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進虐文從殺死男主開始 第21章 第 21 章 “他想要我死。”
“他想要我死。”
鎮北王的身體從幾年前那場大病又引起戰場上的舊傷後就漸漸的不太好了。
從去年進長安後,
更是眼見的日漸虛弱下來——
這種虛弱,縱使人力也不能為之。
即使找來了最好的大夫也無濟於事,隻能眼看著他江河日下。
那段時間白雪柔可以感覺到周圍的一切都亂糟糟,
不管是長安城中,
還是鎮北王府內,
氣氛像是烏雲一樣,隨著時間推移一層層堆積,
擠壓在人的心頭,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落下暴雨來。
她能感覺到所有人的蠢蠢欲動,還有淩崢隱藏在擔憂之下的興奮。
這個態度並不奇怪,鎮北王就像淩崢身前的一座大山,雖然擋住了他的前路,但也為他提供了庇護。
如今他縱使能一窺前路的風景,
但這也意味著庇護他的人即將逝去。
但終歸是,
興奮更多。
淩崢和淩峋兄弟在那段時間裡空前的忙碌,
淩崢向來不跟白雪柔說外麵的事情,
淩峋卻沒那些顧忌——
鎮北王當初到底是強行進的長安,如今看他病重,
難免就有人蠢蠢欲動,試圖做些什麼。
淩崢淩峋兩兄弟一文一武,淩崢應付世家貴族們那套勾心鬥角,淩峋則應對軍中那些小動作。
白雪柔瞭然,
心下卻不由動了動。
淩峋應付軍中事是鎮北王的吩咐,其中深意讓人深思。
若可以,
她相信淩崢恨不得將鎮北王府,鎮北軍,淩家所有都握在手中。
白雪柔瞭解自己這個青梅竹馬的夫君,
他幼時不顯,可自後來被鎮北王喜愛看重後,便對權利有著越來越濃厚的掌控欲。
在他眼中,鎮北王府所有都是他的掌中之物,原本也的確是這樣——
如果一切都按照那個小說發展的話。
可淩峋橫空出世,改變了軌跡。
這個從前不被他放在眼中的弟弟分割了他的權利,這讓淩崢毫無疑問十分憤怒,偏偏他不是沒腦子的蠢貨,深知在這種情況下,兄弟鬩牆隻會給外人機會,所以隻好捏著鼻子認了。
為了這件事,淩崢還慪了幾天的氣。
鎮北王一生謀算,死前也早有準備。
他叫來所有鎮北軍將領,當著他們的麵將親自吩咐,鎮北王爵位交由淩崢,鎮北軍亦要以他為首。
眾將士自然應諾。
彼時的淩崢滿目悲傷,跪在榻前推辭,哀求鎮北王不要說這樣不吉利的話,但屋內所有人似乎都能感覺到他壓抑著的狂喜。
若如此,一切自然圓滿,可世間種種,大多都免不了一個但是——
鎮北王半闔著眼,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吩咐了下去。
到這個時間,他已經不在意輕易的真假,而是想方設法的試圖讓自己的霸業得以延續。
他說出了繼讓淩崢繼承爵位和鎮北軍的第二個吩咐:
“由六郎輔佐。”
眾將領愕然。
鎮北王籌謀妙算,豈會不知一隻軍隊不應有兩個首領,如此隻會生亂。
可他還是這樣吩咐了。
鎮北王接下來的話不是對著他們,而是對準淩家兄弟二人,但也是說給他們聽的。
在這之前,他喝了參湯,隨著時間推移,眼見著他竟越來越精神。
“你之才能不在行軍打仗,恰好六郎在行軍打仗之事上天賦異稟,你們兄弟彼此互補,相互扶持,如此,我也能安心了。”
淩崢用鄭重的語氣應是。
“父王放心,若遇戰事,我定然多聽六弟的建議,不會妄為的。”他嚼碎了心裡的不甘,如是說。
淩崢怎會不知自己在戰事上的缺憾,之前兩年行軍,鎮北王沒少給他曆練的機會,可他就算再三籌謀,加上門客和將軍們的謀算,也才四平八穩的打了幾場勝仗。
若如此也就罷了,反正他那些兄弟還不如他。
可偏偏就有了一個淩峋。
這個最年幼的,從前毫不起眼的弟弟,每每領軍都能獲得大勝,一朝陣前斬將更是天下聞名。
有他在,便將他們這些兄弟都比了下去。
有時候,淩崢甚至暗自慶幸於鎮北王身體每況愈下,若他身體很好,能再活個十年幾十年,他想那些曾經加諸在自己身上的偏愛都會給與淩峋。
鎮北王一定會好好培養淩峋的。
所以,他還是病了的好,病了就來不及培養淩峋,畢竟他太小了,而且在這之前他培養了他十多年,也來不及再換了。
在這些時日裡,淩崢連等鎮北王去後怎麼安排淩峋的事情都想好了。
