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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安史之亂:我給杜甫當保鏢 第90章 長河逆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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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誓斷橋的塵煙尚未散儘,腳踝上青銅枷鎖的灼痛已烙進骨髓。

暴雨砸落時,我背著杜甫在泥濘中跋涉,每一步都像踩著刀尖。

當山洪化作惡龍撲向孤丘,流民指著我的琉璃臂嘶喊“妖龍招災”——

直到那麵沾滿血泥的殘旗捲住女童的腰,她顫抖的小手貼上我龜裂的臂膀:

“龍……是暖的。”

三星堆的金紋在雨中褪色,鬥篷人的腰牌第一次迸出亂碼。

原來撕開這吃人世道的,從不是鋒刃,而是人心深處未冷的星火。

血痂凝在腳踝的青銅圖騰上,每走一步,都像有燒紅的鋸齒在骨縫裡來回拉扯。潼關的濁浪在身後咆哮,背上杜甫的喘息細若遊絲,噴在我頸側的隻有滾燙的絕望。雨點開始砸落,起初是試探的冷釘,很快就連成白茫茫的鞭子,抽打著泥濘的山道。

“咳……崴……”杜甫的聲音混著血沫,指甲無意識摳進我肩胛,“橋……那些人……”

“閉眼。”我啞聲截斷他。右臂的琉璃裂紋已蔓延至肩頭,三星堆神紋在皮下明滅,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神經撕裂的遲滯。係統猩紅的警告懸浮在視野邊緣:[熵增汙染89%…區域性時空穩定性臨界…]

雨幕吞噬了來路。山路越來越陡,嶙峋的岩石被衝刷得泛出青黑死光。轉過一道隘口時,腳下猛地一滑!

腐葉裹著爛泥瞬間塌陷!身體失控前傾,背上的重量成了催命的巨石。琉璃右臂本能地抓向岩壁——

嗤啦!

五指摳進石縫的刹那,臂骨深處爆出冰裂的脆響!蛛網般的金紋從肘部炸開,刺目光芒穿透半透明的皮肉,將雨幕染成熔金!劇痛海嘯般淹沒意識,整條右臂刹那失去知覺!

“呃——!”牙關咬碎,血腥味在口中漫開。左腿的箭傷和斷趾處同時抽搐,身體懸在崖邊搖搖欲墜。背上杜甫的嗚咽被風雨撕碎。

“抓緊!”喉嚨裡擠出野獸般的低吼,左臂鏈刃毒蛇般甩出,鏘地釘入頭頂岩縫!借這一蕩之力,腳蹬岩壁,硬生生將兩人拽回實地。碎石簌簌滾落深淵,良久才傳來悶響。

琉璃右臂軟垂身側,裂紋裡淌出青銅色的粘稠漿液,滴落泥水,竟嘶嘶蒸騰起白煙。係統的金屬顫音冰冷刺骨:[右臂機能喪失72%…建議剝離汙染源…]

汙染源?我看向背上枯槁的身影。他蜷著,咳著,花白頭發黏在凹陷的頰邊,像個一碰即碎的紙偶。剝離?笑話。

雨更狂了。山路儘頭,一道閃電劈開鉛灰天幕,照亮前方穀地——數百流民螻蟻般擠在凸起的孤丘上,渾濁的洪水正從三麵合圍,濁浪卷著斷樹和牲畜屍體,餓獸般啃噬著最後的立足之地。

“是那妖龍!”尖嚎刺破雨幕。丘頂一張扭曲的臉指向我,“他斷橋引天罰!瘟神!禍根!”是昨日指認我害死她孫兒的老嫗。

人群騷動起來。無數道目光利箭般釘在我右臂的琉璃裂紋上,驚恐迅速淬煉成怨毒。

“琉璃爪子!三星堆鬼符!童謠是真的!”

“把他推下洪水祭河神!”

“滾!滾遠點!彆連累我們!”

