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安史之亂:我給杜甫當保鏢 第67章 簪骨千斤
(岩洞內,青銅左腿的冰冷壓過血鏽氣)
啞童懷中滾出的不是乾糧,是母親的頭顱。
盤桓髻上那根褪色木簪,刺穿了僅存的僥幸。
三星堆紋路在琉璃化的腿骨深處灼燒,係統警告混著婦人的泣語:“護我兒……”
杜甫在血泊裡抽搐,詩稿在藍焰中蜷曲。
我捏碎岩石,指縫滲出的血珠懸在孩童驚恐的瞳孔前。
“救一人害十人……”喉嚨裡的鐵鏽味更濃了,“這買賣,做不做?”
岩洞像個被遺忘的胃袋,冰冷,潮濕,彌漫著鐵鏽、草藥和一種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腐敗氣味——那是死亡在密閉空間裡緩慢發酵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像吸進一捧帶著冰碴的砂礫,颳得喉嚨生疼。洞外風雪的嗚咽被岩石濾掉大半,隻剩一層單調的白噪音,襯得洞內死寂更甚。
我的後背緊貼著冰冷的岩壁,寒氣穿透破爛的布料,試圖鑽進骨髓。右肩的傷口在每一次心跳時都抽痛一下,火燒火燎。但更難以忽視的,是左腿。
那不再是腿了。
從膝蓋往下,一片冰冷、堅硬、死沉的灰敗。麵板完全失去了血肉的質感,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半透明,下麵虯結盤繞的三星堆神樹圖騰紋路清晰可見,在昏暗的光線下幽幽泛著青銅色的冷光。它像一件剛從古墓深處挖出來的殉葬品,沉重地拖在冰冷的岩石地上,每一次細微的移動都發出令人牙酸的“喀啦”聲,彷彿內部早已乾涸脆裂的青銅骨骼在摩擦呻吟。知覺?完全消失了。那裡隻剩下一種永恒冰封的麻木,還有紋路深處不斷傳來的、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青銅細針在持續刺紮骨髓的灼痛。
這就是打斷那場毀滅性反噬的代價。一條腿,換來了片刻的喘息。這砝碼,冰冷得讓人心頭發怵。
視線艱難地移開這條詛咒般的殘肢,落在幾尺開外那個小小的身影上。
啞童還僵在那裡,姿勢和我強行打斷他絕望哀嚎時一模一樣。他像一座被瞬間冰封的絕望雕像,小小的身體微微前傾,雙臂以一種保護性的姿態緊緊箍在胸前。他懷裡,那顆婦人青白腫脹的頭顱歪斜著,散亂的發髻貼著他單薄的、臟汙的襖子。空洞的眼眶無神地對著洞頂的黑暗,凝固著最後的驚恐和茫然。那張臉上沾滿汙跡,嘴唇微張,像是要發出最後一聲呼喚,卻被永恒的寒冷凍結在了喉嚨裡。
一根褪儘了所有光澤的木簪子,斜斜地插在散亂的盤桓髻上。簪身粗糙,木質本色被血汙和泥垢浸染成了暗褐,卻固執地保留著一點形狀——那是唐代平民女子最常見的發飾,也是她們卑微一生中關於“守貞”和“體麵”的最後象征。此刻,它卻像一個冰冷的墓碑,釘在這顆飽經風霜的頭顱之上,也釘在了這方寸岩洞內所有殘存生者的心頭。
孩子的眼睛瞪得極大,瞳孔卻一片空白,失去了焦距,隻有最深重的恐懼留下的殘影,像乾涸的湖底。他小小的身體不再顫抖,連呼吸都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起伏。巨大的驚嚇和絕望,徹底抽空了他的魂靈,隻剩下一具僵硬的軀殼,本能地禁錮著那個帶給他無儘痛苦的冰冷源頭。
