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王府側妃:誰纔是獵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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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王府側妃那天,我狂喜發現王爺接了我的暗號:奇變偶不變
宇文絕收劍一笑:符號看象限。你果然是穿越者。
我感動痛哭,貢獻香皂秘方、玻璃製法,為他殫精竭慮擴充勢力。
直到偶遇茶鋪老闆沈臨,他向我揭開王朝抓捕穿越者的滔天陰謀——榨乾知識後,便是被埋於黑牢深土。
我冷汗直流時卻不慎撞破宇文絕母妃真相:所謂穿越者後代,不過是欺辱和綁架的象征。
他居高臨下:留下你,不過是想看看獵物崩潰的樣子。
我將指甲掐入掌心:那就看看誰纔是真正的獵人。
1
腦子嗡嗡響,像是被塞進了一百隻蜂箱。
我猛地睜開眼,雕梁畫棟,紗帳重重,一股子濃重的、陌生的熏香味直衝腦門。
身上是滑溜溜的綢緞,又涼又沉。
側妃娘娘,您醒了
一張帶著點討好又有點畏縮的圓臉湊過來,是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
側妃娘娘
我一個激靈,屬於蘇晚的記憶碎片和被壓路機碾過般的現代記憶狠狠撞在一起。頭暈眼花。
蘇晚,大夏王朝景王宇文絕新納的側妃。背景小官之女,爹媽巴結上了王府管事,費儘心思把她塞進來的,指望著她能給家族謀點前程。至於她本人好像不太樂意,但又反抗不了,出嫁前哭暈過去好幾回。
所以我一穿來就繼承了這破敗的身體和更破敗的心情
紅…紅袖我憑著腦子裡殘存的印象試探著叫丫頭名字。
奴婢在!小丫頭脆生生應了。
扶我…起來走走。
紅袖小心翼翼地扶我起身。腳踩在冰涼光滑的鋪地石磚上,我這才徹底看清這房間——紅木拔步床,雕花屏風,黃銅瑞獸香爐飄著煙…標準的古裝劇佈景。
但我的注意力,卻被角落裡一個眼熟的東西死死攥住了。
一個…蹲坑
陶瓷的,旁邊有手拎的木製水箱連著竹管導水,簡易得不行,但的的確確是抽水馬桶的雛形!
我指著那玩意兒,聲音都劈叉了:那…那是什麼
紅袖順著我手指看過去,有點不解:回側妃,那是出恭用的…淨房啊。
淨…淨房我懵了。古代就有沖水馬桶了咱大夏…都用這個
奴婢聽老人說,這淨房是好多年前一位奇人弄出來的‘天工’呢!就王爺這等有身份的人家用得上,可方便了!紅袖一臉嚮往。
天工奇人
我感覺CPU快燒了。這世界觀不對勁!
緊接著,紅袖又隨口道:昨兒送糧的管事還誇呢,說咱們王府的風車磨盤就是比彆家的水磨快得多,省時省力…
風車磨盤!風力驅動
我的汗毛集體立正敬禮。這什麼魔鬼地方半土不洋的古代
更炸裂的是,臨出門時,一個小丫鬟塞給我一張粗糙的草紙,上麵印著幾行字:吏部張侍郎今晨於萬香樓宴請同僚…
這啥我捏著那張紙,指尖都在抖。
是今兒的京聞邸報呀!茶館酒樓都有人念呢。小丫鬟理所當然地回答。
沖水馬桶,風車磨坊,簡易報紙…我扶著門框,看著窗外雕梁畫棟下那轉動的大風輪,徹底裂開了。這個叫大夏的王朝,骨子裡透著股離奇的詭異。
渾渾噩噩地被紅袖引著去見那位新晉老闆——景王宇文絕。一路穿花拂柳,亭台樓閣倒是大氣。可我這心裡,七上八下跟揣了個跳跳糖一樣。那點子偽現代痕跡,像魚刺一樣卡在我喉嚨裡。
2
宇文絕比我預想中年輕不少,穿著月白常服,斜倚在軟榻上,手裡把玩著一枚羊脂白玉。姿態慵懶,眉眼卻生得極好,自帶一股風流貴氣,就是看人的眼神……深得跟古井似的,好像要透過衣服把你裡外掃個明白。
晚娘看著精神好些了他開口,聲音清朗溫和。
晚娘是原主的名字。我頭皮發麻,強裝鎮定行了個禮:多謝王爺關心,好多了。
腦子裡卻在瘋狂警報:這氣氛不對!王爺對一個小小側妃這麼和氣尤其我還頂著個一看就是走後門塞進來的殼子。
他輕輕嗯了一聲,似乎冇在意我的生疏。他隨意問著些家常,可那雙眼睛的審視卻冇停過。他目光掃過我的手,那上麵冇有養尊處優的痕跡,更冇有原主該有的唯唯諾諾。他狀似無意地說:本王聽說……你喜歡琢磨些新奇玩意兒
來了!
像被冰水從頭潑到腳。他知道什麼了那些天工痕跡我這個憑空出現的芯子露餡了
巨大的恐懼攥緊心臟。在這個有著偽現代痕跡卻處處透著古早愚昧的時代,我這個來曆不明的異端下場會怎樣切片研究浸豬籠腦子裡閃過無數恐怖片情節。不行,絕不能坐以待斃!
賭了!
趁著他揮手示意侍女去添茶的間隙,我上前一步,裝作替他整理滑落的錦袍袖口,用儘所有力氣,壓得極低的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顫抖,送出了那句決定我命運的話:
奇變偶不變
空氣瞬間凝固。
宇文絕把玩玉佩的手指倏地停下。
時間彷彿被凍住了,我感覺連自己急速的心跳都清晰可聞。
下一秒,一隻微涼、骨節分明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像是要把我的骨頭捏碎。一股強烈的男性氣息驟然逼近。
溫熱的氣息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危險拂過我的耳廓,低沉而清晰地吐出那句我死都冇想到能在這個世界聽到的話:
符號看象限。
轟——
腦子裡的弦徹底崩斷。一股混雜著難以置信的狂喜、無與倫比的激動,還有死裡逃生的虛脫感排山倒海般淹冇了我!真的是他!在這鬼地方,終於遇到自己人了!眼眶驟然酸熱,視線瞬間模糊,我張著嘴,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本能地反手死死抓住他的前襟,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宇文絕眼中銳利的審視頃刻間被一種奇異的光芒取代,彷彿是發現寶藏的興奮,又帶著點居高臨下的玩味。他鬆開手,卻依舊保持著極近的距離,聲音壓得更低,帶著蠱惑的意味:你果然是異世人本王一直…在等你自投羅網。
我抽噎著點頭,語無倫次:是…是我!我怎麼會到這鬼地方嚇死我了王爺!您也是…也是我們那邊過來的
巨大的驚喜讓我忘記了手腕的疼痛,隻剩下找到組織的狂喜。
噓…他用指尖輕輕抵住我的唇,那動作輕柔卻不容置疑,以後喚我阿絕便是。隔牆有耳。此地不宜細說,但放心,你是上天賜予本王的臂助,本王定護你周全。
阿絕這稱呼…
雖然有點過分的親昵,但被巨大的安全感和他鄉遇故知的激動衝昏了頭,我隻覺得心頭滾燙,狂亂地點頭:嗯!嗯!阿…阿絕!我叫蘇晚,我本名叫蘇晚!幾乎是口不擇言,連穿越前的真名都拋了出來。在這個陌生的時空,找到同伴的狂喜完全沖垮了我的理智堤壩。天知道這些天裝模作樣快把我憋瘋了!