咒罵聲浪混著洪水的咆哮,拍打著搖搖欲墜的理智。係統警告閃爍得近乎癲狂:[群體敵意共鳴…熵增汙染突破92%…高維乾涉風險…]右臂的青銅漿液流淌得更急了,灼得皮肉滋滋作響。

腳下猛地一震!悶雷般的斷裂聲從地底傳來!

“丘要塌了!”絕望的哭嚎炸開。

孤丘臨水的西側岩體,在洪水持續衝刷下終於崩解!大塊土石裹著七八個人影,慘叫著滑入翻滾的濁流!一個抱著嬰兒的婦人被泥浪卷倒,眼看就要滅頂——

身體比思考更快。鏈刃破空尖嘯,銀蛇般紮進婦人腳邊岩石!她死命抓住鐵鏈,浪頭卻已沒過頭頂!

“抓緊!”我嘶吼前衝。右臂廢了,隻能靠左臂拽鏈!鏈刃瞬間繃直,千斤墜力幾乎扯斷肩胛!腳下濕泥打滑,斷趾處撞上暗石,劇痛激得眼前發黑!

“崴兄!”杜甫突然從我背上掙下,踉蹌撲向崖邊!他枯柴般的手竟死死抓住鏈刃中段,青筋在瘦骨上根根暴凸,“拉!一起——拉!”

老儒生的身子輕得像片葉子,洪水卻能輕易吞沒他。可那雙渾濁的眼睛此刻燒著駭人的亮光,彷彿要把殘軀裡最後一滴血都榨出來擰進鐵鏈!鏈刃摩擦皮肉的焦糊味混著血腥彌漫開來。

“滾開!”我目眥欲裂。係統猩紅警報幾乎糊住視野:[超限乾預!時空錨點位移風險——]

遲了。

另一股更大的泥浪轟然拍下!婦人脫手墜入洪濤,嬰兒繈褓被拋向半空!幾乎同時,丘頂一棵被水泡透的巨樹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根係崩斷,山傾般砸向杜甫後背!

時間被拉長。婦人絕望下墜的手。嬰兒繈褓劃出的弧線。巨樹砸落捲起的風壓。杜甫弓背死拽鐵鏈的背影。

右臂的琉璃深處,三星堆金紋轟然炸亮!像被投入燒融的銅汁,金紅光芒撕裂皮肉透射而出![警告!熵增超載!]係統的金屬顫音扭曲變調,化作古老編鐘的悲鳴!整條右臂如同被億萬根燒紅的銅針刺穿,灼痛直衝天靈!

“給老子——起!”野獸般的咆哮從胸腔炸出!廢掉的右臂灌注了超越極限的力量,霍家拳·驚雷錘的勁力逆衝肩肘,帶動身體擰成一張反弓!左臂鏈刃不再拽人,而是毒龍擺尾般向上猛撩!

鏘——嗤!

鏈刃銀光炸裂,精準無比地劈入巨樹主乾!木屑如黑雪狂噴!下砸之勢驟緩一瞬!借著這電光石火的間隙,右腳灌注全身之力,狠狠踹中樹乾中段!

轟!

巨木被踹得橫移三尺,擦著杜甫後背砸入洪水,激起衝天濁浪!反震之力卻讓我踉蹌後退,斷趾狠狠磕上岩石,眼前一黑!

“崴!”杜甫的破音嘶喊紮進耳膜。他竟撲到崖邊,半個身子探出,枯手抓向洪流中翻滾的繈褓!

“回來!”肝膽俱裂的吼聲被風撕碎。鏈刃急甩,卻遲了一步!一個浪頭打來,杜甫腳下一滑,整個人向濁流栽去!

世界驟然失聲。隻有心臟在顱腔裡瘋狂擂動。琉璃右臂的金紅光芒瞬間熄滅,裂紋中淌出的青銅漿液凝固般僵住。係統的警報、熵增的汙染、三星堆的圖騰……一切都在抽離。隻剩那道枯瘦的身影墜向黃湯。

身體先於毀滅的空白做出反應。左腿蹬地,碎石飛濺!不顧一切地撲向崖邊,左手抓向他飄飛的衣袂——

嗤啦!

