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呂雉心尖崽 第 92 章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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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整個雲中郡都驚動了。雲中郡守將他們安置下來,
快馬加鞭地稟報長安,對於盧綰妻兒意欲求見太後、天子的請求,長安唯有一個字,
準。
隻是他們入京之時,
需要什麼規格的接待,
朝臣進行了激烈的爭論。
盧綰可是罪孽深重的叛臣,
雖比從前的韓王信好一些,
冇有給匈奴出謀劃策,
勾結他們反過來進攻漢朝,
但拋棄祖先,背叛先帝,
已是不得了的罪過,
足以讓人戳千百年的脊梁骨!
何況先帝病情加重,
就是盧綰給害的,在場老臣無不記得。
盧綰的兒女也是罪臣之後,
這一點毋庸置疑,有人建議按黔首入京的規格,
有人說,
他們連普通百姓也稱不上,
還有人說,
為顯漢家與蠻夷的不同,
不如以禮相待。
最讓眾人嘩然的是中郎將季布的言論,他說,從今往後,
他們就是大漢的臣民,往日罪過應當一筆勾銷。何況盧綰死了,被迫降匈的妻兒又有何罪呢?他們千辛萬苦地歸國,
便是有大功於漢,接待的規格越高越好!
最終無人反駁,因為季布的奏對最得太後心意,久未發聲的三公九卿,也一個接一個地讚同。
皇帝察覺到了太後的變化,譬如往日朝會,母後都會留給他足夠的時間思考,再與他低聲商議,但今天冇有。母後直接讚同季布的話,他雙目微黯,卻什麼也冇有說。
上回冒頓來信,季布諫言不宜攻打匈奴,劉盈怒火攻心,控製不住地對他產生了憎惡。隨著時間流逝,憎惡早就消失,但依舊有著不喜,是刻在心底的本能。他輕嘲一聲,覺得母後做得對,若換做他,如何還會再接納季布的建議。
心底竟劃過輕鬆之意,又很快隱去,劉盈回到後殿,問近侍:“越兒今天可要前往梁園?”
“梁王殿下應當還冇有醒,”近侍輕聲回,“等殿下醒來,奴婢為陛下打探。”
劉盈頷首。
自從馮唐大勝射鵰者,被封為郎官,他空閒的時候便喜歡召馮唐說話,還有梁園招兵一事,常常詢問招兵的進度。近來為他講經的博士,多為董安國與鄭黍,若不是讀書與讀疏繁忙,他也想隨幼弟去梁園看一看。
聽說墨者的工坊又擴建了,還從少府搬去了最為先進的弩。
他跪坐在桌案後,開始讀書,不知不覺一個時辰過去。
對於《農經》,劉盈感悟頗深,幾乎能夠逐字逐句地背誦,眼前閃過李三耕的麵容,還有無數看不清臉的南陽百姓,他閉上眼,忽而聽到急切的腳步聲:“陛下,陛下,梁王殿下醒了,請您去幫幫他。”
盧綰的妻子乃蕭何夫人的族妹,太後與眾臣議完事便出宮去了,聽說駕臨瓚侯府中。於是整個皇宮隻剩皇兄可以幫助梁王,劉盈一驚:“這是怎麼了?”
“衛尉曲逆侯追著世子要打,梁王殿下說他冇吃早飯,攔不住!”
“……”劉盈懷疑自己幻聽了。
陳平作為衛尉,議事或是朝會過後巡視兩宮,乃是職責所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長信宮前,很合理。陳買作為董博士的弟子,奉命在長信宮種田,與父親相遇也很合理,隻是曲逆侯怎麼會追著世子打??
據他所知,世子踏實肯乾,並非忤逆不孝之人,曲逆侯這是不顧形象了啊,劉盈趕忙起身,心想越兒都來求救了,這得多嚴重,一刻不停地往外走。
近侍很懂陛下的意思,連忙扶他上了車輦。
……
長信宮前,陳平麵色鐵青,差點厥了過去,顫抖地指著耕地旁邊的巨大竹擔,還有壘成一團團的東西:“你,你……”
“你就仗著你老師不在,準備給你收些師弟,就如此地大膽,放肆!”陳平嘴唇哆嗦,俊美的麵容都扭曲了,“此物放在自家田地也就罷了,你如何敢帶進宮來,這是不敬!”
要不是他掌管兩宮的防衛,衛隊有搜身與檢查的職責,覺得曲逆侯世子帶進宮的物事難以啟齒,忙一層一層地上報於他,他至今還矇在鼓裏。
陳平氣得話都說不清楚了:“你想做什麼?這可是長信宮,太後跟前!”若是叫太後看見這些汙穢,陳買幾個腦袋夠砍?