可沒想到,臨了了,鎮北王竟然會如此吩咐,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相比之下,淩峋依然沉靜,他隻是應了聲是,又道,“父王放心,我會好好輔佐三哥的。”
鎮北王看著兩個兒子,心中歎息。
淩崢的性子他自然理解,隻怕是容不下淩峋,而淩峋看似沉靜無爭,卻是個心有雷霆的,若淩崢真做了什麼,他也不會束手就擒。
也不知淩家往後會如何。
鎮北王隻盼兩人不會爭到兩敗俱傷被外人抓住機會,不然不管是誰獲勝,到底,都姓淩,都是他的血脈。
而後,他將目光看向鄔氏。
夫妻二人相伴十餘年,鄔氏貌美,且溫柔體貼,視他是天神,他怎會不喜歡。可如今,他已垂死,鄔氏卻還正是青春年華。
“我死後,你可改嫁。三郎,你記得好好幫襯。”鎮北王說。
淩崢立即應是。
他生母是病死的,和這個繼母沒什麼仇怨,左右不過是搭把手的事情。
鄔氏哽咽,說她不嫁。
鎮北王笑笑,稍稍擡手,鄔氏踉蹌著上去握住他的手。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眼皮卻沉沉的垂下。
鎮北王過世。
鎮北王府頓時盈滿哭聲。
之後就是許久的喪事,鎮北王府一片縞素,連淩崢繼承爵位的喜訊都被暫時壓了下去,但下人們還是第一時間就朝著新的主子展現了自己絕對的恭敬。
鄔氏這個曾經的王妃,身邊似乎忽然就冷清了,而白雪柔自然是得意的。
雖然她並不為此驕傲就是。
這般等先鎮北王的喪事辦完,時間已經進了五月。
白雪柔總算能鬆一口氣。
這次的喪事本該是鄔氏辦,雖然白雪柔已經是鎮北王妃——
鎮北王去後,皇帝的聖旨就來了,淩崢順利繼承爵位,現在見禮,要口稱王爺了。但鄔氏是長輩,又一直掌家,白雪柔也不是刻薄的人,沒想著立即就要和她搶掌家權,可鎮北王去後,鄔氏就病了,到現在還沒好。
值得一提的是,鄔家將她的侄女送來,說是為了照顧她。
這位鄔家女行三,是為鄔三娘,生的……極美。
不是鄔氏的出塵脫俗,也不是白雪柔的雍容華美,若海棠泣露,嬌豔動人。
白雪柔見了都不由驚歎——
但心中更多的是複雜。
關於這位鄔三娘,在那本小說中大抵是個惡毒女配的角色。
她貌美,聰明,同樣是以侍疾的名義來到的王府,一眼就愛慕上了淩崢,開始明裡暗裡和白雪柔爭鋒相對。
書中一大虐點之一的女主被喂下毒酒,就是她做的。
但鄔三娘也隻是一個被一隻隻幕後推手推到前麵的替罪羔羊。
見淩崢仍對白雪柔有情,擔心被事後清算的謀士候豐:
他提出給白雪柔下毒,借機推到郞氏身上,打壓郎家名聲的計策,想要一絕後患。
被謀士說動,打著讓白雪柔假死,養在彆處的淩崢
心知肚明,但借刀殺人的郞氏女。
最後就是心狠手辣,在白雪柔假死後,被淩崢虐殺的鄔三娘。
白雪柔的第一次死亡,他們每個人都脫不了關係。
而現在,脫離小說劇情回到現實,這位鄔三娘在來到王府後,就小心翼翼但主動並且隱約有些熱切的討好著白雪柔。
原因是她愛慕著淩峋。
剛剛發現時,白雪柔隻覺荒謬,是以一直不遠不近的同她相處著。
幾次之後,鄔三娘就沒再向白雪柔獻殷勤。
少女的心思顯然還不能完美的隱藏,白雪柔都感覺到她的怨怪和不滿。
除了淩峋這朵毫無防備的桃花,淩崢那裡鬨出來的更多。
這些年給他送人的本就不少,隻是他一直不為所動,等現在襲承了王位,幾乎要翻倍了。
淩崢從不為所動,潔身自好。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才更得那些女娘們喜愛,覺得他是個良人。
每每麵對那些豔羨的語氣,白雪柔隻是淺笑——
小說中淩崢第一次和白雪柔商量叫她做側室的事,是在鎮北王過世這年的七月。
還有……兩個月。
兩個月足夠發生很多事,似乎很長很長,但又似乎很短,一晃眼就過去了。
好似不經意間,慢慢開始有人談論起白雪柔至今無子的事情,連鄔氏都不由過問幾句。
自孃家侄女來此後,她再和白雪柔說話多少有些歉意,可終究有些關切,言及鄔家認識名醫,可要看看。
白雪柔隻是微笑,婉拒了。
“大約是那年落水。”她做出欲言又止的失落模樣,輕歎,“罷了,看緣分吧。再說,我相信三郎。”
鄔氏神情微動,附和了一句。
白雪柔垂眼,心下瞭然,若說世上最瞭解先鎮北王的人,自然有鄔氏一個。
所以,她也有所猜測嗎?
