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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書被反派纏上,畫魂竟是前世債!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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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畫皮替身的第一天,我的頂頭上司,一隻千年狐妖,給我佈置了

KPI:

攻略下當朝最有前途的儒生裴硯之,然後在他愛我最深時,親手把他獻給她當補品。

她許諾我事成之後,可以脫離畫卷,獲得自由。

為了活命,我兢兢業業地扮演著她的白月光,將攻略裴硯之當作一項

S級項目來執行。

我以為他會像原著裡寫的那樣,是個可以被輕易拿下的薄情郎。

直到我失手打碎他最珍愛的硯台,準備領受責罰時,他卻隻是緊張地握住我的手,檢視我是否被碎瓷劃傷,輕聲說:一個死物,哪有你重要。

那一刻,我看著他清澈眼眸裡隻屬於我的倒影,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去他的

KPI。

這個老闆,我反了。

1

我是在一陣沉水香裡醒來的。

銅鏡裡映出一張臉——柳眉細得像畫上去的,櫻唇點著丹蔻,眼尾微挑時,竟真像幅古畫裡走出來的仕女圖。

可我根本不認識這張臉。

我是

21世紀的社畜,上週五還在公司改第

20版方案,熬到淩晨三點突然眼前發黑,再睜眼就躺這兒了。

更離譜的是,我剛動了動手指,耳邊就響起個又冷又媚的聲音:醒了

紅影從屏風後轉出來。

那女人穿一身石榴紅裙,發間金步搖晃得人眼暈,眼尾點著顆硃砂痣,像滴凝固的血。

她指尖繞著縷黑霧,慢悠悠走到床前:我是白九娘,千年狐妖。你是我用古畫催出來的畫魂,名喚拂月。

我喉嚨發緊。

原主的記憶突然湧上來——這具身體的設定是溫婉、體貼、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此刻我心臟跳得快炸了,哪顧得上什麼溫婉

你的任務,是去勾引裴硯之。白九孃的指甲掐進我手腕,他是我故去愛人的轉世。等他為你動情那夜,我取他心魂獻祭。你若敢違逆……

她鬆開手,黑霧纏上我指尖,我收了妖力,你連灰都剩不下。

我盯著被黑霧灼紅的手腕,後槽牙咬得生疼。

原書劇情在腦子裡翻湧——這是本聊齋同人文,我穿成的拂月是狐妖的替身工具,按設定該用三個月讓裴硯之神魂顛倒,最後在洞房夜把人獻祭。

可原書裡裴硯之是個薄情書生,為功名能賣髮妻,現在白九娘卻當他是寶貝

想什麼呢白九娘突然笑了,彆指望他能救你。她指尖輕點我眉心,你這副皮相,連心跳都是我給的。

她走後,我被安置在城南彆院。

院牆高得望不見天,每日隻有個啞巴婢女送飯,碗碟碰出的聲響都像敲在棺材板上。

夜裡常能看見灰影從簷角掠過——是狐妖的同類來監視我

第三日清晨,婢女捧來個檀木匣。

我打開,裡麵躺著張灑金請帖,墨跡未乾:裴府邀拂月姑娘明日午時賞牡丹。

我手一抖。

原書裡這是關鍵劇情——拂月借花會初遇裴硯之,用《梅花三弄》的琴音迷他心竅。

可現在我盯著請帖上裴硯之三個字,突然想起原書裡被我忽略的細節:

他曾在寒山寺救過受傷的野狐,寧違家訓也不肯殺;

他給流民上書刺史,被罵迂腐也冇改口。

這些和薄情求名的設定根本對不上。

雨夜裡,我蹲在燭火前翻來覆去想。

案頭擺著婢女送來的琴譜,《梅花三弄》的字跡被我揉得發皺。

如果裴硯之不是書中寫的那樣……如果他能看出我不是提線木偶

我扯了張紙,哆哆嗦嗦寫:如何讓裴硯之愛上『我』,而非幻影

燭火突然劈啪炸響。

黑霧從房梁上湧下來,白九孃的虛影浮在半空,眼尾硃砂紅得刺眼: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她笑出聲,明日照去赴會。彆忘了——黑霧裹住那張紙,你連思考都歸我管。

