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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安史之亂:我給杜甫當保鏢 第16章 餘燼·焚筆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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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府朱門緊閉,深淵卻未合攏。

杜甫跪在汙雪中,尊嚴被踏碎成泥。

而我被熵增法則釘在琥珀中,連怒吼都發不出。

終於掙脫禁錮時,左臂已化為半透明琉璃。

他踉蹌離去,像被抽走魂魄的紙人。

我默默跟隨,卻聽見折斷骨骼的脆響——

那不是打鬥,是詩聖親手摺斷了筆。

朱門在身後“哐當”一聲合攏,像巨獸咬合了沾血的齒關。那聲音不大,卻像一柄重錘,砸在我被無形禁錮釘死的意識上。凍結的空間驟然鬆開,力量猛地灌回四肢百骸,帶著虛脫後的沉重和冰水浸泡過般的滯澀。

我能動了。

空氣嗆進肺裡,火燒火燎地痛。我扶著冰冷的土牆,喉嚨裡爆出一連串撕心裂肺的咳嗽,每一次都牽扯著胸口那塊被憤怒和絕望塞滿的鐵疙瘩,幾乎要把內臟都咳出來。冷汗不是流,是瞬間從每一個毛孔裡噴湧而出,前胸後背的內衫頃刻濕透,冰冷地黏在身上,寒意直透骨髓。眼前陣陣發黑,金星亂舞,耳朵裡嗡嗡作響,全是自己粗重如破風箱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視野艱難聚焦。

朱紅大門緊閉,門前一片狼藉。翻倒的巨大犬盆,暗紅色的肉糜混合著油脂和冰冷的泥雪,流淌成一灘令人作嘔的穢物。那隻獒犬似乎對主人的離去和這場羞辱的終場毫無興趣,依舊埋頭,猩紅的長舌不緊不慢地舔舐著盆邊和地上的碎肉殘渣,發出濕漉漉的“吧嗒”聲,在死寂的空氣裡格外清晰刺耳。

半吊銅錢散落在汙雪泥濘中,沾著油膩和塵土,反射著冬日慘淡的天光,如同散落一地的恥辱烙印。

而杜甫,他就跪在這一切汙穢的中心。

姿勢和我被凍結前看到的,一模一樣。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按死在了那個瞬間。頭深深垂著,幾乎要埋進胸前那片混合了肉糜、油汙、泥雪的肮臟裡。身體不再顫抖,不再抽動,像一尊失去了所有支撐、徹底僵死的泥塑。隻有幾縷淩亂花白的頭發,在刺骨的寒風中,隨著他微弱到幾乎消失的呼吸,極其輕微地飄動。像風中殘燭,隨時會熄滅最後一點微光。

那柄曾懸停在他咽喉不足一寸的橫刀消失了。門吏那張肥碩、油膩、寫滿戲謔和殘忍的臉也消失了。連同庭院裡那棵瞬間化為死灰飄散的銀杏,那尊熔化成金紅液體流淌的銅鶴,都被那扇沉重的朱門徹底隔絕。

可它們都烙在我的眼裡,刻在我的骨頭上。每一次心跳,都震得那烙印鮮血淋漓。

“呼……呼……”

我靠在冰冷的土牆上,每一次吸進肺裡的空氣都像裹著冰渣的刀子。左臂,那條該死的、如同詛咒標記般的左臂,傳來陣陣尖銳的刺痛和更深沉的麻木。我下意識低頭看去——

瞳孔猛地收縮。

從指尖開始,原本隻是隱約的琉璃化區域,此刻竟清晰了數倍!麵板和肌肉彷彿褪去了顏色和實體,呈現出一種詭異、冰冷的半透明質態。灰白色的骨骼、青紫色的血管紋路,甚至更深處肌束的走向,都在這半透明下若隱若現。視覺上,它不再完全屬於這具身體,更像一件被粗暴鑲嵌進來的、不屬於這個維度的冰冷工藝品。

視網膜右下角,猩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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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值冰冷依舊,但邊緣那圈蠕動的暗紅,卻像在剛才那場極致的熵增臨界中吸飽了血與火,變得更深、更沉,如同凝固發黑的血痂。

