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呂雉心尖崽 第 61 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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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表哥的腦袋瓜前所未有地靈光起來,
卻冇有往梁王殿下所希望的方向發展,比如,認真閱讀自己抄寫的文字,
以求有所感悟,
再比如,
成為一個臉厚心黑的聰明人。
第二天一早,
他邁著沉重的步伐進宮,
到了梁王寢殿,
入眼便是一摞竹簡,
正是他前些日子奮戰的成果。
呂祿:“……”
它放在好生顯眼的地方,幾乎懟到麵前來了。
一看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成了真,
他悲壯地掏出白紙,
準備和表弟求求情:“大王呢?”
領他入內的近侍壓低聲音:“大王尚未醒來。”
說著,
語氣泛起心疼,大王這幾天累了,
瘦了,睡到日上三竿的日子都少了,
太後特地囑咐他們,
天祿閣的課業暫停一天,
讓大王好好休息休息。
聽聞近侍的解釋,
呂祿一呆,
又是一喜,怪不得不見周亞夫那小子的身影。既然今天不用讀書,那他進宮乾什麼?
宮裡也冇通知啊。
近侍恭敬地上前,
指了指收拾得齊整的書桌,蘸好墨汁的毛筆,還有雙層加厚的軟墊——這是梁王殿下愛的體現,
昨日回宮困得打小呼嚕的時候,大王還不忘關懷錶哥,力求讓他屁股坐得不疼:“奴婢就在一旁候著,公子有什麼吩咐,儘管喚我就是了。”
呂祿:“…………”
他懂了。
這是不浪費半點時間,催促他勤奮上進,一大早上就開始抄書的意思。
魔鬼。
呂祿第一千零一次後悔,麵對如此恐怖的表弟,他為什麼要逞能答應下來呢……
長信宮內殿,溫馨靜謐的大床上,劉越睡得四仰八叉,十分香甜。
白白嫩嫩的肚皮遮了一半,還有另一半露在外邊,鼓出來的弧度已經明顯冇有過去那般“不堪重負”,彎腰的時候都能擠到。
長而濃密的眼睫像扇子一樣起伏,臉蛋又軟又紅潤,不知過了多久,紅紅的嘴唇微張,吐出一個罕見的氣泡,驚醒了一旁沉思的韓師傅與彭師傅。
據長信宮伺候的宮人說,大王過了兩歲,便不再吐泡泡,這幾天果然還是累著了。
韓信上前幾步,思及依舊炎熱的天氣,輕輕提起薄被,給劉越遮了遮,動作透出幾分疼愛的味道。
繼而與彭越對視一眼,悄悄往外走。
走到一個寬敞幽靜的角落,韓信從袖中取出一樣東西,正是摺疊好的白紙。
造紙負責人都聽學生的,作為師傅,他們自然要多少有多少。韓信慢慢展開,不大不小的紙張光滑,潔白,映入彭越的眼簾,彭師傅看得眼睛都直了,再次發出感慨:“好東西。”
韓師傅也感慨,難得做了一回覆讀機:“好東西。”
他們大王是個天才——天生的童年英才,遠超前人,實在不能用常理看待,聰慧這個詞怕是低估了他。
否則怎麼會指點留侯世子,創下讓三公九卿震撼的作坊呢?
這個認知令人振奮,韓信覺得,教學計劃是時候調整了。
同太後說的循序漸進,一點一滴地傳授兵法,如今看來是在浪費天賦,豈不可惜?半年一套的劍法學習,也該縮短為三個月一套,再輔以刀法槍法,鐵錘也來上一些……不,十八般武藝都得接觸,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等到什麼都教完,達成與太後“傾囊相授”的承諾,或許不用等到大王成年!
韓師傅自信滿滿定下目標,那就七年,不,五年好了。
低聲與彭越一說,彭師傅也興奮了。
對於更改教學計劃,彭越摩拳擦掌,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熱情:“我來,我來。”
從前帶兵的經驗心得,打天下時的所見所聞,統統都附上去。他雖冇有韓兄那樣的頭腦,能夠撰寫《韓子兵法》,打仗本領那也是數一數二。
五年,他就可以把在逃戚氏族人扒皮揚灰,彭越想想都覺得滿足,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
劉越睡得呼呼得香,對武師傅談論的小插曲一無所知。
呂祿奮筆疾書的時候,長信宮歲月靜好,殊不知外頭已經炸了鍋。一種新奇的事物替代了陛下寵愛幼弟的新聞,迅速成為年度熱點訊息,悄悄風靡至整個朝堂。
雖然許多官吏冇有見過,卻也聽到了它的名字:紙。
由此產生巨大震盪,最不能寧靜的還要屬長安城的學術圈,都賴儒門希望叔孫通的大力宣傳。
自從上林苑回來,叔孫通整個人都坐不住了。他陷入亢奮的情緒,愛不釋手地撫摸順來的紙,猶如對待情人一般。
秦末動亂持續多年,一大批先賢钜著遺失,對於諸子百家來說,不亞於一場巨大的浩劫。無數長者痛哭,無數傳承斷絕,似《詩》成為殘篇,《尚書》就更慘了,蒐羅在秦宮的原版被燒個精光,衍生為無數個虛假版本,唯有真正的傳人依靠口述,才能將之重現於世。
可絹帛貴,竹簡重啊。就算幸運地儲存下來,重新整理,得是多麼浩大的工程?等先賢的傳人垂垂老矣,還有這個精力麼?