紙燒成灰,落在我手背上,燙得生疼——她怕我變。

後半夜雨停了。

我站在窗前,望著遠處長安城的燈火。

明日花會,我得按她的劇本走,可我得在戲裡藏點真東西。

直到天光微亮,我才摸到袖中被揉皺的請帖。

上麵裴硯之三個字的墨跡,不知何時暈開了一點,像滴冇擦淨的淚。

對了,原書裡還提過,裴硯之總在袖中藏枚辟邪玉。

那是他娘臨終前塞給他的,說防妖祟。

而我,正是妖造的。

2

花會那日天陰著,我套上小桃遞來的淡紫羅裙,腰間玉佩碰出細碎響。

她邊給我梳鬢邊唸叨:九娘說裴夫人最厭濃妝,您素些好。

我盯著銅鏡裡的自己——眉峰是她畫的,眼尾弧度是她定的,連垂眸時睫毛顫動的頻率都像刻進骨縫裡的程式。

裴府花園人聲嗡嗡。

我攥緊團扇,裙角掃過青石徑。

正廳前擺著焦尾琴,原書裡這時候我該撫《鳳求凰》,琴音纏得裴硯之抬不起眼。

可袖中藏著昨晚被白九娘燒剩的紙灰,硌得手背生疼——她要我當提線偶,我偏要在戲裡紮根刺。

指尖觸到琴絃時,我聽見自己心跳。

第一段是《鳳求凰》,第二段還是《鳳求凰》,第三段……我壓下顫抖,撥出《長相思》的調子。

清越琴聲突然轉哀,廳裡有女眷低呼彈錯了,裴夫人皺眉時,我瞥見上座的裴硯之——他原本垂著的眼抬起來,目光像初春融雪,清得能照見我發抖的指尖。

散席時我抱著琴往迴廊走,身後傳來腳步聲。

拂月姑娘。他站在紫藤花架下,月白衫子沾了點落花,方纔所奏,可是《長相思》

我強作嬌憨:許是手生,亂彈的。

他卻冇接話,伸手遞來一方素帕。

我這才發現,琴絃割破了指尖,血珠正往下滴。

練琴到傷成這樣。他聲音輕得像怕驚著我,很疼吧

我望著他指節分明的手,突然想起原書裡他為流民據理力爭時,也是這樣不帶半分敷衍的認真。

喉間湧起一股熱意,差點就要說我冇那麼嬌弱,可白九孃的話突然在耳邊炸響:連思考都歸我管。

我忙垂眼,用帕子裹住指尖:謝裴公子。

歸途馬車裡,小桃捏著帕子直嘟囔:九娘說您該更柔些,怎的當眾出錯

我摸了摸發燙的指尖,突然紅了眼:你說……若他愛的隻是畫像裡的人,我算什麼

小桃愣住,睫毛顫了顫:您……也不甘心

我順勢抓住她手腕:明日我想去城東書肆,你陪我好不好

她猶豫半天,到底點了頭——我看見她耳尖泛紅,像極了現代公司裡偷幫同事帶奶茶的小姑娘。

第二日書肆飄著墨香。

我翻到《幽冥錄》那排時,後頸突然發涼。

一轉頭,裴硯之正站在書架另一側,手裡捧著本《幽冥錄》,封麵上畫著個從畫卷裡爬出來的女子,眉眼竟和我有三分像。

我們的視線撞在一起。

他合上書,嘴角勾出極淡的笑:

拂月姑娘,也讀這類怪談

那笑不像世家公子的客套,倒像……等了我很久。

我攥緊書脊,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轉身時,袖中墜著塊玉——原書裡說,那是他娘臨終前塞的辟邪玉。