布帛撕裂聲刺耳。指尖隻擦過他冰冷的腕骨。濁浪已吞沒他的腳踝!

“老杜——!”

就在滅頂的刹那,一道汙濁的紅影破空而來!

是那麵旗!那麵王癩子用血泥縫製、被我斬斷後又飄落孤丘的殘破“隱龍旗”!此刻它被一隻枯手死死攥著,旗杆劃破雨幕,殘破的旗麵獵獵作響,捲住杜甫下墜的腰身!

“崴——接住!”崖邊,昨日哭罵我的老嫗嘶吼著,枯瘦雙臂爆發出駭人力量,將旗杆另一端狠狠擲來!她渾濁的眼裡沒有怨毒,隻有孤注一擲的瘋狂!

旗杆如血矛射至!我左臂筋肉賁張,五指如鐵鉗般淩空抓住!

入手冰涼滑膩,是泥,是血,是絕望裡生出的藤蔓!擰腰沉胯,霍家拳·遊龍汲浪的纏勁順著旗杆螺旋爆發!

“起——!”

旗杆繃成滿月!杜甫的身體被殘旗裹著,硬生生從洪流獠牙中拽離!濁浪撲了個空,不甘地咆哮。

他重重摔在泥濘的丘頂,嗆咳著,手裡竟死死抱著那個濕透的繈褓!嬰兒微弱的啼哭刺穿風雨。

人群死寂。隻有洪水在腳下轟鳴。老嫗癱跪在地,望著繈褓,老淚混著雨水橫流。

一道更大的裂縫在孤丘東側炸開!又一片土石崩塌,十幾人尖叫滑落!洪流像發現獵物的巨蟒,旋渦瞬間成型!

“救救我娘!”先前摟住杜甫的女童撲到我腳邊,臟手抓住我濕透的褲腿,指向洪流中一塊僅存的礁石——一個婦人抱著樹乾,在漩渦邊緣絕望沉浮。

女童的指尖觸到我垂落的琉璃右臂。冰冷的,龜裂的,流淌著詭異青銅漿液的,屬於“妖龍”的臂膀。

係統警告瘋狂閃爍:[高維乾涉臨界——]

沒有時間了。右臂廢了,左臂鏈刃夠不到礁石,暴雨讓藤蔓濕滑如鱔。目光掃過手中那杆血泥斑駁的殘破旗杆。

“抱緊旗杆!”吼聲壓過風雷。女童毫不猶豫地像樹袋熊般纏上冰冷鐵器。

吐氣開聲!全身勁力如江河倒灌,擰入腰胯,匯入左臂!那杆沾滿血與泥的旗杆,瞬間化作投槍!霍家拳·破陣鞭的炸勁灌注杆身!

嗚——!

旗杆撕裂雨幕,帶著女童劃出一道驚心動魄的弧線,精準無比地紮入礁石旁一棵半倒的老樹!女童像靈猿般攀上樹乾,小手死命拽住婦人衣角!

濁浪兜頭拍下!眼看兩人就要被吞噬!

就是現在!

左臂鏈刃如銀蛟出洞,絞上旗杆末端!身體後仰如弓,左腳死死釘入泥地,斷趾處骨頭摩擦的劇痛激得太陽穴狂跳!鏈刃與旗杆瞬間繃成一條筆直的、橫跨洪濤的生命索!

“爬過來——!”吼聲炸響!

婦人眼中迸出求生的光,一手抱緊女童,一手摳著旗杆上的血泥,跌跌撞撞撲向索橋!泥浪一次次撲打她腰身,旗杆在洪流衝擊下發出呻吟!

