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進虐文從殺死男主開始 第24章 第 24 章 “王妃,王爺有令,夫妻…
“王妃,王爺有令,夫妻……
“嫂嫂莫要憂心,
我們早晚會查到的。”淩峋進屋時剛好聽到兩人對話,見白雪柔滿臉冷色,寬慰道。
白雪柔按著額角,
沒有說話。
淩峋看著床上躺著的淩崢,
目光微動。
他精通蠱毒之術,
這些年從未放棄,哪怕是從軍打仗的時候也一直在練習。而隨著地位的提升,
他手中的奇珍異寶更多,
也能煉製更多的蠱毒,是以技藝一直在精進。
下午來時他就看過,並沒有看出彆的痕跡。
這次來依然如此,還是什麼都沒有。
真的隻是刀劍之傷?還是說這毒下的太巧妙隱晦,連他也看不出來?
聰明的人大概都多疑,
淩峋並不相信真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淩峋將這件事暫且壓下,
看著倦怠的白雪柔有些擔憂。
性格所致,
這種麻煩事情給白雪柔帶來的疲憊遠比身體的勞累更甚。若是白雪柔能選,
他想她寧願去爬山,估計都不想麵對這種亂七八糟的事。
他開口叫婢女去準備一杯溫水。
白雪柔其實不愛喝茶,
尤其是煎茶,就算要喝也是少見的泡茶。
不過在知著院顯然是沒有準備的,淩峋便就要了水。
“嫂嫂,喝點水。”淩峋端著茶杯遞給白雪柔。
白雪柔倦怠的接過,
小口小口輕輕的抿著。
熱水從喉間嚥下,讓她發冷的身體總算得了些暖意——
白雪柔這會兒不想說話,
但卻不能不說。
淩崢發熱的訊息在尋太醫後是遮擋不住的,外麵還不知道會出什麼動靜,眼下淩崢還在床上躺著,
隻能指望淩峋了。
淩峋應是,立即出去叫了人安排。
說話間眾位謀士進來,候豐一個眼神下去,淩崢身邊的親衛們默默退出去。
眾人是萬萬不想讓淩峋沾染侯府的事情,但眼下淩崢昏迷,白雪柔身為王妃,囑托幼弟理所當然。他們也說不出什麼,隻想著等淩崢醒來好好說說,要對王妃束縛一二才行。
她和淩峋的關係有些太好了。
候豐按下心思,看著床上昏迷不醒,滿臉痛楚的淩崢,心下微的提起,有些不安。
刀劍所致的發熱十分凶險,那些受傷的軍士有大半都折在這個上麵,王爺他……
他們這些謀士可以說是將身家性命都係在淩崢身上,若他有個萬一,他們之前又惡了淩峋,之後的事情隻怕不好辦了。
候豐微微蹙眉,按下憂心。
等淩峋做好安排進屋,大夫也被請來,眾人的診斷和大夫一樣,看他的方子也說沒問題,至於那些東西,更是什麼都沒發現。
真真就隻是刀劍傷勢所引起的發熱而已。
眼下就得淩崢自己熬,不過關於這一點,一眾大夫都很看好,畢竟他還年輕,身強體壯,底子又好,應該沒問題。
眾人心急如焚,聽他這樣說也隻能按下性子等。
先行針,然後喂藥,又取帕子濕敷,爭取先將體溫降下來。
後半夜白雪柔根本沒睡,盯著婢女忙碌,直到天明。
淩崢身上的熱總算稍稍降下來些許,人也清醒了,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春娘,怎麼了?”淩崢看這個疲憊的白雪柔,關切的詢問。
他現在隻覺渾身疲累,之前隻是胸口疼,現在幾乎全身都在疼。滿身潮熱黏膩,若是好好的時候,他定然能發現自己發熱了。可他現在病了,反應也隨之遲鈍。
白雪柔歎了口氣,看他的眼神,即冷淡,卻又不由關切,交織著十二分的複雜。
她上前坐在床邊,與他說了昨夜的事情。
“這次動靜有點大,是我處理的不妥當。”她說。
