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喜後_亡夫他又活了 第一章
弘文十九年冬,無雪,有風。
冷風從樂昇平前堂的門往裡灌,裹著棉衣的少年人一邊喊著冷,一邊提著東西往裡走。
“今天好冷啊,掌櫃的,我們不能把門關上嗎?”
“開門迎客,不開門怎麼做生意?”
清軟和緩的聲音從櫃台後傳來,說話的青年嘴角弧度微微上揚,自帶笑意。
櫃台後的年輕男子生得漂亮,一身雲淺色的衣裳,外麵罩了件淺藍緞子的白狐裘,麵板白淨,唇色稍淡,雕了花兒的木簪子挽起了發,彎彎的杏眸裡盛放了一灘春水。
瞧著像是應該坐在那朱門深院中受人伺候著,而不該是在這小客棧的櫃台後麵撥算盤。
他笑盈盈的:“賺不到錢,阿歸你這個月的月錢可發不出來。”
阿歸縮了縮脖子,嘿嘿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那還是開著吧。”
“阿歸,今天一早我不是讓你換上新做的棉衣嗎?你怎麼還是穿的之前那件?”另一個少年拿著件藍布襖子,掀了簾子,從樂昇平的後院那邊的門進來。
他長了張跟阿歸一模一樣的臉,穿著灰布棉衣,頭發隨意用一根發帶綁了在了腦後。
阿歸喊了人:“哥。”
阿來從阿歸那兒接過籃子,把手裡的衣服往他懷裡一塞:“去把衣服換了。”
阿歸:“其實身上這件也挺好的。”用不著換的。
“阿歸,聽你哥的,把衣服換了吧。”樂知歡笑著,跟著說了一句。
“要是著涼了,可就得喝紅姐開的藥了。”樂知歡彎起眼睛,想到了什麼,“你不是一向不喜歡紅姐開的藥嗎?”
阿歸一聽這話,推拒的力氣弱了下來,拿住了衣服,撇撇嘴:“那是因為紅姐故意往藥裡加了好多黃連。”
彆以為他不知道,紅姐就是故意的。
“好了,快去換衣服吧。”阿來把阿歸往後院的門那邊推。
“我知道了。”
阿歸抱著衣服往後麵走了,阿來拿起帕子,熟練地擦著大堂的桌子板凳,樂知歡在櫃台後麵,撥著算盤珠子。
大抵是到了晌午的時刻,有客人到了。
“今天的風可真大啊。”一行人從大門進來,一下子擠進冷清的客棧裡頭,大堂裡一下子就熱鬨了起來,進來的人跟樂知歡問著好,也不用阿來阿歸招呼,自己就知道找位置坐下來。
櫃台後麵的樂知歡擡眼看了一下,笑著跟為首的人說:“烏老闆,還是老樣子。”這都是熟客了,都用不著走過場了
烏老大把頭上的帽子摘下了,放到了一邊的桌子上:“是,還是麻煩樂掌櫃安排一下。”
他在長凳上坐下來,目光往後院那邊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來跟樂知歡說話。
樂知歡笑:“麻煩什麼,烏老闆照顧我生意,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阿來,去跟大胖說一下,還是老樣子,動作麻利些。”樂知歡跟阿來說著。
阿來:“知道了,掌櫃的。”
樂知歡有注意到烏老大的動作,眼裡浮現出一模笑意。
“紅姐今天跟秀姨去石安鎮了,不在店裡。”
十裡坡偏,方圓十幾裡都看不到什麼人家,而石安鎮是距離十裡坡最近的一個鎮子了。
“咳。”這個濃眉大眼的北方漢子不自在地咳嗽一聲,“那我們今天不是吃不到秀姨的手藝了啊。“
秀姨是樂昇平的廚娘,有著一手好廚藝。
樂知歡:“烏老闆,你這樣說大胖會傷心的。”
秀姨不在,做飯的人可就是大胖了,雖然大胖手藝比秀姨差一些,卻也沒有想象的那樣差。
烏老大咧嘴一笑:“我可沒那麼說。”
“馬鏢頭今天喝酒?”樂知歡問烏老大旁邊坐著的男人,滿臉鬍子的男人看著凶,眼睛正看著門外。
聽到樂知歡問他,回頭:“嗯,要。”
“我前幾日新進了一批茅柴白,馬鏢頭要不要來一壇?”那可是實打實的好酒。
馬鐵大笑一聲:“我就好這一口了,來一壇。”
“行。”樂知歡說,“阿歸,把茅柴白拿一壇出來。”
阿歸:“知道了。”
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孩子從門外跑進來,臉蛋紅撲撲的。
“掌櫃的,我把馬喂好了。”十歲模樣的小孩子跑到了櫃台邊,跟樂知歡說著。
樂知歡摸了摸他的腦袋:“我知道了,辛苦平安了。”
平安抿唇一笑:“這是我應該做的。”
烏老大對小孩兒也熟,擡手就招呼人過來:“來來來,小平安,到烏叔這兒來。”
平安扭頭,過去了。
烏老大用手丈量了一下:“喲嗬,一段時間不見,小平安長高了點兒嘛。”
小孩兒聽了這話一喜,眼睛亮了:“真的嗎?”