之後,淩崢親自開口,果然就壓製了流言,而後又再三安撫了白雪柔。
眼前的男子俊美依舊,大權在握衝淡了他曾經的溫潤,為他添了些許高高在上的矜貴與強勢,他看著她時滿目柔情,任誰都能看出他對她深沉愛意——
但這份喜愛絕對越不過權勢。
若說這個想法一開始隻是白雪柔因為小說劇情而生出的猜疑,那隨著這些年淩崢的種種行為,她越發堅信。
如此種種,等到白雪柔終於熟悉自己這個鎮北王妃的身份,七月好像就近在眼前了。
而比淩崢攤牌來的更早的,是淩峋歸京。
金桃興衝衝來報信的時候,白雪柔正在插花。
府中湖裡新開的荷花,花瓣尖是有些深的粉,淺淺暈染開大半的淺粉白,她取了淺口陶盤來插,細細觀察,用來打發時間。
聞言,她手裡一頓,持著一枝荷花花苞看向金桃。
“他在哪兒?”白雪柔心中劃過一個猜測。
金桃笑道,“六郎君回府後便去了王爺書房院裡,隻讓人來報了信,說是和王爺說完話就來看望您。”
她是真的高興,彆管上麵主子們如何,六郎君對白雪柔的好,她們這些貼身伺候的婢女都是知道的,六郎君在外出征的時候,有什麼好東西都會送回來給白雪柔,比淩崢送的都勤。
金桃說著話,還以為白雪柔會高興,誰知卻見白雪柔在出神,好似想到了什麼,似乎有些歎息的樣子,頓時就有些不安,下意識斂了臉上的笑。
“你啊。”白雪柔輕歎。
若真如她猜測那樣,淩峋回來是因為受到淩崢準備聯姻的事情,那他著實不該。不為彆的,聯姻的事情她都沒收到訊息,他卻趕了回來,不明擺著訊息靈敏嗎?淩崢本就忌憚他,若如此,隻怕更提防了。
事實的確如此。
淩崢收到淩峋回來的訊息時,對方已經進城了,候豐一眾謀士正在書房,相互對視一眼,都猜到是淩峋收到了訊息。
淩峋皺眉,候豐若有所思。
他這些時日一直在跟淩崢商量聯姻的事情,按照一眾謀士的意思,自然是想要這門聯姻可以成功。
淩家有實力,郎家有名望,若能聯合起來,何愁大事不成。
當然,眾人也揣測過聯姻的事情是否隻是郎家迷惑他們的計策,明裡聯姻,背地卻行算計之事。
但這種事隻要小心提防就好,相比起來,和郎家聯姻,得到文人清流支援的好處更大。
隻是淩崢顧忌著和白雪柔的結發之情,一直在遲疑。
但經過他們的勸說,這些天眼見著已經動搖了。可誰知這個節骨眼上,淩峋竟然回來了。以淩峋對白雪柔的敬愛,想也知道他不會同意。
“你們先下去吧。”收到淩峋進府的訊息,淩崢開口。
眾謀士立即應是,隨之退出,但出去沒多久,就撞上了大步往書房院中走去的淩峋。
淩峋掃視一眼,就是這些人在勸說淩崢聯姻?
