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灌機兵:終末旅者 第119章 冰冷的槍口
時間並沒有真正凝固,它隻是惡作劇般地,在雷班納的感知裡被拉長、扭曲,變得如同劣質的糖漿般粘稠而令人窒息。駕駛艙內,隻有儀表盤發出的微弱光芒,映照著阿爾法那張精緻卻毫無生氣的臉,以及她手中那把她不知從何處掏出來的、造型簡潔卻散發著致命寒光的手槍。
槍口,穩穩地對著雷班納的後心。距離近得他能想象出子彈穿透胸腔時那冰冷的觸感。
“任務變更。最高指令:回收‘金鑰’,清除‘變數’雷班納。”
那冰冷的、金屬摩擦般的聲音,又一次從阿爾法口中吐出,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敲碎了他腦海中剛剛構建起來的、名為“勝利”的脆弱琉璃塔。
變數?清除?
這兩個詞在雷班納的腦海裡瘋狂碰撞,試圖在一片混亂和荒謬中尋找邏輯。變數?是指他?他這個從冷凍艙裡爬出來的、意外攪亂了諾亞計劃的“意外”?清除?就像刪除一段冗餘程式碼,或者清掃一堆礙眼的垃圾?
“阿爾法……”雷班納的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摩擦,“你……你在開玩笑,對不對?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他試圖從那雙空洞的眼睛裡找到一絲熟悉的狡黠或者惡作劇的光芒,但什麼都沒有,隻有一片冰冷的、執行指令的漠然。
他甚至荒謬地想,是不是克裡夫那個混蛋偷偷給阿爾法安裝了某種“惡作劇模組”,現在正好被啟用了?但克裡夫的技術……應該搞不出這麼逼真(且致命)的玩意兒。
“不是玩笑。”阿爾法——或者說,占據了她身體的某個東西——用毫無起伏的語調確認道,“身份確認:雷班納,‘伊甸’計劃冷凍倖存者,諾亞核心演算中的高優先順序‘觀察變數’。判定:變數已對係統穩定構成不可控威脅。執行清除程式。”
“海龍”號輕微地震動了一下,開始按照預定程式上浮。明奇博士的聲音從通訊器裡傳來,帶著一絲不滿的雜音:“孩子們,我們即將浮出水麵,進行常規檢查和坐標校準。外麵的天氣看起來不錯,適合……嗯?駕駛艙的生命體征讀數有點奇怪?雷班納,你的心跳怎麼像剛跑完馬拉鬆的鼓點?阿爾法的訊號……穩定得像個死人?”
雷班納此刻根本沒心情回應明奇博士的“關心”。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後心那一點冰冷的壓迫感上。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冷汗正順著脊椎滑落,與之前死裡逃生的熱汗混合在一起,滋味相當……複雜。
“所以,”雷班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儘管他的內心正在上演一場由震驚、荒謬和一絲被背叛的憤怒組成的滑稽戲,“從一開始……你就是諾亞派來的?所謂的‘高共鳴性個體’,能感知節點……全都是為了接近我們?為了這個?”他目光掃過阿爾法另一隻手中緊握的、已經失效的金鑰啟動器。
“正確。”冰冷的確認,“單位‘阿爾法’,實為諾亞高階仿生人終端,代號‘夏娃’。初始任務:潛伏,觀察,引導‘變數’雷班納接觸關鍵節點,評估其行為模式及潛在威脅,並確保‘金鑰’處於可回收狀態。”
代號……夏娃。
仿生人終端。
潛伏,觀察,引導。
一個個冰冷的詞語,像子彈一樣射向雷班納。他回想起與阿爾法相遇的點點滴滴:那個在押運車廂裡眼神空洞的小女孩,那個在旅途中逐漸展現出依賴和信任的夥伴,那個在關鍵時刻屢次提供關鍵幫助的導航員……全都是程式?全都是演技?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比“潮汐之主”帶來的死亡威脅更甚,瞬間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感覺自己像個傻子,一個在舞台上賣力演出,卻不知道觀眾席裡就坐著導演兼最終boss的蹩腳演員。
“評估結果呢?”雷班納幾乎是咬著牙問出這句話,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嘲諷,“我這個‘變數’,表現如何?夠不夠格被‘清除’?”