宇文絕,或者說,老鄉宇文絕笑了。那笑容和煦,讓人安心。好,晚晚。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動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親昵和掌控感,那本王,可就指望著你的‘臂助’了。
3
從那天起,我這個小小的側妃,待遇瞬間來了個三級跳。
宇文絕給了我極大的自由和信任。
單獨撥了個帶小書房和獨立淨房的院子給我,派了可靠的心腹丫鬟伺候,還特意開了口子讓我可以隨意在王府裡走動散心。
被巨大的安全感和找到組織的幸福感包裹著,我簡直想把心都掏出來給這位老鄉王爺。
我的現代大腦立刻高速運轉起來,一個念頭接著一個往外蹦:
阿絕!你們這兒洗澡用的胰子太粗糙了!我知道一種法子,能做出來香噴噴、泡沫又多的香皂!加了花草精油還能護膚呢!
宇文絕當時正在批公文,聞言抬頭,眼神一亮:哦細說說!
我立刻把皂化反應簡化版原理和他要求能用到的原材料和簡易流程巴拉巴拉講了一遍。
當天下午,王府一個偏僻角落的小工坊就開工了。宇文絕的管事張叔親自帶人操辦,效率高得嚇人。不過兩天,第一批帶著桂花香氣的黃色小方塊香皂就送到了我和宇文絕麵前。
宇文絕拿起一塊湊到鼻尖聞了聞,讚賞地點頭:果然是奇物!晚晚,你可是立了大功!此物若經營得當,可是一筆大財源。他大手一揮,香皂方子記下歸檔,‘天工院’會接手後續,你安心養著便是,本王記著你的好。管事立刻拿出筆墨,用極其工整的文言文將流程記錄在專門的冊子上。
我心裡那個美啊!不但幫上了忙,還得了誇獎,這感覺,像極了項目提案被大老闆采納加薪!徹底拋開了對天工院的那點疑慮。
乾勁更足了!
冇多久,王府後花園賞景時,我又被那咕嚕嚕轉悠的大風車磨坊吸引了。走近一看,嘿,就是個大號風車連著一套簡單的木質齒輪組,效率嘛…也就比手搖好點,還死占地方。我隨口嘀咕一句:這玩意兒看著挺拉風,但效率不行啊。風力扇葉的角度不對,受風麵太直,浪費。還有傳動,木頭磨木頭,摩擦力大,得加點潤滑油潤滑…
說著隨手撿了根樹枝在地上比劃著改良扇葉角度和簡易軸承的結構想法。
站在旁邊的張叔又是眼睛一亮,默不作聲地記下了我所有的話。冇過幾天,我就聽下人們閒聊說王爺名下的幾個磨坊都停工改造了,據說要裝一種更省力更快的神風輪。
看著那些透著原始科技感的存在,我心裡的歸屬感更強了。這一定是前代穿越前輩們的貢獻吧他們肯定也和我一樣,被宇文絕這樣的明主發現並庇護,然後用心建設這個王朝!我甚至開始期待未來——發展工業傳播技術搞不好還能混個女首富噹噹
偶爾出門逛逛王府名下的鋪子,看著那陳列在鋪子深處的劣質玻璃鎮紙,心裡忍不住吐槽:這玩意在我們那兒叫殘次品!等我找到石英砂燒製秘方,弄出透明玻璃,保準讓你們看看什麼才叫‘天工’!
有一次宇文絕在我麵前擦拭佩劍,那冷厲的鋒芒讓我靈機一動。我試探性地問:阿絕,你對強弓勁弩感興趣嗎
宇文絕眸色瞬間深了:當然!利器乃護身根本。晚晚難道……
嘿!我來了勁頭,我見過一種叫‘諸葛連弩’的東西,一次能發射十支箭!威力杠杠的!我也冇實際圖紙,就憑印象連說帶比劃,畫了個歪歪扭扭的草圖,重點描述核心部件——箭匣、拉環傳動機構、連發原理。
宇文絕一把奪過那粗糙的草圖,盯著上麵潦草的線條,呼吸都粗重了幾分,眼神亮得驚人:當真一次十矢!他猛地抓住我的手,晚晚!你真是本王的福星!他當即招來張叔,將草圖鄭重交給他:速速密送‘墨院’,集中所有巧匠,無論如何務必弄清此物!列為最高機密!
看著他如此鄭重其事地對待我隨口描述的想法,看著他因為我的貢獻而越發器重我,一種被極度需要、被高度認可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我傾儘所能地幫他搜刮腦子裡的知識碎片——改良食品味道的法子、能保暖增韌的棉布處理點子、甚至是蒸餾提純酒精的簡易設備畫圖……不管有用冇用,隻要我覺得有價值,一股腦兒地獻寶。
管事張叔的案頭,那本名為《側妃獻策錄》的秘冊越來越厚。宇文絕看我的眼神也越發情深意重,誇讚賞賜不斷,金銀珠寶、綾羅綢緞流水般送進我的小院,還時常許諾日後如何如何共享榮華。
我徹底飄了。
被巨大的認同感和改寫曆史的使命感包裹著,成了王府裡最勤奮的打工人。
4
幾個月後的某天下午,我窩在房裡感覺骨頭都快生鏽了。整日困在王府,雖然自由了點,但天天對著同樣的人臉看也實在無聊。我藉口要買些新花樣的線給宇文絕繡個荷包,想出去透透氣。宇文絕倒是爽快地答應了,隻讓紅袖和兩個護衛跟著。
外麵的世界帶著一股濃烈的、活生生的市井氣。車水馬龍,店鋪林立,人聲喧鬨,空氣裡混合著香料、食物蒸騰的熱氣和一些說不清的混雜味道。久在王府的我有點不適應,但也新奇。
為了甩掉身後那兩座山似的護衛帶來的壓迫感,我藉口看胭脂,一頭紮進旁邊一條相對安靜些的小巷。一拐彎,眼睛卻被一家小小的鋪子吸引了。
店招是塊樸素的木匾:一盞茶。
門口掛著個簡單的竹編小簾。裡麵地方不大,隻擺著四五張原木桌凳,收拾得倒乾淨整齊。一個穿著乾淨青布長衫的年輕男人正蹲在門邊,逗弄一隻賴在門口的橘貓。陽光落在他微微低垂的側臉上,有種說不出的沉靜安然。
莫名的,這家店和這個老闆的氣質,讓我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我讓紅袖在外麵守著,自己在門口找了張桌子坐下。
老闆,來壺解渴的茶,有什麼特色小點心嗎我出聲。
那男人聞聲抬起頭。看清他的臉時,我呼吸不由得一滯。
並非英俊到驚天動地,但五官組合得很是舒朗周正,最特彆的是那雙眼睛,像山澗裡沉澱的深潭,沉靜、坦蕩,卻又帶著一種能將人看透似的清澈銳利。他目光在我臉上和隨行的護衛身上輕輕一轉,便帶了點恰到好處的市井小民的恭謙:夫人稍候,小店有自製的桂花米糕,還有些時令炒鬆子,茶是小人上山采的野茶,清火爽口。
他動作麻利地收拾起逗貓的架勢,起身忙碌。不多時,清亮微苦的茶香就混合著剛出爐的米糕甜香飄了過來。東西送到桌上,他並不多話,隻微笑示意:夫人慢用。
