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安史之亂:我給杜甫當保鏢 第88章 孽火焚身
泥漿裹著腐草灌進口鼻的刹那,我聽見了信仰崩塌的聲音。
昨日還在高呼“隱龍降世”的流民,今日的爛菜葉子便砸穿了杜甫的額頭。
“就是他引兵殺我兒!”農婦的哭嚎混著童謠在街頭巷尾流淌。
三星堆的金紋在我琉璃臂中燃燒,每一句咒罵都像淬毒的箭鏃鑿進腦髓。
背上的杜甫咳出血沫,嘶聲問我:“看啊...這便是你要護的‘民心’?”
而我隻來得及用鏈刃卷飛那隻包著砒霜的肉包——
野狗抽搐著死在泥濘裡,瞳孔倒映著我們倉皇鑽入臭水溝的身影。
冰冷的泥漿堵死了口鼻,帶著土腥和腐草發酵的酸臭,瞬間灌滿喉嚨。黑暗,沉重,令人窒息的黑暗。身體被濕透的泥漿和朽木死死壓住,動彈不得,隻有右臂琉璃深處那團暴烈的金紅還在瘋狂搏動,隔著厚重的泥殼,灼燒著我的感官。
三星堆的紋路像燒紅的烙鐵,在灰白的琉璃下扭結、暴凸!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臂骨深處撕裂般的劇痛,以及半邊身體那令人絕望的麻痹。23%的神經傳導延遲,讓我的掙紮在泥漿中如同慢放的垂死抽搐。
“唔……呃……”身下傳來壓抑的、瀕死的嗚咽。是老杜!他被更多的泥塊砸中了!
警告!杜甫生命體征波動劇烈!精神熵汙染加劇!
猩紅的係統符號在視野邊緣瘋狂閃爍,與琉璃臂內熔爐般的光芒交相輝映。刺骨的寒意源自左掌心緊握的那塊驪山玉板,它此刻深陷在冰冷的泥漿裡,如同一個凍結的心臟,試圖對抗右臂那焚儘一切的熵火。冰與火的煉獄撕扯著我的每一寸神經。
窩棚破口處,火把的光芒瘋狂晃動,將外麵府兵扭曲的身影投射在傾瀉的泥瀑上。
“操!真塌了?!”
“媽的晦氣!裡麵還能有活口?”
“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王都尉被剮成那樣,上頭要個交代!”
靴子重重踩踏泥水的聲音逼近。一隻裹著濕透毛氈的腿,試探著又往裡探了半步,幾乎能聞到皮靴上沾染的泥腥和……血腥。橫刀的寒光在火把下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似乎隨時要劈開這片混亂的黑暗。
心臟在肋骨下狂跳,撞擊著麻痹的半邊胸腔。左臂!能動!麻痹感在玉板的冰寒刺激下稍有鬆動!
我猛地發力,左手在冰冷的泥漿中摸索、抓握!不是武器,是身下那捆濕透發脹的枯草!五指深深摳進去,連根帶泥,用儘殘存的爆發力,朝著破口方向狠狠擲去!
呼——!
一大團混雜著泥漿、腐草、碎木的穢物,如同炮彈般穿過泥水瀑布,砸向那個探進來的身影!
“什麼鬼東西?!”驚怒交加的吼叫響起,伴隨著橫刀劈砍的破空聲和穢物砸在皮甲上的悶響!
混亂!這一下徹底引爆了外麵的驚疑!
“有東西砸出來!”
“裡麵還有人!”
“小心暗器!”
短暫的混亂就是生機!身體在泥漿中猛地擰轉,麻痹的右臂如同沉重的船錨,被左半身爆發出的蠻力強行拖拽!顧不上老杜的痛哼,我像一條在腐泥裡打滾的鱷魚,用肩膀頂開壓在他身上的重物,左手死死抓住他胸前濕透的衣襟,將他枯槁的身體猛地從泥坑裡向上拔起!