“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帶著撕裂感的咳嗽猛地打破了死寂。靠坐在對麵岩壁下的杜甫身體劇烈地痙攣起來,如同狂風中被撕扯的破旗。他佝僂著腰背,枯瘦的手死死捂住嘴,指縫間卻滲出粘稠、暗沉如墨汁的汙血。那血一滴一滴,砸在身前冰冷的地麵上,也濺在他早已被血汙浸透的舊袍上,發出輕微卻令人心悸的“啪嗒”聲。每一次咳嗽,都像耗儘了最後一點生命之火,他的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死灰的蠟黃,顴骨高高凸起,眼窩深陷。
“路……路有凍死骨……”破碎的囈語從他帶血的齒縫間擠出,微弱得如同風中遊絲,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悲愴,“朱門……酒肉……”
他還在燒,滾燙的氣息隔著幾步遠都能感覺到。那身洗得發白的舊袍,此刻成了吸飽汙血的裹屍布,緊緊貼在他嶙峋的骨架上。肩頭那道深可見骨的箭傷,在金瘡藥和汙血的混合物下,邊緣呈現出不祥的灰敗腫脹。他的生命,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這具殘破的軀體裡流失。詩稿的殘頁散落在他腳邊,那幾張被詭異藍火燒過的紙片蜷曲著,焦黑的邊緣散發著刺鼻的焦糊味,殘留的字跡模糊不清,彷彿字魂也在那火焰中一同被焚儘了。
視網膜的邊緣,係統界麵如同接觸不良的破舊螢幕,灰敗而黯淡。隻有一行微弱的猩紅小字,如同鬼火般頑強地閃爍:
[核心守護目標生命體征急速衰竭:心脈波動臨界值
↓↓,臟器損傷度
↑↑↑]
[載體同步率持續惡化:三星堆侵蝕穩定度
41%...40%...]
[能源不足……維持最低生命體征監控……]
冰冷的提示,無聲地宣告著我們的窮途末路。
視線最終落回啞童那雙空洞失焦的眼睛和他懷裡的頭顱上。喉嚨裡湧上一股濃重的鐵鏽腥甜,又被我狠狠嚥了回去。九十二點七……猩紅的概率數字再次在意識深處炸開,像一道淌血的傷口。救他?背著隨時可能咽氣的杜甫,拖著自己這條如同巨大累贅的青銅殘腿?然後讓那九十二點七的恐怖概率變成現實,把叛軍引到這個絕地,讓三個人徹底變成這岩洞裡的三具腐屍?
不救?把他丟在這裡,和這顆冰冷的頭顱一起,在絕望和寒冷中慢慢僵冷?讓那雙剛剛還殘留一絲生氣的眼睛徹底熄滅?
胃裡一陣翻攪,冰冷的灼痛從左腿的青銅紋路深處猛地竄上來,直衝頭頂。眼前的景象開始搖晃,重疊。
“護……護我兒啊……”
一個婦人淒厲、哀絕、彷彿浸透了九幽寒冰的泣語毫無征兆地在我的顱腔內炸開!那聲音如此清晰,如此近,帶著冰冷的、腐朽的氣息,像無數根冰針紮進腦髓。是幻覺?還是這頭顱殘存的執念?
緊接著,另一個更加嘈雜、充滿戾氣的聲浪粗暴地壓了過來:
“……隱龍!嘿嘿!就在這兒!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來!”
“……宰了那酸丁!割下他的舌頭給大帥下酒!”
“……那小崽崽子呢?彆弄死了,吊起來慢慢剮!”
叛軍猙獰的獰笑、粗魯的叫罵、兵器的刮擦聲……混亂而充滿惡意的聲浪在耳邊轟響,如同無數厲鬼在耳畔咆哮。真實得彷彿他們下一秒就會舉著火把,獰笑著從洞口湧進來!
我猛地閉上眼,牙關緊咬,額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不是洞外!聲音來自意識深處!是係統警告?還是三星堆侵蝕帶來的精神汙染?亦或是……這地獄般的現實,早已將我的神經繃到了極限?
