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灌機兵:終末旅者 第9章 悲傷的仿生淚
弗蘭克鎮長看著雷班納那“人畜無害”的笑容,又瞥了一眼不遠處那輛散發著不好惹氣息的暗紅色戰車,臉上的皺紋像風乾的橘子皮一樣擠在一起,寫滿了“糾結”二字。
“熱心獵人?”鎮長斟酌著詞語,“這個……‘黃金稻草人’的事情,比較複雜……它,它其實沒造成什麼實質性的破壞,就是偷點小玩意兒,嚇唬嚇唬人……”
雷班納一聽,心裡立刻有數了。內心os:“哦豁?聽起來鎮長不太想下狠手啊?是怕麻煩,還是另有隱情?看來這‘業務’得換個談法。”
他立刻換上一種“我完全理解”的表情,語氣也變得循循善誘:“鎮長先生,我明白您的顧慮。徹底‘清理’可能動靜太大,也未必符合鎮子的利益。您看這樣行不行,我們接個‘調查委托’?先把這玩意兒到底是什麼、想乾嘛弄明白。如果是誤會,咱們和平解決;如果真有威脅,再決定下一步也不遲。至於報酬嘛……”他搓了搓手指,露出一個“你懂的”笑容,“就按資訊費來算,怎麼樣?保證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這番話說到了弗蘭克鎮長的心坎裡。他確實既擔心怪談影響鎮子安寧,又怕貿然行動惹出更大的麻煩。眼前這個年輕人(雖然開著戰車有點嚇人)看起來還挺講道理(主要是談錢的樣子很專業)。
“好!就這麼說定了!”鎮長一拍大腿,“隻要查明真相,確定它對鎮子沒有惡意,報酬好說!”
於是,一筆關於“怪談真相”的買賣,就這麼愉快地(?)達成了。
當雷班納找到還在某個黑黢黢的零件店裡跟老闆為了一個二手感測器討價還價的克裡夫,並告知他新接的“大生意”時,機械師的眼睛瞬間亮了。
“會動的、金色的、喜歡收集亮閃閃東西的稻草人?”克裡夫丟下感測器,一把抓住雷班納的胳膊,激動地問,“是某種未知的機械造物?還是披著生物偽裝的自動化單位?它的動力源是什麼?行動邏輯呢?有沒有可能是舊世界的農業機器人變異了?”
雷班納被他晃得頭暈:“停停停!大哥,我就是不知道才接的調查委托!你不是有很多‘待定’發明嗎?有沒有能幫上忙的?”
“有!當然有!”克裡夫立刻從他的萬能工具包裡(天知道那個包怎麼裝下那麼多東西的)掏出幾個小玩意兒——一個像是綁了天線的哄鐘(“動態感應器,改良版!”),幾個像是金屬飛蛾的機械(“微型偵察蝠,續航能力……有待提升”),還有一罐噴漆(“高遊標記漆,沾上了洗不掉,適合追蹤!”)。
雷班納看著這些玩意兒,嘴角抽搐:“……我突然覺得,或許靠我自己的雙眼更靠譜一點。”
不過,吐槽歸吐槽,克裡夫的裝備還真派上了用場。他們根據鎮民的描述,在最近幾次出現“黃金稻草人”的田地周圍佈置了感應器,撒下了“偵察蝠”(大部分成功起飛,少數一頭栽進了糞堆),然後就是漫長的……蹲守。
第一晚,無事發生,隻有蚊子把他們當成了自助餐。
第二晚,依舊平靜,克裡夫靠著戰車睡著了,還流了哈喇子。
直到第三晚後半夜,就在雷班納也開始眼皮打架,內心吐槽“這破任務價效比真低,還不如去刷蟲子”的時候,放在儀表盤上的那個天線哄鐘突然發出了極其微弱的“滴滴”聲,同時一個小紅點開始閃爍。
“來了!”雷班納瞬間清醒,推醒了旁邊的克裡夫。
兩人小心翼翼地爬出“紅狼”,借著月光和克裡夫那個光線增強望遠鏡(又一個“待定”發明,看東西有點綠)朝感應器指示的方向望去。
隻見在一片籠罩著淡淡輻射霧靄的麥田邊緣,一個身影正僵硬地、緩慢地移動著。
它大約一人多高,外形確實有幾分像稻草人,但構成它身體的並非枯草,而是某種暗金色的、已經有些斑駁的金屬骨架,外麵套著一件破爛不堪、曾經可能是白色的圍裙。它的“頭部”是一個簡單的球形結構,沒有五官,隻有一個類似攝像頭的獨眼,此刻正散發著微弱的、金黃色的光芒,在夜色中格外顯眼。它的手臂是細長的金屬杆,末端是類似鉗子的結構。
它走路的姿勢極其不自然,關節發出輕微的“哢噠”聲,像是在執行一套設定好但年久失修的程式。
“我去……還真是個金色的……”雷班納低聲說,“不過這造型……有點賽博朋克風味的田園風情?”