“咳咳……崴……”杜甫嗆咳著,喉嚨裡全是泥漿和血沫的堵塞感。
拖!把他往窩棚最深處、原本堆放雜物、此刻被泥石流掩埋了大半的角落拖去!那裡被塌下的棚頂和堆積的雜物形成了一個更加陰暗、狹窄的三角空間。
“鑽進去!”我嘶吼,聲音被泥漿糊住,含混不清。左臂發力,幾乎是把他塞進了那個散發著濃烈黴味的狹小空間。
自己緊隨其後,用後背死死頂住入口處搖搖欲墜、被泥漿浸透的雜物堆——半截朽爛的米缸,幾捆散開的黴草,還有一根斜插下來的、濕漉漉的房梁。冰冷刺骨的泥水順著脖子往裡灌。三星堆金紋的光芒透過琉璃和泥漿的縫隙,在黑暗中勾勒出我們蜷縮的輪廓,妖異而脆弱。
外麵的吼聲和腳步聲更加雜亂,顯然被那團穢物激怒,也更加謹慎。
“拿長矛來!給老子往裡捅!”
“火把!火把舉高點!”
噗嗤!噗嗤!
冰冷的金屬摩擦著濕木的聲響,緊接著,幾杆閃著幽冷寒光的矛尖,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刺破了窩棚邊緣相對薄弱的泥壁!就在離我們蜷縮的角落不到三尺的地方!矛尖狠狠紮進泥地,又迅速抽出,帶起渾濁的泥漿!
緊接著,更多的矛尖從不同方向捅刺進來!帶著府兵粗暴的怒罵:“出來!狗雜種!看見你了!”
噗!一杆矛尖險之又險地擦著我的小腿外側刺入泥地,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濕透的褲腿傳來!
警告!物理風險逼近閾值!
冷汗瞬間浸透後背,與冰寒的泥漿混在一起。麻痹的右臂沉重得抬不起來,隻能將身體拚命往角落裡縮。杜甫在我身後劇烈地顫抖,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我腰間的衣物,指甲幾乎摳進皮肉,每一次矛尖的捅刺,都讓他身體猛地震顫一下。
噗嗤!又一杆矛尖幾乎貼著我的臉頰刺入旁邊的雜物堆,腐朽的木屑飛濺起來,打在臉上生疼。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們遲早會捅到這裡!
左手在冰冷的泥漿和雜物縫隙中瘋狂摸索!指尖觸到一塊邊緣鋒利的陶片!抓住!不顧棱角割破掌心,我屏住呼吸,在下一杆矛尖刺入、抽出的瞬間間隙,用儘全力將陶片朝著遠離我們角落的另一個方向,狠狠擲去!
啪嚓!
陶片撞在窩棚內側的土牆上,碎裂聲在狹小的空間裡格外清晰!
“那邊!聲音在那邊!”
“快!圍過去!”
矛尖的捅刺聲和腳步聲果然被吸引開少許!壓力驟減!
趁此間隙,我猛地轉頭,壓低聲音對幾乎蜷縮成一團的杜甫吼道:“後麵!土牆!挖!”
窩棚最深處的夯土牆,常年被雜物遮擋,風吹不到雨淋不著,相對乾燥些。牆角有一道不起眼的裂縫,是我之前躲避時偶然發現的,後麵似乎是另一個早已坍塌的土房夾縫。
希望!
杜甫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微弱的光,那是求生的本能。他枯瘦的手指,指甲縫裡全是黑泥,顫抖著,卻異常執拗地摳向那道裂縫邊緣鬆軟的泥土!
噗嗤!噗嗤!
外麵的矛尖依舊在瘋狂捅刺,但大部分集中在陶片碎裂的方向。時間!我們需要時間!
麻痹的右臂無法幫忙,我隻能用左肩死死頂住入口的雜物堆,減緩它們被捅塌的速度,同時左腿在泥水中艱難地蹬踏,將更多的泥塊和雜物往入口處扒拉,製造障礙。每一次發力,左腿的傷口都傳來撕裂般的劇痛,鮮血混著泥水不斷滲出。
杜甫像一隻絕望的老鼠,用儘殘存的力氣,十指在夯土牆上瘋狂抓撓。泥土簌簌落下,那道裂縫在微弱的光線下,似乎擴大了一點點。他急促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泥漿的堵塞感。
“快……快了……”他喉嚨裡擠出破碎的氣音。
突然!
窩棚外一陣更加激烈的嘈雜!一個破鑼嗓子吼道:“他孃的!這裡有狗洞!堵住!彆讓耗子鑽了!”
心猛地一沉!他們發現了?!