“哪裡不妥當,生病自然要看大夫,我還要謝謝你。”淩崢笑道,心裡的確有些不滿,覺得白雪柔不夠謹慎,但同時他又足夠珍視自己的命,所以那點不滿也隨之散了。
他好不容易走到如今這個地位,成為鎮北王,眼看著逐鹿中原有望,自然不想就這麼死在這裡。
白雪柔微的有了些笑意,又說起淩峋的事情。
“事發突然,我擔心彆府會有異動。”她解釋。
“你安排的很妥當。”淩崢又道,他對白雪柔說話時總是充滿耐心。
以他的本心來講,他自然不想淩峋接觸太多王府的事情,那相當於蠶食他的領地。但他也知道,事發突然,白雪柔自然會找信任的淩峋。而他出事,外麵那些人蠢蠢欲動,也的確隻有淩峋能擋住。
不然總不能指望他身邊這些謀士和親衛,彆說是白雪柔,即便是他自己也不能全然信任這些人。
誰知道這裡麵會有誰的眼線細作。
如此一想,白雪柔做的安排竟然十分合適。
而淩崢隻需要保證自己的安全,等他好了,不管淩峋做了什麼,自然能收回來。
是以,等白雪柔離開後謀士說起約束王妃的事情,淩崢並沒有說什麼。
他相信白雪柔或許會生氣,但她生性溫柔,絕不會害他。
但與此同時,他命人去尋三位上將軍來議事。
候豐道三位將軍早就來了,之前來看過,已經被王妃安頓著去休息了。
說話間立即就有人去請。
床上淩崢又和淩峋說話,道:
“事發突然,多虧有你在,之後還要你費心了。”淩崢聲音溫和,聽不出絲毫的惡意和忌憚,甚至可以說滿是信任。
淩峋開口,沉靜中帶著些許關切,說,“兄長莫要這樣說,這都是為弟應該做的。”
隻聽兩人的對話,可以說是兄友弟恭,聽不出絲毫的敵對之意。
但屋內眾人都是淩崢心腹,自然知道自從前些日子六郎君為著王爺要與郎家聯姻的事回府,並且一力支援王妃後,兩人間的氣氛一度緊張——
王妃要和離,王爺堅決不肯同意,卻又不肯放棄和郎家的聯姻,而六郎君旗幟鮮明要支援王妃。
三人間可以說是暗流湧動,隻是一直沒有撕破臉鬨開罷了。
眼看著如此拖延下去,早晚要鬨開,王爺和六郎君之間必要爭出一個勝負來。
誰知這個節骨眼神上,王爺恰好遇刺。
也不知這場刺殺有沒有六郎君的手筆,不過之前王爺有吩咐,不管有沒有,都要有……
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而解決了六郎君,王妃的意見……就也不足為慮了。
眾人之中,尤其是候豐,最能體會到淩崢心裡的不耐和悔意。
他是在後悔當初不該坐視六郎君拜師魏毅。
可誰又知道,那個當初不起眼的庶子竟然能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這個地位來。
便是候豐,每每想起都不由讚歎命運的玄奇奧妙之處。
屋內眾人正在說話,外間白雪柔先請眾位大夫留下兩人守著,其他的請去休息,又賞了屋裡伺候的下人們,和管家開始商議府中瑣事。
藥材的準備,府中下人的動靜,不管是內院還是外院,都抓住幾個有異動的,一番詢問,都是彆家的耳目。
正說著,三位上將軍被請來。
“王妃。”三人拱手,白雪柔雖年輕,但隻要是鎮北王妃,他們就不會失了自己的禮數。
“三位將軍不必多禮,王爺有事尋你們,還請快進去吧。”白雪柔擡眼,眾目睽睽之下,不敢多看,隻和魏毅對視一眼。
魏毅隨之同兩位上將軍往起居的內室走去。
白雪柔目送幾人進去,坐在那裡,卻有些出神。
她和魏毅隔三差五總能見上一麵,但每次都是匆匆,恍惚一想,她們最後一次好好見麵,好好說話,還是魏毅以白杉的身份呆在她身邊的時候。
那時候他一臉大鬍子,誰也瞧不出他的相貌其實很俊朗,這也讓後來替換的白杉省了很搭功夫。