此刻玉墜輕晃,在陽光裡泛著幽光。

後來我才知道,那日從書肆回去後,裴硯之竟開始頻繁往城南彆院跑。

他不再提妖異,隻說路過,帶兩本新抄的詩集,或是半筐剛摘的櫻桃。

小桃捧著櫻桃匣子直笑:裴公子今日又說,院角那株老梅該修枝了。

我望著窗外他俯身剪枝的背影,突然想起昨日他翻書時,指尖在畫魂那頁停留了三息——

他或許早看出我不是活人,卻偏要裝作不知。

3

自書肆那麵後,裴硯之來得勤了。

頭回他抱了摞詩捲來,說城南書肆新到的《河嶽英靈集》,拂月姑娘素日愛聽琴,或能從詩裡聽出些新曲子。

我翻書時見他袖角沾著星點墨跡,想來是抄書時蹭的——原書裡他為湊流民糧款,曾在寒山寺抄經換錢,手底功夫原就紮實。

第二回他提了竹籃,裡麵是青裡透紅的櫻桃。

小桃剝了顆塞我嘴裡,甜得發齁。

他站在廊下看我,說:前兒見院角老梅枯枝礙眼,我剪了。姑娘若嫌開得不好,明兒我去花市挑株新的。

我望著他沾了梅枝碎屑的發頂,突然想起昨日他翻《幽冥錄》時,指尖在畫魂二字上頓了頓——原來不是巧合。

再後來我們開始論史。

他說:安史之亂時,長安百姓用門板堵城門,老弱婦孺往城牆上遞箭矢。

我接話:可史書隻寫『軍民死守』,冇寫那門板上還沾著灶灰,箭矢尾羽是用繡繃上拆的絲線紮的。

他眼尾微挑,像是被我驚到,卻又很快笑了:拂月姑娘總有些彆出心裁的見地。

我試探過。

那日他說近日讀《搜神記》,有則『魂靈依附』的故事,我立刻接話:若一人看似完整,實則無根,靠他人之力存續,是否還算『人』

他放下茶盞。

茶煙漫上來,模糊了他的眉眼:若有心,便是人。無心者,縱有血肉,亦不過行屍。

我攥緊帕子。



帕子是他送的,素白底子上繡著並蒂蓮,針腳歪歪扭扭——定是他自己繡的。

某夜他走得遲。

小桃打了燈籠送他,回來時手裡多了個布包:

裴公子說落東西了。

我打開布包,是本破冊子,封皮染著茶漬,翻到中間一頁,墨跡斑駁的字刺得我眼疼:

畫魂寄命於繪者執念,唯『雙心共鳴』可斷其縛——一為繪者放手,一為所惑者自願捨命相護。

我數了數心跳。

白九孃的執念是千年的,裴硯之捨命

他是要考功名的,是要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原書裡他最後官至禮部侍郎,死後追封文貞公。

可林秀纔不讓我多想。

那日他帶著幾個士子堵在院門口,說裴兄近日總往這處跑,原是被妖魅迷了心竅。

有人舉著黃符,有人攥著桃木劍,最前頭的老道人搖著銅鈴,鈴聲像根細針往我骨頭裡紮。

我聽見體內妖力翻湧的聲音,像是白九娘在冷笑。

眼前開始模糊,指尖先透明瞭,接著是手腕——要散了。

夠了。

裴硯之的聲音像塊沉石砸進亂局。

他站在我身前,廣袖被風掀起,露出腰間玉佩:

此乃裴某未過門之妻,諸君毀謗,便是辱我裴氏門楣。

老道人忽然湊近我。

他身上有股鬆煙墨的味道,壓低聲音:小姑娘,你撐不了多久了。那狐狸快醒了。

我僵在原地。

當夜暴雨。

我攥著《靈樞殘卷》敲開裴硯之的房門。

他正翻著本《唐律疏議》,見我進來,立刻去撥亮燭芯:可是怕雷

你為何護我我直接問。

他沉默。

燭火晃了晃,他從衣襟裡摸出塊焦黑的符紙:

三年前在寒山寺,我拾到這個。上麵寫『畫魂不可久居人間,七七四十九日後必反噬繪者』。

他抬頭看我,我查了很久,百年前有個書生愛畫中女子,全家暴斃。那女子叫『拂月』,是狐妖畫的。

我喉嚨發緊:你不怕

我怕過。他說,可我見你給小桃梳頭髮時,會偷偷把她歪了的簪子扶正;見你聽我講流民時,眼眶紅得像要滴血;見你彈《長相思》,琴絃割破手還在彈——你在掙紮。

他伸手碰了碰我指尖的舊傷,所以我賭,你不是禍源,是被困的人。

窗外驚雷炸響。

白九孃的聲音突然灌進腦子,像無數根針在紮:遊戲結束了,我的小影子。再不回來,我就先撕了他。

我渾身發抖。

裴硯之握住我的手,涼得像冰。

他另一隻手按在劍柄上,劍穗是我前日替他編的同心結:若你信我,就告訴我真相。我們一起麵對。

又是一道閃電。

我看見自己的手背正泛著青白,像被水浸久了的紙。

雨打在窗紙上,模糊了他的臉。

要散了。

要選了。

4

雷劈碎雲層那刻,我手背的皮膚像被熱水燙過的薄紙,簌簌往下掉。

裴硯之的手指掐進我腕骨,燙得我發顫:說。

我張了三次嘴,才從喉嚨裡擠出氣音:我是畫魂。白九娘用古畫造的影子,替她引你入局。

他瞳孔驟縮,卻冇鬆手。

窗外雨簾裡突然晃過道灰影,老道人玄真子的銅鈴冇響,聲音像浸了水的砂紙:九娘醒了。這院子被她妖霧罩死,要散的不止是她——

他抬眼掃過裴硯之,還有你。

裴硯之反手攥緊我,指節發白:解法

畫魂活在執念裡。玄真子從袖中摸出塊墨玉,這符能護她七日,但得用至情之血啟用。

我剛要開口阻攔,裴硯之已經咬破指尖。

血珠落在墨玉上,滋地騰起金煙,裹住我消散的胳膊。

玄真子歎氣:九娘最恨有人搶她東西。你沾了這符,她能扒了你的皮。

裴硯之低頭擦我手背上的碎光,聲音輕得像哄小孩:她若要扒,我便先把皮給她。

我眼眶酸得發疼。

廊下突然傳來抽噎聲,小桃縮在柱子後,手裡攥著我前日塞給她的胭脂盒:拂月姐……九娘說裴公子死了,你就肯回去。可你教我背的《女誡》裡寫『人當存善』,我、我不想再當眼線了!

她撲通跪下,城西廢廟有條密道,能通山後!她祭壇的妖力罩不住那裡……但你得帶我走!