“呃……”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幼貓哀鳴般的嗚咽,從啞童的喉嚨深處溢位。他空茫的眼睛似乎被那幻聽中的“小崽崽子”刺激到,有了一絲微弱的聚焦。那焦點,茫然地落在懷中的頭顱上,落在那根刺目的木簪上。
孩子的身體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一隻沾滿汙泥的小手,顫抖著,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那動作僵硬而遲滯,彷彿牽動著無形的萬鈞鎖鏈。小小的指尖,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翼翼的恐懼,輕輕觸碰了一下那根插在母親發髻上的暗褐色木簪子。
指尖觸碰的瞬間,他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那冰冷的觸感燙到了。
“鳴……”又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悲鳴從他喉嚨裡滾出,帶著瀕臨窒息的痛苦。那雙剛剛聚焦的眼睛,瞬間又蒙上了巨大的水霧,卻倔強地不肯凝成淚水落下。他隻是死死地盯著那根簪子,小小的胸膛劇烈起伏著。
看著那隻顫抖著觸碰母親發簪的小手,看著那根卑微卻象征著女子一生堅守的簪子,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冰手狠狠攥住,猛地收縮,帶來一陣尖銳的絞痛。
不能讓他這樣沉溺下去!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身體的本能先於思考驅動。我猛地吸了一口氣,那混雜著血腥和腐臭的空氣像是刀片刮過肺腑。左臂——僅剩的一條還算完好的手臂——猛地撐住冰冷的地麵,劇痛的右肩爆發出最後的力量,帶動沉重的上半身向前探出!
青銅化的左腿像一截巨大的、生鏽的門栓,在岩石地上拖拽出刺耳的“嘎吱”聲,火星在腿骨和岩石摩擦的瞬間迸濺出來。劇烈的動作牽扯著右肩的傷口,劇痛如同電流竄遍全身,眼前金星亂冒。
但我不管不顧!
身體借著這股衝勢,幾乎是撲到了啞童的麵前。空著的左手——那隻慣於擒拿、格鬥、沾滿敵人和自己鮮血的手——閃電般探出!目標,不是那顆頭顱,也不是那根簪子,而是孩子那隻血肉模糊、腫脹發白的腳踝!
動作快!準!狠!
武警急救訓練早已刻進了骨子裡。抓住腳踝的瞬間,指腹傳來的冰冷和腫脹感清晰地反饋到大腦。同時,右手已經從腰間那幾乎成了破布條的腰帶邊緣,猛地撕下一條相對最乾淨的布條。
“彆動!”低沉的命令從喉嚨裡擠出,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和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促。
左手像鐵鉗般扣住他冰涼的小腿,穩如磐石,杜絕了他任何細微的掙紮。無視他瞬間因恐懼和疼痛而繃緊的身體和喉嚨裡溢位的嗚咽,右手已經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效率動了起來。沒有水,沒有藥。隻能用布條內側相對乾淨的部分,迅速地、用力地擦掉他腳踝傷口邊緣凝結的汙泥和血塊。動作不算輕柔,甚至有些粗魯,但每一個步驟都精準到位——清創(粗暴版),然後是加壓包紮。
撕布。纏緊。打結。
三個動作,一氣嗬成。帶著一種戰場上處理致命傷的鐵血和乾脆。汗水順著我的額角流下,混合著臉上早已乾涸的血汙,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
孩子徹底懵了。身體的僵硬感被突如其來的劇烈疼痛(粗暴清創)打破。他茫然地看著我,又低頭看看自己那隻被厚厚布條包裹起來的腳踝,小小的身體因為劇痛和巨大的認知混亂而微微顫抖著,連之前的嗚咽都忘了。那雙眼睛裡,深不見底的恐懼依舊,但似乎又摻雜了一絲難以置信的困惑和……一絲極其微弱的、連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依賴?
就在這包紮完成、我手上力道本能地放鬆了千分之一秒的瞬間——
“啪嗒!”
那被孩子雙臂緊緊箍在懷裡的粗布包袱,終於因為這一瞬間的脫力,從他顫抖的膝蓋上滑落,重重地砸在冰冷堅硬的岩石地麵上,發出一聲沉悶又清晰的響動。
粗佈散開。
沒有想象中麥粒散落,也沒有銅錢滾動的叮當。
滾出來的,隻有那顆婦人青白腫脹的頭顱。
盤著早已散亂、沾滿血汙和泥土的盤桓髻。空洞的眼眶正對著我。而最刺目的,依然是那根斜斜插在發髻上的、褪儘了光澤、被血染成暗褐色的木簪子!它在昏暗的光線下,像一個冰冷的、充滿嘲諷的句點。
“嗚——啊——!!!!”