幾乎同時,杜甫的手指猛地用力,一塊拳頭大的土塊被他從裂縫邊緣硬生生摳了下來!一個僅容一人勉強擠過的、黑黢黢的洞口露了出來!後麵果然是一個狹窄、充滿腐朽氣味的夾縫!
“走!”我嘶吼一聲,再也顧不上頂住入口,左手抓住杜甫的後領,用儘全身力氣,將他朝著那個黑黢黢的洞口狠狠塞去!
“呃啊!”杜甫痛呼一聲,枯瘦的身體被強行塞入狹窄的通道,卡在邊緣,舊傷似乎被牽動。
噗嗤!噗嗤!噗嗤!
致命的矛尖捅刺聲如同催命符,在雜物堆上密集響起!支撐的朽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給老子拆了這耗子窩!”府兵狂暴的吼叫近在咫尺!
腎上腺素瞬間飆至極限!麻痹的右臂在這一刻爆發出最後的本能,如同沉重的撞錘,狠狠砸向卡住杜甫的洞口邊緣!
砰!嘩啦!
鬆散的夯土和朽木應聲而塌!洞口擴大!
“進去!”我幾乎是貼著杜甫的背,將他徹底撞進了那片散發著濃烈黴味和死寂的黑暗夾縫中!自己也緊跟著撲了進去!
就在身體滑入夾縫的刹那——
轟隆!!!
身後傳來震耳欲聾的坍塌聲!府兵粗暴的拆卸終於擊垮了那搖搖欲墜的支撐!整個窩棚的後半部分,連同我們剛剛蜷縮的角落,徹底被泥漿、斷木和瘋狂捅刺的矛杆淹沒!
氣浪裹挾著泥塵和腐臭,從洞口噴湧而入!我撲倒在地,後背重重砸在冰冷堅硬、布滿碎石的地麵上,眼前金星亂冒,喉嚨裡全是嗆人的土腥味。杜甫摔在我旁邊,蜷縮著,發出壓抑不住的、痛苦的咳嗽。
洞口被坍塌的雜物堵死了一大半,隻剩下碗口大小的縫隙,透進一絲微弱的天光和外麵府兵氣急敗壞的叫罵。
“操!真塌了!”
“人呢?!”
“挖!快給老子挖出來!”
鎬頭砸在土石上的沉悶聲響,如同敲打在心臟上。但暫時,這狹窄、冰冷、充滿死亡氣息的夾縫,成了喘息的囚籠。
“咳……咳咳……”杜甫的咳嗽撕心裂肺,每一聲都像要把破碎的肺葉嘔出來。他枯瘦的手在黑暗中摸索著,猛地抓住我的胳膊,五指冰冷如鐵。
“崴……崴……”他喘得說不出完整的話,隻剩下無邊的恐懼和劫後餘生的冰冷。
我躺在地上,麻痹的右臂如同被斬斷後丟棄的肢體,沉重而灼痛。三星堆的金紋在琉璃深處明滅,像垂死的火星。左腿的傷口在冰冷石塊的摩擦下,痛楚尖銳。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半邊麻痹身體的滯澀感。
暫時……活下來了。
但這喘息隻持續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
外麵府兵的挖掘聲漸漸遠去,似乎是放棄了這片徹底坍塌的廢墟。夾縫裡隻剩下我們粗重而壓抑的喘息,還有那無孔不入的、濃烈的死亡與腐朽的氣息。
我掙紮著坐起,靠在冰冷濕滑的石壁上,麻痹的右臂無力地垂在身側。借著洞口那碗口大縫隙透進來的微弱天光(似乎是清晨的灰白),看向杜甫。
他蜷縮在角落,背對著我,肩膀微微聳動著。那件本就破爛的青衫,在剛才的掙紮和泥漿浸泡下,更加襤褸不堪,緊緊貼著他嶙峋的脊骨。花白的頭發散亂地貼在脖頸上,沾滿了汙泥。空氣裡彌漫著他身上散發的、濃重的血腥味和泥水的土腥氣,混合著這夾縫本身的黴味,令人窒息。
一種不祥的預感爬上心頭。
“老杜?”我嘶啞地開口,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
他身體猛地一顫,卻沒有回頭,肩膀聳動得更厲害了。壓抑的、極其痛苦的嗚咽聲,從他喉嚨深處一點一點擠出來,像瀕死的野獸在舔舐深可見骨的傷口。
我的心沉了下去。剛才的強行拖拽和撞擊……
我挪動身體,靠過去,用還能活動的左手,輕輕搭上他顫抖的肩膀。
入手一片滾燙!