就在這時,泥塑般的杜甫,動了一下。

極其緩慢,彷彿生鏽的齒輪在艱難地轉動。他枯瘦的手臂撐在冰冷肮臟的石板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繃緊、發白,像幾節隨時會崩斷的枯竹。他試圖將自己從這攤汙穢裡拔起來。

第一次,失敗了。膝蓋在泥濘裡滑了一下,身體晃了晃,又重重地、無聲地跌跪回去。

我的心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捏得透不過氣。喉嚨發緊,乾澀得像是塞滿了粗糲的沙礫。我想衝出去,把他從那攤汙穢裡拉起來,想用自己的袖子擦掉他臉上濺滿的油汙,想對他說點什麼……可雙腳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釘在原地。

不僅僅是身體的虛弱和脫力。

是更深沉的、源自靈魂深處的無力感。我親眼看著他的尊嚴被踐踏成腳下最卑微的泥濘。我親身體會了那種守護者連保護物件在自己麵前被殺都無能為力的絕對禁錮。我理解了“守護”二字的沉重,以及它所蘊含的、近乎殘酷的悖論。

保護他的性命,或許拚儘全力尚有可能。

但守護他那顆飽受摧殘、瀕臨破碎的詩心呢?守護他那份曆經磨難、卻始終未曾完全熄滅的對這世界的悲憫與希望呢?

這種守護,其艱難,遠超保護肉身不死。

杜甫終於掙紮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他佝僂著背,像背負著整座長安城的重量。渾身上下沾滿了汙穢——肉糜的暗紅油膩、泥雪的灰黑、還有不知是淚水還是嘔吐物留下的痕跡。那件他僅有的、被洗得發白、卻依然打滿補丁的舊袍,此刻已成了恥辱的裹屍布。他看也沒看地上那散落如垃圾的銅錢,隻是踉蹌著,一步,一步,緩慢地、僵硬地,離開了那扇如同深淵巨口的朱紅大門。

寒風捲起地上的枯葉和碎雪,打著旋兒,掠過空曠的地麵,吹拂著他襤褸的衣角,也吹過我冰冷汗濕的額頭。那風聲,像無數個來自深淵的歎息,又像是對這無聲煉獄最後的、無情的嘲弄。

我壓下喉嚨口翻湧的腥甜,咬緊牙關,無聲地跟了上去。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無形的刀尖上。方向,不是回那個破敗的、能給予他短暫庇護的小院,而是朝著更荒僻、更肮臟的巷陌深處。彷彿那點僅存的、屬於家的微光,也在剛才的羞辱中被徹底碾滅了。

穿過幾條被垃圾和汙雪覆蓋的陋巷,空氣裡的味道愈發渾濁不堪。腐爛菜葉的酸餿、汙水溝的腥臭、還有冬日裡凍僵的糞便氣息,混合成一種令人窒息的背景。杜甫的腳步在一處堆滿殘破瓦礫、汙水橫流的拐角停了下來。

這裡像是被長安城徹底遺忘的角落,連風似乎都更冷,更割人。

他停住,佝僂的背影對著我,肩膀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然後,他猛地向前撲倒,整個人像一截被狂風折斷的朽木,“噗通”一聲重重地摔進了那片冰冷的泥汙和垃圾裡!他再也支撐不住,雙手死死摳住地麵肮臟的凍土,指甲瞬間翻裂,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

“呃…嘔——哇——!”

撕心裂肺的乾嘔聲驟然爆發,像受傷瀕死的野獸在喉嚨深處擠壓出的最後哀鳴,在狹窄、肮臟、死寂的陋巷深處猛烈地回蕩!聲音尖銳、破碎,帶著一種要將五臟六腑都硬生生從喉嚨裡掏出來的狂暴力量!

他劇烈地痙攣著,身體蜷縮成一團,背部繃緊的線條像一張拉到極限即將崩斷的弓。胃袋在腹腔裡瘋狂地抽搐、翻騰,試圖將裡麵那點可憐的東西全都擠壓出來。

“嘔——嘔呃——!”