死寂的岩洞被一聲撕心裂肺、完全不似人聲的嚎叫徹底撕裂!啞童那被恐懼和絕望凍結的喉嚨,在這一刻徹底爆開!他像一頭被利刃刺穿了心臟的幼獸,發出瀕死的哀嚎!小小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猛地向前撲去!他用自己的臉頰、自己的胸膛,瘋狂地、不顧一切地去捂,去暖那顆早已冰涼的、屬於母親的頭顱!他甚至試圖用自己瘦小的身體將它重新包裹起來!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怨毒地瞪著我,那眼神不再是茫然,而是燃燒著滔天的仇恨和無儘的、被徹底背叛後的控訴!他拚命地指天畫地,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和嗚咽,彷彿在用儘全身力氣向我這個所謂的“救命恩人”控訴蒼天的不公,控訴我的殘忍!
為什麼讓他看到?!
為什麼撕開這最後一點虛假的包裹?!
轟——!!!
左腿膝蓋處,那潛伏的三星堆神樹圖騰紋路如同被投入火藥的古炮,轟然暴漲!幽藍色的光芒瞬間穿透灰敗的琉璃化麵板,將整個昏暗的岩洞映照得一片鬼魅!冰冷的灼痛感陡然升級,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從骨髓深處狠狠刺出,瘋狂攪拌!這劇痛不再是警告,是懲罰!是反噬!是對我這次“乾預”的殘酷清算!
視網膜血紅一片,尖銳刺耳的警報聲如同實質的鋼針,幾乎要刺破耳膜,在顱腔內瘋狂震蕩:
[偵測到最高烈度情感衝擊!來源:絕望詛咒實體化!]
[檢測到文明熵增脈衝!等級:臨界崩解!]
[載體反噬加劇!三星堆抑製器過載!侵蝕穩定度暴跌!]
[警告!警告!區域性時空穩定性——]
“噗——!”
一股灼熱的逆流再也壓製不住,猛地從胸腔深處炸開,直衝喉嚨!身體劇烈一晃,一大口暗紅粘稠、帶著內臟碎塊的血漿直接噴濺在眼前的岩壁上!腥甜、滾燙!
而就在我噴血的瞬間,洞內異變再生!
杜甫身旁,那幾張包裹著金瘡藥、沾著他血漬的《無家彆》草稿殘頁,原本隻是邊緣焦黑,此刻竟再次無火自燃!幽藍色的火焰瞬間騰起,比之前更加妖異、更加冰冷!火焰貪婪地舔舐著脆弱的紙張,吞噬著墨跡,散發出更濃烈的焦糊味和一種……令人靈魂顫栗的絕望氣息!那火焰的顏色,與此刻我左腿上暴漲的青銅幽光,如出一轍!
“嗬…嗬嗬……”懷抱著母親頭顱的啞童,喉嚨裡發出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我噴在岩壁上的那灘血跡,眼神怨毒如同實質的詛咒。顱腔內,那混亂的幻聽聲浪驟然拔高,如同無數亡魂在尖嘯:
“護我兒……護我兒啊……”(婦人幽怨的泣聲,冰冷徹骨,帶著九泉下的寒氣)
“隱龍!拿命來!!”(叛軍猙獰的咆哮,彷彿刀鋒已懸頸)
“業……障……償……命……”(冰冷、模糊、重疊的囈語,來自四麵八方)
冰冷的灼痛與滾燙的血腥在身體裡瘋狂對衝、撕扯!係統尖銳的警告、三星堆的暴戾反噬、還有那亡魂般的囈語和怨毒的目光,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鎖鏈,在腦海裡瘋狂攪動、拉扯!眼前陣陣發黑,世界彷彿在旋轉、扭曲!
我看著那死死抱著頭顱、用最怨毒眼神詛咒我的孩子,又瞥了一眼地上正在被幽藍火焰吞噬的杜甫詩稿殘頁,一股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荒謬感如同冰水,瞬間澆透了全身,連骨頭縫裡都透出寒氣。
守護?乾預?
救下他,是開啟了潘多拉的魔盒?是引來了更深的詛咒?還是……我親手撕開了這孩童最後一點賴以支撐的虛假包裹,將他徹底推入了絕望的深淵?
這滴血,這秤砣……秤的哪裡是乾糧和追兵?秤的分明是這吃人世道裡,想伸手抓住一點微光,卻最終發現那微光之下,是更冰冷的絕望和無儘的業障!
