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廢後?醫妃她拽開了 第77章 孤舟夜雨疾,心防漸瓦解
夜色深沉如墨,細雨如煙似霧,將天地籠罩在一片迷濛的水汽之中。
棲霞鎮碼頭在雨夜裡靜默著,隻有零星幾點燈火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投下模糊的光暈。
一艘不起眼的烏篷船,如同鬼魅般悄然解纜,駛離了停靠的埠頭,輕盈地滑入被黑暗與雨幕吞沒的寬闊江麵,很快便與這沉沉的夜色融為一體。
船上承載的,是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劫難的蘇晚、念安,以及寸步不離的蕭執,還有少數幾名神情警惕、氣息內斂的精銳影衛,以及眉頭緊鎖、默默收拾著簡單行囊的沈清。
決定離開得太過倉促,蘇晚隻來得及抓起那個從不離身的藥箱,塞了幾件念安的換洗衣物和一點點緊要的細軟,便匆匆踏上了這前途未卜的行程。
她抱著念安,坐在略顯狹窄卻收拾得乾淨的船艙裡,透過那扇小小的支摘窗,凝望著窗外。
鎮子的輪廓在雨絲和夜色中飛速倒退,變得越來越模糊,最終隻剩下幾點微弱如螢火的光點,隨即徹底消失不見。
一股難以言喻的悵惘與失落,混合著對未來的茫然,如同窗外的江水般,無聲地漫上心頭。
整整三年的平靜生活,那些采藥、問診、伴著孩子嬉鬨聲的簡單日子,就在這個血腥的夜晚,被徹底畫上了句號。
一種浮萍般的漂泊感,再次攫住了她。
念安年紀小,先是受了驚嚇,又困又累,此刻蜷縮在母親溫暖而熟悉的懷抱裡,早已沉沉睡去,隻是那小小的眉頭依舊微微蹙著,長長的睫毛上似乎還沾著未乾的淚痕,偶爾在夢中不安地抽噎一下。
蘇晚感受到兒子的不安,手臂不自覺地收得更緊了些,彷彿這樣就能驅散孩子夢中的陰霾。
蕭執就坐在她對麵的矮榻上,船艙空間有限,兩人之間的距離被拉得很近。
他臂膀上那道猙獰的傷口,此刻已被蘇晚用隨身攜帶的金瘡藥和乾淨的棉布重新仔細地清理、包紮妥當,動作間帶著醫者特有的專注與利落。
船艙內一時間陷入了某種微妙的沉默,隻有篷頂持續不斷的、細密的雨點敲打聲,和船底滑過水麵的潺潺輕響,交織成一片。
搖曳的燭光在狹小的空間內投下晃動的影子,映照著兩人各懷心思的麵龐。
最終還是蘇晚率先打破了這片沉寂,她抬起眼,目光裡帶著對未來路途的探尋,輕聲問道:
“我們……這是要去哪?”
蕭執的目光一直若有若無地落在她和孩子身上,聞聲立刻迎上她的視線,語氣溫和而清晰,帶著讓人安心的沉穩:
“先去我在江南的一處彆院,位置隱秘,知曉者甚少,那裡絕對安全,足以讓我們暫時棲身,避開風頭。”
他頓了頓,仔細觀察了一下她的神色,才繼續道,
“等到了那裡,確定沒有追兵尾隨,局勢稍緩,我們再從長計議,決定下一步的行止。晚兒,一切以你和孩子的安全為重,其他都不急。”
他的安排周到細致,並且明確表示會尊重她的意願,沒有半分要強行立刻帶她回京的意思。
蘇晚聽著,緊繃的心絃稍稍放鬆了一些,一直微蹙的眉宇也舒展了幾分,輕輕“嗯”了一聲,算是認可了這個臨時的安排。
烏篷船在夜色籠罩的江麵上平穩行駛,兩岸的山巒樹木在雨中隻剩下朦朧的黑影。
單調而持續的雨聲敲打著篷頂,彷彿帶著某種催眠的魔力。
經曆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搏殺,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充滿了疲憊。
念安在睡夢中又不安地囈語了一聲,蘇晚立刻下意識地、極其輕柔地拍撫著他的背心,哼唱著不成調的、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搖籃曲,眼神裡充滿了母性的憐愛與堅韌。
蕭執默默地將這一切收入眼底。
在昏黃而溫暖的燭光映照下,蘇晚低垂的側臉線條顯得異常柔和,卻又透著一股曆經磨難而不折的堅定,她周身彷彿籠罩著一層寧靜而強大的光輝,那是源於母性的、最原始也最動人的力量。
他心中百感交集,失而複得的巨大慶幸感如同暖流,衝刷著之前所有的焦慮與恐懼,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圓滿的滿足感充盈著他的胸腔。