他在發高燒!
“老杜,傷到哪了?”我聲音發緊。
他猛地轉過頭!
昏暗的光線下,那張被苦難刻滿溝壑的臉,慘白得如同刷了一層石灰。冷汗混著泥漿,順著鬢角往下淌。最刺目的,是他左額角上一道新鮮的、寸許長的豁口!皮肉翻卷,邊緣沾著乾涸的泥漿和……暗紅的血痂!
豁口不算太深,但顯然是被尖銳的硬物——很可能就是坍塌時飛濺的碎木或石塊——狠狠砸中!傷口邊緣紅腫外翻,隱隱有淡黃色的組織液滲出,混著泥汙,看起來異常猙獰!
“沒……沒事……”他嘴唇哆嗦著,想扯出一個寬慰的笑,卻比哭還難看。渾濁的眼睛裡,是強忍的劇痛和無儘的疲憊,像燃儘的燈油,隻剩下最後一點搖曳的光。
這絕非沒事!舊傷未愈,新創又添,加上淋雨、泥漿浸泡、驚嚇和高燒……這具早已被亂世折磨得千瘡百孔的身體,正在崩潰的邊緣!
必須儘快處理傷口!必須離開這裡!這夾縫是死地!
就在我念頭急轉,思考對策時——
“出來了!人出來了!”
“快!圍住他們!”
“彆讓假龍跑了!”
夾縫外,突然爆發出震天的吼叫!腳步聲如同密集的鼓點,從四麵八方朝著坍塌的廢墟邊緣湧來!
府兵沒走?!他們在守株待兔?!
心瞬間沉到穀底!冷汗刷地冒了出來!麻痹的右臂和受傷的左腿,帶著一個高燒重傷的杜甫……怎麼衝出去?!
“老杜!趴下!”我低吼一聲,猛地將他按倒在冰冷的地麵上,自己的身體也死死貼住石壁。
嗖!嗖!嗖!
幾支弩箭帶著淒厲的破空聲,如同索命的毒蜂,狠狠釘在夾縫入口處那些堵著的朽木和土石上!箭尾嗡嗡震顫!
他們根本不需要進來!亂箭就能把我們射成刺蝟!
“裡麵的聽著!乖乖滾出來受死!爺爺給你們個痛快!”破鑼嗓子在外麵囂張地吼叫。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狹窄的夾縫。杜甫被我按在身下,身體因恐懼和高燒而劇烈顫抖,滾燙的額頭抵著我的胸口,每一次顫抖都傳遞著生命流逝的冰冷預兆。
怎麼辦?!
硬衝是死路一條!困守更是等死!
目光瘋狂掃視著這逼仄的囚籠。突然,我的視線凝固在夾縫深處——那裡的地麵似乎……有點異常?
借著微弱的光線仔細看去,靠近最裡端石壁的地方,地麵上的碎石和浮土有被輕微翻動過的痕跡,形成一條極不起眼、僅容一腿寬的淺溝,蜿蜒向石壁底部一個幾乎被碎石完全掩埋的……洞口?!
狗洞!或者更可能是某種廢棄的排水口!
一絲極其渺茫的希望驟然點燃!
我猛地抬頭,看向夾縫入口的方向。府兵的叫囂和箭矢破空聲交織。他們此刻的注意力,必然集中在坍塌窩棚的主廢墟區域,也就是我們剛才逃出來的那個大缺口!而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夾縫入口,相對隱蔽,被坍塌的雜物半掩,又剛被弩箭覆蓋過一輪,暫時可能被忽略!
就是現在!
“老杜!跟我走!彆出聲!”我湊近他耳邊,用最低的氣音嘶吼,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顧不上他是否理解,我左手猛地發力,將他滾燙的身體從地上拖起!麻痹的右臂爆發出最後的蠻力,如同沉重的推土鏟,狠狠掃開擋在前麵的幾塊碎石!露出了石壁底部那個碗口大小、黑洞洞的洞口!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腐敗和汙水的惡臭,瞬間從洞口湧出!
是排水渠!通往未知的下方!
“鑽進去!”我低吼著,半推半抱地將意識已經有些模糊、渾身滾燙的杜甫往那個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洞口塞去!