而那時候,她剛剛知道小說的內容,思緒仍是一團亂麻中做下了決定。
那時她還心懷僥幸,覺得可能是鬼神同她開的玩笑,之後一年又一年,到了現在。
淩崢快要死了。
白雪柔微微闔眼,似有無限愁苦的歎了口氣。鎮北軍中有三位上將軍,魏毅,劉將軍劉猛,以及最後這位管仲開。
前二者不必說,魏毅和淩峋有師徒名分,自然會偏向他,劉將軍素來桀驁不馴,雖聽調卻對他並不如何尊敬,這讓他難免不滿。唯有這位管仲開,當初他從軍時候便帶著他,之後也一直聽先王的吩咐,仔細輔佐他。
可不管如何,眼下淩崢重傷,三位上將軍都表示了自己的鄭重和關懷,一番問候後,淩崢同幾人說了之後的安排以及要防備的事情。
尤其重申,請幾人好好幫淩峋防備好那些有異心之輩。
說是幫忙,實則防備。
這個意思沒有明說,但有心人心裡都清楚。
魏毅依舊是那副沉穩不動如山的樣子,劉猛一副大大咧咧模樣似乎沒聽出深意,管仲開最為認真鄭重的應了一聲。
之後幾人離開。
“六弟,你去送送幾位將軍,存銳,你也去。”淩崢麵色蒼白,唇色更是淡到幾乎看不見血色,氣息有些不穩的叮囑。
三位上將軍是鎮北軍的頂梁柱,自然不能怠慢。
淩峋也就罷了,淩存銳是淩崢的親衛首領,足矣表明他對幾位的看重。
兩人便就親自去送了三位將軍。
等白雪柔與管家將種種瑣事安頓好了,裡麵淩崢也已經和謀士們商量的差不多了,白雪柔進去探望,兩人默契的誰也沒提郎家的事情。
一切好像還是從前那樣。
淩崢拉著白雪柔的手,歎她辛苦,讓她照顧好自己的身體要緊。白雪柔則讓他好好修養,早日好起來。
兩人好像依舊恩愛,但隻有淩崢能清晰的感受到,白雪柔的目光依舊是疏離的。
終究回不到從前了。
但沒關係,隻要她們還能在一起,時日長久了,春娘總能明白他的心意,明白——
他的心裡她是最重要的。
郎家女隻是他往上走的墊腳石,最好的一切,隻會是春孃的。
淩崢如此堅定的想。
淩崢到底生著病,眼下不過是喝了藥纔有了些精神,到底還是不濟,和白雪柔說了兩句話後,就又開始昏沉。
白雪柔給他掖了掖被子,看他睡著了,這才難掩倦怠的起身出去。
“王妃。”玉簪在外候著,過來扶她,指尖借著動作在她手臂上畫了個圈。
白雪柔頓住的心這才一鬆——
玉簪是魏毅送來的人,一直維持著白雪柔和魏毅暗中的聯係。
自從昨天淩崢受傷回府,白雪柔就一直提著心,擔心有人察覺,查到了魏毅身上,讓玉簪注意著外麵的訊息。直到現在,她這個動作表示事情解決的很圓滿,沒出問題。
她立時就放心了。
“嫂嫂。”淩峋喚。
白雪柔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門口,她這兩天心裡總擱著事,恍恍惚惚的。
她擡眼,還是陰雨天,她沒看時間,但這會兒應該是上午,天地間卻還是暗沉沉的,一切都好像褪色一樣,總有些陰暗。
淩峋總是那一身黑衣,肌膚白到透明,眉眼豔麗,置身在這昏暗的天氣裡,感覺都能演鬼片了。
還是個美男鬼。
“回頭換個顏色的衣服穿吧。”白雪柔心累,隨口說了句,又問,“怎麼還沒回去。”
淩峋先是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答道,“我送嫂嫂。”
他尋思著回頭換個什麼衣服——
白雪柔對顏色沒有特彆的偏好,但有選擇,春夏秋冬不必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愛看著明麗的色澤,像他身上這種黑色,按照她的話說就是,看著心裡發悶。
要不銀灰色?