隻要她們母子能這樣平安無恙地待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那麼過往的一切苦難,未來可能麵臨的一切挑戰,便都值得。
“晚兒,”
他忽然開口,聲音在淅瀝的雨聲中顯得格外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蘇晚聞聲抬眸看他,燭光在她清澈的眼中跳躍,帶著一絲詢問。
“謝謝你。”
蕭執迎著她的目光,語氣真誠,甚至帶著些許與他身份不符的、小心翼翼的卑微與感激。
蘇晚眼中掠過一絲不解。
“謝謝你……”他重複了一遍,彷彿這兩個字重若千鈞,
“還願意給我這個機會,讓我……保護你們。”
他的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
“我知道,我虧欠你們太多,太多……尤其是念安……”
提到這個名字,他的聲音明顯低沉了下去,帶著難以掩飾的痛楚,
“我錯過了他咿呀學語,錯過了他蹣跚學步,錯過了他整整三年的成長光陰……這是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彌補的遺憾……”
蘇晚的眼神隨著他的話語,不可避免地黯淡了一下,如同被烏雲瞬間遮蔽的月光。
那是他們之間最深、最痛的一道傷口,輕易觸碰,便是淋漓的鮮血。
蕭執敏銳地捕捉到了她情緒的細微變化,他深吸了一口帶著濕氣和船艙木質氣息的空氣,彷彿在積蓄力量,繼續說了下去,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我不敢求你立刻原諒我。那太奢侈。我隻希望,你能給我時間,讓你看到我的改變,看到我的決心。”
他的目光牢牢鎖住她,裡麵是毫不掩飾的真誠與近乎虔誠的堅定,
“從今往後,你和孩子的意願,就是我行事的唯一準則。
你們的安危,你們的喜樂,高於一切,包括我自己。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任何事,傷害到你們分毫。
這是我對你的承諾,也是我……對自己餘生的救贖。”
他的話語裡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山盟海誓的誇張,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彷彿用生命起誓的分量。
蘇晚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那份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和那份破釜沉舟、不容置疑的決心。
她沒有立刻說話,船艙內再次陷入寂靜,隻有雨聲和呼吸聲可聞。
她隻是緩緩低下頭,目光垂落,伸出纖細的手指,無比輕柔地、一遍遍地撫摸著念安枕在她膝上那柔軟烏黑的頭發,動作裡充滿了無儘的憐愛。
燭光在她低斂的眉眼上投下淡淡的陰影,讓人看不清她此刻全部的情緒。
但蕭執能感覺到,這一次的沉默,與之前那種冰封千裡、拒絕交流的冰冷截然不同。
這沉默之中,少了幾分尖銳的抗拒,多了幾分複雜的掙紮,以及一種……正在艱難地、一點點融化的柔軟。
那堵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厚厚的冰牆,雖然尚未完全崩塌,但堅實的冰麵上,已然出現了無數道細密的、正在不斷擴大的裂痕。
蕭執也沒有再說話,不去打破這來之不易的緩和。
他隻是靜靜地、貪婪地看著燭光下她柔和的側影,享受著這風雨同舟的夜裡,能與她、與孩子共處一室、呼吸相聞的短暫安寧。
他知道,有些冰封,需要的是春風化雨般的耐心與溫暖,而非烈火灼燒。
船艙外,依舊是風雨飄搖,前路未知;
船艙內,卻彌漫著一種漸趨緩和的、微妙而脆弱,卻真實存在的暖意。
心防的瓦解,堅冰的消融,往往並非發生在什麼驚天動地的誓言或時刻,而正是在這風雨同舟、相依相伴的寂靜夜裡,在一點點不經意的溫柔、一次次捨命的保護和一句句發自肺腑的低語中,悄無聲息地,一點一滴地發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