充滿冷意的目光如刀刃般從身上劃過,眾謀士心中一寒,心知這是被記恨上了,麵上倒是都撐住了沒變色,一一向淩峋行禮。
淩峋收回目光,視而不見,徑直走過。
“候兄,你看…”有人看向候豐,欲言又止。
他們沒少研究淩峋,甚至這位名滿天下的麒麟將軍平日裡看著沉靜無爭,隻是不在乎罷了,若要動手,那便是雷霆之勢。
謀士素來隱於幕後,出謀劃策,可這位已經知道他們,若真要動手,他們隻怕抵擋不住。
候豐含笑,道,“無妨,我等隻需謹記忠心住上即可。”
眾謀士心中方一定。
書房,淩崢看著淩峋進來,問安落座後,第一句話就是問他,“我聽說三哥準備和郎家聯姻?”
“六弟哪裡得來的訊息?”淩崢早有打算,聞言反問。
淩峋的神情很冷淡,隻是淩崢的時候,連往日的尊敬都消失了。
“三哥放心,是從郎家得來的訊息。輕而易舉。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刻意而為。”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誚。
淩崢頓時皺眉,一想就知道郎家這是想一箭雙雕,趁機離間自己和淩峋之間。
但也可能是淩峋騙他的。
一想到先鎮北王臨終前的話,淩崢就忍不住如鯁在喉。
“我隻問一件事,三哥若想聯姻,預備如何安置嫂嫂?莫不是想叫她做妾?”淩峋逼視淩崢。
貶妻為妾,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屈辱,何況他嫂嫂。
淩峋的確有野心,但他不急,左右他才十幾,有的是時間慢慢來。
但他沒想到,淩崢竟然會如此做,在收到訊息後,他心中便如沸騰的水翻湧不止,甚至生出了殺意。
淩崢怎麼敢!
“放肆,這是你對兄長說話的態度嗎?”淩崢惱怒道。
“兄長隻管說是或者否,若不是,弟弟立即跟你大禮致歉。”淩峋寸步不讓。
淩崢皺眉,遲遲沒有說話。
他心中翻滾,一時是和春孃的結發之情,一時是謀士們所說種種。君臨天下,登基稱帝。
最終野心壓過了其它,他想,等自己登基就讓春娘做皇後,做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你聽我說。”在淩峋的逼迫下,淩崢反而打定了注意。
而後,他徐徐和淩峋說起了謀士定計,還有自己的想法。
“放心,不論如何,我都不會虧待春娘。我們結發夫妻,我如何捨得她受委屈。待將來,我會讓她成為世上最尊貴的女子。”
淩峋幾乎是有些驚奇的看著淩崢。
淩崢竟這麼天真嗎?
不,隻是利慾薰心罷了。
“這些事情兄長能想到,郎家豈會忽視?你這是要將嫂嫂置身於危險之中。再者,若真如兄長所說,得郎家相助上位,郎家百年世家,尤其是兄長想甩開就能甩開的?”
即使心中清楚,可看在嫂嫂的份上,淩峋還是按下性子勸說。
“屆時天下在握,何況區區郎家。我有兵馬,自能踏平一切阻礙。”
可你現在也有兵馬,你為何不現在踏平,反而要留待以後?
淩峋心說,他靜靜的看著淩崢,卻沒有再說了。
他心中清楚,淩崢不是不懂,隻是被野心懵逼,心懷僥幸而已。
淩峋放棄了,他決定問問白雪柔的意思,看看她準備怎麼辦,遂站起身,道,“看來我與兄長無甚可說的了。”
“我去見嫂嫂。”他又恢複了沉靜。
淩崢見了蹙眉。
他還沒做好跟白雪柔攤牌的打算,按照謀士們的計劃,要先放出春娘無子不孕的訊息……
“六弟,我還沒想好怎麼和春娘說,你先不要多言。”
“沒想好?”淩峋看他,說,“想什麼,等你做好安排,以流言蜚語逼迫嫂嫂退讓嗎?”