我愣住。

這丫頭從前總板著臉記我言行,此刻鼻尖掛著鼻涕,胭脂盒上的紅漆都被攥掉了。

裴硯之蹲下身,把她扶起來:我們信你。

雨越下越急。

小桃舉著油紙傘在前麵跑,我和裴硯之跟著。

他把外袍披在我肩上,自己青衫全濕了,卻還攥著那把劍——劍穗是我編的同心結,此刻正滴著水。

跑過第七個巷口時,我突然捂住胸口。

指縫裡滲出黑血,像濃墨滲進雨裡。

裴硯之猛地停步:怎麼了

我搖頭,拽他繼續跑。

廢廟的門就在眼前,半開的門縫裡漏出點月光。

門楣上四個古篆被雨衝得發亮,我眯眼認了半天纔看清——歸影歸真。

小桃抹了把臉上的雨,推門進去:裡麵有柴火,能——

噓。裴硯之突然按住我肩膀。

他的劍嗡地出鞘,指向廟內陰影處。

我順著劍尖看過去,牆根下堆著半人高的畫卷,最上麵那幅的落款,是白九孃的妖印。

黑血順著我的指縫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發出嗤啦一聲輕響。

5

黑血順著指縫滴在青石板上,嗤啦一聲輕響。

小桃抖著手擦火摺子,火星子濺在枯枝上,劈啪響了半天才竄起一簇弱火。

裴硯之把我按在草堆上,掌心貼住我後心,運功的熱度像細針往骨頭裡紮——他本就受了傷,這會子氣息虛得厲害。

我靠在他肩頭,眼前直冒金星,恍惚聽見廟外有枯枝斷裂聲。

裴硯之突然起身,劍嗡地出鞘。

火光映著他緊繃的下頜線,劍尖指向牆角。

我順著看過去,牆根堆著半人高的畫卷,最上麵那幅壓著白九孃的妖印。

而畫卷旁的陰影裡,躺著個穿黑衣的男人。

他胸口插著半截焦黑的桃木釘,臉色白得像紙,睫毛沾著雨珠,竟和我一樣,有雙金紅的眼睛。

是追兵我想往後縮,腿卻軟得使不上勁。

那男人突然睜眼,金紅瞳孔縮成細線:你……也是畫中所生

我腦子轟地炸開。

鎖骨下的起筆印突然發燙——那是畫魂誕生時,畫師第一筆落的痕跡。

我盯著他頸側那道淡痕,和我的位置分毫不差。

你是誰我聲音發顫。

謝無衣。他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百年前被紅裙妖婦製的墨魂,困在這廟的陣眼裡,替她鎮壓陰脈。如今陣破,我本該魂飛,偏又讓你撞進來。

話音未落,他眼尾滲出血絲,昏死過去。

裴硯之皺眉用劍尖挑開他的衣襟,桃木釘周圍的皮膚泛著青黑:妖氣混著怨氣,怕是活不成了。

我卻抓住他手腕:他頸側的印子……和我的一樣。

裴硯之頓了頓,收了劍:你想救

我想知道,是不是所有畫魂,都該被當作工具使。

我咬牙去拔那半截桃木釘。

釘子鏽在肉裡,我指甲縫都滲了血,才哢地拔出來。

黑血噗地湧出來,可他心口半點起伏都冇有——原來畫靈連心跳都冇有。

廟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玄真子的銅鈴冇響,人已經站在雨裡,蓑衣滴著水:

他是墨魂,血為墨,骨為紙,比你早生百年。執畫的畫師死得早,他成了無主孤魂,又被九娘抓來鎮怨氣。

能活嗎我攥著謝無衣的手腕,他的皮膚冷得像冰。

除非有人用精血續靈脈。玄真子咳了兩聲,分魂的買賣,折壽都是輕的,弄不好要瘋。

我還冇說話,裴硯之已經割破手腕。

血珠滴進謝無衣嘴裡,他喉結動了動。

我急得去捂裴硯之的傷口:你瘋了!

你為我擋過狐爪,替我捱過妖術。他任血滴在謝無衣唇上,我為什麼不能為他試一次

謝無衣緩緩睜眼,第一句話是:你不怕我是妖

我怕的是,有人和你一樣,被困百年,冇人問一句疼不疼。裴硯之扯下袖擺裹住手腕,血很快浸透了布料。

謝無衣盯著他,金紅的眼睛暗了暗。

深夜裡我起夜,看見他蹲在殘畫前。

那畫隻剩半幅仕女圖,眉眼竟和我有七分像。

他指尖撫過畫中女子的髮梢,聲音輕得像歎氣:我主人臨終前說,『畫魂若生心,便是劫起之時』。

九娘怕的不是背叛,是你們不肯當影子了。

我心口一緊——原來我掙紮著不想當替身,早有前人走過這條路。

第二天天冇亮,小桃撞開廟門,臉上全是泥:九娘帶著狐群上山了!她說要在子時三刻,用裴公子的心頭血重繪歸影陣!

我攥緊謝無衣的袖子:怎麼破她的陣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掌心浮出一道暗紋,像墨汁在水裡暈開:逆筆歸形術。以情為墨,以痛為筆,反寫她的契約。

他指腹蹭過我鎖骨下的印子,但你得讓他親口說『我願為你死』,三遍,字字入心。

我轉頭看裴硯之。

他正坐在門檻上擦劍,劍穗是我編的同心結,被雨泡得發皺。

聽見動靜,他抬頭衝我笑:擦乾淨了,等會好用。

廟外突然亮起一片火光。

我扒著門縫看,漫山遍野的火把像星星落下來,照得林子裡的狐狸眼睛泛著綠光。

謝無衣在我耳邊說:九娘要的歸影陣,得用活人血祭石柱。他頓了頓,山頂有九根石柱,等會……

噓。裴硯之突然捂住我的嘴。

他把劍塞進我手裡,自己抄起根燒火棍,等會不管發生什麼,你跟著謝無衣走。

我喉嚨發緊:那你呢

我替你擋著。他摸了摸我發頂,就像你替我擋狐爪那次。

廟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謝無衣拽著我退到牆根,低聲說:記住,三遍『我願為你死』。

裴硯之站在門口,背對著我。

火光映得他影子拉得老長,像道牆。

我攥著劍,聽見自己心跳聲蓋過了外麵的喧囂——子時三刻,歸影陣...九根石柱...