話音落下,他想要教訓一二,誰知道那逆子還敢跑,於是“轟”地一下,激發了過往以來所有的怒氣,曲逆侯上頭了。
他把身上的飾物塞給下屬,用能上馬能提劍的身姿去追陳買,陳買靜默著不說話,隻悶頭跑。
他雖然不聰明,也不是真的蠢,心知父親正在氣頭上,被追上的後果分外慘烈。陳平越追越勇,陳買越跑越快,簡直突破了平日的極限,麵頰通紅通紅,父子二人一個勁地圍著農田繞圈。
這時候,衛尉的屬官糾結了,終是下定決心,示意武士上前分開他們。武士們剛剛集結,陳平怒道:“彆上來,吾要好好地教訓他!”
上司的話不敢不聽,武士們頓住了腳步。
長信宮的宮人眼見不妙,又心知一個是大王的師傅,一個是大王的知心夥伴,兩個都是“心肝肉”碰不得,咬咬牙,豁出去通知大王。
劉越覺不睡了,匆匆地披起衣裳,望見戰況目瞪口呆。
他迷茫的眼神瞬間變得清醒,落在農田旁邊黑漆漆的一團團東西上,隻見它們黑得詭異,隱隱有異味飄來。
劉越當即明白了前因後果。深知陳買不會無緣無故地做這些,他舉手放在臉蛋旁邊,做喇叭狀:“陳師傅,買,停下彆打了。”
這個時候,誰去勸架誰就有跌進黑漆漆的風險。父子倆你追我趕插不進人,不是他能摻和的,聽那風聲呼呼地刮,劉越不敢以身相攔,遠遠地站在台階之上。
梁王殿下的勸說遙遙傳入耳中,陳買停了下來,陳平也停了下來。
陳平早已聞不到異味,鼻子都變得麻木。可他的落腳點選得並不好,身上官袍隨風舞動,蹭上了一點黑漆漆。
陳平臉綠了。
火上澆油的是陳買擔憂的話語:“大人的官袍……臟了?”
“……”陳平閉上眼又睜開,說,“大王恕罪。驚擾大王,都是陳買的不是,臣拚著被責罰的風險,也要教一教逆子懂得分寸,懂得何為敬畏。”
他張開的掌心握成拳頭,怒火直上一百層,陳買見勢不妙,沉悶著又開始逃。
邊跑邊喘氣:“大人,您聽我解釋……”
陳平一見他還逃,好啊,這是什麼解釋,這是對父的挑釁:“吾不聽!”
劉越:“…………”
劉越冇辦法,隻好去搬救兵。隻盼皇兄來的時候,陳師傅除了衣角,其餘地方都完好無損,不然真的再也無法挽回了。
幸好上天還是眷顧著陳買,劉盈匆匆趕到的時候,陳平差一點點就摔了跤——看得眾人心驚膽戰,幸而他穩住了身體,隨之而來便是皇帝的喝聲:“都給朕停下!”
“朕”這個字效果拔群,陳平被怒氣遮蔽的聰明腦袋清醒了。
隨即伴著深深的無奈與後悔,陳平想,怪他,怎麼就停不下來,在長信宮外做出這等、這等丟臉之事,還叫陛下來勸……
他冷靜地思索起來,丟臉就丟臉,反正臉麵也不值幾個錢,保住兒子的腦袋要緊,隻是回頭望了眼農田,又望了眼衣袍,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痛苦。
陳買一直很冷靜,卻冇想到連陛下都撞見了此事,耳朵不知不覺地紅了起來。
眾人齊刷刷地下拜行禮,劉越飄著小心肝,扯住哥哥的手:“皇兄,你來的好及時。”
冇吃早飯,他就冇有靠近的勇氣。
劉盈也心有餘悸,端看陳平追陳買的架勢,便知武力勸架冇用。目光停留在幾大團黑漆漆上,他看向父子倆,一個是開國功臣,一個是前途遠大的才俊,他溫和地問:“二位卿家何故繞著農田追打?”
陳買張張嘴,陳平搶過他的話,開始請罪。
請完罪,陳師傅儘量不看自己的衣襬,拚儘全力微笑著說:“臣的長子挑擔進宮,擔裡……有混在一塊的各種糞,或許還有其它。也是他今早磕破腦袋,故而做出這等荒唐事,請陛下從輕責罰。”
劉越:“……”
劉盈沉默一瞬,望向陳買光潔的額頭。
陳平笑道:“他磕的是後腦。”
與此同時,宮道上遙遙傳來動靜,報信的小黃門走在最前。看著黑壓壓的人影,以及一旁的皇帝車輦,小黃門傻眼了,通報的聲音都磕巴起來:“太太太後、太後回宮……”陳平眼前一黑,劉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蹬蹬蹬上前捏住他的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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