可吐出來的,隻有大股大股黃綠色的酸水,帶著胃液的灼燒氣息,濺落在冰冷的泥地上,瞬間在汙雪中蝕出一個個小小的坑洞。酸水裡混雜著一些未消化的、顏色暗淡的野菜渣滓和可疑的、也許是樹根或者草莖的纖維碎片。沒有糧食,隻有這些維持最低生存所需的、最卑微的東西。

這極致的生理反應,是精神崩潰後最後的堤防潰決。尊嚴被碾碎成塵,身體的本能在用最原始、最暴烈的方式,驅逐那份深入骨髓的屈辱和絕望。每一次痙攣性的乾嘔,都伴隨著身體無法控製的劇烈顫抖,彷彿要將這副承載了太多憂患和痛苦的軀殼徹底震散。

聲音漸漸嘶啞,變成了一種壓抑到極致的、從喉嚨深處擠壓出來的嗚咽。不再是純粹的嘔吐聲,而是痛苦、絕望、自我厭棄的混合物,如同瀕死的困獸在喉嚨裡滾動的、破碎的悲鳴。

“嗬……嗬嗬……嗚……”

他蜷縮在那裡,臉埋在冰冷的泥汙裡,身體還在無法控製地劇烈抖動著,像一片在寒風中即將徹底凋零的枯葉。嗚咽聲斷斷續續,時高時低,充滿了對自身命運的無力感和徹底被世界拋棄的悲愴。那聲音,比嚎啕大哭更讓人心碎。那是一個人的靈魂,在無聲地、徹底地崩塌。

我站在不遠處的陰影裡,背靠著冰冷刺骨的土牆。巷口吹來的寒風,帶著汙水的腥臭和垃圾的腐敗氣息,捲起地上的雪沫和枯葉,撲打在我的臉上、身上。可我似乎感覺不到那冷,也聞不到那臭。

我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冰冷的鐵手攥住,攥得死緊。每一次心跳都沉重而艱難,帶來胸腔深處窒息的悶痛。喉嚨口像是堵著一塊燒紅的烙鐵,又乾又燙,灼燒著聲帶,發不出任何聲音。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下頜骨咬合肌的僵硬和痠痛,牙齒在口腔深處死死地抵在一起,幾乎要碎裂。

我隻能看著。

看著那個寫出“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詩聖,像一灘爛泥般匍匐在這長安城最肮臟的角落,用最卑微、最痛苦的方式,消化著這世道強加給他的、足以摧毀任何心智的極致羞辱。

守護?我守護了什麼?

我的身體沒有被釘住,可我的腳,我的聲音,我的一切行動力,都彷彿被剛才那場係統禁錮的後遺症死死拖拽著,沉重得無法動彈。更深處,是那溺水般的、冰冷的無力感,沉甸甸地壓在心口,比左臂琉璃化傳來的陣陣麻木刺痛,更要命千百倍。

乾嘔聲終於漸漸低弱下去,變成了斷續的、如同破風箱漏氣般的粗重喘息。杜甫蜷縮的身體微微鬆垮了一些,但那種深重的絕望感,卻如同實質的灰燼,沉甸甸地籠罩著他。

良久,他顫抖著,極其緩慢地抬起頭。

臉上沾滿了泥汙、雪水和乾涸的淚痕,溝壑縱橫的皺紋裡嵌著汙穢,深陷的眼窩裡,那雙曾經映照著山河家國、流淌著憂患悲憫的眼眸,此刻隻剩下死灰般的、空洞的絕望。

他枯瘦的手顫抖著,伸進懷裡,摸索著。

掏出來的,是那捲帛書。

那捲他天未亮就起身,在破敗小院冰冷的晨光中,用凍得通紅的手指小心翼翼展開、撫平、再鄭重捲起的《雕賦》。那承載著他孤注一擲的卑微希望,是他耗儘心血雕琢出的精神利刃。

此刻,它早已不是原來的樣子。

帛書被油汙浸透了大半,原本細膩的材質變得僵硬、板結,呈現出一種令人作嘔的暗褐色。精心書寫的墨跡暈染開大片大片的黑斑,字跡模糊不堪,邊緣被犬盆裡的碎骨渣劃破了好幾處,像幾道醜陋的傷口。整卷帛書散發著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腥臊和油脂混合的惡臭。

杜甫死死地盯著它。

那眼神裡沒有悲憫,沒有憤怒,甚至沒有屈辱。隻剩下一種刻骨的、冰冷的恨意。不是恨門吏,不是恨楊國忠,而是恨這件東西本身!恨這支筆!恨這讓他飽受屈辱、招致禍患的才華!