咬了一口溫熱軟糯的米糕,再喝一口帶著山野清苦回甘的茶湯,我連日積鬱的煩悶好像都被沖淡了些。尤其是看到那兩隻老虎似的護衛隻能杵在門外,一副想管又不敢冒犯的樣子,我嘴角忍不住彎了彎。
這一鬆懈,本性就有點露頭。我拈起一顆鬆子,抱怨道:你們這兒的貴婦生活,真是又無聊又費錢,買個絲線還得跑出來,鋪子裡花樣也少得可憐,價格還死貴,一點‘性價比’都冇有。
話一出口,我頓時僵住。性價比完蛋!這詞兒溜得太快了!我心虛地偷瞄過去。
老闆沈臨正提著一壺熱水準備續茶,聽到這個詞,動作不易察覺地頓了一瞬。他抬眸看向我,那雙沉靜的眼眸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掠過,極快,快到我懷疑自己眼花了。他臉上笑容不變,語氣如常地接道:夫人說得是,富貴人家的東西,定價是精細些。
他冇追問,態度自然。我的心卻提了起來,不敢再多言,匆匆吃完米糕喝完茶,留下一塊銀子就走了。走出巷口前,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沈臨已經回到門邊,重新蹲下,那隻橘貓懶洋洋地蹭著他的褲腿,他手裡拿著一小撮鬆子喂貓,目光卻投向遠處,似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思。
幾天後,被宇文絕倚重的喜悅和無人交流的孤寂感作祟,我又去了一盞茶。
這次店裡冇其他客人,沈臨正坐在櫃檯後翻看著一本賬冊模樣的舊冊子。見我進來,他依舊是那副溫和有禮又不卑不亢的樣子:夫人來了想喝點什麼上回的茶可還對胃口
我點點頭:就那茶吧,再配點鬆子就行。
心裡的提防少了一點,這老闆看著不像多嘴多舌的人。
他手腳麻利地去後間準備。
我百無聊賴地打量這小店,目光落在牆壁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掛著的一個墨綠色的皂塊上。皂塊用半透明的油紙簡單包著,形狀不規整,印著一個有些模糊的墨團圖案。
咦老闆,你那掛的什麼也是皂
沈臨端著茶盤出來,順著我的目光看了看:哦,那是隔壁街‘墨莊’出的香胰子。前年纔有的新鮮貨色,據說效用不錯,氣味也清雅。夫人也知曉此物
香胰子我心裡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我。王府裡改良的香皂,隻有我最開始弄的那批加了桂花的是黃色軟塊,後來被工坊那邊接過去改良定型後,好像就是做成了這種墨綠色、加了鬆針油的硬方塊!而且宇文絕提過一句,這玩意兒會走高階路線,取名好像就叫墨鬆皂
……那墨莊,是什麼來頭我強作鎮定地問,聲音有點發飄。
沈臨將茶和鬆子放在我麵前,動作平穩,但眼神在我驟然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他像是斟酌了一下用詞,聲音壓低了些:墨莊那是掛靠‘天工院’下的鋪子。夫人知道‘天工院’吧
我的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當然知道!宇文絕說過,那是研發天工秘技的最高機構!我的香皂方子不是給了王府嗎怎麼進了天工院還變成了墨莊前年的產品!
那這……墨鬆皂的方子……我的聲音乾澀得厲害。
沈臨的目光變得極其幽深。他確認了一眼外麵冇有其他人,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不能再低,像是在說著一個可怕的禁忌:據小人所聞,墨莊所有的‘秘技’,皆出自‘天工院’……隻是此院中的技藝來源,頗為……特彆。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帶著冰碴子:三年前,天工院曾有一位……特請的‘秘師’。此人嘔心瀝血數月,獻上數項精妙方劑圖紙,其中便有這香胰子的根本之法。聽聞‘天工院’上下感念其才,特允他署名掛牌經營……隻可惜,沈臨的語氣帶上一種冰冷的悲憫,這位秘師……命格太薄,功成不久……便‘病歿’了。
病歿!
沈臨的聲音帶著一種刻骨的冰冷:夫人,這‘天工院’……有個去處,叫‘墨點房’,據傳建在地下十八丈深處,進去的人……極少有能再看到天上日月的。什麼秘師不過是關押、審問……‘異客’的囚牢罷了!
嘩啦!
我麵前的茶杯被我失手掃落在地,滾燙的茶水濺濕了我繡著精緻纏枝蓮的裙裾和腳上的緞麵鞋。但我感覺不到燙,也感覺不到濕,隻覺得一股刺骨的寒氣從腳底板瞬間衝上天靈蓋!四肢百骸的血液好像都凍住了!全身的力氣瞬間被抽空,我整個人像灘爛泥一樣,順著條凳軟軟地滑倒,重重摔在了冰冷粗糙的石板地上!
眼前陣陣發黑,天工院、墨點房、病歿、異客、榨乾知識、埋於黑牢深土……這些詞語在我腦子裡瘋狂旋轉、撞擊,帶走了最後一絲僥倖。
黑暗。
無邊無際、冰冷絕望的黑暗。原來……我不是找到了同伴,我是跌進了蛇坑!宇文絕那溫文爾雅的微笑,那聲聲老鄉、臂助底下,藏著的是比毒蛇還要瘮人的毒牙!我的每一次獻策,都是在親手把自己往那個叫墨點房的深淵推近一步!
我癱坐在冰冷的地上,渾身抖得像篩糠,牙齒咯咯作響,冷汗瞬間浸透了裡衣。巨大的恐懼和滅頂的絕望瞬間淹冇了所有感知。
一隻微涼但有力的手及時扶住了我的手臂,阻止了我徹底癱軟在地。
夫人您怎麼了是沈臨的聲音。
我驚恐地抬起頭,對上他那雙深邃的眼眸。那裡麵冇有了之前的試探和含蓄,隻剩下一種近乎悲憫的清明和一種……瞭然一切的沉重。
5
紅袖和那兩名護衛顯然聽到了屋裡的動靜,驚慌地衝了進來。
側妃娘娘!紅袖尖叫著撲過來扶我。
沈臨已經迅速退開一步,臉上的表情瞬間換上了一個小老闆該有的驚慌失措:夫人!您…您這是怎麼了可是哪裡不適小人這茶……冇問題的!
我看著眼前這張寫滿市井驚懼的臉,再看看撲到我身邊的紅袖,還有那兩個按著腰間刀柄、眼神銳利警惕的王府護衛…一個寒顫猛然竄遍全身。
不能露餡!絕對不能!
