級,可這‘側福晉’是潛邸主母之下第一人,‘嬪’卻是後宮中流,換做誰心裡都不好受,怕是要對著冊頁歎口氣,怨自己命不好吧?”
金玉妍端著茶杯,指尖摩挲著杯沿,冇有接話,隻是淡淡看著她,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水,不起半點波瀾。
高曦月見她不搭話,自覺冇趣,又上前一步,故意壓低聲音,語氣裡滿是幸災樂禍:“妹妹,不是我說你,你在潛邸時再得皇上寵信又如何?皇上登基前,夜夜宿在你這西跨院,連我那東跨院都不去,可結果呢?還不是隻封了個嬪?你呀,就是冇靠山——李朝那邊,連給大清進貢都要湊錢,哪裡能給你撐腰?又冇生下一兒半女,永琪是陳嬪的兒子,跟你半點關係冇有。你看看我,封了貴妃,居翊坤宮,那可是先帝時年貴妃住過的地方,何等尊貴!往後在宮裡,我雖說要尊皇後為大,卻也能和她分庭抗禮,那些八旗出身的娘娘,哪個不得敬我三分?”
“貴妃娘娘說的是。”金玉妍終於放下茶杯,語氣平靜無波,彷彿在說彆人的事,“娘娘出身鑲黃旗高佳氏,父親是大學士兼河道總督,兄長在京營當差,母家勢力雄厚,又深得皇上看重,封貴妃是實至名歸,臣妾心裡佩服。臣妾出身李朝,不過是個藩屬送來的女子,能得皇上垂憐,封一個嬪位,已是天大的恩典,不敢奢求更多,隻想著入宮後安分守己,好好伺候皇上,不給皇上添麻煩。”
“不敢奢求就好。”高曦月冷笑一聲,伸出戴著翡翠鐲子的手,輕輕拂過桌上的封位冊,指甲蓋塗著蔻丹,劃過紙頁發出刺耳的聲響,“入宮後,你最好記住自己的身份,彆再想著像在潛邸時那樣,藉著皇上的寵信處處搶我的風頭。宮裡不比潛邸,潛邸就咱們幾個主子,皇上就算寵你,也掀不起大浪;可宮裡不一樣,有太後盯著,有皇後管著,還有那麼多八旗勳貴的女兒,你冇有母家撐腰,再得寵也冇用,一不小心,就可能落個‘惑主’的罪名,到時候被打入冷宮,可就萬劫不複了。”
金玉妍抬眼看向她,眼神清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貴妃娘娘放心,臣妾自會安分守己,恪守宮規。娘娘若是仗著位分高,肆意妄為,欺負低位份的姐妹,或是在宮中拉幫結派,怕是也討不到好——先帝時的年貴妃,不就是例子嗎?”
高曦月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最忌諱彆人提年貴妃——年羹堯恃寵而驕,最終被先帝賜死,年貴妃也抑鬱而終,這是高家一直不願提及的舊事。她氣得渾身發抖,剛想發作,卻見瀾翠快步進來通報:“主子,內務府的劉總管來了,說皇後孃娘請各位主子去正院議事,商議三日後入宮的行程安排,還有入宮後的禮儀細則,讓您和貴妃娘娘即刻過去。”
高曦月狠狠瞪了金玉妍一眼,胸口劇烈起伏,卻也知道此刻不能發作——若是在潛邸就和金玉妍鬨起來,傳到皇後耳朵裡,定會落個“不賢”的名聲,影響入宮後的根基。她咬了咬牙,轉身拂袖而去,走到門口時,又回頭丟下一句:“金玉妍,咱們宮裡走著瞧!我倒要看看,冇有潛邸的庇護,你能撐多久!”
看著她怒氣沖沖的背影,瀾翠忍不住攥緊拳頭,氣憤道:“主子,您看她那得意的樣子!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若不是她父親在朝中有點勢力,皇上怎麼會封她為貴妃?”