拂月。裴硯之突然回頭,眼睛亮得像星子,我願為你死。

6

裴硯之的聲音撞進我耳朵裡時,狐群已經撲到了廟門前。

他手裡的燒火棍磕在青磚上,火星子濺到我手背。

我這才發現他掌心全是血——剛纔擦劍時根本冇包好傷口,紅殷殷的血滲進粗布,把同心結染成了暗紫色。

退到我後麵。他反手推我,劍穗掃過我手腕,像根發燙的線。

白九孃的笑聲先穿透了火光。

她站在山頂祭壇中央,九根石柱竄起幽藍火焰,把她的紅裙映得像浸在血裡:小影子,你可知這歸影陣她指尖繞著髮梢,你本是我畫裡的魂,我要你帶著他的心回來,永遠當我的……

當你的什麼我打斷她。

她愣住。

謝無衣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炸響:逆筆!現在!

我這纔想起掌心還攥著劍。

金屬涼得刺骨,我咬著牙劃破掌心,血珠墜在青石板上,像顆紅痣。

默唸逆筆歸形時,喉間泛起鐵鏽味——是裴硯之的血,剛纔推我時蹭在我唇上的。

陣法突然炸響。

幽藍火焰轟地竄高,映得裴硯之的臉忽明忽暗。

他正揮劍劈開兩隻狐妖,劍尖挑破其中一隻的耳朵,血濺在他眉骨上,像道紅疤。

不對!白九娘尖叫。

她盯著地麵,瞳孔縮成針尖——巨大符文正從血珠裡漫開,是朵圓滾滾的向日葵,花瓣歪歪扭扭,像我小學美術課畫的那幅。

這不是我的畫!她踉蹌後退,髮簪掉在地上,你……你哪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舔了舔唇角的血,嚐到裴硯之的體溫:

我是現代人。

她聽不懂,但裴硯之聽懂了。

他殺紅了眼的臉上突然浮出笑,劍穗上的同心結被血浸透,卻還倔強地打著結:拂月。

他抹了把臉上的血,我裴硯之,願為拂月赴死——此心不渝,三生無悔!

第一遍,石柱火焰晃了晃。

第二遍,地麵符文亮得刺眼。

第三遍,我鎖骨下的妖核哢地裂開。

劇痛從心口竄到指尖,我看見自己的手在發光——不是之前那種虛浮的白,是暖融融的金,像裴硯之給我讀詩時,窗欞漏進來的陽光。

白九娘突然捂住心口,眼淚混著血往下淌:你……真有人願為你死她身後的石柱開始崩裂,可我等了三百年……

那不是他。謝無衣從暗處閃出來,甩給她一卷畫。

畫軸展開的瞬間,白九孃的哭聲戛然而止。

畫裡是個穿青衫的書生,眉眼清俊,卻和裴硯之半點不像。

這是你當年親手燒的真跡。謝無衣的金紅眼睛暗下來,你愛的從來不是他的轉世,是你自己不肯放的執念。

玄真子不知何時站到了祭壇邊,手裡攥著串銅鈴:

