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中的家主大人 第17章 第十七章
自那晚一鬨,碩果僅剩的兩名常客都不來了,紅館大廳裡常駐的客人換成了衛子越。
衛子越再次來的時候,給每個姑娘都準備了禮物,歡姐那份格外貴重,還特地向歡姐長施一禮。
送阿九的則是一副字畫。
那畫紙淡淡黃,看上去很有些年頭了,再加上衛子越的財力,元墨可以斷定這不是假貨。
但阿九同樣隻是瞄了一眼,再也看,竟然像是受了驚似的,死死扒在喉嚨裡,一個字也吐不出。
“這位是阿九姑娘。”元墨很滿意,在阿九的美貌麵前,連身為花蝴蝶的薑其昀都震懾住了。
“阿、阿九姑娘好……”薑其昀被自己弱弱的聲調嚇到了。
他是誰?薑家十七少!彆說在一個姑娘麵前,就算在皇帝麵前,也能談笑風生!可能是最近被關太久了的關係,一定是的!
一念及此,薑其昀就要回去,元墨一把位住他:“你好容易來了一趟,我雖然不能給你一壇,但總得弄點讓你嘗嘗。”
薑其昀知道她說的是桃花醉,眼睛頓時閃閃發亮:“速去速回,我得快點回去,要是給那老不死的逮住就慘了。”
元墨去了趟紅姑房中。
紅姑抱著酒壇,喝得正興濃,她悄悄順了一小壺酒出來,紅姑也沒在意。
回來隻見薑其昀和阿九相對而坐,薑其昀乖乖坐得筆直,好像一個在夫子麵前挨訓的學生,口裡道:“……我們家有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從揚州到京城來,結果剛進城,人就沒了。把大家急得啊,把京城翻個了底朝天來找人。那個老內監就是他的人,非說是有人害他主子,還懷疑有內賊,把家裡人一個個當賊似的盤問,一概不許出門,我是好不容易纔跑出來的。”
元墨心說不是提了會要人命嗎?
果然男人在美人麵前果然不可能有任何秘密。
“隻有這個內監在找嗎?你們家主事的人呢?”阿九問,一邊提起茶壺斟茶,動作與聲調地都是緩慢的,茶水成一線,穩穩注入杯中。
斟滿自己的杯子,阿九便放下了茶壺,薑其昀本已端起了杯子準備道謝了,這會兒隻得默默放回去。
元墨及時地給他斟上酒,瓷杯淡青,酒水淺紅,兩廂益彰,十分嬌眉。
薑其昀以賞花般的姿態凝望了它五息功夫,然後兩手端起,近乎虔誠地抿了一小口,感動得快要流淚。
桃花醉,紅大家親手釀的桃花醉!
“這個大人物是誰啊?要你們滿京城地找?”元墨好奇。
薑其昀嚴肅地想了想,道:“看在這酒的份上,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千萬不能跟第二個人說。”
元墨立刻賭咒發誓。當然她的誓言基本上是不要錢也不值錢的。
薑其昀壓低聲音,一字一字地道:“薑、九、懷。”
元墨心說這名字有點耳熟,想了一會兒才記起來:“哦,你們那個妖怪家主。”
阿九抬起眼:“妖怪?”
“嗯嗯嗯,聽說這個家主喪儘天良,小昀小時候去揚州見他,就被他嚇得尿褲——”
元墨話沒說完,被薑其昀一把捂住了嘴,薑其昀咬牙低聲:“這種事情怎麼能在美人麵前說?”
“呃呃,總之,這位家主非常恐怖,雖然遠在揚州,但大名早已經在京城傳開了,大家都說他生得青麵獠牙,像妖怪多過像人,所以常年躲在揚州不敢回京現身。”
元墨知道的這些事情一半來自街頭巷尾的風言風語,一半來自薑其昀的親身證詞,八成是錯不了,“不過他既然那付德性,你們乾嘛要這樣一個家主?不見了不是更好?趁早換一個!”
“我的哥哥,你快彆這麼說,那個平公公就是這麼想的!他就覺得薑家有人對家主不利,暗中對家主下了手,所以四伯派人滿京城搜查,他卻隻在薑家搜查。還有人說,那個妖怪根本沒有失蹤,這一切都是他的有意安排,目的就是以欲加之罪在薑家大洗牌,現在家裡是人人自危,誰也不知道這妖怪要清洗的是誰。四伯也被弄得戰戰兢兢,一麵要按下訊息穩住局勢大亂,一麵又要偷偷找人,忙得頭發都白了。”
薑其昀的四伯薑長任是薑家在京中的當家人。薑家世代在京家耕耘,祖宅卻是在揚州,上一代家主體弱畏寒,便長年在揚州休養,京中之事全交給了薑長任這個族兄。
薑長任對薑其昀極好,薑其昀常常在樂坊一擲千金,薑長任不知給他補過多少次窟窿,一句也不曾責備,薑其昀自然也對這位長輩十分敬愛。
當然因此也就對那位妖怪家主更加討厭了。
阿九端著茶杯,微微垂目,彷彿在研究杯中茶葉的紋路,一言不發。
元墨向薑其昀打聽薑家有沒有人特彆喜歡女伎,薑其昀想也沒想,道:“我啊!”