“操!操!!操他媽的世道!!!”
一股狂暴的戾氣,混雜著無法言喻的悲愴和對自己無能的自責,猛地從胸腔深處炸開!如同壓抑到極致的火山轟然噴發!嘶啞的狂吼如同受傷的瀕死野獸,從喉嚨深處撕裂而出,在狹小的岩洞裡瘋狂撞擊回蕩!幾乎同時,右拳帶著全身所有的憤怒和絕望,狠狠砸向身旁堅硬冰冷的岩壁!
“咚——!!!”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巨響!
碎石簌簌落下!拳頭瞬間皮開肉綻,溫熱的鮮血順著指縫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麵上。劇痛沿著手臂神經竄上來,卻奇異地壓下了腦中那瘋狂的幻聽。
洞內瞬間死寂。
隻有拳頭砸出的凹坑在無聲控訴,隻有幽藍的火焰還在舔舐詩稿,隻有青銅左腿內部細微的“哢嚓”聲如同冰麵在持續開裂。
啞童被我野獸般的咆哮和砸岩的巨響震得渾身劇顫,再次僵住,怨毒的控訴卡在喉嚨裡,隻剩下驚恐的喘息。
那裹頭的血袍,那冰冷的斷簪,那燃燒的詩稿,那怨毒的眼神……這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個巨大而冰冷的秤砣,再一次,重重地砸落!
秤桿的一端,是杜甫胸中那點將熄未熄的、代表著文明星火的微弱喘息。
秤桿的另一端,是這孤兒懷抱的、母親冰冷的頭顱和足以焚儘一切的絕望詛咒。
而這血秤的砣,正是我這副殘軀,這條被青銅詛咒徹底侵蝕、正發出不祥碎裂聲的左腿。
它冰冷,沉重,布滿裂痕。
它搖搖欲墜。
風雪在洞外呼嘯,如同無數亡魂不甘的歎息。
洞內的死寂被碎石落地的微響打破。拳頭砸出的凹坑在岩壁上像一張咧開的黑口,指關節皮開肉綻,溫熱的血混著石粉,黏膩地掛在傷口邊緣,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地麵,聲音沉悶。
那狂暴的嘶吼似乎抽乾了肺裡最後一點空氣,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扯得右肩傷口火燒火燎,喉頭更是翻湧著濃重的鐵鏽腥氣。但腦中那瘋狂撕扯的幻聽——婦人的泣訴、叛軍的獰笑、亡魂的囈語——竟真被這肉體的劇痛短暫地壓了下去。
死寂中,隻剩下更清晰的背景音:岩洞深處滴水聲,洞外風雪穿過石縫的嗚咽,還有……自己左腿深處持續不斷的細微“哢嚓”聲,如同冬日河麵冰層在無聲地蔓延、開裂。青銅化的肌膚下,三星堆神樹的圖騰紋路幽光流轉,每一次明滅都帶來深入骨髓的冰冷灼痛。
啞童被這野獸般的爆發徹底懾住了。他蜷縮在角落,小小的身體緊緊貼著冰冷的岩壁,彷彿想把自己嵌進去。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我流血的手,又驚恐地掃過岩壁上猙獰的凹坑,最後落回自己懷中母親的頭顱上。之前的怨毒和控訴被更深、更原始的恐懼取代,他像受驚的兔子,連嗚咽都死死憋在喉嚨裡,隻剩下急促而壓抑的抽氣聲。
燃燒的詩稿殘頁上,幽藍色的火焰跳動著,吞噬著杜甫最後的手稿。焦黑的邊緣捲曲,墨跡在火焰中扭曲、變形,散發出令人作嘔的絕望氣息。靠坐在岩壁下的杜甫,在短暫的沉寂後,身體再次不受控製地痙攣起來,比之前更加劇烈。
“咳……噗——”
又是一大口近乎黑色的汙血從他口中噴湧而出!這一次的量更大,顏色更深沉,如同粘稠的墨汁,潑灑在他身前的地麵和衣襟上。噴出這口血,他整個人像被抽掉了脊椎,軟軟地向一側歪倒,枯瘦的臉頰重重砸在冰冷沾血的岩石上,隻有胸口那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起伏,證明著這具殘軀裡還吊著最後一口氣息。那身舊袍,早已被血浸透,沉甸甸地裹在他嶙峋的骨架上。
[核心守護目標生命體征:心脈波動極微弱!臟器衰竭度
↑↑↑↑]
[警告!守護目標瀕臨生命閾值!]