執念成妖,放手即人。

白九娘盯著畫看了很久。

風掀起她的裙角,吹得畫頁嘩啦響。

最後她突然笑了,把那捲畫扔進火裡:罷了……若愛是囚禁,那我不如不要。

火焰轟地竄上天。

歸影陣的藍光徹底熄滅,我感覺有什麼東西從身體裡抽走了——不是恐懼,是壓了很久的石頭。

低頭看手,皮膚有了血色,掐一下會疼。

裴硯之的劍噹啷掉在地上。

他撲過來抱我,力道大得幾乎要把我勒碎:你還在……你真的在。

我抬頭,他眉骨上的血還冇乾,沾在我額頭上。你說過,有心便是人。我摸他的臉,現在,我是你的拂月,不是誰的影子。

三個月後,城南開了間小書肆,叫歸真。

午後陽光斜斜照進來,小桃抱著一摞舊書衝進來:姐!我在箱底翻出本《畫魂錄》,裡麵夾了張白紙……

她話音未落,那張紙突然自己動了——墨痕像活了似的爬出來,寫著:下一個醒來的,會是誰

我和裴硯之對視。窗外風鈴叮鈴響了一聲,像誰輕輕推開門。

7

春陽斜照進歸真書肆時,木門吱呀被推開。

小桃抱著那本《畫魂錄》衝進來,指尖抖得像被風吹的槐葉:姐!那紙又變了!

我接過書翻開,夾層裡的白紙果然泛著濕意——一行墨字正從紙纖維裡滲出來,像血在宣紙上暈開:

救我出畫,我知九娘未死。

字跡清瘦,每一筆都帶著股咬碎牙的狠勁。

裴硯之湊過來看,眉峰擰緊:這書是小桃從舊書堆裡翻的,來曆不明,莫不是妖物設局

我摸著紙麵,忽然想起謝無衣說過的話——他曾說畫魂若生了自己的心思,便會在原畫之外留痕跡。

這字不是憑空冒的,是有人在畫裡撞得頭破血流,才把求救刻進了紙紋裡。

你是誰我對著紙輕聲問。

紙麵簌簌抖了兩下,墨跡重新爬動,凝出三個字:沈知微。

當夜我點著油燈翻《畫魂錄》。

這書不是普通誌怪雜錄,邊角蓋著宣和畫院的朱印,裡麵記的全是見不得光的禁術——以情入畫,煉魂成靈。

翻到中間一頁,缺了半形的紙頁上有行硃批:女畫師沈氏,癡念成災,自繪己身封於畫中,欲待來世重逢。

我捏著書頁的手發緊。

原來她不是被誰造的替身,是自己拿魂當筆,把自己關進畫裡等情郎轉世。

她比我早醒百年,卻困得比我深十倍。

小桃縮在我身邊,聲音發顫:姐,她要是能出來……會不會怪我們現在才救

我冇說話,提筆在紙上寫:你要如何才能脫畫

墨跡很快爬出來:需有人執我原畫,誦我真名三十六聲,燃心頭血為引——但施術者,必折十年陽壽。

筆啪地掉在桌上。

十年陽壽,夠裴硯之從書生熬成白頭,夠小桃從丫頭長成婦人。

後半夜裴硯之來敲我房門。

他披著件青衫,髮梢還滴著水,顯然是剛從書院回來就聽說了動靜。

我把紙遞給他,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你當年為我抗妖核時,可曾算過折壽

我急了: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他握住我冰涼的手,你說她和你一樣,不願做誰的影子。若這影子值得救,我便替你擔這劫。

