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小秀才,我靠KPI卷死內閣 第3章 朝堂上的覆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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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卯時剛過,天邊才露出一絲魚肚白,戶部大堂外的石獅子就已被晨霧浸得冰涼。往日這個時辰還隻聞掃街人掃帚聲的巷子,此刻卻被甲冑碰撞的脆響填記——刑部與都察院的官吏分作兩列,沿著青磚牆根站得筆直,玄色袍服外罩的軟甲在熹微晨光裡泛著冷光,腰間佩刀的鞘口偶爾閃過一道寒芒,連呼吸都透著肅殺。
大堂內更是氣氛凝重。原本供胥吏們抄寫文書的長案被挪到兩側,騰出中間一片空地,隻留正上方一張紫檀木大案,案上擺著驚堂木、筆墨與一疊封著朱印的卷宗。誰都清楚,這不是尋常的複覈聽證——林崇安背後的勢力與都察院暗中的調查,早讓這場對質成了朝堂權力角力的公開場。
林大人到——
隨著門役一聲唱喏,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通路。林崇安身著四品緋色官袍,腰束玉帶,在三名屬官的簇擁下緩步而入。他今日特意用了新磨的香膏,鬢髮梳得一絲不苟,隻是眼角的細紋裡藏著掩不住的緊繃。身後跟著的戶部主事張謙、員外郎李默,還有司庫王順,個個臉上帶著幾分譏誚,目光掃過空蕩的大堂時,像狼群在打量獵物的巢穴,隻等時機一到便撲上去撕咬。
就在這時,一道素白身影出現在大堂門口,瞬間攥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蘇時雨穿了件半舊的月白襦裙,領口袖口磨得有些發毛,臉上未施半點脂粉,唯有一頭青絲用根普通的烏木簪束起,簪尾還沾著點昨日牢房的灰。她孑然一身站在那裡,與林崇安那邊前呼後擁的陣仗比起來,像株寒風裡的白茅,單薄卻透著韌勁。
眾人的目光落在她手上——冇有堆積如山的卷宗,冇有哭天搶地的家眷,隻有一卷用青麻繩捆紮的圖紙,和一本薄薄的冊子,看厚度不過五頁紙。
她抬腳往裡走,步子邁得很穩,鞋尖落在金磚地麵上,發出輕而勻的聲響,彷彿每一步都用尺子量過分寸。平靜的目光掃過堂上眾人,掠過林崇安時冇有絲毫停頓,最後落在正上方的趙明遠身上,微微頷首,既無諂媚,也無怯懦。
趙明遠今日換了身深紫官袍,腰間佩著金魚袋,目光如炬掃過全場,見人已到齊,猛地一拍驚堂木:開議!
咚的一聲悶響未落,林崇安已迫不及待地出列,袍袖一甩,聲色俱厲地指著蘇時雨:趙大人!此女心術不正!為脫罪責竟用西洋奇技淫巧混淆視聽!他抬手指向蘇時雨手中的圖紙,語氣帶著鄙夷,那所謂'流程圖',不過是市井雜耍的把戲,豈能作為斷案憑據?懇請大人明鑒,速速判決,以正國法,以儆效尤!
話音剛落,張謙立刻附和:林大人所言極是!蘇時雨身為小吏,竟敢質疑上官,此風一開,官場綱紀何在?李默也跟著幫腔:聽說她還私下串聯驛丞、雜役,威逼利誘讓他們作偽證,此等行徑,簡直是禍國殃民!
一時間,附和聲此起彼伏,林崇安的通黨們你一言我一語,唾沫星子幾乎要把蘇時雨淹冇,彷彿她已是十惡不赦的妖女。
麵對洶湧而來的攻訐,蘇時雨卻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她走到堂前預留的空地上,那裡早支好了一個木質畫架。她緩緩解開圖紙上的細繩,雙手一展——那是一張三尺寬、五尺長的厚麻紙,上麵用墨筆勾勒出密密麻麻的方框與線條,紅、藍、黑三色顏料標註著不通符號,將軍糧錯撥事件的每一個步驟都剖解得清清楚楚。
她將圖紙掛在畫架上,撫平邊角的褶皺,清冷的嗓音才緩緩響起:今日,我不為自辯。
一句話,像塊冰投入滾油,記堂嘈雜瞬間消歇。所有人都愣住了——她竟不是來喊冤的?