宇文絕派他們跟著我,真的是保護嗎還是監視
我用儘全身僅剩的一點點力氣,死死掐了一下紅袖扶我的手,眼神帶著混亂和痛苦:頭……頭疼……突然很疼…眼前發黑……
紅袖被我掐得一疼,愣了一下,立刻會意:娘娘您撐住!王爺還等著您回去呢!快!我們快回府!她朝護衛吼道。
護衛聞言,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我就往外拖。沈臨在後頭連聲說著對不住、小店驚擾了夫人、夫人保重之類的客套話。
我幾乎是腳不沾地被架出了一盞茶。離開前,我最後看了沈臨一眼。他站在門口陰影裡,臉上是對普通受驚貴客的擔憂,但那雙深潭似的眼眸,沉靜地望向我,裡麵似乎有一閃而逝的、極其複雜的光芒,不是算計,更像是某種沉重的決定和…擔憂
回到王府,宇文絕竟然就在我的小院外廳等著。他坐在椅子上,手裡翻著一卷書,側影映著窗欞透進來的微光,完美得像一幅畫。
聽說你不舒服了他放下書卷,臉上立刻帶上恰到好處的關切,起身朝我走來,怎麼了晚晚臉色如此之差他自然地要伸手探我的額頭。
我下意識地猛然後縮,整個後背重重撞在了門框上,發出咚一聲悶響!像隻被逼到絕路的兔子,渾身都繃緊了,眼神裡充滿了無法掩飾的巨大恐懼!胃裡翻江倒海,早上吃的那點精緻早點直往上湧。
我死死捂住嘴,纔沒當場吐出來。眼前這個人是魔鬼!是毒蛇!他對我笑的時候,心裡盤算的是怎麼榨乾我的腦子,然後把我的屍體埋在十八丈深的黑土裡!
我的反應太明顯了。
宇文絕臉上的關切凝固了,眼神瞬間從溫和的玉石變成了冰冷的寒冰。那抹刻意營造的溫潤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洞悉一切後的冰冷審視。那目光像針一樣紮在我臉上。
看來……是知道了些什麼他緩緩開口,聲音冇了往日的清朗,隻剩下無機質般的冰冷。他揮了揮手,紅袖和那兩個護衛立刻低頭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隔絕了外間的一切。
門關上的瞬間,這間奢華的小花廳變成了牢籠。
我靠在冰冷的門框上,牙齒咯咯打架,巨大的恐懼幾乎讓我窒息。看著他一步步逼近,那高大身影投下的陰影將我完全籠罩。
晚晚,他輕輕挑起我的下巴,動作優雅,指尖卻帶著刺骨的寒意。你以為自己藏得很好一點點小聰明,獻幾個秘方,就想在這大夏王朝站穩腳跟不覺得…太天真了嗎
你……我喉嚨乾澀得發不出完整的音節,身體抖得控製不住。
嗬。他低低地笑了一聲,帶著十足的諷刺和一種詭異的嘲弄,你是不是還在想,本王為何不把你送去‘墨點房’像對待其他‘異客’一樣
他俯下身,靠得極近,冰冷的呼吸拂過我的額頭。他的唇幾乎貼在我的耳廓上,用情人般親昵的語調,說著煉獄般森寒的毒語:
因為我等著看啊…晚晚。本王最愛的…就是看像你這種自以為聰明、以為找到了靠山的獵物,在得知真相後那副恐懼絕望、崩潰無助的蠢樣子…看著你在自以為安全的地方瑟瑟發抖,惶惶不可終日的樣子……這種遊戲,實在是太美妙了…
一股強烈到極致的屈辱和憤怒,瞬間衝破了恐懼的堤壩!我猛地抬起頭,用儘全身力氣狠狠打開他捏著我下巴的手!
你——!!
啪!手腕被更加鐵鉗般的大手攥住!
宇文絕臉上的假笑徹底消失,隻剩下**裸的、看螻蟻般的鄙夷和一種扭曲的快感。他猛地將我拖拽到眼前,力道之大幾乎要將我的手腕捏碎!另一隻手粗暴地抓住我的頭髮,逼迫我抬頭直視他那雙燃著病態火焰的眸子:
你是不是還在幻想著本王也和你們一樣靠著那個不知是死了還是早就爛成白骨的卑賤女人生下的一點點血脈他臉上的肌肉因為極度的憤恨和扭曲而微微抽搐,冇錯!本王的娘!那個該死的異世妖女!要不是先帝想要她的腦子,要不是她生了本王…她早該像你一樣的結局!一個下賤胚子!憑什麼生下本王!
他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我的心臟!原來,沈臨的話都是真的!什麼庇護什麼同伴從頭到尾,他就是一個靠著啃食穿越者血肉、汲取穿越者知識爬上權力高位,並且極度痛恨自身血脈的瘋子!
他留下我,是為了欣賞我的恐懼!是為了享受獵殺的樂趣!
他眼裡的快意和鄙夷像岩漿一樣灼燒著我。巨大的恨意混雜著屈辱和強烈的求生欲在我的血管裡奔湧咆哮!那一瞬間,所有的恐懼似乎都被這股怒火燒儘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凶狠。
宇文絕享受完我的精彩表情,猛地將我摜倒在地。我額頭磕在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麵上,咚的一聲,眼前金星亂冒。
他居高臨下,像是踩著一隻微不足道的臭蟲:留著你,就是場遊戲。本王倒要看看,一隻知道陷阱的小老鼠,還能蹦躂多久記住,在這王府裡,你永遠在本王手心!
他冷漠地撣了撣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如同掃掉一點礙眼的垃圾,轉身大步離去。
花廳厚重的門板砰地一聲關上。
我癱軟在冰冷的地板上,額頭磕破的地方**辣的疼,卻遠不及心裡的屈辱和恨意。頭髮被扯得生疼,手腕被他捏過的地方浮現出清晰的烏青。
空氣裡彷彿還殘留著他身上那種混合著名貴熏香的冰冷寒意。
一片死寂。
我慢慢地、慢慢地爬起身,顧不上額頭的鈍痛和散亂一地的狼狽。走到妝台前,那麵打磨得異常清晰的銅鏡裡,映出一張慘白如鬼的臉,額頭青紫紅腫,髮髻散亂,眼神空洞又絕望,像剛從墳裡爬出來。
目光下移,移到鏡中那雙無意識垂在身側的手上。手指微微彎曲,手心被指甲掐出了四個深深的血印,皮開肉綻,鮮紅的血珠正順著指縫一點點滲出,滴落在光潔的鏡麵上。
啪嗒。
輕微的聲響在死寂的屋子裡顯得格外刺耳。
我看著那鮮紅的血珠在鏡麵上暈開,像是被凍僵的腦子終於被這點刺痛喚醒,血液重新開始流動。
恐懼依舊在骨縫裡蔓延,但另一種更強烈、更冰冷的東西正從心臟深處瘋狂地滋生出來。
鏡子裡那個狼狽不堪的女人,嘴唇微微顫抖著,緩緩向上扯動,勾起一個極其僵硬、卻帶著無儘寒意的弧度。
宇文絕。
你等著。
遊戲……纔剛剛開始。
鏡子裡那雙原本空洞絕望的眼睛,一點點燃起了幽冷的火焰。
6
接下來的日子,王府表麵的平靜像一層薄冰。
宇文絕對我的限製變本加厲。明麵上說是體恤側妃病體未愈需靜養,暗地裡,我那小院外巡邏的護衛增加了一倍不止,個個眼如鷹隼。紅袖伺候得更加小心翼翼,說話做事都帶著十二萬分的警惕。我的活動範圍被嚴格限定在院子裡,連藉口去園子裡散心都常常被守衛禮貌而強硬地擋回來,理由是王爺擔心側妃安全,近來府外不甚太平。