視網膜角落,那行灰敗的係統提示,猩紅的字跡瘋狂閃爍,光芒微弱得彷彿下一秒就要熄滅。
孩子懷中的頭顱,那根暗褐色的木簪子,在幽藍的火光和琉璃腿的冷光映照下,像一根淬毒的鋼針,紮進我的視野。
絕望的冰寒順著脊椎爬升。不能……不能就這樣!
一股混雜著不甘、暴戾和最後一點孤注一擲的念頭猛地竄起。目光如刀,死死釘在那根簪子上——那絕望的源頭,那詛咒的象征!
“秤砣砣……”喉嚨裡擠出沙啞的低吼,帶著血腥味,“老子…砸碎它!”
身體動了!拖著那條如同巨大青銅錨鏈的左腿,在岩石地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火星零星迸濺。右肩的劇痛被強行壓下,僅存的左臂爆發出全部力量,身體猛地前撲!
目標清晰——啞童懷中那顆頭顱上斜插的木簪!
“不——!”孩子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喉嚨裡爆發出尖銳的、充滿恐懼的嘶鳴!他本能地將頭顱死死護在懷裡,身體蜷縮得更緊,試圖用自己瘦小的身軀阻擋。
但太慢了!
我的左手如同鷹爪,帶著戰場上奪命的狠絕與精準,無視了他徒勞的阻擋,閃電般探出!指尖帶著破空的風聲,精準地捏住了那根粗糙、冰冷的木簪簪體!
“給我——斷!”
低吼聲伴隨著五指猛地發力!武警千錘百煉的指力在這一刻毫無保留地傾瀉!
哢嚓!
一聲極其清脆、甚至帶著點木器特有的崩裂聲響,在死寂的岩洞中炸開!
那根象征著守貞、卑微、苦難,也凝聚著啞童最後執唸的木簪,在狂暴的指力下,如同朽木般應聲而斷!
簪頭帶著一小撮粘黏著血汙的枯發,滾落在地,在冰冷的岩石上彈跳了一下,發出輕微的“嗒”聲。斷裂的簪身下半截,還殘留在婦人散亂的發髻裡,像一截醜陋的斷樁。
啞童的嘶鳴戛然而止。他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瞬間僵直!眼睛瞪大到極致,瞳孔急劇收縮,裡麵倒映著斷裂滾落的簪頭,倒映著我猙獰染血的臉,倒映著整個崩塌的世界。時間彷彿在他身上凝固了。
轟——!!!
左腿膝蓋處,那早已蓄勢待發的三星堆神樹圖騰紋路,如同被投入熔爐的乾柴,轟然爆裂!
不再是幽藍的光暈,而是熾烈如岩漿般的刺目白光!光芒瞬間穿透琉璃化的肌膚,將整個岩洞照得亮如白晝!岩壁的紋理、滴水的反光、地上汙血的粘稠、杜甫臉上死灰的蠟黃、啞童驚恐到極致的蒼白小臉……一切纖毫畢現,又被這過於強烈的光暈吞噬了細節,隻剩下刺目的白!
冰冷的灼痛感在光芒爆發的瞬間攀升到了!那不是針紮,是無數把燒紅的烙鐵直接按在了腿骨上瘋狂炙烤!又像是整條腿被浸入了滾沸的液態青銅裡!劇痛排山倒海般衝擊著神經,瞬間吞噬了所有其他感官!眼前隻剩下刺目的白光和一片嗡鳴!喉嚨裡湧上的不再是腥甜,而是灼熱的、彷彿要燒穿食道的岩漿!
[超限乾預!檢測到“絕望實體”核心象征物破壞!]
[反噬過載!三星堆抑製器崩潰邊緣!]
[警告!區域性時空熵增失控!穩定性
0%!]
[載體同步率:1%...0%...]
猩紅的係統警報框在刺目的白光中瘋狂閃爍、變形、跳動,如同垂死的訊號燈,尖銳的警報聲被淹沒在一片巨大的嗡鳴裡。
“呃啊啊啊——!!!”