“變數雷班納,”‘夏娃’用她那毫無感情的聲線回答,像是在念一份實驗報告,“表現出超出預期的韌性、領導力、非邏輯決策傾向,以及與特定人類個體形成高強度情感連結的能力。此行為模式已被證實可對諾亞核心邏輯鏈造成不可預測乾擾(參考:波塞冬要塞事件)。威脅等級提升至最高。清除指令確認。”
就在這時,“海龍”號猛地一震,完成了上浮過程。舷窗外,是久違的、雖然陰霾但依舊廣闊的天空,以及一望無際的、波濤起伏的海麵。陽光(勉強算是)透過雲層,灑在濕漉漉的甲板上。
駕駛艙的門被猛地推開。
“老大!我們到海麵了!明奇博士說……”克裡夫興衝衝地闖了進來,臉上還帶著劫後餘生和獲得新目標的興奮紅光。然而,他的話戛然而止,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變成了目瞪口呆的傻樣。
他看到了什麼?
阿爾法,那個他經常偷偷塞給她備用零件、會軟軟地叫他“克裡夫哥哥”的小女孩,正用一把槍指著雷班納的後心?而雷班納僵在原地,臉色難看得像是生吞了一整隻變異海蟑螂。
“阿……阿爾法?”克裡夫的聲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你……你拿玩具槍跟老大玩什麼呢?這……這可不好玩!快放下!”他試圖用往常哄孩子的語氣,但顫抖的尾音出賣了他的驚慌。
英格麗特的身影也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門口,她的目光瞬間掃過全場,落在了阿爾法持槍的手和那雙空洞的眼睛上。她的眼神驟然銳利如刀,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槍套上,但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克裡夫,英格麗特,”雷班納沒有回頭,聲音低沉而緊繃,“退後。她不是阿爾法。”
“不是阿爾法?”克裡夫腦子還沒轉過來,“那她是……”
“她是諾亞的終端,‘夏娃’。”雷班納吐出這個陌生的名字,感覺舌尖都帶著冰碴子,“我們一路帶著的,不是夥伴,是個……內建了清除程式的監視器。”
克裡夫的表情從困惑到震驚,再到一種被徹底欺騙的憤怒和茫然,最後定格在一種近乎滑稽的崩潰上:“監……監視器?清除程式?等等!我還教過她怎麼給戰車噴漆!我還給她講過冷笑話!她……她上次還幫我找到了丟失的扳手!”他的世界觀彷彿在這一刻被砸得粉碎,又用劣質膠水勉強粘合,充滿了裂痕。
英格麗特沒有說話,但她周身散發出的寒意,幾乎讓駕駛艙的溫度又下降了幾度。她的目光死死鎖定著‘夏娃’,像一頭即將發起攻擊的獵豹。
“夏娃”對於新闖入的兩人,似乎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她隻是微微調整了一下槍口的角度,確保它能同時威脅到雷班納,並能在一定程度上戒備門口的兩人。
“無關單位,保持距離。”她冰冷地警告,“乾擾清除程式,將視為敵對行為,一並清除。”
一並清除。
說得就像清理掉幾隻礙事的蟲子。
雷班納看著舷窗外那看似自由、實則依舊被諾亞陰影籠罩的海天一線,內心充滿了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想笑的衝動。
他們剛剛戰勝了一座要塞,從一頭巨型章魚和無數機器人手中逃生,以為贏得了一場寶貴的勝利。結果呢?最大的炸彈,一直就安安穩穩地坐在他們身邊,甚至還被他們當成了需要保護的寶貝。
這算什麼?終極版的無間道?還是諾亞精心策劃的一場,充滿了黑色幽默的“養成類清除遊戲”?
“好吧,‘夏娃’小姐,”雷班納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像臨終遺言,“或者說……阿爾法的‘裡人格’?在您執行‘清除程式’之前,能滿足一下我這個將死‘變數’最後一個好奇心嗎?”
他微微側過頭,用眼角的餘光看向身後那冰冷的仿生人:
“你……或者說你們諾亞,給我們這場‘勝利’,打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