淩崢這會兒病著,他穿豔了不合適。
白雪柔本就是隨口一說,淩峋少時她都不會刻意乾預他的選擇,更彆說他現在大了。
等回知微院的時候就好了,屋裡的佈置全都附和她的喜好,也不差淩峋這一眼兩眼。
她沒太在意,也沒拒絕淩峋的送,一邊往外走,一邊問,“外麵的情況如何?”
淩峋走在她身側,聞言一笑,篤定道,“動靜不小,但都在掌握之中,掀不起風浪。”
至於淩崢把三位上將軍拉出拉出來的事,對他來說一點都算不上麻煩。左右淩家的事情繞不過那幾位,他本就想著有事找他們,現在有了淩崢的話還更方便了。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白雪柔舒了口氣,又道,“隻是萬一不可不防,你記得小心。”
她對淩峋寄予了很大的期待,希望他能在淩崢過世後繼承鎮北王府,對他的喜愛是一回事,最基本的原因就是,相比其他心思各異的兄弟,淩峋上位,對她最有益。
隻是這話不能直說,不然淩峋隻怕要懷疑。
白雪柔如此想,卻不知身旁淩峋再三看她,確定她的確沒有絲毫懷疑警惕後,心中是如何的波瀾起伏。
淩峋重傷,不用想他都知道他身邊的那些人會怎麼想,但嫂嫂沒有。
為什麼呢?
白雪柔說著,又有些遲疑——
“怎麼了嫂嫂?”淩峋第一世間就察覺到了,詢問。
白雪柔輕籲了口氣,壓低聲音道,“你兄長忽然遇刺,你…要小心。”
兄弟兩人不和的事情,雖然誰也沒和她說,但她不是傻子,就算猜也能猜到。這次淩崢受傷,她先是擔心魏毅那邊出了岔子泄露。眼下得了魏毅的話道沒問題,又開始擔心淩峋。
若能將這件事推到淩峋身上,對淩崢來說毫無疑問是件一箭雙雕的好事。
白雪柔甚至猜測,對淩崢而言,真正的凶手是誰,根本及不上能按下淩峋這件事要緊。
淩峋微怔,沒想到白雪柔會這樣說。
白雪柔關心他他知道,但他也知道,他在她心裡是及不上淩崢的。
這也正常,她們是結發夫妻,而他,隻是她一時好心養在身邊的庶弟而已。
眼下嫂嫂這樣說,是……對兄長漸漸死心了嗎?
淩峋心中忽然生出了些喜意。
說話間,知微院已經到了。
白雪柔回院後將事情安排給身邊幾個婢女,又給她們排了班,大家交換著來,得空就去休息。
淩崢的事情還不知道要折騰多久,總不能都這麼熬著。
說完草草吃了點東西,白雪柔總算能休息,等到終於躺倒床上,她短暫的走了個神,在現代的時候,她還是個熬夜小達人來著,不到兩點睡不著覺,早上起來還能精精神神的,可這個世界這麼多年,竟也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隻是熬了半夜就扛不住了。
這個念頭剛浮現,還來不及深想,她就已經沉入了夢鄉。
這一覺,白雪柔感覺還沒睡多久,又被婢女叫醒。
“王妃,王爺又燒起來了。”金桃銀桂先去休息,這會兒守著她的是珠翠,她扶著白雪柔起身,接了帕子遞給她,邊說起事情的始末。
白雪柔離開前在知著院留了人,有訊息就往這邊遞。
淩崢退燒後大約一個多時辰,就又開始慢慢熱起來,大夫說反複是正常的,然後就又燒到了之前的程度。
然後珠翠就把白雪柔叫醒了。
帕子是涼的,白雪柔往臉上一捂,整個人隨之清醒。
這會兒已經是下午,她勉強睡了兩個多時辰,起身稍稍梳洗,又往知著院去。
之後又是一夜的折騰。
淩崢的燒退了又起,起了又退,第一天的時候大夫們還能穩住,第二天還是這樣,就都有些不安了,等到第三天,越發的忐忑,給白雪柔透口風,道隻怕不好了。
不止是發熱反複,他的傷口也一直好不了,一直在爛,怎麼也止不住。再這麼一直好不了,等到了內臟人就徹底沒救了。
白雪柔整個人晃了晃,直接暈了過去。
婢女忙扶住她,見著叫不醒就要大夫來看,白雪柔卻已經強撐著醒了。