“不……”杜甫發出微弱的抗拒,那惡臭讓他本能地退縮。但求生的意誌壓倒了恐懼,他枯瘦的身體還是被我強行推入了那個狹窄、黑暗、充滿未知恐怖的通道。他像一條垂死的蛇,蠕動著消失在洞口深處。
我緊隨其後,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洞口極其狹窄,僅容一人勉強爬行,冰冷的石壁和尖銳的碎石摩擦著身體,濃烈的惡臭幾乎令人窒息。身後,府兵的叫罵聲和尋找我們的動靜似乎更近了。
爬!拚命向前爬!黑暗徹底吞噬了視野,隻有觸覺和嗅覺在承受著地獄般的折磨。身下是粘稠冰冷的汙泥,混雜著令人作嘔的腐爛物,腥臭直衝腦門。麻痹的右臂在爬行中如同累贅,不斷刮蹭著兩側尖銳的石壁,帶來陣陣劇痛。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一絲微弱的光線!還有……水流聲?
猛地發力,我拖著幾乎失去知覺的右臂和劇痛的左腿,終於從狹窄的通道口鑽了出來!
冰冷的空氣瞬間湧入肺葉,帶著清晨的濕意,卻依舊無法衝淡那濃烈的惡臭。眼前是一條狹窄、汙濁的石渠,渾濁發黑的汙水緩緩流淌,水麵上漂浮著腐爛的菜葉、死老鼠和難以名狀的穢物。石渠上方是狹窄的天空,兩側是高聳的坊牆——我們鑽進了某個坊市的下水道!
杜甫趴在汙濁的渠邊,半個身子還泡在冰冷的黑水裡,臉埋在汙泥中,一動不動。
“老杜!”我心頭一緊,撲過去將他翻過來。
他雙目緊閉,臉色灰敗,嘴唇青紫,額頭那道傷口被汙水浸泡得更加猙獰。身體冰冷,隻有胸口還有極其微弱的起伏。
警告!杜甫生命體征急劇下降!高燒!傷口嚴重汙染!休克風險!
猩紅的係統警報刺目地亮起!
必須立刻上岸!必須找到乾淨的地方處理傷口!
我咬著牙,用儘全身力氣將他沉重的身體從汙水裡拖上來,架在自己肩上。麻痹的右臂根本無法承力,隻能靠左臂和腰腹的力量死死箍住他。他的身體冰冷而沉重,像一袋浸透水的沙土。
沿著汙穢的渠邊,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挪動。每一步都踩在滑膩的青苔和腐爛的垃圾上,左腿的傷口在冰冷汙水的浸泡下早已麻木,隻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好不容易看到前方渠邊有一處相對乾燥些的石階,似乎是舊時引水或排汙的埠頭。
剛拖著杜甫掙紮著挪過去,將他放倒在冰冷的石階上,還沒來得及喘口氣——
“在那!下水道裡!”
“假龍!還有那個老酸丁!”
“抓住他們!”
如同附骨之蛆!坊牆上探出幾個腦袋,指著我們瘋狂叫喊!緊接著,急促的腳步聲從坊牆儘頭傳來!
陰魂不散!他們怎麼找到這裡的?!
絕望再次攥緊心臟!拖著昏迷的杜甫,根本不可能跑掉!
目光掃過汙濁的渠水和對岸……等等!對岸!緊鄰汙水渠的坊牆下,有一個被廢棄的、半塌的窩棚,破草蓆半掩著,裡麵似乎堆滿了雜物,但窩棚門口正對著坊牆的一個豁口!而豁口外,似乎是一條狹窄的後巷!
唯一的生路!
“走!”我嘶吼著,再次架起杜甫沉重的身體,冰冷刺骨的汙水瞬間淹沒到膝蓋!粘稠、滑膩、帶著刺鼻的惡臭。三星堆的金紋在琉璃臂深處瘋狂搏動,劇痛和麻痹感被冰冷的汙水暫時壓製,又被絕望的緊迫感催逼到極限。
每一步在汙水中的跋涉都無比艱難。汙水下的淤泥深陷,腐爛物纏繞著腳踝。杜甫的身體越來越沉,冰冷的額頭貼在我的頸側,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和腐爛的氣息。
坊牆上的叫喊和腳步聲越來越近!
“快!他們想跑!”