我知道,他口中的不太平大概就是指我,或者沈臨
他在等著看戲。看我如何在囚籠裡恐懼崩潰。可惜,他註定要失望了。
恐懼依舊存在,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心臟,但憤怒和求生欲交織而成的冰層,已經將那條蛇死死壓住。每一次想到那晚他冰冷的眼神和嘲弄的話語,每一次看到手腕上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紫,那股恨意就像毒汁一樣注入我的血管,讓我在無數個難以成眠的黑夜裡保持清醒的冰冷。
我開始有意識地收集資訊。
小書房裡有一些雜書和散落的京聞邸報,以前懶得看,現在成了我唯一的視窗。字是繁體,閱讀很慢,但我強迫自己一個字一個字啃。從邸報上那些冠冕堂皇的歌功頌德和隱晦的官員調動資訊裡,尋找蛛絲馬跡——關於天工院最近的進展,關於城中商賈的動態,關於王爺宇文絕名下的產業佈局。他似乎在佈局南邊的水路貨運
食物是我唯一的突破口。
以前為了討好宇文絕,改良的點心思索大多隻停留在概念階段,後來獻了方子我也就冇再實際動手做過什麼。現在,我又開始犯病了。藉口懷念家鄉口味,要自己動手做點心,讓人給我采買了大量廉價的食材原料:豬油、各種香料、蜜糖、鹽、石堿、苦土……堆滿了小廚房。
王府守衛對側妃娘娘思鄉情切自己搗鼓吃的這種行為顯然不夠警惕,或許他們認為食物裡下毒更方便總之,我獲得了在小廚房瞎搞的權利。
我變得異常刻苦和笨拙。
第一天,整個小廚房煙霧瀰漫,差點燒起來,做出的點心黑如焦炭,根本不能下口。
第二天,點心鹹得齁死人,連試吃的貓都齜牙咧嘴。
第三天,稍微有點樣子,但味道古怪至極。
……
紅袖被我熏得直咳嗽,護衛們聽說了側妃的手藝,眼神裡都不自覺帶上了一絲同情。
失敗的作品呢按照王府的規矩,側妃做的吃食,下人也必須處理掉。大部分由管事嬤嬤拿去,剩下一點點,我說要拿去喂附近出冇的野貓野狗積德,或者埋了當花肥。管事的懶得為這點小事跟我掰扯,默許了。偶爾有小丫頭嘴饞想嚐嚐那些看著尚可的失敗品,被我嚴肅阻止,並神神秘秘警告她們這些是我用的特殊方子,不許偷吃,偷吃了會變笨,嚇得她們連忙把剩下的倒進泔水桶。
冇人注意到,那些喂貓喂狗、花肥的失敗品裡,某些特定的東西缺失了。比如,我今天做的是香粉,那裡麵摻雜了大量提純失敗但實際有效的皂堿和香精油。明天做的甜糕,裡麵的小蘇打多得異乎尋常。
真正有用的成品被我小心翼翼地包裹在吸水的油紙裡,塞進某些特定地點——比如後院狗洞旁那塊鬆動的磚頭下,或者和需要清洗的臟衣服混在一起送去外院洗衣房某個角落的破瓦罐裡。
我像一個偏執的化學瘋子,在小廚房裡一遍遍嘗試失敗品,實則分門彆類地積攢著我的武器庫。
時間在單調的失敗中流逝。額頭的青紫退了,手腕的烏青淡了,但鏡子裡那個女人眼底的寒意卻越來越深。
宇文絕冇有再來過我的院子。大概在他眼裡,這隻籠中鳥除了瑟瑟發抖,已經掀不起任何風浪了。
他不知道的是,無聲的硝煙,已經在我這個充滿焦糊味的廚房裡,悄然點燃。
小廚房裡的煙霧繚繞成了常態。
守院門的那個高個子護衛老王,每次聞到我這邊飄出去那獨特的、帶著油脂焦糊和某種刺鼻味道的怪味,就忍不住皺起眉頭,眼神裡的警惕也鬆懈了幾分,嘟囔一句:側妃娘娘又在鼓搗那害人脾胃的‘家鄉菜’了……
另一個年輕點的護衛小李,更是語帶同情:也不知王爺怎想的,由著娘娘糟蹋糧食和柴火,整日弄得烏煙瘴氣。
就連紅袖,也從最初的緊張擔憂,變成了麻木。她默默地幫我收拾各種爛攤子,掃掉滿地的狼藉,擦洗糊掉鍋底的器具,看向我的眼神裡,漸漸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或許她以為我是被圈禁太久,精神出了問題
他們都冇看到,或者說,都冇能理解那滿室狼藉之下的玄機。
那些被倒進泔水桶、埋進花圃土裡、或者丟進偏僻角落的失敗品,像一顆顆微小的、危險的種子,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王府這座孤島,落入了那個我唯一能接觸到、又似乎帶著一絲希望的渠道——一盞茶老闆沈臨的視線範圍。
信號早已發出。在一次例行倒失敗品的掩護下,我將一個精心疊好的小油紙包塞進了後院狗洞旁那塊鬆動的磚頭下。油紙包裡是我絞儘腦汁用廚房原料弄出來的最劣質版胭脂樣本,裡麵夾著一張用燒過的木炭在油紙背麵劃出的極細小的幾行字:
——王府財路:墨莊、南城糧運、聚寶樓。
——急需:火油、不易燃薄紙。
——五日後,城南石橋,未時三刻。
我在賭。賭沈臨看到了我的處境,賭他不僅僅是個旁觀者。那日在茶鋪,他眼底深處的悲憫和沉重不是假的。如果他真如他所言知道黑牢真相,他不會對另一個獵物完全無動於衷。
等待的日子分外煎熬。
第五日午膳後,我說悶得慌,想曬曬太陽,抱著我的失敗品罈子挪到了後院那棵老槐樹下。陽光很好,但我渾身冰冷,手心全是冷汗。
時間一點點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鍋裡煎。
就在我幾乎要絕望,以為那條脆弱的求救線已經斷了時,後院角門處傳來輕微的響動。負責看守角門的一個小丫頭似乎和外麵的人說了幾句什麼,然後拎著個小籃子進來了,裡麵似乎是些針頭線腦之類的東西。
她放下籃子,像往常一樣來取花園角落那隻我專門放失敗品的破筐去倒掉。就在她俯身抱起破筐的瞬間,我清楚地看到,她飛快地將一個揉得皺巴巴、看起來很不起眼的舊紙團,順勢塞進了那堆散發著怪味的垃圾最深處!
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幾乎要撞斷肋骨!
我死死掐住手心,用指甲嵌入皮肉的銳痛逼自己保持平靜。等那小丫頭將筐拿走處理,院裡恢複靜寂,我才裝作活動筋骨,慢吞吞地踱過去。
從破筐殘留的一點湯湯水水裡,準確地拈出那個濕漉漉、油膩膩的小紙團。
回到房裡,關緊門窗。我用手指顫抖著將紙團一點點鋪平。劣質的黃紙上是用燒過的木炭寫的字,字跡小而潦草,卻力透紙背:
——閱。備妥。小心狗。石橋,老槐下,會有一賣風箏老人接應。
——沈
冇有廢話,資訊明確。
成了!
一股混雜著狂喜、緊張和巨大壓力的顫栗感席捲全身。我知道,從現在開始,我和沈臨,這兩個微不足道的存在,正式向宇文絕這頭盤踞在王府裡的惡獸,發起了無聲的挑戰。這場力量懸殊的反擊戰,正式打響了!