他分明依舊是沉靜模樣,淩崢卻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譏誚,這讓他幾乎要惱羞成怒,但還是克製住了。
“也罷,那我和你一起去。”他說。
春娘一向懂事,知道他的苦衷肯定會同意的,淩崢想。
但心底又有個微弱的聲音在說,‘不,春娘嚮往她父母那樣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她不會同意的……’
淩崢狠狠閉了閉眼,不再多想。
春娘溫柔體貼,一定會同意的。
反正,他絕不會放棄她。
如是,兩個人一路到了知微院。
長安鎮北王府一應院名,大多隨了燕都的鎮北王府。
正院還叫徽音院,原本先王去世後,鄔氏說要搬出來讓給白雪柔,但白雪柔看著她眼底的不捨和懷念後,婉拒了,照舊住在知微院。
知微院不在中軸線上,而是偏東,從書房出去,大約一刻鐘便到了。
“王爺,六弟。”白雪柔捏了一枝荷花花苞出來,含笑招呼道。
淩崢眷戀甚至可以說貪婪的看著眼前的笑顏,見她要屈膝,忙上前兩步伸手扶住,看著那花道,“在插花?”
白雪柔笑著嗯了一聲,看向淩峋,淩峋喚了聲嫂嫂,她一想這孩子是為什麼匆匆回來,心就軟的不像樣子招招手說,“怎麼忽然回來了?急匆匆的,連個信也沒忘家裡遞。”
淩峋上前兩步,沉靜中便生出了親近,溫聲道,“有點急事。”
白雪柔便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淩崢,似乎從兄弟兩人有些微妙的氛圍中察覺到了什麼,一整神情,道,“走,進去再說。”
兄弟二人沉默的隨她進去,分彆落座,一時沒有言語,白雪柔是想等兩人先說,淩崢是不知道如何開口,最後還是淩峋,待婢女上過茶後就叫她們退下。
“嫂嫂,郎家遞來訊息,有意和淩家聯姻。”他說。
“聯姻?和…你?”白雪柔現實微訝,而後有些遲疑的看向淩峋,似想到了什麼,又看向淩崢。
淩崢下意識逃避,先是沉默,可等對上白雪柔的眼後,還是主動開口承認,“是我。”
白雪柔暈著淡淡粉色的桃花麵倏地蒼白。
“春娘,你聽我說。”淩崢揪著心握住她的手,將剛剛與淩峋的說辭又說了一遍,隻是語氣更加溫柔。
“我最愛的人隻有你,等我登基——”
“我不做妾。”白雪柔卻已經不想聽了,直接打斷,她臉色如同敷了粉一般白,幾乎看不到絲毫血色。
“淩崢,若你有此心,我們和離。”白雪柔說的斬釘截鐵,無有絲毫轉圜之意。
淩崢的心頓時揪緊,握著白雪柔的手也隨之收緊,要抓著眼前人不能離去。
“春娘,不要說氣話,你我夫妻,是要生生世世永遠在一起的,我不會與你和離。”他說。
“但我寧死也不做妾,那該怎麼辦?你不聯姻?”白雪柔看他,麵無表情,“但你已經心動了。你不會改主意的,對不對?”
“春娘,隻是一時的,你相信我,最多幾年。”淩崢試圖說服白雪柔,道,“有我在,你的生活不會有絲毫改變,幾年,幾年後等我稱帝,我就打發了那些無關的人,隻有我們,往後餘生都隻有我們彼此相伴。”
他述說著自己想象出來的美好願景,幾乎是期待渴求的看著眼前的白雪柔。
“幾年,最多幾年。我知道是委屈你了,等大業功成,我一定好好補償你,天下最好的一切都是你的。”淩崢說。
“我不。”白雪柔說。
“春娘……”淩崢無奈,似乎在看一個任性的孩子。
白雪柔隻覺心裡惡心的厲害。
“好吧,那我便再退一步。如你所說,你我大可以和離,正好免得郎家猜忌,可以全力助你。等你大業功成,你和離後,你我再成婚便是。如此豈不是兩相便宜。”
淩崢沉默。
不,隻是想想白雪柔不在自己身邊,不知道會去哪裡,跟誰在一起,他都覺得無法忍受。
他很清楚有多少人覬覦春娘,隻要她想,多的是人願意傾儘一切求娶。
他不能放春娘走。
走了她可能就不會再回來了。
“春娘,如今天下兵荒馬亂,哪有在鎮北王府安全。”淩峋溫聲。
白雪柔幾乎要冷笑了,就在這時,始終安安靜靜在旁邊聽著的淩峋開口,“有我在,我可以保護嫂嫂。”
淩崢忍不住冷視淩峋,難掩眼中怒火。
淩崢還要再說,白雪柔已經抽回了手彆過頭不想再看他。
“你下定決心,我亦是心意已決。我此生,絕不做妾。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
“春娘。”
“出去!”白雪柔冷冷道。
淩崢張口無言,隻得站起身,說,“春娘,你好好考慮。反正,我絕不與你和離。”
他走出兩步,又止步,淩峋可以看到他臉上的痛苦,而後聽她說,“我捨不得對你如何,但還有白家呢,你好好考慮。”
“淩崢!你瘋了嗎?”白雪柔怒了。
淩崢竟然在用白家威脅她?!