“快!再快!”丘頂的流民忘了恐懼,嘶聲呐喊。

婦人終於撲上丘頂,帶著女童滾落泥濘。女童掙紮爬起,小小的身體帶著滿身泥濘,竟一頭撞進我懷裡!冰冷的小手死死摟住我垂落的、龜裂流著青銅漿液的琉璃右臂,臉頰貼上那非人的冰冷琉璃。

“龍……”她仰起臟兮兮的小臉,雨水衝開泥汙,露出一雙亮得驚人的眼睛,聲音因寒冷和激動而顫抖,“……是暖的。”

嗡——

右臂深處,那灼燒神經、流淌青銅的琉璃猛地一震!龜裂的紋路中,三星堆暴虐的金紅光芒毫無征兆地開始褪色!如同被無形的泉水衝刷,金紅熔岩般的輝光迅速暗淡、收束,龜裂的縫隙裡不再淌出青銅漿液,隻剩下暗啞的、石頭般的灰敗底色。糾纏在神經末梢的灼痛和遲滯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抽離!

[檢測到悖論信仰清洗…熵增汙染剝離中…錨點穩定性回升…]係統冰冷的提示音第一次出現了斷續的凝滯,像卡殼的齒輪。

幾乎同時——

高崖之上,陰影湧動。鬥篷人如幽靈般顯現,雨水穿透他虛幻的身形。腰間那枚銘刻著“Δt=0”的青銅腰牌,恒定流轉的幽光驟然紊亂!無數細小的、扭曲的亂碼在符文間瘋狂迸濺閃爍,如同垂死星辰最後的痙攣!他抬起模糊的麵部輪廓,首次,不是看向我或詩魂石,而是死死“盯”住了丘頂相擁的人群,尤其是那個緊貼琉璃臂的女童。

“走!”我一把撈起地上的杜甫甩上後背,抓住那麵從旗杆上扯下的、沾滿血泥的殘破旗布。人群下意識讓開一條通路,無數道目光複雜地盯在背上——恐懼未消,卻混入了更深的茫然和一絲……震顫?

再不停留。單臂負人,踩著沒過腳踝的泥漿,撞開白茫茫的雨幕,頭也不回地紮進莽莽群山。

不知走了多久。雨勢漸收,黑沉的天幕被撕開一線,慘淡的月光漏了下來,將滿山殘枝敗葉照得如同森森白骨。腳踝的青銅枷鎖圖騰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幽光,斷趾處的傷口泡得發白,每一次落地都像踩在碎玻璃上。背上杜甫的呼吸總算平穩了些,隻是偶爾還有壓抑的咳嗽。

懷中的殘旗被體溫焐得微溫。我展開那麵沾滿泥血、邊緣焦黑的破布,月光如水銀流淌其上,將暗沉的血漬和汙跡映照得如同細密的、閃爍的銀色鱗片。

“崴……”杜甫伏在背上,聲音悶悶的,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他枯瘦的手指輕輕撫過我肩頭被鏈刃勒出的血痕,又落在那麵殘旗上,摩挲著上麵乾涸的血塊和泥印。

許久,他溫熱的吐息拂過我的耳廓,帶著一種穿透千年風霜的疲憊和洞明,字字輕緩,卻重逾千鈞:

“龍在民心……不在骨肉。”

月光無聲漫過山野。懷中殘旗的銀鱗微微閃爍,像黑暗長河深處,終於亮起的星火。

山風卷著雨後的濕冷,刀子般刮過裸露的麵板。腳踝上,青銅枷鎖的圖騰在慘淡月光下泛著冷硬的幽光,每一次踏在嶙峋山石上,斷趾處的鈍痛都像被重錘反複夯擊,激得額角青筋突突直跳。背上的重量輕飄得像一片枯葉,杜甫的呼吸細弱,卻總算不再斷續,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他枯柴般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我肩頭被鏈刃勒破、又被血和泥漿糊硬的布料,像抓著沉船後唯一的浮木。

“龍在民心……不在骨肉。”

那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輕飄飄散在風裡,卻比山石更沉,重重砸在心上。我低頭,展開懷中那麵汙糟的旗布。月光如水銀流淌,浸透殘破的布帛,將那些深褐色的血痂、灰黃的泥點,映照成一片片細密閃爍、冰冷又溫潤的銀色鱗甲。這是王癩子用命縫的“大義”,是老嫗在洪水前擲出的“救贖”,是女童貼在我琉璃臂上感知的“暖意”。民心。多麼滾燙又虛幻的詞。在這吃人的世道裡,它究竟是深淵上的浮橋,還是懸頂的利刃?