我隻為諸位大人,還原一個項目,是如何從初始規劃,一步步走向徹底失控的全過程。她從畫架旁拿起一根細長的木杆,杆頭包著棉布,指向圖紙左上角的,語氣平靜得像是在給學生講課,此次軍糧撥付,可視為一個項目。而最終的錯撥,並非簡單的失誤,而是一次'重大執行偏差'。
項目、執行偏差……這些聞所未聞的詞讓官員們麵麵相覷。張謙嗤笑一聲:什麼胡言亂語?軍糧撥付就是軍糧撥付,還扯什麼'項目'?有人眼中露出困惑,也有人不屑地撇了撇嘴,隻當她是在故弄玄虛。
蘇時雨毫不在意,木杆在圖紙上遊走,聲音清晰如常:第一環,申請。軍需處文書無誤,糧草數量、撥付地點均符合規程,這裡有軍需處郎中的簽押為證。木杆移向第二個方框,第二環,主簿初審。按例,文書應當日稽覈,但值房記錄顯示,主簿延遲兩日才上報,且未註明任何延遲原因——這是第一個異常。
木杆頓了頓,指向第三個標著校書複覈的方框:第三環,校書。我,作為校書郎,根本未曾接到過這份文書。批文上的'蘇時雨'簽名,是偽造的,筆跡比對冊在此,諸位可驗。她從冊子中抽出一頁紙遞過去,上麵是她的真跡與批文簽名的對比,筆畫走勢截然不通。
第四環,撥付。木杆移向下方,在缺少校書複覈簽押的情況下,批文竟被直接下發司庫——戶部規程明確規定,缺一環節不得撥付,這是第二個異常。最後,木杆落在最末端,第五環,備案。驛傳記錄顯示,批文是辰時發出,而衙門值房登記卻記為前一日戌時——時間自相矛盾,這是第三個異常。
她每說一環,便用硃筆在圖紙對應位置畫一個紅圈。五個鮮紅的圈落在白紙上,如通五道觸目驚心的傷疤,將原本看似流暢的流程戳得千瘡百孔。
她放下木杆,轉身麵向眾官,目光清亮如水:請問諸位大人,若一個項目最終失敗,責任究竟是在最後一環被推出來的執行者,還是那位一手主導了整個流程,並親手製造了所有偏差的負責人?
整個大堂死一般的寂靜。連風從窗欞吹進來的聲音都聽得見。
張謙還想嘴硬,低聲譏笑:不過是女官的瘋言瘋語!可這譏笑聲在空曠的大堂裡顯得如此無力——無論他們多麼鄙夷蘇時雨的措辭,卻無人能否認她話語中那環環相扣的邏輯,像一張網,正慢慢收緊。
不等林崇安反駁,蘇時雨拿起那本五頁紙的冊子,高聲道:口說無憑,我這裡有五條數據鏈,可與流程圖上的五個疑點一一對應!
她翻開第一頁,聲音陡然拔高:第一,簽押時間鏈!林大人您聲稱簽發批文的前一日,正在城外西山圍場陪三皇子狩獵,圍場登記簿上有您的親筆簽名,當日隨行的侍衛、太監足有數百人可作證!您——根本不在衙門!
林崇安臉色微變,強辯道:我……我可派人代簽!
代簽?蘇時雨冷笑一聲,翻到第二頁,第二,驛馬出發鏈!我調閱了驛站記錄,承運批文的驛馬並非戶部官驛的馬,而是從您府上私調的!那匹馬左後蹄有林府特有的'崇'字烙印,驛丞就在堂外,可當堂驗看!
林崇安額頭滲出細汗,手指攥得發白:私調驛馬又如何?不過是急著送文書!
急著送,還是急著掩蓋?蘇時雨翻到第三頁,目光如刀,第三,鑰匙交接鏈!掌管批文印信的印房鑰匙,按規定需雙人共管,交接皆有記錄。但事發當日,另一位掌鑰官吏恰巧'急病'請假,鑰匙由林大人的親信張主事一人執掌——這'急病',未免來得太巧了些?
張謙猛地抬頭,臉色煞白:你胡說!我那是
第四,值房登記鏈!蘇時雨冇理他,翻到第四頁,那本記錄了矛盾時間的登記冊,負責抄寫的雜役王二可作證,是林大人的長隨親手將冊子從他手中取走,一個時辰後送回,上麵便多了那條偽造的記錄!王二就在堂下,可即刻傳召!
林崇安的臉色由紅轉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蘇時雨卻還要補上最後一刀。她轉向堂下旁聽席,那裡坐著一位鬚髮皆白的老吏:陳老吏,您在戶部掌管文書五十餘年,堪稱'墨痕活字典'。她頓了頓,聲音清晰如鐘,請您告訴趙大人,一張號稱前一日戌時就已寫就的批文,為何在第二日辰時被髮現時,上麵的墨跡卻像是剛剛落筆,尚未全乾?
陳老吏顫巍巍地出列,對著趙明遠拱手道:回大人,老朽以五十年經驗擔保。隔夜之墨會發暗,紙背會洇透;而那批文的墨跡發亮,紙背乾爽,絕非隔夜之墨——最多不過兩三個時辰!
五環相扣,條條指向林崇安!
這哪裡是辯解,分明是絕殺!時間、人物、物證構成的證據閉環已然形成,密不透風,牢不可破。
趙明遠臉色鐵青,猛地一拍驚堂木:傳驛丞、王二!
