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太子掌心書 第3章 塵封秘閣
塵封秘閣
書庫的日子，是重複而沉重的枷鎖。
卯時初刻，天剛矇矇亮，林硯就必須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頂著刺骨的寒風，開始一天的勞作。
偌大的東宮書庫，坐落在東宮最偏僻的西北角，由幾間相連的巨大殿宇組成。
殿宇高大，采光卻極差，即使是在白日，裡麵也總是彌漫著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混合著陳年紙張、灰塵和淡淡黴變的味道。
林硯的差事，就是和其他幾個同樣沉默寡言的罪奴一起，負責清掃書庫外圍的庭院、擦拭迴廊的欄杆和窗欞、清理庭院裡的落葉。
至於書庫內部——那存放著無數珍貴典籍的森嚴之地，他們這些最低賤的雜役，是絕不允許踏足半步的。
門口有專門的太監看守，眼神銳利如鷹，時刻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管事李忠的要求近乎苛刻。地麵必須一塵不染，欄杆窗欞必須光可鑒人，庭院裡絕不能有一片落葉。稍有懈怠，輕則一頓嗬斥，剋扣本就少得可憐的口糧；重則直接鞭子加身。
林硯親眼見過一個同伴，因為擦拭欄杆時不小心碰掉了一點陳年的漆皮，被李忠下令當眾抽了十鞭子，皮開肉綻，奄奄一息地拖走，再也沒回來。
每一天，都是體力的極限壓榨。
沉重的木桶，冰冷的井水，粗糙的麻布，永遠也擦不完的灰塵。林硯的身體依舊虛弱，高燒雖然退去，但長期的饑餓和透支，讓他每完成一次提水、每一次用力擦拭，都像是耗儘了一分生命。
他的掌心早已被磨破，結了痂又裂開，混著泥水和血絲。膝蓋也因為長時間的跪地擦拭而一片青紫。
飯食是定量的，粗糙得難以下嚥的黑麵饃饃，一碗能照見人影、飄著幾片爛菜葉的清湯。這點東西，根本無法補充他消耗的體力。饑餓感如同跗骨之蛆，日夜不停地啃噬著他。
然而，肉體的痛苦和折磨，並未完全摧毀林硯的意誌。他像一塊沉默的石頭，承受著一切，將所有的不甘、憤怒和虛弱都深深壓進心底。
他強迫自己觀察，用那雙屬於現代曆史學者林岩的眼睛，觀察著東宮書庫的每一個細節。
書庫的守衛極其森嚴。
除了門口明麵上的太監，暗處似乎總有若隱若現的視線。書庫內部，偶爾有穿著體麵、氣質儒雅的官員或內侍進出，都需經過嚴格的盤查和登記。
那些官員出來時，臉上往往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疲憊感。
林硯注意到，書庫正門上方，懸掛著一塊烏木牌匾，上麵是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集賢閣”。
字跡雄渾，隱隱透著一股金戈鐵馬的鋒銳之氣，與這文墨之地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他心中一動，這莫非是……太子蘇宸的親筆？
他還注意到一個細節：書庫東側有一扇常年緊閉的偏門，門上的銅鎖鏽跡斑斑，顯然很久未曾開啟。
門口的青石板縫隙裡，甚至長出了幾叢頑強的雜草。
看守這扇門的太監，神情也比看守正門的更為鬆懈，時常打著哈欠。
林硯的心中，關於書庫內部格局的猜測漸漸成形。正殿應是存放常用典籍和供官員查閱的地方。
而東西兩側的偏殿，西側可能存放著卷帙浩繁的史書檔案，東側那扇緊閉的門後……會不會是存放著更古老、更珍貴，或者……更不為人所知的秘本、禁書？
機會！一個極其渺茫，卻可能是他唯一翻身的機會，悄然浮現在林硯的心頭——他的專業！古籍修複！
他林岩，在穿越前，是國家圖書館古籍修複中心最年輕的核心成員之一！師從頂尖專家，經手修複過無數價值連城的宋元善本、敦煌遺書！一手“師古而不泥古”的精妙館閣體，更是得到過業內泰鬥的讚譽！
在這充斥著陰謀與傾軋的東宮深處，在這座看似冰冷死寂的書庫，這身被現代視為“冷門”的技藝，或許……會成為他撬動命運的唯一槓桿！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如同燎原的星火，再也無法熄滅。他擦拭欄杆的動作更加用力，眼神深處，那被苦難和卑微深深掩埋的光芒，開始一點點凝聚。
這天傍晚，收工的時辰快到了。林硯正跪在迴廊儘頭，用力擦拭著最後一根柱子底部的頑固汙漬。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刻意壓低的交談聲。
“……唉，真是作孽！太子殿下要的那本《禹貢山川地理圖考》，孤本啊！偏偏前些日子搬動時，被雨水浸了箱角，汙損了好幾頁！陳翰林急得頭發都白了幾根！”
“可不是嘛！聽說殿下對此書極為看重，催問過兩次了。現在那幾頁汙損得厲害，字跡都糊了，墨跡也暈開了，根本沒法呈上去！陳翰林把自己關在屋裡兩天了，也沒想出法子來。李管事剛才進去送飯，差點被罵出來……”
“噓！小聲點！讓李管事聽見，有你好果子吃！”
腳步聲和低語聲漸漸遠去。林硯的動作停了下來，心臟在胸腔裡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
《禹貢山川地理圖考》！孤本！汙損！
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瞬間衝上頭頂！但他立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能急！絕對不能急！他現在隻是一個連書庫大門都進不去的雜役！貿然出頭，隻會被視為狂妄和彆有用心，死得更快！
他需要等待。等待一個契機，一個能讓他“偶然”展現能力，而又不會顯得突兀的機會。
他將最後一點汙漬擦淨，慢慢站起身。夕陽的餘暉透過高大的殿宇間隙，斜斜地照射在“集賢閣”的烏木牌匾上，那三個大字在暮色中彷彿流動著暗金色的光。
林硯擡起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緊閉的書庫大門，又瞥了一眼東側那扇鏽跡斑斑、被遺忘的偏門。
活下去。然後，抓住那個機會。
他拎起空了的木桶，拖著灌了鉛般沉重的雙腿，一步一步，沉默地走向後院那口冰冷的井。每一步，都踏在深不可測的泥潭邊緣，也踏向那唯一可能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