不提傳承的問題,紙張的好處實在難以估量。對於讀書人而言,出身窮困,從而買不起簡牘,買不起筆墨的還少嗎?他們隻得借閱,繼而用刻刀抄錄,可首要前提就是前往竹林砍伐——是的,他們連竹簡都買不起,隻能自己製作。
大漢立國十二年,放眼民間,還是窮困者眾。六國舊貴族都被打擊得差不多了,新興貴族,也就是聚集在長安城的徹侯勳貴,他們的習性還稱不上貴族;至於地方豪強與大商賈,開國時間太短,遍地尋不出一個。
所以貧窮的讀書人身強力壯,都是有原因的。家境殷實才能養出四體不勤的讀書人,然而漢初尚武,後者常常會被唾棄,並不受相親市場的歡迎。
叔孫通也會武,武藝還不低,大半是因為年輕時候砍多了竹子。
想起從前艱苦的經曆,看看粗糙的、依稀可以瞧見刀痕的掌心,他潸然淚下,紙這個好東西並不昂貴,實在是造福讀書人啊。
梁王殿下與張侍中功在千秋,要趕快給師叔們分享分享。
於是奉常叔孫通經曆了最為忙碌的一天。
待在長安的儒門大賢,一個也不能落下通知!上回說他圓滑的師叔,送一疊草紙就行。
出於謙遜的意圖,目前人多勢大的黃老家大賢,他需上門拜訪;出於友好的意圖,被將軍們信賴的法家大賢也不能落下。至於墨家?哪兒涼快呆哪兒去,長安城好像冇有墨家的傳人,應該死絕了吧。
叔孫通暗暗思索,腳步不停,跑得都要口吐白沫了,終於讓“紙”在長安城的學術圈揚了名。
其中也有太後的授意,不知大賢都是什麼反應呢?
一小部分人陷入了恐慌,絕大多數人欣喜不已。
撇去恐慌者認為紙張便宜,恐會造成民間向學的熱潮,從而破壞精英傳承,破壞師門結構的純淨,多數欣喜者暗暗點頭,熱淚盈眶,覺得能看到紙的誕生,實在是不枉此生了。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們陷入了呆愣。
有白髮蒼蒼的老者叫住叔孫通:“通啊,你說這是誰出的點子,誰負的責?”
叔孫通忍著腳痛,恭敬回答:“是梁王殿下出的點子,張不疑張侍中負的責。”
老者:“……”
老者懷疑自己耳背了:“你再重複一遍。”
叔孫通感慨道:“梁王殿下向陛下借人借地,正是因為此事,所研製的紙張,實則是獻給太後的孝心。留侯世子也頗有其父之風,師伯,您覺得呢?”
老者震驚:“梁王他——”
叔孫通:“梁王他很快就要過五歲生辰了。”
老者:“…………”
這可真是英雄出少年,也出童年。
這廂,學術圈動盪不歇,收到草紙以及附贈說明的儒門大賢麵紅耳赤,堪堪冇有氣暈過去。
叔孫通就差上門和他嘮嗑,說:“師叔啊,您說梁王不務正業,現在看來不是這樣的哦。”
那廂,向皇帝進諫“梁王擾民”的潛邸大臣,則是又羞又愧,恨不能用自儘來洗刷恥辱了。
陛下冇有責罵他,而是遣人將白紙擺在他的案頭,這叫他要如何做人,日後如何進宮議政?
他不懂這叫兄長的暗中炫耀,也不懂這叫打臉誅心,此時後悔如潮水般湧來,伴隨著指數性增長的警惕,重重敲在他的心上。
一個悚然的念頭冒出,梁王多智近妖,對陛下來說,真的是喜事嗎?
陛下非但冇有提防幼弟,也冇有抹去梁王的功勞。長此以往,若紙替代竹簡,梁王將會俘獲天下讀書人的心,豈不是……豈不是……
他搖搖欲墜,麵色慘白,捧著禦賜的白紙像捧著燙手山芋。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宮外炸鍋的時候,梁王殿下終於醒了。
他慢吞吞地起床,洗漱,穿好衣裳佩好迷你劍,懷揣著對莊園的憧憬之心,幸福地邁出臥房。
入眼便是奮筆疾書的呂祿,劉越眨眨眼,睡出紅痕的麵頰寫滿欣慰。
他安安靜靜地往膳室走,不欲打擾勤奮的表哥,走到僻靜的拐角處,步伐停了停,像是踩上了什麼東西。
劉越垂頭一看,是一張摺疊的白紙。
不知是誰掉落在這裡……灰黑色的眼睛充斥大大的疑惑,他俯身撿起來,展開,其上用小篆寫著四個大字——“五年學武”。
“五年”後麵,原本跟著“教學大計”,似是書寫之人不滿意,又把它劃了去。
筆鋒並不圓融,滿是鋒銳的氣息,劉越徹底呆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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