元墨問:“除了你呢?有沒有那種表麵上看著不怎麼喜歡但背地麵很喜歡的?”
薑其昀皺眉:“何必?喜歡就喜歡,又不是花不起錢,乾嘛藏著掖著?”
元墨道:“也許不是喜歡,說不定十分討厭。”
薑其昀完全被弄糊塗了:“你到底要問什麼?”
元墨便把西山的事情說了,薑其昀咋舌:“天呐,竟敢這樣對待我們的姑娘,老天怎麼不下道雷劈死他?”
又道:“你放心,絕對不會是我們薑家乾的,老實說,真是薑家要出手做這種事情,管教神仙也找不到痕跡。但既有黃金令牌,身份定然不低,那種令牌不是衙門當造,而是內廷賜下,陛下高興了便給誰一枚,有這東西的人還真不少,我少不得替你打聽去。”
元墨連忙斟了一杯酒,認真地向薑其昀道謝。
這一杯也是最後一杯,薑其昀搖搖酒壺倒出最後一滴,神情既滿足,又惆悵,起身告辭。
元墨送他下樓,就在這時,樓下哐當一聲,廳上大門洞開,兩溜人馬衝了進來,步伐整齊劃一。
元墨一看到這些人,頭就開始疼。
薑家府兵。
並且穿的還不是便服,一色兒鎧甲鮮明,手撫刀柄,殺氣騰騰。
當先一人還是薑義,他換上了鎧甲,整個人殺氣騰騰。
最後進來的人慈眉善目,臉上好像永遠帶著一絲祥和的微笑,剃了頭發擺到廟裡,就是一具現成的佛爺。
“十七公子,”平公公道,“天晚了,風涼,老奴來接您回家。”
薑其昀腿腳一軟,欲哭無淚,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他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元墨一臉同情:“看來他一早就發現了,是故意讓你出門,好看你到底去哪兒。”
“陰險!跟他主子一樣陰險!”
薑其昀咬牙切齒。
然而走到平公公麵前,還是要換過一副笑臉:“公公辛苦了,這地方我一個月不來上五六回,就渾身上下不舒服,再說我和元兄有約在先,不能不來,所以就……嗬嗬……”
元墨也連忙道:“公公恕罪,事情是這樣的:小人這裡來了新女伎,十七公子是小人的老主顧,所以那日小人特意去請十七公子做客。這個事情畢竟難登大雅之堂,所以就扯了幾句小謊,冒犯之處,還望公公海涵。”
“不敢當。我是個當奴才的人,元公子身份再低微,還能低過一個閹人?”平公公臉色沒有一絲波動,還是笑瞇瞇的樣子,“不知道當時所說的美酒又是指什麼?”
“當然是指女伎!”元墨搶先答,她可不想把紅姑扯進來。
薑其昀也連聲附和。
“能讓十七公子不顧一切趕來,定然是絕色了。不知老奴有沒有緣分一見?”
元墨忙說可以,喊了兩聲“阿九”,二樓無人應,大約是離開了。
元墨賠笑道:“這也難怪,我家這位姑娘在這位大人麵前吃過虧,見了就怕,所以躲了。這位大人是見過她的,長相還過得去吧?”
平公公看向薑義,薑義點頭道:“確實出眾。”
“那便請來一見如何?”平公公一臉和藹地問。
何個屁啊!你一個公公對一個女伎這麼執著乾什麼?
元墨肚子裡咆哮,麵上笑容可掬,回身準備去找阿九。
就在這時,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道:“要請誰?”
這個聲音,兩分低沉,兩分沙啞,兩分醉意,剩下的全是慵懶,像一陣風拂過人的耳朵,拂過人的心尖。
紅姑靠在門框上,手裡還拎著一隻酒壇,風送來濃重的酒香,她的發髻歪在一旁,發絲有幾分散亂,臉色緋紅,雙眸如星,忽地一笑,向平公公走來:“是請我嗎?”
她的重心不穩,腳步淩亂,但身體有著奇妙的韻律感,即使是醉酒踏步,也像某種獨特的舞蹈。
她的手搭上平公公的肩,摸了摸平公公的下巴,醉醺醺道:“一把年紀了,連鬍子都沒有一根,難不成是個太監?”
元墨暗罵一聲完蛋,正要把紅姑拉開,卻被平公公的表情嚇了一跳。
平公公臉上再沒有了祥和的微笑,雙唇微微顫抖,瞳孔微微收縮,像是看到了世間最可怕的事物:“紅、紅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