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太子掌心書 第56章 心照不宣

    心照不宣

“舉國哀悼”的諭令下達，東宮乃至整個皇城，瞬間被一片素白和低沉的哀樂籠罩。

宮門懸掛白幡，宮人皆著素服，步履匆匆，神情肅穆。禮部官員穿梭忙碌，籌備著端慧皇後的盛大喪儀。朝會暫停，各衙署門前冷落，彷彿整個帝國的中樞都沉浸在對逝者的哀思之中。

然而，在這片哀慼表象的掩蓋下，東宮深處那台戰爭機器，正以前所未有的高效和隱秘瘋狂運轉。

玄青色的馬車低調地駛出東宮側門，車上裝載著看似沉重的“喪儀器物”或“僧侶行裝”，手持特殊通行令牌，在守城官兵肅然起敬的目光中，悄然融入京城通往北方的官道車流。

每一輛這樣的馬車駛離，都意味著一批關鍵的“震天雷”半成品、核心配方記錄或不可或缺的匠師，正安全地脫離京城這潭即將沸騰的渾水，奔向烽火連天的北境。

書房內，關於“以商養戰”細則的討論仍在進行，隻是聲音壓得更低。林硯雖無法執筆，口述卻越發流利精準。福安親自記錄，將林硯關於商隊路線規劃，避開可能的戰區與匪患、鹽引與特許權兌換的階梯式激勵、官商協調與監督機製、防止囤積居奇的價格平抑策略等，一一轉化為條理清晰的條文。

蘇宸每日無論多晚，必會親自批閱這些沾染著藥味的條陳，硃砂筆的批註淩厲果斷，次日便成為具體執行的詔令或與戶部、大商賈談判的底牌。

他冷峻的臉上看不出多少悲慼，隻有深陷的眼窩和眉宇間揮之不去的凝重，昭示著巨大的壓力。偶爾，當椒蘭殿方向的哀樂聲隨風隱約飄來時，他批閱奏報的手會幾不可察地停頓一瞬，隨即落筆更重，彷彿要將某種情緒狠狠碾入紙中。

“震天雷”的絕密研製，並未因核心人員和材料的轉移而停止。廢棄演武場改造的臨時軍器坊內，依舊彌漫著刺鼻的硝磺氣味。林硯每日由福安親自護送至此。他坐在圈椅中，右臂固定，隻能用左手艱難比劃，口述著火藥的進一步改良方向：硝石的提純方法、硫磺的除酸處理、木炭的選材與煆燒溫度、不同比例配方的爆炸威力與穩定性測試要點……甚至提到了簡易的顆粒化構想以增加燃燒速度和威力。

“引信需多層包裹防潮，最外層可用薄蠟……燃速測試需在安全距離外，以沙漏計時……”林硯的聲音因專注和手臂持續的痠麻而微帶沙啞。麵前留下的幾位輔助匠師，神情緊張專注。

蘇宸有時會親臨這硝煙彌漫的工坊。他沉默地站在林硯身後不遠處，玄青的袍袖偶爾拂過林硯的椅背。他的目光極少停留在試驗上，更多是落在林硯蒼白卻專注的側臉，因疲憊而微闔的眼睫，以及那隻被固定、卻彷彿蘊藏乾坤之力的右臂上。

那目光深沉如海，翻湧著激賞、憂慮、痛惜，以及一種近乎貪婪的佔有慾。

一次小劑量配比爆炸試驗成功，沉悶的轟鳴和騰起的煙塵讓匠師們精神一振，圍著記錄熱烈討論。林硯緊繃的神經稍鬆，強烈的疲憊感襲來，他靠在椅背上，閉目忍受著右臂因震動而加劇的痠麻。

一隻微涼的手，帶著薄繭，極其自然地複上他搭在扶手上的左手手背。

林硯猛地一顫，睜開眼。蘇宸不知何時已走到他身側，正垂眸看著他，深邃的眼瞳在昏暗光線下如同寒潭映星。

“疼？”蘇宸的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目光卻落在他緊蹙的眉間。

林硯下意識想抽手，卻被那隻手不容置疑地按住。指尖的微涼觸感和力道，讓他心跳再次失序。“回殿下，尚可，隻是有些疲憊。”聲音努力平穩。

蘇宸沒再說話，隻是那樣按著他的手，拇指在他手背上極其輕微地摩挲了一下。那動作快如錯覺，卻讓林硯血液湧向被觸碰的地方。工坊內的喧囂瞬間遠去，隻剩下兩人之間無聲的、充滿禁忌張力的靜默。

良久，蘇宸才鬆開手，彷彿什麼都沒發生，轉身對匠師們沉聲道：“此物關係國運，爾等務必竭儘全力。所需一切，找福安。”他最後深深看了林硯一眼，那眼神如同烙印，旋即大步離去。

林硯看著他的背影，左手手背上殘留的觸感如火焰灼燒。心照不宣的情愫在硝煙彌漫的工坊裡，在北境烽火與東宮喪儀的夾縫中，悄然滋長，將兩人的命運更緊密地捆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