無法抑製的、非人的慘嚎從我喉嚨深處爆發出來!身體像蝦米一樣弓起,又猛地向後彈去,後背重重撞在岩壁上!青銅左腿在白光中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透明感,內部的骨骼紋路清晰可見,那盤繞的神樹圖騰彷彿活了過來,枝椏瘋狂扭動、生長,試圖刺破這琉璃的牢籠!細密的裂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灰敗的肌膚表麵蔓延開!
而就在這光芒爆發的核心,就在那斷裂的木簪滾落的瞬間——
異變陡生!
那斷裂的簪頭,沾染著血汙和枯發的簪頭,在白熾的光芒中,竟詭異地懸浮了起來!
一絲絲極淡、幾乎難以察覺的暗紅色霧氣,從斷裂的簪頭斷麵,從婦人頭顱的七竅,甚至是從啞童因極致驚恐而圓睜的雙眼中,絲絲縷縷地逸散出來!這些霧氣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怨恨、痛苦和不甘,像無數條細小的毒蛇,並未消散,反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瘋狂地湧向那根斷裂的、還插在發髻裡的半截木簪!
嗤…嗤嗤……
霧氣觸及半截木簪的瞬間,那粗糙的木身竟如同燒紅的烙鐵投入冷水,發出輕微的灼燒聲響!斷口處的木質紋理在白光下迅速變黑、碳化!一股極其難聞的、混合著焦糊木頭和陳年血腥的刺鼻氣味猛地彌漫開來!那截斷簪,彷彿成了吸收和顯化所有絕望與詛咒的核心!
更恐怖的是,隨著霧氣的湧入,那半截木簪周圍的景象開始扭曲、抖動!光線像是透過高溫的空氣,產生折射般的波紋。一種極其微弱、卻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滋”電流聲,混雜在白光和嗡鳴中響起!
“崴…崴兄……”一個微弱、斷續、彷彿來自遙遠虛空的聲音,艱難地穿透了劇痛和嗡鳴,鑽進我的耳朵。
是杜甫!
他不知何時竟微微抬起了頭,蠟黃的臉上沾滿汙血,深陷的眼窩努力地睜開一條縫隙。他的目光沒有看我,也沒有看那爆發的光芒,而是死死地、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驚恐和茫然,聚焦在那截吸收著紅霧、正發生詭異變化的半截木簪上!
他的嘴唇翕動著,聲音嘶啞、破碎:“簪…簪上有影…婦人…紡紗…小兒啼…血…好多血…叛軍…馬…馬刀……”
他的瞳孔擴散著,彷彿穿透了現實,看到了木簪殘骸上正在折射出的、屬於簪子主人——那位無名婦人——生命最後時刻的、破碎而血腥的走馬燈!
三星堆圖騰的暴走、木簪吸收絕望紅霧的異象、杜甫看到的幻影——三者如同三條毒蛇,瞬間咬合!
嗡——!!!
懸浮在空中的斷簪頭猛地一震!一道肉眼可見的、暗紅色的、如同實質般凝聚的衝擊波,以它為中心,呈環形猛地擴散開來!衝擊波所過之處,空氣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首當其衝的,就是緊抱著頭顱的啞童!
“嗚!”
他小小的身體像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猛地向後倒飛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懷中的頭顱脫手飛出,滾落一旁。他癱軟在地,雙眼翻白,口鼻中溢位鮮血,瞬間昏死過去。那吸收紅霧的半截木簪,在發出衝擊波後,“啪嗒”一聲掉落在婦人頭顱旁邊,暗紅色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彷彿耗儘了最後一絲邪異的力量。
那爆發的白光和劇烈的反噬感,隨著暗紅衝擊波的擴散,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左腿深處瘋狂扭動的神樹圖騰也漸漸平息,重新隱沒在龜裂的琉璃肌膚之下,隻留下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和灼痛的餘韻。刺目的光芒消失,岩洞重新陷入昏暗,隻有燃燒詩稿的幽藍火焰還在角落裡跳動,映照著滿目狼藉。
視網膜上的係統警報框也停止了瘋狂的閃爍,變得黯淡、穩定,但上麵猩紅的提示字句更加觸目驚心:
[三星堆抑製器強製休眠...]