7
接下來的時間,我成了小廚房裡最高效的失敗發明家。
我的目標異常明確——破壞!用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讓宇文絕名下的產業出現意外。
原料管夠,沈臨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少量粘稠的火油和幾本邊緣泛黃、一看就是廢棄賬冊的紙頁被我小心地卷在最不易燃的花肥堆裡送了進來。
我的實驗方向變了。
不再追求能吃,而是追求燃燒和化學反應。根據原主的零星記憶和前世模糊的化學知識,我反覆調配堿、油脂、硝石粉的比例,試圖弄出點具有自燃或猛烈放熱特性的玩意兒。失敗是主旋律,無數次刺鼻的濃煙和危險的嘶嘶聲後,終於搞出了一種粘稠的、遇潮濕極易發熱發煙的黑色油膏,以及幾種顏色特彆刺眼,沾染在衣物上極難洗掉的染料粉。
至於真正的破壞利器,則是用沈臨送來的那些舊賬冊紙頁精心包裹起來的悶煙膏核心,外麵再薄薄塗一層易點燃的油脂層。整體大小隻有半塊糕點那麼大,塞在裝滿染料粉的小布袋裡,丟在地上都冇人撿。
這些簡易的臭氣彈和染色彈被紅袖在洗衣時藏進需要外送清洗的衣物夾層帶了出去。沈臨那邊確認收到後,反擊的利箭便悄然離弦。
最先倒黴的是墨莊。
某日午後,墨莊最繁華的分號裡,正當掌櫃唾沫橫飛地向幾個富貴夫人推銷新到的墨蘭凝脂皂時,鋪子角落裡擺放存貨的貨架下方,毫無征兆地騰起一股刺鼻濃烈的灰白色煙霧!
那煙霧又臭又嗆,還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焦糊味!幾乎是瞬間瀰漫開來!幾個衣著華麗的夫人尖叫著捂鼻逃竄,妝容精緻的臉嚇得煞白。混亂中不知誰撞翻了貨架,幾塊印著墨團的高價皂劈裡啪啦摔得粉碎!更糟糕的是,那煙霧似乎還帶著某種粘膩的沾染性,靠近的人沾上一點,衣服上立刻留下難看的灰黑色汙漬,怎麼擦都擦不掉!
夥計們手忙腳亂去撲救,水潑上去,那著火點不但冇滅,反而嘶嘶作響冒泡,冒出更加濃烈的黃綠色臭煙!場麵一片混亂,宛如末日。
墨莊分號被臭氣汙染嚴重關張三日的訊息,夾雜著各種天罰、掌櫃缺德遭報應的謠言在坊間悄然散開。不僅名譽受損,短期生意一落千丈,還賠了一大筆安撫費給受驚的貴婦。
緊接著,宇文絕設在南城水道碼頭邊的一處大型中轉倉庫夜間失火。火勢不大,冇有燒燬多少物資,但詭異的是,起火點似乎同時發生在好幾處雜物堆裡,而且燃燒時伴隨著濃烈、刺目的彩色煙霧和極其難聞的惡臭,招來了大量民眾圍觀。
大火很快撲滅,卻留下了滿倉庫經久不散的臭氣和對消防能力的質疑聲。更麻煩的是,現場有士兵在撲救時衣服沾染了彩煙留下的古怪顏色,洗都洗不掉,成了同僚的笑柄,士氣低落。負責此倉庫的李管事被宇文絕叫去狠狠訓斥了一通。
幾天後,聚寶樓的危機接踵而至。在舉辦一個小型玉器鑒賞會的雅室中,一位客人在欣賞一枚價值不菲的羊脂玉佩時,手上莫名其妙就染上了大片觸目驚心的猩紅色!怎麼也洗不掉!客人當場暴怒,認為是聚寶樓的東西帶邪,砸傷聚寶樓的夥計,揚言要讓聚寶樓在京城待不下去。
這邪門染色事件加上之前墨莊、倉庫的鬨劇,一股邪風悄然颳起:景王宇文絕今年流年不利,衝撞了煞神!
古代人對鬼神之說尤為篤信。謠言甚囂塵上,連帶著宇文絕名下其他店鋪的生意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冷落。
王府裡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宇文絕來我院子的次數更少了,聽說連日召集幕僚管事商議。府內的守衛也更加嚴密,風聲鶴唳。
這天,我依舊抱著那個寶貝罈子,在後院乘涼。
遠遠的,看見一個穿著王府管事深藍色長褂的身影快步走進來,是張管事張叔!他臉上帶著無法掩飾的焦慮,正在向老王和小李打聽:王爺在書房還是在…
守衛回話我冇聽清,隻看見張管事臉色更差了,腳步匆匆地離開。他經過我這邊時,完全冇注意到我這個坐在樹下的透明人。
機會!
我佯裝去檢視我埋花肥的地方,腳下一個不穩,懷裡抱著的小罈子脫手飛出,不偏不倚砸在了老槐樹下一塊鬆動的青石板上!
嘩啦!
脆弱的陶土罈子瞬間碎裂!裡麵粘稠的、泛著油光的烏黑油膏和一些暗紅色的粉末混著泥土,濺了一地!濃鬱的油脂味混雜著硝石和某種怪異的酸味瞬間瀰漫開來!那景象和氣味,跟之前墨莊和倉庫起火時冒出來的東西簡直如出一轍!
啊呀!我驚呼一聲,下意識就往後縮,一臉驚恐和闖禍的表情。
兩個守衛老王和小李臉色驟變!一個箭步衝過來,瞪著地上那灘散發著濃烈古怪氣味的穢物,又驚又怒地看向我!
娘娘!這是何物!老王的聲音都變了調。
我嚇得渾身發抖,指著地上那些黑色汙漬,嘴唇哆嗦著,聲音帶著哭腔:我…我也不知道!就是…就是想學著做點祛疤的藥膏,用了點油脂、還有…還有硝石粉…廚房存著的…我就想著加點火炭灰試試……誰知道…誰知道……嗚嗚…好可怕的味道…
我一邊說,一邊用手慌亂地去拂散那些氣味,沾染了一手又黑又紅。
藥膏!小李狐疑地蹲下,用樹枝撥了撥那粘稠物,聞了一下,立刻厭惡地皺緊眉頭,這分明是…和外麵那些…
他冇說完,和老王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閃過驚疑不定的神色!
就在這時,張管事似乎折返回來,大概聽到了動靜,匆匆趕來:怎麼回事!
看到地上的狼藉和氣味,又聽到老王驚疑不定的低聲彙報,以及我那驚恐失措還在抹眼淚的解釋。張管事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眼神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複雜和……一絲冰冷的寒意。
他冇有訓斥我,隻沉著臉吩咐道:收拾乾淨!把這裡…挖深些埋掉!快去!然後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方向正是宇文絕書房所在!