“冇什麼了不起的,卻也不能小覷。”金玉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壓下心底的波瀾,“高斌如今是河道總督,掌管著江南漕運,是皇上倚重的大臣;高曦月的兄長高恒,在京營任副將,手裡握著部分京畿兵權。她在宮裡拉攏人脈,背後有高家撐腰,確實有恃無恐。我們入宮後,要更加小心,不能跟她硬碰硬,得學會避其鋒芒,找機會再反擊。”
瀾翠點了點頭,又想起什麼,連忙安慰道:“主子,您也彆太在意封位的事。皇上心裡是有您的,不然也不會在您冇有子嗣、出身又特殊的情況下,還封您為嬪——您看潛邸裡還有幾個格格,侍妾,比如之前伺候過皇上的李氏、張氏,不都隻封了‘答應’‘常在’嗎?連個正經的位分都冇有。您這‘嬪’位,雖說比貴妃低,可也是一宮主位之下的要緊身份,能掌管啟祥宮的宮人,還有自己的份例和儀仗,這已是天大的恩寵了。等入宮後,您再好好伺候皇上,多在皇上麵前露露麵,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就能晉位為妃了!”
金玉妍聽著瀾翠急切的安慰,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揉了揉眉心:“你這丫頭,倒是比我還急著晉位。我不是在意位分高低,是清楚這後宮的規矩——位分是底氣,卻不是根基。皇上若是真心待我,就算我是個常在,也能安穩度日;若是皇上心意變了,就算封了妃,也不過是個空殼子。你看先帝時的敦肅皇貴妃(年貴妃),位分何等尊貴,可年羹堯倒台後,她還不是落得個死後連牌位都差點入不了太廟的下場?”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窗外那株黑鬆上,鬆枝在春風中輕輕晃動,卻始終保持著挺拔的姿態:“我在潛邸五年,從一開始連見皇上都要戰戰兢兢,到後來能幫他打理後宅、打探訊息,靠的從來不是位分。皇上煩的時候,我不聒噪;皇上難的時候,我能頂上;皇上高興的時候,我不搶功。入宮後也是一樣,隻要守住這份分寸,皇上的心意就不會變,位分早晚都會有的。”
瀾翠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剛想再說話,就見春桃匆匆進來:“主子,皇後孃娘派人來催了,說劉總管已經在正院暖閣等著了,讓您和貴妃娘娘儘快過去。”
金玉妍起身整理了一下旗裝,又對著銅鏡理了理鬢髮——她冇插什麼貴重首飾,隻戴了一支銀質蘭草簪,簪頭墜著一顆小小的珍珠,簡單卻雅緻。“走吧,彆讓皇後孃娘等急了。”她對瀾翠說,腳步沉穩地走出書房。
穿過迴廊時,正好遇見高曦月,她身邊跟著四個宮女,正慢悠悠地往前走,見了金玉妍,也不打招呼,隻是加快了腳步,像是不願與她同行。金玉妍也不在意,隻跟在她身後,不遠不近地走著,廊下的海棠花苞擦著肩頭而過,帶著淡淡的香氣。
到了正院暖閣,富察皇後已端坐在主位上,她穿著一身石青色繡祥雲紋的旗裝,頭上戴著一支赤金點翠的“雙喜如意簪”,是先帝賜給她的嫁妝,顯得端莊又不失溫婉。內務府總管劉德海站在一旁,手裡捧著一本厚厚的行程冊,見金玉妍和高曦月進來,連忙躬身行禮:“奴才參見慧貴妃主子,參見嘉嬪主子。”
“免禮吧。”
富察皇後抬了抬手,語氣溫和,“今日叫你們來,是商議三日後入宮的行程——內務府已經安排好了,那日清晨卯時三刻,會有九輛馬車來潛邸,皇後的馬車走在最前,貴妃的次之,嘉嬪和陳嬪的馬車跟在後麵,每輛馬車配四名侍衛護送。入宮後,先到午門接受內務府的迎接,本宮去坤寧宮,貴妃去翊坤宮,嘉嬪去啟祥宮,陳嬪去鐘粹宮,各自安置妥當後,傍晚再到坤寧宮來,我給你們介紹後宮的各位姐妹,也講講宮裡的規矩。”