“咳……”杜甫的輕咳打斷了思緒。他微微動了動,冰冷的鼻息拂過耳廓,“崴……尋個避風處……”聲音裡是耗儘心力後的虛弱。

山路在前方拐入一片猙獰的亂石坡,坡下隱約可見一座廟宇坍塌的輪廓,朽木斷壁如同巨獸的殘骸,沉默地伏在月影裡。亂石坡地形複雜,易守難攻,是個暫時喘息的所在。

右臂琉璃的裂紋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先前流淌的青銅漿液已凝固成灰敗的痂殼,緊緊附著在蛛網般的裂痕上。三星堆的金紋徹底黯淡下去,像燒儘的炭,隻餘下冰冷的死灰。係統界麵一片沉寂,猩紅的警告消失無蹤,隻有視野右下角一行幾乎透明的淺灰色小字:[熵增汙染剝離完成…錨點穩定性恢複至基線…區域性神經遲滯:右臂93%,左腿箭創區域17%…]

遲滯感如同厚重的膠水灌滿了整條右臂,沉重、麻木,每一次試圖牽動手指,都像在粘稠的泥潭裡攪動一根生鏽的鐵棒。

鏈刃無聲滑入左袖,冰冷的蛇形刃頭貼著腕骨。我調整了一下背負杜甫的姿勢,將他的重量更多壓向尚且完好的左肩,深吸一口帶著腐葉和濕土氣息的冷氣,邁步踏入亂石坡的陰影。月光被嶙峋的怪石切割得支離破碎,投下道道扭曲的暗影,如同蟄伏的鬼爪。

每一步都踩得異常小心。碎石在腳下發出細微的滾動聲,在死寂的夜裡被無限放大。琉璃右臂無法有效感知平衡,身體的重心需要靠腰胯和左腿艱難維係,每一步都像踩在搖晃的鋼絲上。斷趾處泡爛的皮肉摩擦著濕透的草鞋,每一次接觸都帶來鑽心的刺痛,提醒著不久前那場慘烈的交易。

終於捱到破廟殘存的半堵山牆下。牆體由粗糙的巨石壘成,頂部早已坍塌,但背風的一麵尚能遮蔽些風寒。我將杜甫輕輕放下,讓他倚靠著冰冷的石壁。他緊閉著眼,臉色在月光下白得發青,嘴唇乾裂,胸脯隨著微弱的呼吸起伏。

“歇…歇一刻…”他眼皮掀開一條縫,渾濁的目光掃過我的腳踝和右臂,又無力地合上。

我沉默地點頭,背靠石壁滑坐下來。冰冷的石麵透過濕透的衣物刺入脊背,激得人一個激靈。左腿的箭傷被冷風一激,也隱隱作痛起來。精神稍一鬆懈,鋪天蓋地的疲憊感便如同潮水般洶湧而至,瞬間淹沒了四肢百骸。眼皮沉重得如同墜鉛。

不能睡。

指甲狠狠掐進掌心,用疼痛驅散濃重的倦意。係統剝離了熵增汙染的灼痛,但肉體與精神的損耗是實打實的。琉璃右臂廢了九成,左腿帶傷,斷趾行動不便,還帶著一個幾乎失去行動能力的杜甫。此地絕非久留之地。追兵、流民、甚至山野間的豺狼,都可能嗅著血腥而來。

我從懷裡掏出那麵殘旗,冰冷的銀鱗觸感讓混沌的頭腦稍微清醒。這旗…或許還有用。至少能裹住杜甫,稍稍抵禦山間刺骨的夜寒。

剛要展開旗布,異變驟生!

嗖!

一道極其微弱、幾乎被風聲掩蓋的破空聲,從側前方兩塊巨石夾縫的陰影裡激射而出!目標直指倚牆昏迷的杜甫眉心!