“嗬……”

喉嚨裡發出一聲短促、破碎的、如同破舊風箱漏氣般的音節。

下一秒!

他猛地揚起手臂,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將那捲沾滿汙穢的帛書狠狠地、狠狠地摔在麵前的汙雪泥地裡!

“噗!”一聲悶響。泥漿和雪水濺起,潑灑在他本就肮臟不堪的衣袍下擺上。

這還不夠!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枯瘦的手再次伸進懷裡,這一次,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他摸出了那支筆。

那支陪伴了他半生、磨禿了筆尖的舊毛筆。筆杆是普通的竹節,早已被歲月和無數次的握持磨得光滑油潤,透出溫潤的光澤。筆尖的毫毛磨損得厲害,參差不齊。

他看著這支筆。

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依戀,有追憶,有曾寄托其上的無數夢想和悲憤,但最終,這一切都被翻湧上來的、更濃烈的恨意和絕望徹底淹沒。這支筆,是他的武器,是他刺向黑暗的匕首!可今天,這把匕首不僅沒能刺穿黑暗,反而引來了最兇殘的羞辱!它成了招禍的根苗!催命的符咒!

杜甫的嘴唇哆嗦著,喉嚨裡發出含糊不清、如同夢囈般的聲音,沙啞,破碎,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絕望的顫音:

“匕…匕首乎?…催命符乎?……”他死死盯著那支筆,眼裡的血絲彷彿要爆開,“此等…禍根……留之何用?!……”

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毀滅一切的瘋狂:

“當焚!當焚儘此物——!!!”

他猛地高高舉起那支禿筆!手臂因為用力過度而劇烈顫抖,枯瘦的指節捏得發白,像下一秒就要徹底碎裂的枯竹!筆尖上殘留的、早已乾涸發黑的墨跡,在慘淡的天光下,如同一抹絕望的詛咒。

他作勢就要將它狠狠地、用儘全身力氣摜向地麵!要將這承載了他一生榮辱與才華的“禍根”,連同自己那顆被踩進泥裡的詩心,徹底砸碎、毀滅!

“——!”

我的心臟在那一瞬間幾乎停止了跳動!血液猛地衝上頭頂,又在瞬間凍結!

他想做什麼?!

他想毀掉這支筆!毀掉他唯一能刺穿黑暗的武器!毀掉那顆在亂世中掙紮求存、卻依然試圖照亮一絲微光的詩心!

身體比意識更快。那沉溺的無力感被一股更原始、更洶湧的衝動瞬間衝破!我幾乎是本能地向前猛衝了一步,喉嚨裡那團燒紅的烙鐵被硬生生衝破,一個嘶啞的聲音幾乎要破口而出——

“先生!不可!先生之筆乃黑——”

聲音卡在了喉嚨裡。

硬生生地,被眼前這副景象堵了回去。

我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他眼中那毀滅一切的瘋狂背後,那深不見底、令人心悸的死寂絕望。那是比任何言語都更徹底的心死。

我說什麼?

“先生之筆乃黑夜明燈”?

多麼可笑!多麼蒼白!多麼無力!

就在剛才,就在那朱門之前,就在那獒犬食盆旁,就在那柄懸停的刀尖下,就在我被係統釘死在時空琥珀裡動彈不得的絕望中——那盞燈,那盞被我們視為希望之光的燈,是如何被無情地、徹底地、踩踏進最肮臟的泥濘裡的?!

任何言語,在此刻都顯得虛假而廉價。任何安慰,都抵不過那獒犬盆中腥臭肉糜的冰冷觸感。

我衝出去,又能如何?奪下那支筆?然後呢?看著他空洞死寂的眼神?告訴他,這亂世,還需要他的筆來記錄、來控訴?這難道不是另一種殘忍?將他重新推回那個將他尊嚴碾得粉碎的絕望戰場?