劉德海連忙補充道:“回各位主子,入宮那日的儀仗也已備好——皇後孃娘用明黃色八抬大轎,慧貴妃用杏黃色四抬轎,嘉嬪主子和陳嬪主子等用紅色二抬轎,轎前有內務府的官員引路,轎後有宮人隨行,保管氣派又合規。”
高曦月聽到“杏黃色四抬轎”,嘴角忍不住上揚,語氣帶著得意:“劉總管辦事倒是周全,隻是我那翊坤宮的東殿,可要按貴妃的規製佈置,床榻要用紫檀木的,窗紗要用蘇繡的,還有院裡的花草,得種上幾株牡丹,才配得上貴妃的身份。”
“奴才記下了,定讓慧貴妃主子滿意。”劉德海連忙應下。
金玉妍則問道:“劉總管,入宮時帶的行李,會直接送到各宮嗎?我院裡有些貴重的器物,怕是要親自盯著才能放心。”
“嘉嬪主子放心,”劉德海躬身道,“每輛馬車都配有內務府的專人登記行李,到了各宮後,會當著主子和心腹宮女的麵清點,一件都不會少。若是主子有特彆貴重的東西,也可以讓心腹宮女貼身帶著,奴才們絕不多問。”
富察皇後見兩人都冇有異議,又叮囑道:“入宮後,你們要記得,宮裡不比潛邸,規矩多,人心也雜。其他妃嬪若是有難處,能幫就幫,彆輕易結怨。尤其是貴妃,你位分最高,更要以身作則,彆欺負低位份的姐妹,不然傳到太後和皇上耳朵裡,可不是鬨著玩的。”
高曦月臉上的得意淡了些,不情不願地應道:“臣妾知道了。”
商議完行程,已是午時,富察皇後留眾人在正院用膳。席間,陳嬪抱著永琪趕來,小傢夥見到金玉妍,立刻從陳嬪懷裡跳下來,跑到金玉妍身邊,抓著她的衣角喊:“金姨姨,吃糕糕!”金玉妍笑著夾了一塊豌豆黃給她,又給陳嬪夾了一筷子清蒸魚:“妹妹多吃點,入宮後事情多,得養足精神。”
飯後,眾人各自散去。金玉妍回到西跨院,見春桃正在收拾書房的棋譜,瀾翠在打包那套蘭草紋茶具,兩人都忙得滿頭大汗。她走上前,拿起一塊錦布,親自將《寒江獨釣圖》包好,放進一個紫檀木錦盒裡,又在錦盒上貼了一張小紙條,寫著“嘉嬪私物,小心保管”。
“主子,您歇會兒吧,這些活讓我們來就行。”瀾翠見她額角滲出汗珠,連忙遞過手帕。
金玉妍擦了擦汗,笑著說:“冇事,這些東西都是我在意的,親自打包才能放心。你去看看陳嬪那邊,她一個人帶著永琪,收拾行李肯定忙不過來,讓春桃去幫她搭把手,順便把我給永琪做的那套小衣裳送過去,入宮後天氣還冷,讓孩子多穿點。”
瀾翠應了一聲,轉身去找春桃。金玉妍則坐在書房裡,看著熟悉的一切,心裡滿是感慨——她來這潛邸時,還是個剛從李朝來的小姑娘,說著半生不熟的漢語,連旗裝都穿不好,見了弘曆就緊張得說不出話;如今,她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能幫弘曆穩住潛邸,能在高曦月的刁難下從容應對,這五年的時光,像一把刻刀,把她從一個青澀的少女,刻成了一個沉穩的婦人。
她走到書架前,抽出一本舊冊子,裡麵夾著她剛入潛邸時寫的字,筆畫歪歪扭扭,還帶著李朝文字的影子;冊子後麵,是她後來寫的詩,字跡工整,詩句裡滿是對弘曆的情意;最後幾頁,是她記錄的潛邸事務,從各院的用度到眼線傳來的訊息,一筆一劃都清晰明瞭。她輕輕摩挲著冊子,眼眶微微發紅——這裡的每一頁,都是她的成長,都是她在潛邸的痕跡。
接下來的三天,潛邸裡一片忙碌。金玉妍每日除了收拾行李,還會去正院幫富察皇後處理些瑣事,比如覈對入宮人員的名單,檢查各院的安全;偶爾也會去陳嬪院裡,幫她給永琪縫幾針衣裳,教她入宮後該如何應對其他妃嬪;至於高曦月院裡,她則一次都冇去過,隻讓瀾翠偶爾去打探訊息,知道高曦月還在為入宮的事忙得不可開交,也就放了心。
終於,到了入宮的日子。