不是強弩!是吹箭!

細小、陰毒、無聲的殺人利器!

大腦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的本能在生死邊緣爆發出最後的力量!沉重的琉璃右臂被強行扯動,帶著令人牙酸的遲滯感,狠狠向上一格!

叮!

一聲細微到極致的脆響!一點烏光撞在琉璃臂肘的裂紋上,濺起微弱的火星,隨即無力地彈開!是一枚淬著幽藍光澤、細如牛毛的毒針!

遲滯感帶來的巨大慣性讓我身體猛地一個趔趄,後背重重撞在石壁上!劇痛沿著脊椎炸開!

“敵襲!”嘶啞的吼聲衝破喉嚨,在寂靜的山穀中激起空洞的回響!

晚了!

“殺——!為都尉報仇!”一聲飽含怨毒和狂喜的嘶吼,如同夜梟嚎叫,猛地從四麵八方炸響!

刹那間,破廟周圍的亂石陰影中,如同鬼魅般躍出七八條黑影!他們動作迅捷如豹,顯然是軍中精銳,並非尋常流寇!人人黑衣蒙麵,隻露出一雙雙在月光下閃著嗜血紅光的眼睛!手中並非尋常刀劍,而是軍中製式的勁弩和特製的短柄狼牙棒!

“放箭!彆管那妖臂!射死老狗!”為首的黑衣人厲聲咆哮,聲音帶著刻骨的仇恨!正是昨夜在橋頭指揮弩箭偷襲的府兵小校!

嗡!

弓弦震響!數道寒星撕裂月光,直撲倚在石壁下的杜甫!角度刁鑽,快如閃電!同時,另外三條黑影如同鬼魅般貼地撲來,手中沉重的狼牙棒帶起淒厲的風聲,狠狠砸向我無法動彈的琉璃右臂和受傷的左腿!圍殺!絕殺!不給任何喘息的機會!

“老杜!”目眥欲裂!琉璃右臂根本來不及回防!鏈刃甩出格擋弩箭,自身下盤就徹底暴露在狼牙棒下!遲滯感像無形的枷鎖,捆縛著每一寸肌肉!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呃啊——!”

倚牆昏迷的杜甫,突然爆發出野獸瀕死般的嘶嚎!那聲音不似人聲,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一種撕裂靈魂的決絕!他枯瘦的身體猛地從地上彈起!不是躲避,而是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向前撲出!如同撲火的飛蛾,張開雙臂,用他那單薄如紙的胸膛,決絕地擋在了我和那幾支奪命弩箭之間!

噗!噗噗!

沉悶的箭鏃入肉聲,如同重錘砸在朽木上!

時間,在那一刻凝固。

杜甫的身體劇烈地震顫了一下,像被無形的巨拳擊中。三支漆黑的弩箭,帶著巨大的動能,深深楔入他枯瘦的胸膛!一支釘在左肩下方,一支穿透右肺的位置,還有一支,狠狠紮在腹部!烏黑的血,瞬間在他洗得發白的舊袍上暈染開來,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擴大。

他那雙原本渾濁疲憊的眼睛,此刻卻亮得駭人,死死地盯著我,瞳孔深處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嘴角咧開,想說什麼,湧出的卻是一股股粘稠的、帶著氣泡的黑血,順著花白的胡須汩汩流下,滴落在冰冷的亂石上。

“老……杜……”喉嚨像是被滾燙的烙鐵堵住,隻能擠出破碎的音節。視野邊緣,係統冰冷的灰色小字瞬間被刺目的猩紅覆蓋:[錨點核心生命體征急速衰竭!文明熵減核心資料流失!緊急!緊急!]

冰冷的警告音在顱內尖銳鳴響,卻壓不住心臟被瞬間捏爆的劇痛!

撲上來的三個黑衣殺手顯然也沒料到這變故,揮舞的狼牙棒有了極其短暫的凝滯。就是現在!

“死——!!!”