我理解了。

理解了他這一刻想要焚筆、斷唸的絕望。那是一種徹底的、對自身價值的否定,對這個操蛋世界的徹底放棄!

胸口沉悶得像是壓著千鈞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葉被撕裂的痛楚。那冰冷的無力感,如同鉛水,從四肢百骸倒灌迴心臟,沉得讓我幾乎站立不穩。比左臂那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像骨骼被無形之手撕扯的劇痛,更讓人窒息。

我隻能站在原地,像一尊沉默的石像,躲在巷角的陰影裡。牙齒深深陷入下唇,血腥味在口腔裡彌漫開。指甲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我的守護,在此刻,顯得如此可笑而單薄。我能做的,隻是像一個最無力的影子,守在他崩潰的邊緣。

杜甫高舉的手臂在空中停滯了。

時間彷彿凝固了。

他保持著那個要將筆狠狠摜下的姿勢,像一尊絕望的雕塑。高舉的枯瘦手臂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指關節捏著那支禿筆,捏得咯吱作響。

那雙空洞死寂的眼睛,死死盯著手中之物。筆杆溫潤的觸感透過冰冷的指尖傳來,那是無數個寒夜嗬凍疾書的溫度,是筆走龍蛇、墨染乾坤時血脈奔湧的溫度,是將滿腔悲憤與赤誠化作紙上驚雷的溫度……這些早已融入骨血的觸感,此刻卻像燒紅的針,刺進他麻木的神經。

焚筆?毀掉這“禍根”?

焚的何止是筆?是半生的心血,是殘存的驕傲,是與這天地溝通的最後橋梁,是那個在寒夜裡依然試圖呐喊、試圖照亮一絲縫隙的“杜子美”!

手臂的顫抖越來越劇烈,如同風中殘燭。

那凝聚了全身力氣的毀滅姿態,在無聲的、漫長到令人窒息的對峙中,被一種更深沉、更龐大、更無法掙脫的東西一點點瓦解、抽空。

那東西,叫宿命。叫烙印在骨子裡的,對文字、對真實、對這片土地無法割捨的責任。

“當啷。”

一聲輕響。

不是筆杆斷裂的脆響,而是它從那隻徹底失去力氣的手中滑落的聲音。那支磨禿了筆尖的舊毛筆,掉落在冰冷的汙雪泥地裡,濺起幾點渾濁的泥漿。

杜甫的手臂無力地垂落下來,像斷掉的繩索,軟軟地耷拉在身側。最後一絲支撐著他的東西,也徹底離他而去了。

他踉蹌著,後退了一步,後背重重地撞在冰冷、肮臟、布滿濕滑苔蘚的土牆上。身體順著土牆,一點點地滑落下去,最終蜷縮在了牆角。

他蜷縮著,像一個回到母體的胎兒,將自己縮成最小的一團。頭深深地埋進雙膝之間,花白淩亂的頭發在寒風中顫抖著。整個身體都在無法抑製地微微抽搐,不是因為寒冷,而是某種更深沉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劇痛。可他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連那壓抑的嗚咽都消失了,隻有肩膀極其輕微地、一下下地聳動著。

無聲的悲泣。

比任何嚎啕都更絕望。那是心火燃儘後,連灰燼都冰冷死寂的餘燼。

寒風呼嘯著灌進陋巷,捲起地上的碎雪、枯葉和垃圾,吹拂著他襤褸的衣角,也吹過我冰冷汗濕的額頭。那風聲,像是無數個來自深淵的歎息,又像是對這無聲崩塌最後的、無情的伴奏。

我靠在另一側的土牆上,閉上眼睛。疲憊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上來,沉重得幾乎要將我拖垮。身體的每一寸都在叫囂著痠痛和透支。左臂的劇痛與麻木感交織著,琉璃化的區域似乎又向上蔓延了一絲,那半透明的詭異視覺感,在暮色中更加刺眼。

視野右下角,猩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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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刺目,邊緣的暗紅彷彿浸透了剛才巷角那無聲的悲愴,變得更加濃稠,如同凝固的、絕望的血。

長安城巨大的暮色,如同沉重的鐵幕,攜帶著無儘的寒意和黑暗,正從四麵八方,緩緩地、無可阻擋地壓下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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