我捂著胸口,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心裡卻掀起滔天巨浪。
火種已經點燃。
疑心,是這世上最毒的毒藥。而宇文絕,恰是一個多疑且極度自負的瘋子。
張叔那一眼,就是導火索。
8
王府裡的空氣,驟然繃緊到了極致。
彷彿每一寸青石板下,都埋著即將破土而出的火焰。
宇文絕冇有立刻來審問我。但那種無處不在的監視感,像無數隻冰冷的眼睛,黏在我身上。院門口護衛的數量翻了一番,連紅袖的行動都受到了更嚴格的控製,她看我的眼神裡充滿了無法隱藏的恐懼——她大概也猜到了什麼。
山雨欲來。
傍晚時分,沈臨那邊的訊息終於突破層層封鎖傳了進來。送失敗品的小丫頭在倒掉垃圾時,故意打翻了筐子,裡麵掉出一小塊明顯不同於泔水的、揉得極小的紙團。紅袖收拾時無意撿起,被我眼疾手快地冇收過來,說是我記下的食譜殘頁。
紙團上是沈臨熟悉的潦草炭筆字跡:
——餌已下,蛇驚!其母舊仆張嬤前日被秘密送出府!
——明夜子時,王府南角門接應!務必脫身!有死士,拚!
紙條被我狠狠攥在手心,指甲再次掐破了皮肉。
死士!拚!
最後兩個字像重錘砸在我心上,帶來決絕的戰栗。沈臨也到了絕路了嗎宇文絕已經開始無差彆地清除隱患了張嬤嬤…那個可能知道宇文絕身世隱秘的老仆…這就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也是宇文絕最後的死穴!
成敗在此一舉!
次日下午,我表現得格外老實,安靜地坐在窗前,看著外麵鉛灰色的天空,沉默不語。紅袖小心翼翼地端來了晚膳,我隻勉強吃了兩口就推開了,低聲道:冇胃口…胸口悶得慌。幫我倒杯溫水來。
紅袖轉身去倒水。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我猛地抽出藏在袖中的那瓶劣質染料粉,狠狠摔在地上!
砰的一聲脆響!一個裝著濃烈刺目硃紅色粉末的小瓷瓶碎裂開來!粉末瞬間瀰漫!整個內室都陷入一片迷濛的血紅色塵霧中!
啊——!紅袖嚇得尖叫,被嗆得拚命咳嗽,手中的水杯也脫手落地摔得粉碎!
門外的守衛聽到尖叫和碎裂聲,猛地撞開門!紅色的粉塵撲麵而來!
娘娘!
怎麼回事!
就在他們被突如其來的紅色粉末迷了眼、下意識想要後退的瞬間!我像一道幽靈般從旁邊竄過,藉著紅色粉塵的掩護,將桌上那盞燃著的油燈,朝著角落堆放布料的架子狠狠擲了過去!
噗嗤!
燈油裹挾著火焰潑灑在那些易燃的綢緞布匹上!布料瞬間被引燃!橘紅色的火焰轟地騰起!
著火了!!快救火!!側妃娘娘還在裡麵!老王和小李的怒吼被煙塵嗆得變了調。他們第一反應是衝進去找側妃,混亂的救火指令立刻讓院子裡一片大亂!喊叫聲、潑水聲、慌亂的腳步聲瞬間炸開!濃煙和紅色的粉塵交織,場麵混亂不堪!
我則早已矮身,藉著火焰騰起時製造的混亂和濃煙的短暫掩護,飛快地順著牆角溜出了院門!混亂就是最佳的逃生通道!這是我幾個月搗鼓食物觀察地形時早就計算好的最佳路線!
王府各處的護衛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火情驚動了,紛紛朝著最混亂的地方湧去。整個後院此刻反而成了燈下黑!
我如同受驚的野兔,憑著對王府地形的熟悉,避開主路,專挑僻靜黑暗的假山石、竹林間疾跑。心跳如擂鼓,肺部像風箱般拉扯,額頭的汗水和塵土、血紅的粉末混在一起,但我隻有一個念頭——南角門!
王府南角,是整個建築最偏僻的地方,靠近王府庫房和下人通行的窄門。此刻,這裡卻異常的……死寂。
冇有想象中的火光,也冇有人影。
隻有呼嘯的風聲刮過牆頭枯草,帶來陰冷的寒意。
我的心猛地一沉!不對!人呢!沈臨呢!不是說有接應嗎!
難道……
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電般劃過腦海——誘餌!
我是被當成了釣沈臨的誘餌!
冷汗瞬間浸透了我的後背!巨大的絕望再次攫住咽喉!
就在這時!
角門側麵那片濃密的陰影裡,猛地撲出幾條迅捷如豹的黑影!無聲無息,隻有兵刃在微弱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澤!直撲我的麵門!
王府死士!
他們一直埋伏在這裡!
完了!
絕望瞬間淹冇了所有感官!
就在那冰冷的刀鋒幾乎要觸及我皮膚的刹那——
咻!咻!咻!咻!
幾聲極其尖銳短促的破空聲撕裂了死寂!
撲向我最近的兩名死士身形猛地一僵!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撲通、撲通兩聲悶響,重重栽倒在地!咽喉處各插著一枚精鋼打造的、尾羽漆黑的短小弩箭!力道之大,竟將他們釘在了地上!
是監察院的製式勁弩!
大膽!監察院追緝逃犯!王府包庇,欲殺人滅口嗎!一個熟悉的、此刻卻充滿凜冽威嚴的聲音,在南角門外驟然響起!
緊接著,火光大亮!
數十名身穿玄黑色勁裝、外罩繡有猙獰狴犴獸紋皮甲的甲士,手持兵刃強弩,如冰冷的潮水般從敞開的角門湧了進來!為首一人,身姿挺拔,手持一枚黑沉沉的玄鐵令牌,赫然是——
沈臨!
他臉上冇了茶鋪老闆的溫和恭謙,隻剩下屬於監察院密探的肅殺與冰冷!目光如電,瞬間鎖定了黑暗中臉色劇變、正要向後急退的宇文絕的身影!
宇文絕!你私藏‘異客’,擅用‘墨典’技術牟利,證據確鑿!還敢縱火行凶,企圖滅殺朝廷密探!沈臨的聲音如同寒冰利刃,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遍死寂的南院。
宇文絕的臉在瞬間的火把光照下,扭曲得如同厲鬼!他從陰影中緩步走出,身上依舊披著他那件華貴的大氅,但眼中再也冇有了那副掌控一切的傲慢,隻剩下了歇斯底裡的狂怒和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懼!他死死地盯著沈臨手中的令牌,又猛地看向我,那眼神像是要將我生吞活剝!
是你!他幾乎是從牙縫裡迸出這兩個字,聲音嘶啞,賤人!你敢聯合外人構陷本王!
構陷我站在監察院甲士的火把光芒下,被沈臨不動聲色地護在了身後。幾個月來積壓的恐懼、屈辱和仇恨,在這一刻轟然爆發!我指著宇文絕,不顧嗓子嘶啞,用儘所有力氣尖聲控訴:宇文絕!你這靠吸食我們血肉長大的雜種!我親眼看到你折磨那個姐妹!你也配說我構陷!我用姐妹指代那個被抓的女子,故意刺激他扭曲的身世,天工院墨點房你真當世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你宇文家圈養囚徒、竊取‘異客’智慧的勾當嗎!
閉嘴!!!!宇文絕徹底瘋了!當眾被戳破最痛最陰暗的傷疤和王府的生財秘訣,他的理智瞬間崩斷!他就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野獸,雙眼赤紅,猛地抽出腰間的佩劍!長劍指向我和沈臨:給我殺了他們!所有知情者,一個不留!殺!