隻見那個“黃金稻草人”在田埂邊停下,它的獨眼掃描著地麵。很快,它發現了一個被遺棄的、亮閃閃的瓶蓋。它彎下腰(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用金屬鉗子小心翼翼地撿起瓶蓋,放進了圍裙上一個巨大的口袋裡。那口袋裡似乎已經裝了不少類似的“寶貝”——碎玻璃、金屬片、甚至還有一把生鏽的勺子。
接著,它又開始巡邏,偶爾會停下來,用它的鉗子笨拙地扶正一株被風吹歪的發光麥苗,或者輕輕撥開纏繞在作物上的藤蔓。它的動作充滿了某種……程式化的溫柔。
“它在……照顧莊稼?”克裡夫驚訝地放下望遠鏡,“而且,它好像隻對亮晶晶的東西和這些麥苗感興趣?”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田邊一個簡陋的、用木棍和破布搭成的窩棚裡,幾塊鬆動的金屬片被吹得“嘩啦”作響。
“黃金稻草人”立刻轉向聲音來源,獨眼的光芒似乎銳利了一些。它邁著僵硬的步伐走過去,似乎在確認那聲響是否對麥田構成了威脅。在確定隻是風吹後,它又默默地回到了巡邏路線上。
雷班納看著這一幕,心裡那種怪異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這玩意兒……怎麼看都不像是有惡意的怪物。
他們決定靠近一點看看。然而,就在他們踏進麥田的瞬間,“黃金稻草人”猛地轉過身,獨眼鎖定了他們,發出了短促而尖銳的“嘀嘀”聲,像是在警告。它舉起金屬手臂,擺出了防禦姿態,但沒有主動攻擊。
“嘿,彆緊張,我們沒有惡意!”雷班納舉起雙手示意(雖然他覺得對方可能看不懂這個手勢)。
克裡夫則試圖用他的技術宅方式溝通:“你好!我們是……呃……路過的!你的動力係統似乎有點老化,需要幫忙嗎?”
“黃金稻草人”顯然無法理解這種複雜的交流。它隻是持續發出警告音,並且緩緩後退,似乎想把他們引離麥田。
雷班納注意到,在它後退的過程中,它的金屬腳踝處,似乎有什麼液體滲了出來,在月光下反射著微光。
“它……漏油了?”克裡夫也注意到了。
他們不再逼近,而是緩緩後退,退出了麥田的範圍。看到他們離開,“黃金稻草人”的警告音停止了,它默默地轉過身,繼續它那孤獨而無儘的巡邏,腳踝處的“漏油”現象也停止了,隻在泥土上留下了一小點濕痕。
回到鎮子,天已經矇矇亮。他們找到弗蘭克鎮長,說明瞭情況。
“它……它是在守護那片麥田?”鎮長聽完,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那片地……是屬於老亨利的。他是個固執的怪老頭,大破壞前就住在這裡,一直不肯離開。他……他幾年前就去世了,就在那個窩棚裡。我們發現他時,他手裡還抓著一把麥穗……”
鎮長帶著他們來到鎮子檔案室(一個堆滿發黴紙張的小房間),翻出了一本殘破的舊世界產品手冊。上麵有一款家政仿生人的圖片,雖然型號老舊,但外形與那個“黃金稻草人”有七八分相似。
手冊上寫著它的功能:基礎家政、園藝維護、簡單護理……
“老亨利一輩子沒結婚,就守著那片麥田。”鎮長歎了口氣,“這個仿生人,估計是他唯一的‘家人’了。它可能……還在執行著老亨利生前給它的最後指令——守護這片麥田。”
真相大白。
所謂的“黃金稻草人”,隻是一個依舊在執行舊時代程式的、孤獨的家政仿生人。它的“偷竊”行為,隻是出於程式對“亮晶晶物品”(可能是用於驅鳥,或者隻是老亨利的個人喜好)的收集本能。它的“攻擊”,隻是對任何可能破壞麥田的事物的驅逐。而那金色的“光芒”,是它低功耗模式下執行的感測器光芒。它腳踝滲出的,不是眼淚,是老舊的冷卻液。
它不知道主人早已化為白骨,依舊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守護著這片早已失去意義的麥田,直到自己能源耗儘,或者零件徹底鏽蝕的那一天。
回“紅狼”的路上,兩人都沉默了。
克裡夫罕見地沒有討論那仿生人的技術細節,隻是喃喃道:“它的核心指令……就這麼一直執行著嗎?直到永遠?”
雷班納看著遠處那片在晨曦中泛著詭異光芒的麥田,心裡有點堵。他想起自己空空如也的記憶,想起那個模糊的女孩身影。
“也許……有時候,停止不了的程式,比失去記憶更可怕。”他輕聲說,內心os:“至少我還能到處跑,還能吐槽。這家夥……隻能困在那片田裡,等著生鏽。”
他對這個世界的ai,第一次產生了某種超越“敵人”或“工具”的思考。
當弗蘭克鎮長拿著酬金過來時,雷班納隻是擺了擺手。
“算了,鎮長,這錢我們不要了。”他看著鎮長驚訝的表情,指了指那片麥田,“留著給那家夥……呃,給那個‘守護者’,做點維護吧?或者,就當是支付我們聽了這麼個……有點傷感的故事的門票錢了。”
他跳上“紅狼”,感覺兜裡的錢似乎沒那麼重要了。
“走吧,克裡夫,”他發動了引擎,“這裡的事情結束了。我們還是去搞點……沒那麼讓人心裡發酸的業務吧。”
“紅狼”發出低沉的咆哮,駛離了麥基鎮。身後,那片被守護的麥田,在朝陽下閃爍著複雜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