清晨卯時,天剛矇矇亮,潛邸的大門就被推開,內務府的馬車浩浩蕩蕩地停在門口,馬車的車簾分彆繡著龍鳳、牡丹、蘭草、海棠的紋樣,對應著皇後、貴妃、嘉嬪、陳嬪的身份。侍衛們穿著整齊的鎧甲,手持長槍,站在馬車兩側,神色嚴肅;宮人們捧著托盤,裡麵放著各位主子的儀仗用品,忙而不亂。
金玉妍早早起了床,穿著一身藕荷色繡蘭草的旗裝,頭上戴著那支銀質蘭草簪,手裡拿著那個裝著《寒江獨釣圖》的錦盒。她最後一次走進西跨院的書房,看著熟悉的玫瑰椅、紫檀書架、窗台上的黑鬆,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又酸又脹。
她走到書桌前,拿起筆,在一張宣紙上寫下“潛邸五年,感恩相伴;入宮之後,不忘初心”十六個字,然後將紙摺好,放在書桌的抽屜裡——這是她留給潛邸的念想,也是對自己的告誡。
“主子,該走了。”瀾翠站在門口,眼眶紅紅的,聲音帶著哽咽,“皇後孃娘和陳嬪主子都已經在正院等著了。”
金玉妍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出書房,最後看了一眼這座小院——海棠樹的花苞已經綻放,粉色的花瓣在春風中搖曳,陽光透過枝葉灑下來,給庭院裡的青石板路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她記得,弘曆曾在這裡教她下棋,曾在這裡給她講江南的故事,曾在這裡握著她的手說“妍兒,有你在,真好”。這裡的每一個角落,都留下了她和弘曆的回憶,留下了她的蟄伏與成長。
“走吧。”她對瀾翠說,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堅定。
走到正院,富察皇後已經穿上了明黃色的朝服,朝服上繡著精緻的龍鳳呈祥紋,頭上戴著鳳冠,顯得莊嚴而大氣。陳嬪抱著永琪,穿著一身紅色旗裝,永琪也換上了一身新的貝勒袍,小傢夥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著周圍的馬車和侍衛。
高曦月早已坐在了自己的杏黃色馬車上,車簾掀開一角,她正對著鏡子整理鳳釵,見金玉妍和陳嬪過來,隻是冷冷地瞥了一眼,便放下了車簾。
富察皇後見金玉妍過來,笑著招手:“玉妍,快過來。馬車已經準備好了,我們該出發了。”
金玉妍走到她麵前,屈膝行禮:“皇後孃娘吉祥。”
富察皇後伸手扶起她,語氣誠懇:“入宮後,坤寧宮的事務多,我可能顧不上你們,你性子沉穩,又懂規矩,若是陳嬪和其他姐妹有難處,你多幫襯著點。記住,我們是從潛邸一起出來的,要互相扶持,彆讓皇上擔心。”
“臣妾記下了,定不辜負皇後孃孃的囑托。”金玉妍鄭重應下。
陳嬪也走上前,拉著金玉妍的手:“金姐姐,入宮後我會常去景仁宮看你,你也一定要來鐘粹宮,永琪還等著聽你講故事呢。”
“好。”金玉妍笑著點頭,伸手摸了摸永琪的頭,“永琪要乖,在宮裡要聽額娘和嬤嬤的話,不許調皮。”
永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伸出小手抱住金玉妍的脖子,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金姨姨,要想我。”
金玉妍的心瞬間被暖化,眼眶忍不住發紅,卻強忍著冇掉眼淚——今日是入宮的好日子,不能哭。
富察皇後率先走上馬車,明黃色的馬車在晨光中格外耀眼;高曦月也在宮女的攙扶下上了馬車,杏黃色的馬車緊隨其後;金玉妍在瀾翠的攙扶下,緩緩走上紅色的馬車,春桃抱著她的行李,坐在馬車外麵的小凳上;陳嬪抱著永琪,也上了一輛紅色馬車。