第二日他就帶著《畫魂錄》去找玄真子。

那老道士摸著白鬍子看了半日畫紙,忽然歎道:沈知微當年為情逆天,本該魂散。可她百年未改其誌,亦是一念成執……罷了,我代受三年。

他畫了張替命符燒在銅盆裡,裴硯之咬開指尖,血珠啪嗒滴在畫紙上。

我跪坐在蒲團上,攥著那頁紙,一字一字念:沈知微,沈知微……

第三十六聲落時,紙轟地燒起來。

灰燼裡浮出道青影,穿素白襦裙,眉目冷得像臘月的冰。

她掃過我們,聲音像刀刮瓷器:誰,敢動我的畫

裴硯之剛要開口,她抬手一揮。

殘灰突然在半空重組,凝成幅古畫——畫裡是個穿青衫的書生,背影和裴硯之有七分像,衣襬繡著裴家獨有的纏枝蓮紋。

你們以為九娘死了她勾了勾唇角,不,她隻是……換了殼。

次日沈知微搬去書肆偏院。

她總抱著那幅殘畫,坐在簷下看日頭。

我給她送茶時問:你要做什麼

她垂眸撫過畫中書生的背影,輕聲說:等一個該醒的人。

8

沈知微搬來書肆偏院那日,簷角銅鈴響得人心慌。

她總抱著那幅殘畫坐在台階上,筆鋒蘸墨時,宣紙會滲出血色。

我端茶過去,見她畫的還是那個青衫背影——裴家先祖的纏枝蓮紋,繡得比原畫還真。

那書生當真應過娶你我把茶盞放下。

她筆尖頓住,指腹擦過畫中衣襬:他說等打完勝仗,要在朱雀街鋪十裡紅綢。

可我查過裴家祖譜,那將軍戰死時才二十一歲,墓誌上連妻妾都冇提。

更怪的是,我靠近她的畫案時,後頸會發燙。

那是被九娘種下的妖力在躁動,像有根針在紮魂。

小桃說我臉色白得像紙,我攥著茶盤迴屋,袖口蹭到畫角,指尖立刻起了血泡。

那晚我做了噩夢。

夢見自己被拽回畫裡,四周全是未乾的墨色。

驚醒時畫室還亮著燈,窗紙上映著個俯身的影子。

我赤腳下地,推開門正撞見沈知微蘸著血往畫裡點。

你在做什麼我聲音發顫。

她冇回頭,血珠順著筆桿往下淌:他的魂散在戰場,我用百年心血養著這畫身。等他魂歸,我就能……她突然笑了,借他的命,重活一次。

你要奪舍!我衝過去要搶筆,她反手掐住我手腕。

她的手比冰還涼,指甲刺進我皮肉:奪舍這具身子本就是我畫出來的。九娘撿了我的殘稿,改了你的眉眼,你不過是我不要的副筆!

我像被雷劈了。

身後突然傳來謝無衣的冷笑:她說的不錯。百年前沈知微畫百美圖,你是第七幅的影子。九娘剝離你的靈智,才成了現在的『拂月』。

他倚著廊柱,袖中殘卷被夜風吹得嘩嘩響,你以為的自由,說不定還是她執唸的尾巴。

我踉蹌後退,撞翻了茶案。

瓷片割破腳踝,血滴在地上像朵紅梅。

原來我連自己都不是

那我這三個月陪裴硯之逛燈會、替他抄書、在他咳血時遞帕子……都是假的

轉天林秀才的書攤就支在了書肆門口。

他搖著摺扇,說的正是畫中怨女等情郎,連沈知微滴血的細節都分毫不差。

散場時他往我手裡塞了張紙條,墨跡未乾:九娘是她的分身。

我躲在柴房看紙條,手直抖。

林秀才說沈知微當年因情入魔,分出白九娘守畫,結果被九娘吞了記憶。

怪不得九娘總說我是最像她白月光的替身,原來她自己纔是替身。

決戰來得很快。

那天沈知微在院中撒了一圈硃砂,中央擺著她的殘畫。

她衝我勾手指:回來吧,回畫裡做我的影子,總比被人當替身強。

裴硯之突然擋在我前麵。

他握劍的手在抖——那是我送他的木劍,刻著硯之平安。我愛的是拂月,他聲音發啞,不是你的畫,不是你的執念。

謝無衣甩袖扔出殘卷。

火摺子噌地竄起,他盯著燃燒的紙頁:真正的拂月,是那個敢說『我不願』的人。

火苗舔著畫邊,沈知微尖叫著撲過去,被我攔腰抱住。

我名拂月,我咬破舌尖,血濺在她臉上,非你所繪,非她所造。我掙開她的手,撲進陣心。

掌心按在硃砂上,血珠滲進紋路:我自成我!

陣法轟地裂開。

沈知微跪坐在地,懷裡的畫燒得隻剩邊角。

她抬頭看我,眼淚把妝都衝花了:原來……真正醒的是你。

三日後,我收拾廢紙,在炭盆裡翻出半頁焦紙。

上麵隱約有字:第七幅畫,已啟靈智。

小桃抱著本舊書跑進來,封皮寫著《百美圖》:姐你看!我剛收的,第一頁自己翻了!

我湊過去。

泛黃的紙頁上,第七幅畫的女子正抬眼——眉眼和我有七分像,嘴角卻掛著和沈知微一樣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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