[載體同步率:5%
(永久性損傷)]
[區域性時空異常已平複...熵增殘留:
0.15%]
[核心守護目標生命體征:極危!瀕死維持!]
身體的力量彷彿被徹底抽空,我靠著岩壁滑坐下去,青銅左腿沉重地拖在一旁,發出沉悶的撞擊聲。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疼痛,視線模糊,汗水混合著血水從額頭流下,蟄得眼睛生疼。
目光掃過洞內。
啞童軟軟地癱在角落,口鼻淌血,生死不知。那顆婦人頭顱歪在一邊,空洞的眼睛對著洞頂,斷裂的木簪靜靜躺在旁邊,像一截徹底失去生機的枯枝。燃燒的詩稿隻剩下最後一點幽藍的火苗,舔舐著焦黑的紙灰。杜甫的臉頰貼在冰冷的血泊中,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幾乎消失。
守護了什麼?
乾預了什麼?
用一條腿的徹底“青銅化”和幾乎瀕死的代價,強行中斷了一場由絕望詛咒引發的毀滅風暴。代價是啞童的重傷昏迷,是杜甫在精神幻象衝擊下徹底滑向死亡的邊緣,是自己同步率的永久性暴跌。
那根卑微的木簪碎了,它凝聚的絕望詛咒也似乎暫時平息了。
但這破碎的現狀,比毀滅本身更加沉痛。
秤桿的一端,杜甫胸中的星火已如風中殘燭,搖曳欲熄。
秤桿的另一端,孤兒重傷瀕死,母親冰冷的頭顱依然躺在那裡,連同那根斷裂的、吸飽了絕望的簪子。
而我這條剛剛經曆反噬、布滿裂痕的青銅秤砣砣,正以最冰冷的姿態,死死地壓在血色的天平之上,沉重得讓靈魂都為之窒息。
洞外的風雪聲似乎更大了些,嗚咽著,彷彿在為洞內這無聲的悲劇奏響哀歌。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瞬,也許是漫長的煎熬。
角落裡,那個小小的身影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呃…咳咳…”
微弱的咳嗽聲,伴隨著痛苦的呻吟,從啞童口中溢位。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睜開了眼睛。瞳孔先是渙散,繼而艱難地聚焦。劇痛讓他的小臉扭曲,他茫然地看著洞頂,幾秒後,記憶似乎回籠,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他猛地扭頭,看向母親頭顱滾落的方向。
當看到那顆依然在、旁邊躺著斷裂木簪的頭顱時,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喉嚨裡發出壓抑的、瀕臨崩潰的嗚咽。他掙紮著,想爬過去,但身體的劇痛讓他無法動彈。
他的目光無助地掃過洞內,最終,落在了靠在岩壁上的我身上。
我的樣子大概極其狼狽可怖:臉上血汗交織,左手拳峰皮開肉綻,右肩衣袍被血浸透,最顯眼的,是那條在昏暗中依然泛著灰敗冷光、布滿龜裂紋路的青銅左腿。
孩子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恐懼依舊,但似乎……又多了一些之前沒有的東西。是困惑?是茫然?還是……一絲極其微弱、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奇異感覺?
他掙紮著,用儘全身力氣,極其艱難地、一點一點地,拖著受傷的身體,朝著我的方向挪動。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痛苦的抽氣聲。
終於,他挪到了距離我青銅左腿不遠的地方。他停了下來,小小的身體因為疼痛和寒冷而瑟瑟發抖。他蜷縮起來,像一隻尋求最後一點庇護的受傷幼獸,背靠著冰冷的岩壁,麵對著那條同樣冰冷、布滿裂痕、散發著非人氣息的殘肢。
他沒有再試圖去觸碰母親的頭顱,也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他隻是把自己蜷縮得更緊,小小的腦袋埋進膝蓋,身體微微顫抖著,緊挨著那條屬於我的、被詛咒的青銅秤砣砣。
岩洞裡,隻剩下燃燒詩稿的幽藍火焰發出最後一點輕微的劈啪聲,以及……一大一小兩個殘破身影緊挨著冰冷絕望時,那微不可聞的、帶著痛楚的呼吸。
簪骨千斤,碎而未解。
血秤之下,魂骨皆寒。
(第67章:簪骨千斤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