“放箭!”
嗖!
一支弩箭帶著死亡的尖嘯,狠狠釘入我身前不到一尺的汙水中,濺起惡臭的黑浪!
警告!物理風險:100%!
腎上腺素的極限爆發!左臂肌肉賁張,死死箍住杜甫下滑的身體,右腿爆發出殘存的力量,猛地向前蹬踏!
嘩啦!嘩啦!
汙水被攪動得更加汙濁不堪。終於,離對岸隻有幾步之遙!
就在這時——
“娘!就是他們!假龍妖!害死哥哥的假龍妖!”
一個淒厲、尖銳、帶著刻骨仇恨的童音,如同淬毒的冰錐,猛地刺穿汙濁的空氣,狠狠紮進我的耳膜!
我猛地抬頭!
坊牆那個豁口處,不知何時,擠滿了人!
不是府兵!
是衣衫襤褸的流民!男女老少,一張張被饑餓和苦難折磨得麻木或扭曲的臉!他們手裡沒有刀槍,有的拿著爛菜葉,有的攥著石塊,有的空著手,但眼睛裡燃燒著同一種東西——被煽動起來的、狂熱的仇恨和恐懼!
喊話的是一個枯瘦如柴的小女孩,頂多七八歲,穿著打滿補丁的破襖,頭發枯黃。她伸著乾瘦的手指,死死指著我,小臉因為極度的仇恨和激動而漲得通紅,眼睛裡噙滿了淚水,卻燃燒著熊熊的怒火!
“就是他!青麵獠牙的假龍妖!手臂會發光的妖怪!”小女孩尖叫著,聲音撕裂清晨的濕氣,“就是他引來官兵!殺了阿牛哥!殺了王叔!就是他!燒了他!燒了妖怪!”
“燒了妖怪!”人群被徹底點燃!狂亂的吼叫彙成一片!
嗡——!
右臂琉璃深處,那團熔爐般的金紅光芒,隨著這鋪天蓋地的“妖怪”咒罵,如同被潑進了滾油,轟然爆燃!三星堆的紋路瞬間亮到極致,彷彿要熔穿琉璃臂!一股難以想象的、撕裂靈魂的劇痛,伴隨著億萬根燒紅鋼針攢刺般的尖銳感,瞬間從右臂席捲向整個頭顱!
警告!信仰熵增汙染!精神攻擊模式開啟!神經傳導延遲:28%!物理法則侵蝕風險:99%!
視野瞬間被猩紅吞噬!無數的、重疊的、扭曲的幻影在眼前瘋狂閃爍!幻聽!成千上萬種尖銳、惡毒、充滿怨恨的咒罵聲,如同淬毒的箭雨,瘋狂地、無休止地鑿進我的腦髓!
“妖怪!喝人血的妖怪!”
“剮了他!為死去的鄉親報仇!”
“琉璃爪!他手臂會發光!是妖法!”
“吃娃娃!童謠唱的就是他!”
每一句詛咒都像實質的毒箭,帶著冰冷的惡意和狂熱的信仰,狠狠釘入我的太陽穴!劇痛!眩暈!惡心!麻痹感如同冰冷的鐵水,迅速灌滿右半邊身體,連左腿都開始變得沉重!
係統界麵在猩紅的視野裡瘋狂跳動、扭曲!血紅的“熵增汙染”符號像蠕動的毒蟲!
“呃啊——!”喉嚨裡爆發出野獸般的痛苦嘶吼!架著杜甫的左臂瞬間失力,他沉重的身體向下滑去!
“看啊……崴……”杜甫微弱的聲音,在這瘋狂的精神風暴中,如同風中殘燭,卻帶著一種洞穿骨髓的悲涼和自嘲,艱難地鑽進我的耳朵,“……這便是……你拚死要護的‘民心’麼?”
民心……
這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已經千瘡百孔的靈魂上!
而此刻,流民的憤怒徹底爆發!
“砸死他們!”
“給死去的親人報仇!”
爛菜葉、臭雞蛋、碎石塊……如同冰雹般從豁口處、從坊牆上,劈頭蓋臉地朝著汙水渠中的我們瘋狂砸下!
噗!一塊雞蛋大小的石頭,帶著破風聲,狠狠砸在杜甫的額頭上!正是他左額那道已經翻卷的傷口!