“我沒事。”她臉色蒼白。
“怎麼會這樣,那麼多的大夫,那麼多的好藥,都沒用嗎?一點作用都沒有嗎?”白雪柔憤怒而不甘。
眾大夫無言。
他們已經想儘辦法,但這種事,並非人力所能為。
這感染實在是厲害,比之猛毒都不差,也不知道那人都用刀做了什麼。
“王妃見諒,我等著實已經儘力。”大夫懇求。
白雪柔默然,閉目撐著額角不說話。
她不是脾氣糟糕的人,剛剛那一句本就是撒氣,再要她說些什麼,她也說不出來。
“嫂嫂。”淩峋坐在白雪柔身側,見狀探身看去,有些擔憂的喚道。
“要不您先去休息吧,這裡有侯先生諸位在,不會有事。你這些天都沒能好好休息,已經很累了。等好好睡一覺,也能更有精神處理這些事。”
白雪柔睜眼看他,勉強笑道,“我沒事。”
“王爺絕不能有事。”她又打起了精神看向諸位大夫,說,“還請諸位竭儘全力,若想到什麼法子,即使稟報,王府來想法子。諸位先生也是,你們見多識廣,若有靈光直言就是。”
大夫們立即應是,眾謀士也一一應答,但最終誰也沒說出個什麼。
淩崢的情況已經很嚴重了,到了這個地步,又哪裡是說想到辦法就能想到的。
之後又是兩天,淩崢的病情越來越嚴重,絲毫不見好。
又是一個傍晚,白雪柔安頓好後就回知微院去,連綿的陰雨天,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下,比如現在。
雨滴滴答答的打在黛瓦上,兩人在雨聲中穿過迴廊。
淩峋走在白雪柔身側,知道她一心煩就不愛說話,便沒有開口。
卻想起了下午——
現在淩崢醒的越來越少,時間也越來越短。
今天下午他更是隻醒了半盞茶的時間。
可這次醒來,也不知道怎麼了,連那些謀士都沒顧上,淩崢拉著白雪柔的手,說:
“春娘,我剛剛夢到你及笄那天了……”
病重憶及往事是在不詳,當時屋內眾人麵色都是一變,白雪柔麵露驚色忙要打斷,但淩崢卻堅持說了下去。
“我就是那天向你求婚的。”
這句話勾起了白雪柔的動容,卻還是勸淩崢好好休息。淩崢注視著她,沉沉的,像是要把她刻進眼底,卻又無比溫柔。
“春娘,我捨不得你。”他有些無限的不捨。
白雪柔落淚,再勸。
淩崢果然沒再說,和謀士們說起了話。
淩峋總忍不住想起當時種種,心裡悶悶的有些不舒服。
十五歲的白雪柔,他當然記得她當時的樣子,但越是去想,就越是不甘——
不甘於兩人當時的毫無交集。
若早知道有朝一日自己會那樣喜歡她,他當時一定一定,一定要和她好好相處,讓她等等他。
五歲的差距而已。
可偏偏沒有早知道,不存在如果。
他察覺到喜歡上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是他的嫂嫂了。
一想到這裡,淩峋就心裡不痛快,煩躁不已。
等出了走廊,兩人各自撐了傘,穿行在花園中。
府中道路曲折,若要回知微院有許多條路,但白雪柔貪愛好景緻,最喜歡走的就是花園這裡。
雨水打在傘麵,比起落在瓦上的沉悶更加清晰,白雪柔一路無言,一直走到知微院外,看到熟悉的院門,她一直壓抑著的疲倦立時就翻滾起來,幾乎有些迫切的想要回去,洗漱後躺倒柔軟的錦被中。
“嫂嫂。”
淩峋叫她,白雪柔看去,下意識等著他的叮囑和告彆,卻見淩峋凝視著她,低語:
“嫂嫂,你有沒有什麼話要和我說?”淩峋問。
之前淩崢隻是重病,可經過今天這一遭,幾乎可以說是命不久矣了。
他一直在等白雪柔可能會出口的話,警告,叮囑,等等,尤其是這一路上,可白雪柔還是什麼都沒說,也不準備說。
但淩峋想說。
尤其是在淩崢回憶往昔後,格外想說,想知道白雪柔的心思想法。
白雪柔幾乎立即就懂了他的意思。
她有些怔然。
目光穿過雨幕落在淩峋臉上,又慢慢看向被朦朧雨霧籠罩的一切。