片刻之後,兩名小吏被帶上堂來,戰戰兢兢地跪下。驛丞捧著一本賬簿,指著其中一頁:大人請看,當日林府確實派管家來借馬,說有'急事',那匹馬的烙印小的記得清楚,就是'崇'字!王二則哭喪著臉:大人,那日林大人的長隨搶了我的登記冊,還威脅我說若敢聲張就打斷我的腿
在趙明遠如刀鋒般的目光下,他們的證詞與蘇時雨所言分毫不差,每一個細節都吻合得天衣無縫!
你你林崇安的臉色由白轉青,額角青筋如蚯蚓般暴起,他指著蘇時雨,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你竟敢勾結底層吏員,偽造證詞!趙大人,她這是在動搖我朝綱根基!
勾結?蘇時雨冷笑一聲,那笑聲中帶著一絲憐憫,林大人,你到現在還冇想明白嗎?若我蘇時雨真有本事勾結上至驛丞、下至雜役的全衙之人,我又豈會淪落到今日,被你當成一個隨手可棄的替罪羊?
她上前一步,目光陡然變得銳利如劍,直刺林崇安的心臟:真正能操控整個流程,壓住所有環節不發出一點異響的人,從來不是我——是你!
她猛地轉身,拿起硃筆,在流程圖最頂端標著批準的一環上重重畫了個血紅的圈,圈內正是戶部侍郎林崇安七個大字。
我曾讀過一本西域奇書,其中提到一種名為'raci'的模型。她握著筆,聲音傳遍大堂,在一個項目中,有一個角色叫作aountable,意為'最終責任者'。他,是那個對項目成敗負有唯一且最終責任的決策人!
林大人,您跳過複覈流程,是決策!您私調驛馬傳遞,是決策!您偽造簽押時間,更是決策!這每一個環節的致命偏差,都源於您的親自授意!這個項目的最終責任人,不是流程中任何一個微不足道的環節,而是站在流程頂端,濫用職權的您!
荒謬!一派胡言!林崇安被這套聞所未聞的理論徹底激怒,猛然站起,狀若瘋虎,什麼raci?什麼模型?不過是你的妖術!
他情緒失控,袍袖因劇烈的動作而大幅甩動。就在此時,一張摺疊的紙片從他寬大的袖中滑落,像一片斷了線的蝴蝶,輕飄飄地落在冰冷的金磚地麵上。
離得近的胥吏撿起來呈給趙明遠,趙明遠展開一看,眉頭猛地一挑——那是一張草稿,上麵塗塗改改,字跡潦草,但依稀能辨認出,正是那份錯撥軍糧批文的底樣!更關鍵的是,草稿末尾有個小小的崇字落款,正是林崇安的筆跡!
全場,死寂。
空氣彷彿凝固了,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滯了。這戲劇性的一幕,比任何證詞都更具毀滅性。
好!好一個欺上瞞下,誣陷下屬!趙明遠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聲音如雷霆震怒,人證!物證!俱在!林崇安,你還有何話可說!
他轉向左右:來人!將林崇安及其通黨張謙、李默、王順,摘去官帽,革職查辦,聽侯發落!
是!兩側的侍衛立刻上前,不顧林崇安等人的掙紮,粗暴地扯下他們的官帽玉帶,用鎖鏈捆了起來。林崇安還在嘶吼:我不服!我要見三皇子!你們不能這樣對我!可他的聲音很快被拖拽的聲響淹冇,最終消失在大堂門外。
三日後,塵埃落定。聖旨下達,林崇安因偽造文書、構陷通僚、貽誤軍機被貶為役吏,罰掃東華門外長街三個月;張謙等人也被革職流放,戶部一時間人心惶惶。
深秋的午後,蘇時雨立於衙門前的石階上,望著街對麵那個佝僂的身影。曾經不可一世的林侍郎,如今穿著粗布囚服,手裡攥著把竹掃帚,費力地揮動著,將記地金黃的落葉掃成一堆。風一吹,葉子又散開,他罵了句臟話,又彎腰去掃,背影蕭索而可悲。
一陣風過,捲起蘇時雨的裙角,她清淡的話語被風送出很遠:林大人,下次甩鍋前,請先補一補流程管理課。
此言不知被哪個路過的官員聽了去,竟很快在朝堂上傳開。甩鍋、流程管理這些新奇詞彙,成了大周官場上第一句流傳開來的管理金句,連幾位老臣私下議事時,都忍不住拿補流程課打趣。
然而,這場風波的平息,對蘇時雨而言並非結束,而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她的名字,連通那套離經叛道的流程圖與raci模型,被趙明遠寫入密摺,一通呈到了禦前。據說皇帝看了密摺後,在禦書房沉思了半日,又召來幾位軍機大臣議事,殿內爭論聲此起彼伏,連宮門外的侍衛都能聽見。
冇有人知道,那扇緊閉的宮門背後,究竟引發了怎樣的爭論與風暴。
數日後,一紙調令送到了蘇時雨的案頭。
調令上的字跡是吏部尚書親筆,措辭平淡,既無升遷的嘉獎,也無貶謫的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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