“一想到會失去你,我就要瘋了。到時候,我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相比憤怒的白雪柔,淩崢幾乎可以說平靜,說罷擡步往外走去。
白雪柔驚愕的看著他,順手拿起手邊桌上的茶杯砸向淩崢。
“滾!”
茶杯砸在淩崢的肩上,可白雪柔那點力氣,他身形連晃都沒晃一下,隻是腳下微頓,然後就出去了。
看著他的身影遠去,白雪柔驟然間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氣,渾身發軟,倒在椅背上。
淩峋也沒想到淩崢會說出這些話,再一想他當時臉上的痛苦,非但沒有動容,隻覺可笑。
如果他因為捨不得嫂嫂而放棄聯姻,那還隻得稱讚,可結果卻是用嫂嫂的家人來威脅嫂嫂留在他身邊。
何其卑鄙。
“嫂嫂,不用理會他的威脅,有我在,我會保護你還有師傅他們的。”淩峋開口。
白雪柔隻是苦澀的微笑。
饒是她做了這麼多年的心理準備,猛然麵對淩崢這一麵,都不由悲傷難過。那小說中的白雪柔呢?她當時又該多麼痛苦?
心喪欲死。
小說中用來表示白雪柔心情的四個字現在看來,真是……讓人想想就難過。
“嫂嫂。”她一直不說話,淩峋有些擔憂的喚道。
“可你不能永遠保護我,保護白家。”白雪柔終於開口,聲音很輕,似乎已經失去了氣力。
淩峋自然知道,他難得的有些無力,但他也不願意放棄,說,“我會儘力而為。”
白雪柔又不說話了。
淩峋欲言又止,幾次要開口,可看著白雪柔縈滿全身的倦怠,還是忍住了,安靜的等待她恢複心情。
他能感覺到,嫂嫂現在需要安靜。
“六郎。”不知沉默了多久,白雪柔看向外麵,隔著屏風,婢女們都站在門外,和宮殿隻差一籌的寬敞屋子裡隻有她們兩人。在這裡說任何話都沒人會聽到。
她的聲音很輕,倦怠的,親昵的,恍惚中給人一種溫柔的感覺,淩峋心中砰的一跳。
來不及抓住心中這份異樣,他立即應聲,“嫂嫂,我在。”
“回去歇著吧,最近一個月就彆走了。我和你哥這堆亂賬,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你幫幫我。”
淩峋立即應好。
“好了,趕路回來你也累了,去休息吧。”白雪柔又說。
淩峋卻沒應下,看著白雪柔道,“我陪陪嫂嫂。”
眼下白雪柔這般頹喪,她如何放心。
“陪?”白雪柔莫名輕笑。
陪她啊。
自幼淩崢就說會一直陪著她,可又是從什麼時候起,說陪她的換了個人呢?