胸腔裡擠壓的悲慟、憤怒、如同火山熔岩般轟然噴發!所有的遲滯感被這股毀滅性的力量硬生生衝破!琉璃右臂發出不堪重負的、彷彿下一刻就要碎裂的呻吟!我不管不顧,身體如同繃到極限的勁弓猛地反彈!

霍家拳·銀蛇亂舞!鏈刃出鞘!

嘩啦啦——!

不再是精準的點殺,而是最瘋狂、最暴虐的範圍絞殺!銀色的鎖鏈如同狂舞的毒蟒,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瞬間在身前織就一片死亡的羅網!

叮叮當當!噗嗤!

格擋開兩柄狼牙棒!鏈刃的蛇頭精準無比地絞住第三名殺手持棒的右臂!肌肉撕裂、骨骼碎裂的瘮人聲響清晰可聞!殺手淒厲的慘嚎剛出口,就被緊隨而至的鏈刃回抽,狠狠砸碎了喉骨!

另外兩名殺手被這突如其來的狂暴反擊逼退兩步,眼中閃過一絲驚駭。但為首的小校反應極快!

“射他下盤!他腿上有傷!”他嘶吼著,手中勁弩再次抬起!

遲了!

借著鏈刃絞殺的力道,身體如同鬼影般側滑!受傷的左腿爆發出最後的潛力,猛地蹬踏地麵,整個人炮彈般撞向那名小校!琉璃右臂帶著萬鈞之勢,不再是拳,而是如同一柄沉重的石錘,狠狠砸向他麵門!

小校眼中凶光一閃,竟不閃避!他獰笑著棄弩,雙手緊握一柄精鋼短匕,毒蛇吐信般反刺我小腹!同歸於儘的打法!

噗嗤!

琉璃石錘般的臂膀狠狠砸中麵骨!鼻梁塌陷的脆響、牙齒碎裂的悶響、顱骨裂開的令人牙酸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小校的腦袋如同被重錘砸爛的西瓜,紅的白的瞬間爆開!

但,那柄淬毒的短匕,也幾乎同時,狠狠刺入了我的小腹!冰冷的刀鋒切開皮肉,劇痛如同閃電般竄遍全身!

“呃!”悶哼一聲,身體被巨大的衝擊力帶得踉蹌後退。小校無頭的屍體軟軟倒下。

剩下的兩名殺手目睹首領慘死,眼中凶光更盛,揮舞狼牙棒再次撲上!弩箭手也重新搭箭!

就在這危急關頭——

“吼——!”

破廟坍塌的後方,突然響起一聲沉悶如雷的咆哮!一股濃烈的腥風卷著枯枝敗葉猛撲過來!月光下,一個龐大的黑影人立而起,竟是一頭被血腥味吸引而來的成年黑熊!它雙目赤紅,顯然是狂暴狀態,巨大的熊掌帶著腥風,狠狠拍向離它最近的一個弩手!

“熊!有熊!”

“媽呀!”

突如其來的巨獸讓殺手陣腳大亂!弩手被熊掌拍飛,慘叫著撞在石壁上!另一名殺手也驚得連連後退!

機會!

強忍著小腹劇痛和幾乎暈厥的遲滯感,我撲到杜甫身邊。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三支弩箭的箭桿隨著呼吸微弱地顫動,湧出的血已浸透了前襟。那雙眼睛半睜著,瞳孔有些渙散,卻還固執地追尋著我的方向。

“走……”他嘴唇翕動,聲音微弱得如同歎息,更多的黑血湧出。

沒有時間猶豫!我一把扯下懷中那麵染血的殘旗,胡亂裹住他胸前恐怖的傷口,鏈刃甩出捲住他的腰身,將他死死綁在背上!他輕飄飄的身體貼在背上,卻比山嶽更沉。

琉璃右臂徹底失去了知覺,像一根冰冷的石柱垂在身側。小腹的傷口隨著動作不斷撕裂,溫熱的血浸濕了衣裳。左腿的箭創和斷趾痛得鑽心。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刀尖上,拖著瀕臨崩潰的殘軀。

“攔住他!”僅剩的兩名殺手擺脫了黑熊的糾纏(黑熊正撕咬著那個倒黴弩手的殘骸),再次凶悍地撲來!