亭台樓閣,王府富貴,無數人趨之若鶩,求而不得。
“沒有。”她示意婢女們退遠些,最後又看向了淩峋,平靜而溫和,說,“你大了,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而且,若真有什麼。我也希望是你。”
“我也累了。”白雪柔聲音很輕,彷彿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淩峋心下一鬆。
對搶奪王府權勢這件事他從未動搖過,可白雪柔能理解的話,卻也著實讓他開懷。
他一直有些擔心,白雪柔會生他的氣。
“嫂嫂,抱歉。”淩峋低語。
白雪柔沒有笑,但目光依舊溫和,看著他說,“說什麼傻話。”
“好了,時間很晚了,你也忙了一天,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還有的折騰。”
淩峋應是,兩人各自回去。
另一邊,候豐看著兩人離去,心裡輕歎。
若淩崢真有個萬一,之前百般算計都落了空,還平白得罪了淩峋和白雪柔。
之後淩崢的情況幾乎是一路惡化了下去,等到第八天的時候,傷口幾乎已經爛透了,可以看見胸口的白骨和猩紅的胸腔。
可即使如此,也還是強行拖了兩天,等到第十天淩晨,睡在知著院空房間的白雪柔被婢女慌張的叫醒——
“王妃,大夫說王爺快不行了。”金桃說。
白雪柔幾乎立即起身,連頭發都顧不上梳,穿上外袍,披著頭發就去了淩崢的屋裡。
床上的人臉頰漲紅,喘息急促,一聲接一聲,卻又給人一種要喘不上氣的感覺。
大夫小心翼翼的對白雪柔稟報,驚懼並未藏好泄露了出來。
白雪柔聽他說著,失神的看著床上的人。
淩崢中的毒和先王不一樣,先王是鈍刀子割肉,硬生生拖了幾年,才油儘燈枯,死前還有力氣安排後事,而淩崢中的毒要迅速的多,從發作開始,連十天都不到。
“三郎。”她上前坐在床榻邊,低語。
你太貪心,既想要權勢,又不肯放過她。
若能好聚好散,餘生各自安好,她們有何至於走到這一步。
她可以接受和離,可以接受夫妻相敬如賓,也可以接受情意不再各過各的。
但是她不能接受自己失去自由,被禁錮,被控製,不能接受失憶後被人篡改記憶,在虛假中度過餘生。
她選擇讓淩崢死。
白雪柔摸索著握上了淩崢的手,他病了這些天,每天發熱,瘦的很快,指節都突出了。
急促的呼吸漸弱,他喘不上氣,嘴徒勞的長大,像一條離了水的魚。
白雪柔落了淚,一聲聲的喚他。
“三郎,阿崢,三郎。”
沒有迴光返照,淩崢不自覺挺起胸膛,嗓子裡發出一陣咯咯聲,用儘全力想要吸氣,但還是徒勞。
那一口氣沒喘上去,他失去所有力氣,霎時跌落在床上,沒了氣息。
七月初二,鎮北王淩崢逝世。
那次兩人回憶往昔,說起及笄求婚,竟然是兩人最後一次說話……
從那之後,淩崢一直昏睡,再沒醒來過。
等淩峋以及眾謀士趕來後,看到的就是無聲流淚的白雪柔,淚珠串串滴落,打濕了衣襟。
“嫂嫂!”淩峋擔憂道。
候豐和留在這裡的謀士對視一眼,確定沒出意外,一時間說不上是鬆了口氣,還是遺憾。
白雪柔也好,淩峋也好,竟誰也沒做出不該有的動作。
但到底是遺憾更多。
之前眾人想方設法想要將這件事推到淩峋身上,無中生有,總是比尋根溯源來的簡單,可淩峋雖年輕,心思卻分外縝密,始終沒讓他們找到機會。
至今也無果。
若能拉下淩峋——
王府其他郎君,會需要他們的。
而淩峋最讓他們頭疼的,就是他不需要他們。
眾謀士都沉默下來。
一個人不管生前如何,死後都是一樣的。
白雪柔滿心悲傷,命人準備喪事,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等下午的時候,靈堂已經準備出來,喪事的信也都放了出去。