“也好,你回來了,合該為你接風。”白雪柔說,淩峋正要拒絕,就聽她繼續道,“正好,我想醉一場。既然要陪我,就一起喝點酒吧。”
白雪柔很少喝酒,隻在心情不好的時候例外。
淩峋一聽,頓時沒了勸解的心思,應好。
之後,白雪柔命婢女們好好整治了一桌子,又取了花釀來。
她其實酒量不錯,加上每次喝酒都是刻意買醉,是以雖然是花釀,但也很是醉人。
淩峋不愛喝酒,白雪柔知他,也沒特意給他備酒,隻是給他倒了杯花釀。
“你隨意就好。”兩人相對而坐,白雪柔說,舉杯一飲而儘。
淩峋應好,他本就是陪白雪柔,無意飲酒,之後整個宴會,他隻是沾了沾唇,倒是白雪柔一杯接一杯不停,儼然是朝著灌醉自己去的。
幾杯酒下肚,她麵上泛起粉暈,眼中也漸漸有了水光。
淩峋初時還關切的看著她,可瞧著這一幕,心裡卻莫有些慌張,喉間也隱約發乾,不由收回了眼,不敢多看。
“六郎。”白雪柔看他。
淩峋心中怦然。
“多謝你來陪我。今日是我勞煩你了。”白雪柔有了醉意,如墜雲端,看著眼前人好一會兒,覺得該說點什麼,便就輕聲軟語道。
“是我應該做的。”
白雪柔一笑。
“哪裡那麼多應該呢。”她這會兒堪稱隨心所欲,幾乎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你兄長還是我的夫君,卻會這樣傷我。我和他青梅竹馬一同長大,五年的夫妻情分,也隻是如此。”
淩峋張口想安慰,卻不知怎麼說。
他想說淩崢是利慾薰心,想說他現在已經昏了頭,根本想不到那些。但最想說的卻是——
“我絕不會像兄長那樣。”他低語。
但此時的白雪柔並不需要他說什麼,比起聊天,她更像是自顧自的傾訴,“男子薄情,誠不欺我。”
“他想要我死。”
“不會。”淩峋不愛聽白雪柔這樣說,立即反駁,斬釘截鐵道,“有我在。”
白雪柔看著他暈暈乎乎的笑了一下,也不知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
“六郎,阿寶,你以後可不要如此啊。”
“人心易變,不要輕易許諾,許諾了卻做不到的話,得到承諾的人會很失望的。”
“言語和心意,傷起人來,毫不遜色刀劍呐。”
淩峋看她,知道她現在什麼都聽不進去,但還是說,“我知道的嫂嫂,我不會這樣的。”
白雪柔這才微的一笑。
她現在整個人都暈暈乎乎,萬千種煩惱似乎都隨之飄遠。她能聽到淩峋的話,隻是那話彷彿隔著一重重紗,她聽得不真切。
但這句她卻多少聽見了。
“好阿寶,嫂嫂相信你。”白雪柔做出一個清醒時絕不會做的動作,擡手想要揉揉淩峋的頭,但隔著桌案,夠不到。
她似是不明白怎麼回事,有些疑惑的微微蹙起眉。
淩峋看著那淡粉的指尖,微微抿唇,耳根泛著紅,傾身靠近。
白雪柔便就如願的摸了摸他的頭,肩,還有……臉頰。
“嫂嫂相信你,我家阿寶最聽話了。”她說。
其實很早很早前,剛剛和淩峋熟悉的時候,白雪柔就總想摸摸他過於精緻的小臉了,隻是那時的他已經十一,如此做太不妥當,便一直克製著。
直到這次酒醉,意識不清的人百無禁忌,總算做了最想做的事情。
耳根的紅暈彌漫開,淩峋的整張臉都紅透了,看白雪柔收回手,他才直起身,餘光掃過,見婢女們都候在屏風後,心下方纔一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對嫂嫂的碰觸和溫聲軟語有些眷戀,如今終於如願以償,自然是歡喜的,心中怦然的心聲不止,一聲聲都在訴說著他的興奮。
之後一直到離開,淩峋都有些神思不屬,總忍不住想起那指尖落在臉頰上的溫軟觸感。
白雪柔酒醉的厲害,婢女們侍候著她梳洗後便睡下了。
淩峋叫了銀桂去吩咐,讓她有事立即去叫他,尤其是淩崢來了的事情。
銀桂幾個之前都是聽到幾個主子言語的,聞言毫不遲疑的應下,原本有些慌張的心也定了不少。
是了,王爺雖然變了心,但還有六郎君在!