“當然。”烏老大肯定地說。
旁邊已經拿到了酒的馬鐵已經給自己倒上了,插話進來:“他這個年齡的孩子就是長得快,我兒子也是,跑兩趟鏢回去,人都要到我胸口了。”
“看烏叔給你帶什麼了。”烏老大從懷裡掏出來個東西,往平安手裡一塞,順手揉了一把小孩兒的腦袋。
那是一個小鳥哨子,陶瓷做的。
平安很喜歡,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烏老大。
“拿去玩吧。”烏老大說著。
平安不知道應不應該收,他娘不在,所以他下意識地去看櫃台後麵的人。
樂知歡接收到目光:“平安收著吧,不用跟我們烏老闆客氣。”
樂知歡說得熟稔,換來烏老大幾聲笑。
平安抿著唇,垂著眼看著手裡的小鳥哨子,跟人道謝:“謝謝烏叔。”
然後旁邊又探出來一個腦袋:“哇啊,烏叔偏心啊,就給小平安帶東西。”
阿歸不知道什麼竄到了這邊來,他本來是跟平安一起去給商隊的馬喂草料的。
“去去去,你都多大了,還跟小孩子爭這個。”烏老大揮著手。
阿歸表情誇張,做出了一副委屈樣:“我才十七呢,也還是個孩子呢。”
過於誇張的表現引得堂中的人鬨笑。
烏老大搖搖頭:“你個皮小子,跟阿來竟然是親兄弟。”
一旁正把廚房做好的菜往桌子上端的阿來聽了往這邊看了一眼,隻是笑了下,沒有說什麼。
阿來旁邊坐著的就是商隊的夥計,好奇地湊過來問了一句:“阿來,你娘確定當時沒抱錯娃嗎?”
這兩兄弟的性子差得有點兒多啊。
阿來話少,辦事穩妥,阿歸嘴巴嚼,性子跳脫,明明生了張一模一樣的臉,可還真的很難將兩個人認混了。
阿歸翻了個白眼:“你們看著我和我哥的臉再說這話。”
他們倆可是長得一模一樣,說不是親生的都沒人信吧。
“好了,好了,彆拿我的人打趣了。”樂知歡說,”阿歸也是,好好乾活,不然小心我扣你工錢。“
樂知歡彎著眼睛說著,聲音溫和悠揚,不急不緩,有著一種說不出的韻味,入耳像是清泉從心間淌過,自然而然的讓人生出一股好感來。
“知道了。”阿歸拉長了聲音,老老實實的乾活兒去了。
十裡坡偏僻,人少戶稀,但是地理位置不錯,走商的、過路的人不少。這些人路過,總要歇歇腳,停一停,休整一下,慢慢的也有人在十裡坡這邊開起了鋪子攤子,專門做這些人的生意。
樂昇平是十裡坡唯一的一家客棧,五年前開起來的,掌櫃的姓樂,生了一副漂亮皮相,瞧著不像做生意的,反而更像是哪家錦衣玉食養出來的貴少爺。
烏老大做了二十多年的生意,可以說也是養出了不錯的眼力見。說真的,他從南往北跑一趟,賺的利潤還不夠買樂掌櫃那一身的。
就那雲淺色的重蓮綾,無雜色的白狐裘,一看就不是劣等品,那價格絕對是不便宜的。
烏老大的商隊常年跑這條路,也時常在樂昇平這邊歇腳休整,跟樂昇平的人也是熟了。
也多多少少知道些事情。
樂掌櫃是南方人,似乎是跟家裡吵了架,跑到這兒來開了家客棧。
人生得漂亮,笑起來的時候跟朵花兒似的,以前也招過不少人的眼,男的女的都有。
可惜,襄王有意,神女無情
。來了多少人,都撩不動美人掌櫃的心。
樂掌櫃自稱“未亡人”,亡夫走得早,生前提過想開家客棧,每日就撥撥算盤,聽來來往往的客人說天南海北的故事,於是他就開了這家“樂昇平”。
是的,亡夫。
烏老大確定了好幾次,確認自己並沒有聽錯。
烏老大走南闖北這麼多年,見識過太多東西了,對於龍陽斷袖沒什麼偏見,隻是聽到樂知歡的話有些意外而已。
樂掌櫃的這麼年輕就成了未亡人,著實可憐了些。
而且,據說樂掌櫃的亡夫就埋在了樂昇平的後麵,人都已經給守了五年了,誰聽了不得稱一句情深義重。
烏老大喝了一口酒,看著櫃台後麵貌美如花的掌櫃。
年紀輕輕的……
烏發雪膚的掌櫃低著他,翻過一頁賬本,淡淡的薄唇帶著弧度,自然含笑,背後懸掛著一柄長劍,應該是個裝飾品。
大堂裡熱鬨,阿來阿歸端著飯菜穿梭在大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