緊跟著,吊喪的人就陸陸續續來了。
郎澄來時,淩峋親自接待,他已經快八十了,垂垂老矣,親手為淩崢上了香,又對白雪柔說了聲節哀。
“多謝。”白雪柔垂淚低語。
這是郎澄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到這位短短半年裡便美名傳遍長安的鎮北王妃。
的確絕色。
隻是不知,是否真的如看上去這般無害。
郎澄看了眼白雪柔,離開了。
白雪柔隻是垂淚。
之後就是各位朝廷重臣,還有世家貴族們,誰也沒有絲毫怠慢。
愛也好,恨也罷,一切的一切,都隨著淩崢的去世,一同安安靜靜的躺進了棺材裡。
應付了一眾話裡有話的姨娘和兄弟等人,送走鄔氏後,白雪柔幾乎身心俱疲。
今天得了信來弔唁的人不少,看她的眼光要麼憐憫,要麼就是饒有深意——
前段時間才傳出淩崢要停妻再娶郎家女的訊息,沒幾天淩崢就死了,不管怎麼說,白雪柔都擺不脫嫌疑。
尤其是一眾姨娘和兄弟們,縱使知道有淩峋在鎮北王爵位落不到她們身上,卻還是因著心裡的野心鬨了起來,打著萬一的主意,想著若能逼得白雪柔露出馬腳,就能借機落下淩崢。
是以,這一天那叫一個熱鬨。
白雪柔早就料道,隻是安靜的哀傷,加上有淩峋在,一一應付了過去。
在徽音院養病多日的鄔氏也出來了,這些時日她不愛見人,消瘦了好些,氣色也有些差,雖然還是美,但有光彩照人的鄔三娘在身邊,到底少了幾分顏色。
鄔三娘一來,目光就忍不住落在了淩峋身上。
這個她暗自喜愛的少年郎,眼看著就要成為鎮北軍的主人,要做王爺了。
鄔氏上了香,看向白雪柔低聲安撫。
彆人再怎麼懷疑是白雪柔動的手,她都是不信的。以己度人,淩紀安去時她幾乎要跟著去了,淩崢和白雪柔多年的感情,她不信她會做什麼。
“多謝母親。”白雪柔輕聲,略有些哽咽,淚流不止。
鄔氏為她拭淚,又安慰幾句,這才離開。
鄔三娘小心扶著她,待走遠後忍不住偷偷回頭看了眼淩峋,卻見少年正擔憂的看著他的嫂嫂,心中微的失落。
鄔氏微的拍了拍她的手,轉頭看著她如花般的容顏,想起這段時日的種種,心下對鄔三娘和淩峋並不看好。
那個少年她也算有些瞭解,沉靜溫和,不難相處,但對女色也不知道是沒開竅還是怎的,一直都沒什麼興趣,這些時日三娘沒少往他哪兒湊,他都不為所動,顯然是無意。
雖說男子心意不是一成不變,但如此卻也能看出端倪。
說來也怪,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紀,三娘這樣的沒人都沒有打動他,也不知淩六郎到底喜歡什麼樣的。
淩家的亂子隻是個開始,白雪柔知道,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那些有心人會想方設法的去找他們想要的所謂證據,然後拉白雪柔下馬。
而外麵,諸位將領也開始折騰,懷疑淩崢的死因存疑,對淩峋繼承爵位的決定不支援。
不過,鎮北軍中三位上將,魏毅,劉猛,都表示支援淩峋。
而最後一位管仲開將軍,對先鎮北王淩紀安是最忠心的,在他過世後就一直聽淩崢的話,十分維護他。白雪柔之前還擔心他會成為淩峋的阻礙,魏毅卻道不必擔憂——
他忠心的是淩紀安,是鎮北軍。
他比任何人都不想鎮北軍出亂子,所以,就算管仲開心中有疑,也還是會像維護淩崢一樣去維護淩峋。
如今果然如此,不管下麵那些效忠於淩崢的將領怎麼折騰,管仲開都不為所動,和魏毅以及劉猛三人第一時間站出來表示了對淩峋的支援,壓下了那些亂子。
晚膳時,淩峋同白雪柔說,三位上將軍已經上書皇帝,請淩峋繼承爵位。
不管是鎮北王府,還是淩家,真正的根基都是鎮北軍。