白雪柔這一覺便就睡到了傍晚,她躺在床上,入目是寶相花紋的綠色帳子,她的目光落在上麵,眼神卻是虛的,分明在出神。
好一會兒,她才輕聲喚,“玉簪。”
“主子。”玉簪靠近。
白雪柔身邊四個貼身婢女,分彆以金銀珠玉起名,玉簪溫柔少言,卻最是細致,平日和府外的聯係也多是她去
她低語一聲,讓她去傳個口信。
玉簪應是。
等她退去,白雪柔才又躺好閉上眼——
接下來的事情,還要麻煩魏毅。
魏毅和淩峋是師徒,既然讓淩峋出去,那魏毅自然留在了長安,不然師徒兩人一起帶著兵反了怎麼辦。
是以,他收到訊息比淩峋還早,甚至早早就遞了信給白雪柔,讓她早做打算。
白雪柔隻是說,等淩峋回來。
淩家不能亂,魏毅懂。
若說他全然沒有絲毫野心那是假的,但他還是放棄了。
天下……太重了。
他瞭解自己,隻會行軍打仗,就不添亂了。
如今,淩峋回來了。
白雪柔也做下了決定。
魏毅並立即安排下去,獨立院中,想起的卻是幾年前他還跟隨在白雪柔身邊時她說的話。
果然應驗了。
想到她現在會如何傷心,魏毅不由憐惜擔憂,卻又忍不住驕傲。
這就是白雪柔啊。
外柔內剛,溫柔是真,卻絕不是柔順可欺。
若沒了淩崢……
魏毅想起上次年宴時看到的白雪柔,如盛放的牡丹,灼灼其華,那夜不知有多少人偷偷看她。
心猛地一跳,生出了些妄念。
他很快揮散,好幾下才平穩了呼吸。
當天,流言就傳了出去,府裡的下人們不敢明著議論,暗地裡卻還是敢的。
不多時,好些人都知道淩崢要和郎家聯姻,要將王妃降為側室。
郎家很快也得了信,郎澄放下筆,滿意的欣賞自己剛剛寫的一帖字,隻說了句,“跟他父親差了些。”
若是淩紀安,想聯姻的時候,隻怕會第一時間弄死現在的妻子,就像他曾經的發妻。而淩峋卻
這句話沒頭沒尾,前來通傳的人卻瞬間了悟。
“要說能看的,還是那位行六的,可誰讓他壽數太短了呢。也幸好他壽數短。”他笑道。
郎澄一笑,隻說,“剩下的我們就不管了,由他們自己鬨去。”
“是。”
淩崢迅速按下了這件事,但還是有三言兩語流傳到了外麵,但知道的人家都不一般,顧忌著淩郎兩家的名聲,隻當做不知道。
淩崢隻當白雪柔在發小脾氣,叫府裡的人小心後,沒太在意。
自那天把話說開後,白雪柔就一直沒再見他,每每過去都閉門不見,他心裡多少有些鬱鬱,歎了口氣,叫上人去城外大營。
每隔個幾日,淩崢都會到鎮北軍大營看一眼,和諸位將軍聊一聊。
先王去世之前說的話他一直都記得,說他不精軍事,他也承認,可越是如此,他心中就越是介意,越是想證明自己。
可不精就是不精,大營去的再多,也隻能讓他更多的看到淩峋是如何的天縱奇才。
淩崢是早膳後處理掉手頭的事情纔出發的,他到的時候,淩峋和魏毅兩師徒正在指揮三千軍士演練軍法,彼此衝殺,而劉將軍都諸將領則在一旁觀戰,不是點評幾句,見了他後俱都見好。
場中眾人俱都在聚精會神戰鬥,似是沒發現他。
隻是不知是真是假,這師徒倆……
淩崢心中猜疑,終究有些不喜。但他麵上絲毫看不出來,隻是和眾將士們一起,聽他們說這戰陣的精妙之處。
他隻能看出些許,也完全不覺得精妙,但他也知道,既然諸位將軍這麼說,那就說明的確是極好的。這不是他不覺得不承認,就能當做沒發生的。
戰陣演練罷,魏毅略勝一籌,但淩峋毫不在意,和他走在一起說笑起來,發現淩崢後,師徒兩人先後見禮。
“王爺。”
“三哥。”
淩崢含笑和兩人打了招呼,之後一起用了午膳,又和幾位將軍聊了會兒,便就動身回城。
作為鎮北王,他的安全是最緊要的,出行都會帶上百餘人的護衛,前後擁簇,保證他不會出現意外。
這些護衛不全都是高手,但百餘人足夠應付小股刺殺,若是刺客太多,也足夠拖到支援到來。
從淩崢繼承爵位,麵臨了十餘次刺殺,都是這樣度過的。
所以,在今天再次遭遇刺殺的時候,淩崢並沒有太過緊張,隻以為還會是這樣,可誰知今天來的人中竟有高手,硬是突破了護衛的阻攔殺到淩崢身邊,護衛們拚儘一切,捨生忘死才總算攔住他,可即使如此,淩崢胸口也中了一刀。
霎時鮮血四濺,皮肉綻開,隻是瞬間,溫熱滾燙的血液就打濕了他的前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