“呃!”杜甫發出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悶哼,身體猛地一顫,本就灰敗的臉色瞬間褪儘最後一絲血色!鮮血混合著額頭的汙泥和臭雞蛋的粘液,瞬間糊滿了他的半張臉!他頭一歪,徹底失去了意識!
“老杜!”我目眥欲裂!左臂爆發出最後的力量,死死拖住他下滑的身體!麻痹的右臂在劇痛和精神風暴中徒勞地掙紮!
更多的汙穢之物砸落!爛菜梆子砸在我肩頭,臭雞蛋在琉璃臂上炸開黃白粘稠的液體,一塊邊緣鋒利的碎瓦片呼嘯著擦過我的臉頰,帶起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警告!杜甫生命垂危!物理創傷疊加精神熵衝擊!
係統猩紅的警報與眼前瘋狂砸落的汙穢、耳中億萬人的詛咒、右臂熔爐般燃燒的劇痛……徹底交織成一片毀滅的風暴!
而就在這風暴中心,一個身影從豁口處的人群裡擠了出來。是那個枯瘦的小女孩!她手裡沒有石頭,卻緊緊攥著一個熱氣騰騰、散發著肉香的……包子?
她死死盯著汙水中掙紮的我們,尤其是昏迷不醒、滿臉血汙的杜甫,小臉上充滿了扭曲的快意和一種近乎虔誠的瘋狂!
“妖怪!吃!”她用儘全身力氣尖叫,手臂奮力一揚!
那個白胖的肉包,劃出一道刺眼的拋物線,帶著騰騰熱氣,朝著杜甫那張被血汙和穢物覆蓋的臉,狠狠砸來!
目標精準!速度極快!
不!那包子的氣味不對!混合在肉香裡的……是一絲極其微弱卻刺鼻的苦杏仁味!
砒霜!絕對是砒霜!
“滾開!”喉嚨裡爆發出困獸般的嘶吼!麻痹的右臂根本無法抬起格擋!
左臂!隻有左臂能動!鏈刃還纏在臂上!
完全依靠本能!左臂猛地向上一揚!手腕急速抖動!嘩啦!精鋼打造的鏈刃如同被激怒的毒蟒,瞬間從袖中竄出!蛇形刃頭在空中劃出一道淩厲的銀弧,精準無比地絞向那個帶著死亡氣息的肉包!
霍家拳·遊龍鎖!
啪!
鏈刃的蛇形刃頭如同毒蛇噬咬,狠狠絞住了那個飛來的白胖肉包!巨大的絞合力瞬間將其撕裂!白色的麵皮、粉紅色的肉餡、還有夾雜在其中的、可疑的灰白色粉末,在空中四散飛濺!
成了!
然而,就在鏈刃絞碎肉包、力量用老,蛇形刃頭向下蕩回的刹那——
一條在汙水渠邊覓食的、瘦骨嶙峋的黑色野狗,被這突然的變故和飛濺的肉香刺激,猛地從一堆腐爛垃圾後躥出!它渾濁的眼睛裡隻有對食物的貪婪,後腿一蹬,乾瘦的身體騰空躍起,大張著流涎的嘴,狠狠咬向那些正向下灑落的、混著砒霜粉末的碎肉!
不!
“嗚嗷——!”
野狗的身體在空中猛地一僵!渾濁的眼睛瞬間瞪得滾圓,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茫然!它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完整的哀嚎,身體就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重重砸進汙濁的渠水裡,濺起大片惡臭的黑浪!
四肢劇烈地、不受控製地抽搐了幾下,口鼻中迅速湧出混合著食物殘渣的黑血。
那雙瞪大的狗眼,在汙水中漸漸失去了最後的光彩,空洞地、凝固地倒映著——汙水中,我那張因精神風暴和絕望而扭曲的臉,以及背上昏迷不醒、滿臉血汙的杜甫。
時間彷彿被粘稠的汙水凍結了一瞬。
狗眼裡的影像:我的臉被三星堆金紋灼燒的光芒映得一片慘青,琉璃臂深處那熔爐般的搏動在瞳孔倒影中劇烈顫動,如同鬼火。而杜甫那張糊滿汙泥、血痂、穢物的臉緊貼在我的頸側,在倒影中隻剩一片模糊而汙濁的死灰,像一張浸透了的劣質紙錢。流民們投射在汙水麵上的扭曲倒影也擠滿了那狹小的瞳孔空間——那些因仇恨而齜牙咧嘴的麵孔,高舉著石塊的手臂,豁口處攢動的、饑餓而猙獰的影子。
野狗最後一陣猛烈的抽搐,帶動汙濁的水麵晃動。那瞳孔裡的倒影也瞬間碎裂、蕩漾開來——我的臉,杜甫的臉,還有那些複仇者的麵孔,在汙水裡揉作一團濃烈而絕望的恐懼與恨意,瞬間就被死寂吞噬。
噗!