殺!

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鏈刃化作最後一道銀電!不再保留任何力氣,純粹的搏命!霍家拳的狠辣在這一刻發揮到極致!避開沉重的狼牙棒,鏈刃毒蛇般纏住一人腳踝,發力猛扯!殺手失去平衡摔倒,鏈刃迴旋,蛇形刃頭精準地割開了他的喉嚨!

最後一人被這慘烈的一幕駭得動作一滯!

就是這一滯!

身體猛地前衝,用肩膀狠狠撞入他懷中!巨大的衝擊力撞得他胸骨塌陷!同時,完好的左手成爪,狠狠摳進他咽喉!捏碎!

屍體軟倒。血腥味濃得令人作嘔。熊在遠處咆哮,撕扯著獵物。

不敢停留。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拖著沉重的步伐,背著杜甫,踉蹌著衝入廟宇後方更深、更密的黑暗山林。月光被層層疊疊的枝葉切割,腳下是深不見底的腐殖層。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血腳印。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背後的喘息微弱得幾乎消失,直到小腹的劇痛和全身的遲滯感將意識拖入混沌的邊緣。終於找到一處隱蔽的背風石凹,被茂密的藤蔓半遮著。

我靠著冰冷的石壁滑坐在地,解開鏈刃,將杜甫輕輕放下。扯開裹著的殘旗,三支弩箭如同毒牙般釘在他胸口,血跡已變成紫黑。他臉色灰敗,嘴唇烏青,隻有胸口極其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老杜……”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他眼皮艱難地動了動,似乎想睜開,最終隻露出一線微光。乾裂的嘴唇翕合著,氣若遊絲,每一個字都像耗儘他殘存的生命:

“詩……筆……”

枯瘦的手,顫抖著,極其艱難地抬起,指向我,又似乎指向虛空,指向這無邊的黑暗。

“在……你……”

手無力地垂下。

瞳孔猛地收縮!心臟像是被冰冷的鐵鉗死死攥住!我猛地探向他頸側。

微弱的脈搏還在跳動,極其緩慢,如同風中殘燭。

他還活著!但血仍在流,弩箭的毒和傷,足以致命!

手忙腳亂地撕開自己的衣襟下擺,想為他再次包紮,可琉璃右臂沉重遲滯,左手沾滿了不知是自己還是敵人的血汙,微微顫抖。那三支毒箭如同猙獰的詛咒,深深釘在骨肉之間。

係統猩紅的警告在視野裡瘋狂閃爍,冰冷的機械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錨點核心生命體征持續惡化!流失速率超出閾值!強製乾預程式啟動倒計時…10…9…]

倒計時的數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視網膜上。

強製乾預?這該死的係統終於要出手了?它能做什麼?它能救老杜?

目光死死釘在那三支毒箭上。拔箭?劇痛和失血會立刻要了他的命!不拔?劇毒蔓延,依舊是死!一個死局!一個係統所謂的“守護”也無法解決的死局!

“呃啊——!”壓抑到極致的悲憤和無力感終於衝垮了堤壩,化作一聲困獸般的嘶嚎,在死寂的山林裡回蕩,驚起飛鳥一片。

月光穿過藤蔓的縫隙,冰冷地照在杜甫灰敗的臉上,照在他胸前那三支奪命的毒箭上,也照在我被血浸透、無力垂落的琉璃右臂上。

懷中那麵殘旗跌落在腐葉間,銀鱗般的光澤被暗紅的血徹底覆蓋,冰冷,沉重。

民心是暖的。

世道的刀,卻永遠淬著血。

而守護的代價,是看著你要守護的光,在懷裡一點點熄滅。

係統冰冷的倒計時,是最後的喪鐘:

“3…2…1…強製乾預啟動。”

(第90章:長河逆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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