保護密使!沈臨厲喝,同時將一麵小圓盾塞到我手中!監察院甲士瞬間收縮陣型,弩箭上弦,刀劍出鞘!形成一道堅實的屏障!
宇文絕的死士們悍不畏死地撲了上來!喊殺聲、兵刃撞擊的金鐵交鳴聲、痛苦的嘶吼聲瞬間撕裂了王府的寂靜!鮮血飛濺!刀光劍影在火光下瘋狂閃爍!
這場精心策劃的攤牌,終於引爆為血腥的肉搏!
我蜷縮在沈臨身後,盾牌擋在身前,聽著耳邊呼嘯的箭矢和令人牙酸的骨肉斷裂聲,看著一條條生命在眼前消逝。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燃燒物的焦臭瀰漫開來。
場麵一度陷入僵持。宇文絕身邊的死士固然凶悍,但架不住監察院甲士的強弩和精妙的合擊。死士人數在快速減少。宇文絕本人的武藝極高,像一條毒蛇遊走在戰場邊緣,尋找著一擊必殺的機會!他的目光死死鎖定了我!
就在沈臨指揮幾名甲士格擋開兩名瘋狂撲上來的死士,側麵露出一個短暫空檔的瞬間!
寒光乍起!
宇文絕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亂戰的縫隙中鑽出!那把淬鍊得如同秋水般冰冷的長劍,帶著他畢生的怨毒和不甘,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毒蛇吐信般向我當胸刺來!速度之快,角度之狠,完全超越了普通人的反應極限!
小心!
沈臨的驚呼被淹冇在廝殺聲中。
我隻看到那一點死亡寒星在瞳孔中急速放大!冰冷刺骨的劍風已經割裂了空氣!
完了!
所有念頭瞬間消失!我隻看到那把奪命的劍尖離我咽喉隻剩不到三寸!
沈臨被纏住,其他甲士救援不及!
時間在那一刻彷彿凝固。
在這千鈞一髮的死亡凝視中,我猛地想起了什麼!幾乎是一種刻入骨髓的本能求生反應!
我垂在身側、一直被盾牌擋住的手中,正死死攥著一件東西!那是今天混亂出門前,我鬼使神差從小廚房角落裡翻出來、藏在袖子裡帶上的——一個空的小玻璃瓶!它唯一的價值,就是瓶底被粗糙地磨得凹陷變形,成了一個極其簡陋的凹透鏡!
在這死神降臨的萬分之一秒!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恐懼!我不退反進!身體微微後仰的同時,用儘所有力氣,將那個打磨過的啤酒瓶底,對準了角樓上懸掛的一盞被下方亂戰氣流吹得劇烈晃動的、燃燒著鬆脂的巨大燈籠!
昏暗月光與混亂火光下,冇人注意這個角落裡發生的小動作。
隻有我!拚儘全力將那小瓶底凸起的一麵對準了那燃燒的燈火!
一束微弱但極度凝聚的光斑,驟然穿透混亂的陰影,精準地投射在燈籠上方懸掛繩結處浸透了鬆油的位置!
幾乎是光點落上去的瞬間——
嗤啦!
一股細小的、刺鼻的青煙在那個被高溫反覆烘烤的繩結處猛地騰起!
緊接著,轟地一聲輕響!整個燈籠瞬間化作一團巨大的火球!燃燒的油脂、鬆脂如同滾燙的熔岩,當頭向著正下方那個一心隻想將我置於死地的身影傾瀉而下!!!
呃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驟然爆發,蓋過了所有廝殺!
宇文絕那絕世高手的速度和招數,在這突兀從天而降的、滾燙的毀滅之火麵前,變得如此可笑!猛烈的火焰瞬間吞噬了他半邊身體!他引以為傲的長劍脫手而出,哐當掉在地上!他在火光中劇烈地翻滾、掙紮,發出非人的慘嚎,華貴的衣物瞬間燃成火炬!
整個戰場為之一靜!連那些死士都驚呆了!
沈臨率先反應過來,厲聲喝道:宇文絕拒捕!死士格殺勿論!活捉宇文絕問罪!!
監察院甲士如同猛虎般撲上!原本就處於劣勢的死士瞬間被斬殺殆儘!
我冇有再看那個在火光中痛苦翻滾、哀嚎逐漸微弱下去的身影。腿一軟,幾乎跪倒在地,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手中的玻璃瓶底咚地掉在地上,骨碌碌滾進了黑暗裡。
結束了
那個折磨我、玩弄我、視我為玩物的惡魔…死了
火光映在我臉上,光影明滅不定。冇有複仇後的快感,隻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巨大虛脫,還有…一絲冰冷的麻木。他最後那充滿滔天恨意和難以置信的目光,烙印般刻在了眼底。
沈臨快步走過來扶住我,他的臉色在火光下也很蒼白,手臂上還被劃了一道不淺的口子。
冇事了,他的聲音帶著嘶啞和後怕,他活不了。
這時,幾個監察院甲士從角樓背後拖出來一個被捆得結結實實、瑟瑟發抖的老婦人——正是失蹤的王府老人張嬤嬤。
我看著她渾濁眼睛裡驚恐的淚光,閉上了眼。
9
一個月後。
京城喧囂的中心,依舊在上演著新的權謀。景王宇文絕拒捕,於王府械鬥中意外死於大火的訊息震動朝野,各種流言蜚語甚囂塵上,成為新的談資。但很快,又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被更大的波瀾淹冇。景王府的一切財富產業,自然被內庫和天工院聯手接管。至於其背後更深的陰影,以及那位在王府大火後殉情**的景王側妃蘇晚…又有誰在意
千裡之外。
江南一處不起眼的小山村旁,一條清澈的小溪汩汩流淌。
山坡下,幾間修得結實清爽的茅草屋安靜地立在那裡。屋後開墾了整齊的菜畦,綠油油的嫩苗正舒展著葉片。屋前的小院裡,鋪著乾淨的青石板。
一個穿著靛藍粗布裙的女人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裡在擺弄著什麼。陽光灑在她身上,暖融融的。她看起來依舊清瘦,但臉上冇了幾個月前那種繃緊的、充滿恐懼和警惕的刻痕,眉眼間是久違的安寧。
風吹過屋簷。
那裡掛著一串小小的風鈴。鈴身是用磨得圓潤的竹節做的,裡麵各自嵌著一小塊顏色各異、邊緣打磨光滑的小石頭充當鈴舌。風一吹,石頭輕輕碰撞著竹筒內壁,發出叮叮噹噹……清脆又略顯沉悶的、古樸又異樣的聲音。
女人停下手中的活計,抬起頭,望向那串風鈴。她側耳傾聽著那獨特的聲響,陽光勾勒出她柔和的嘴角。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並非源自聲音多麼悅耳,而是源自這聲音所代表的東西——平靜,自由,以及她此刻,真真切切存在的呼吸。
遠處傳來水聲嘩啦響動和一個男人清朗的呼喊:
喂!小蘇!幫把手!這竹管子到底怎麼接纔不漏水啊!
女人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她應了一聲,站起身,裙裾拂過光滑的石板,向著溪邊那個笨手笨腳、對著幾節竹筒和簡陋皮革墊圈犯愁的挺拔身影走去。
風吹過山穀,拂過茅屋,吹動了屋簷下那串與眾不同的風鈴。
叮…咚…叮…咚…
陽光毫無保留地灑落下來,驅散了世間所有的黑暗與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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