三位上將軍一同上書,隻要皇帝還有那些左右朝堂的世家貴族沒有失心瘋,就不會出問題。
“那就好。”白雪柔這纔有了點笑意,卻也隻是一閃而過。
“外麵的事情就靠你了,你要小心。”她叮囑。
淩峋應聲,他這個年紀,不是小孩子了,但若說大人,也不是,恰好至於其間,屬於知道他懂事,但總也放不下心的那種。
白雪柔看他,忍不住就多說了幾句。
淩峋照舊應下,十分的耐心沉穩。
白雪柔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有些嘮叨,不由搖了搖頭。
“是我嘮叨了,我知道你心中有數,可總是不能放心。”她說。
“嫂嫂好意,我知道。我就喜歡聽嫂嫂跟我說這些,我知道你是在關心我。你要是哪天不跟我說了,我反倒要擔心是不是哪裡惹你生氣了。”淩峋立即說。
這話說的實在是再真心實意不過,白雪柔看他,一時又想笑。
“那我以後可就隨便說了?”
白雪柔說這話是存了逗他的心思,卻見淩峋認真的應下,說好。
她便就輕輕的笑了。
晚膳後,淩峋去給淩崢上了香,又燒了一會兒紙。
死後的事都是做給人看的,他自然不會吝嗇這點功夫。
足足半個時辰,外麵有人來叫,淩峋才走。
靈堂裡隻剩下白雪柔自己,她跪在蒲團上,一身素色,頭戴素帽,從臉頰一側垂落,低頭燒紙。不時燃起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臉,守著的火盆讓她有些熱,可屋裡放著的冰盆又讓她覺得冷。
冷熱交織,白雪柔有些難受。
可此時此刻,卻全然顧不上這點不舒服。她跪在這裡,麵對安靜的,不會說話,不會用各種藉口狡辯,要為了權勢聯姻,要讓她做側室把她關在後院的那口棺材,心裡有滔天的波瀾,卻又好像一團亂麻。
她似乎想到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想。
到最後,還是一個念頭。
若還有下輩子,彆再見了。
夜色中,一行人小心穿過王府中偏僻的路,一路趕到停靈的院子。
打頭的正是淩崢生前的親衛頭領,淩存銳。
有人看見,心中一緊,立即悄然退開,趕去前麵一處院子,淩峋正同幾位上將軍在這裡說話。
這裡本來是待客所在,談事情要去書房,隻是前院書房是淩崢故去所在,臨時再置辦也顧不上,索性待客的院子夠大,也有談事情的地方,就選在這裡。
靈堂,白雪柔正出神間,忽然聽到外麵響起急促低呼,“你們——”
是金桃的聲音,白雪柔下意識轉身看向門口。
就見人影閃動間,一直守在外麵的白杉衝進來擋在她身前,隨後淩峋的親衛淩存銳帶了好些人,捧著托盤進來,門外好些人按住了她的丫鬟,轉瞬間她想到了某個可能,麵色霎時慘白。
王府的屋子很大,大到可以聽到淩存銳一行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室內回響,大到他走來的時候,白雪柔已經站起身,從容的整理好衣服,目光落在他捧著的金盤上。
一疊白綾,一壺酒以及酒杯。
“王妃,王爺有令,夫妻同心,擔心他走後留下您一個人寂寞,命我送您上路。”他大步走到白雪柔身前,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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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是占有還是愛?委屈春娘做妾也要將她留在身邊,死前不捨死後也要帶她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