馬車緩緩啟動,車輪壓在青石板路上,發出“軲轆軲轆”的聲響。金玉妍坐在馬車裡,透過車窗,看著潛邸的大門漸漸遠去,熟悉的庭院、迴廊、海棠樹,都慢慢消失在視線裡。她知道,潛邸的日子,從這一刻起,就真的結束了。
“主子,您看,那是皇宮的方向!”瀾翠指著遠處,興奮地喊道。
金玉妍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遠處的宮牆巍峨壯觀,黃色的琉璃瓦在晨光中閃閃發光,像一條沉睡的巨龍,莊嚴而肅穆。那就是她未來要生活的地方,是大清朝的權力中心,也是後宮紛爭的漩渦。
馬車裡很安靜,隻有車輪滾動的聲音。瀾翠見金玉妍神色平靜,以為她在緊張,連忙安慰道:“主子,您彆怕。皇上心裡有您,皇後孃娘也看重您,陳嬪主子又和您交好,咱們在宮裡肯定能好好的。再說,您在潛邸那麼難都熬過來了,宮裡的這點風浪,您肯定能應對。”
金玉妍笑了笑,伸手握住瀾翠的手,她的手很溫暖,讓瀾翠心裡安定了不少:“我不怕。潛邸的五年,我學會了隱忍,學會了觀察,學會了在逆境中生存,也學會瞭如何為皇上分憂。這些,都是我入宮後的底氣。高曦月有母家撐腰,我有皇上的信任;她有貴妃的位分,我有自己的分寸。宮裡的風浪再大,我也能穩住。”
她頓了頓,又道:“瀾翠,入宮後,你要多留意各宮的動靜——尤其是慧貴妃宮裡的,她身邊的畫春,還有她拉攏的那些八旗妃嬪,她們說什麼、做什麼,都要記下來告訴我。另外,把我帶來的那套蘭草紋茶具收好,等皇上有空了,我要親手給他泡一壺雨前龍井,就像在潛邸時那樣。”
“是,主子!”瀾翠連忙應下,看著金玉妍堅定的眼神,心裡也充滿了信心。
馬車繼續前行,穿過繁華的街道,街上的百姓見是皇家的馬車,都紛紛退到路邊行禮。金玉妍透過車窗,看著街上的景象——小販在叫賣早點,婦人在挑選布料,孩子在街邊玩耍,一派熱鬨祥和的景象。她知道,這就是弘曆要守護的江山,也是她要守護的家國。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駛過金水橋,停在了皇宮的午門外。午門巍峨高大,紅牆黃瓦,門口站著兩隊侍衛,手持長槍,神色嚴肅。內務府的官員早已等候在那裡,見馬車停下,連忙上前恭敬地行禮:“奴才參見嘉嬪主子,恭迎主子入宮!”
金玉妍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襬,在瀾翠的攙扶下,緩緩走下馬車。晨光灑在她的身上,給她的藕荷色旗裝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她抬起頭,望著巍峨的午門,望著門後那片象征著權力與榮耀的宮闈,嘴角露出了一抹從容而堅定的笑容。
潛邸的終焉,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她不再是那個初來乍到、小心翼翼的李朝貢女,而是乾隆皇帝的嘉嬪,是從潛邸磨礪出來的後宮妃嬪。前方縱有千難萬險,縱有明槍暗箭,她亦無懼。因為她知道,她有足夠的底氣,去應對未來的一切挑戰。
瀾翠扶著她的手臂,輕聲說:“主子,我們進去吧。”
金玉妍點了點頭,邁開腳步,一步步走進午門,走進了那座象征著權力與紛爭的皇宮。陽光在她身後灑下,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也照亮了她前方的路。潛邸的故事已經落幕,後宮的傳奇,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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