一個墨綠色的沼氣泡泡從漂浮的狗屍下麵鼓起,然後在惡臭的空氣裡破裂。
死寂,隻有汙濁水流那黏膩的嗚咽。
緊接著,死狗的屍體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汙黑粘稠、如同融化瀝青般的血液,裹挾著穢物殘渣,從它口鼻、肛門等處汩汩湧出,在汙水中迅速暈開一團刺目的墨色。那顏色比這渠底的任何汙穢都要深沉、都要不祥。
那墨色擴散的姿態,像極了童謠裡描述的、被孽火焚燒後流出的“妖血”!
坊牆上和豁口處的死寂被打破,瞬間爆發出更加狂熱的、幾乎撕破喉嚨的吼叫,充滿了恐懼被證實後的極端狂熱:
“看啊!妖血!童謠是真的!!”
“狗吃了他擋下的妖食!死了!流出了濃稠的黑血!”
“天譴!這就是天譴!”
“假龍現形了!老天要收他!快!彆讓他跑了!”
恐懼是最熾熱的火油,瞬間點燃了最後的理智堤壩。
更多的石塊、爛菜、甚至是燃燒的破布條,如同點燃的隕石雨,劈頭蓋臉地砸向汙水渠!
警告!物理威脅疊加熵信仰衝擊!精神屏障瀕臨崩潰!三星堆核心過熱!
視野裡的猩紅警報幾乎要炸裂開!右臂的熵火徹底掙脫了驪山玉板的最後一絲冰寒壓製,如同活物般嘶吼!整個琉璃臂變成了半透明的燒紅烙鐵,金紅的紋路在裡麵翻滾咆哮,彷彿下一秒就要熔斷臂骨,噴湧而出!與之伴隨的是撕心裂肺的灼痛和靈魂被億萬毒蟲啃噬的劇癢!麻痹感蔓延到左半身!
“呃啊啊——!”我的嘶吼不再是人類的聲音,更像瀕死野獸最後垂死的咆哮。
左臂死死箍住杜甫下滑的身體,感官在劇痛、惡臭和瘋狂的謾罵中徹底粉碎。本能驅使著身體在汙水中踉蹌著衝向對岸那個半塌的窩棚和豁口!每一步都踏碎了水麵上漂浮的死鼠和穢物,汙水淹沒至腰腹。
一塊帶著棱角的石頭狠狠砸中我的後腦!
嗡——!
世界天旋地轉,所有聲音瞬間遠去,視野徹底被猩紅覆蓋!琉璃臂內的金紅熔爐瘋狂咆哮,似乎要將我和這汙濁的世界一起焚儘!
“呃……唔……”背上傳來一絲微弱的悸動。杜甫在劇痛和冰冷汙水的刺激下,似乎恢複了一線模糊的意識。冰冷的額頭緊貼著我因痛苦而扭曲的脖頸,那微弱的氣息拂過麵板,帶著濃重的血腥和砒霜殘留的苦杏仁味。
“看啊……崽啊……”他那破碎的、像被砂輪磨礪過的氣音,帶著一種徹底看透後的、冰到骨髓的悲愴和死寂,貼著我灼熱的耳蝸響起,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紮進熵火焚燒的腦髓:“……天……天厭之……非……戰之罪……也……”
不是戰場的過錯……是蒼天厭棄了我們……
嗡!
猩紅的視野裡,所有扭曲的幻象、刺耳的詛咒、燃燒的熵火……在這一刻,儘數凝固!
那野狗腫脹發黑的屍體在渾濁的汙水中緩緩轉動,凝固的、空洞的狗眼再一次轉向我們掙紮逃亡的方向,倒映著瘋狂的世界,像一個至死也不曾閉合的、來自深淵的冰冷嘲諷。
(第88章:孽火焚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