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後我靠抽象畫成了仙王 第212章 高處不勝寒
嚴瑾收回了試探皇帝的那些問題,他似乎也明白在“魂道”與“明月族”這潭水裡,暫時試探得夠多了。
於是他話頭一轉,笑著說起些輕鬆的話題,像是西域風土、人情趣事、路上遇見的奇聞怪談,說得繪聲繪色,娓娓道來。
皇帝聽得興致盎然,不時點頭,還會輕笑兩聲,看起來不像個高高在上的君主,倒更像一個對年輕人頗感興趣的長輩。威嚴散去,反顯親和。
正聊得融洽,皇帝忽然將茶盞“哐”地一擱,聲音不重,卻叫殿內微微一靜。
“你這一趟西行,立了大功。”皇帝看著他,語氣平穩卻有分量,“魂玉重歸皇室,了卻了一樁舊願,也算是替朕解了個心結。如此功勞,朕怎能讓你空手而歸?”
他說著,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盯著嚴瑾:“說吧,你想要什麼賞?”
嚴瑾一愣,下意識想來句“為國效力,不求回報”這種公式答案,但話剛到喉頭,便硬生生頓住。
腦海中,浮現出那張俏生生的臉。
她笑的時候愛挑眉,轉身時愛留風;她總是裝作瀟灑,卻偷偷替他擋了太多風雨。
十年的回憶像潮水一樣淹過來,一幕幕閃過腦海。嚴瑾的心跳忽然亂了節奏,彷彿那答案早已在心裡種下。
他抬起頭,目光沉靜而清晰,語氣卻儘量表現得平靜一點:“若陛下恩準,在下鬥膽,請求——與九公主賜婚。”
話音一落,殿中如被扔進一顆石子,瞬間寂靜得連香煙都彷彿停滯了。
宇軒公公那原本半眯的眼睛也微微睜開了些。
嚴瑾本以為這句話一出口,皇帝多半會沉吟片刻,設下重重考驗,畢竟陳諾身份非凡,是皇帝最寵愛的掌上明珠,更是修行天賦驚豔天下的奇才。
可皇帝卻隻是輕輕一笑,眼角皺紋都跟著舒展開,竟半點遲疑都沒有。
“你既有此心,朕又何嘗不是早有此意。”
他慢慢點頭,語氣平靜得如常言家事:“諾諾年歲也不小了,是時候定下來了。”
說罷,他看向宇軒公公:“查一查,下月哪日是黃道吉日,擇個喜慶的日子,把這樁婚事定下來。”
宇軒公公明顯一愣,片刻後才連忙應下。
而嚴瑾,則是徹底愣住了。
太快了。
快得不對勁。
快得,像是……早有人在等他開這個口。
他盯著皇帝的臉,試圖從那張沉穩如古井的臉上找出一絲異樣。
可惜什麼也沒有。
皇帝的笑容如舊,平靜、從容、溫和,好像這隻是一次例行的獎賞,跟賞黃金百兩沒什麼區彆。
“陛下……這未免太……”
“你覺得太快?”皇帝抬眼看他,眼底卻多了一絲難以琢磨的深意,“若是你反悔,也還來得及。”
“不是。”嚴瑾連忙俯身,“在下並無退意……隻是,一時有些受寵若驚。”
“那就好。”皇帝輕輕點頭,“朕意已決,這賞賜,不過是你應得的罷了。”
“謝陛下隆恩。”
嚴瑾拱手一禮,低下頭時,麵上那一絲不安終於被掩藏進落地的陰影之中。
他退出長春宮時,天光透過雲縫灑在禦道上,斜照著朱紅宮牆,將他的背影拉得瘦長而沉默。
這場順利得出奇的賜婚,讓他得償所願,卻也在他心底悄然投下了一粒石子。
那石子落進水中,泛起一圈圈漣漪,久久未曾平息。
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但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問題?
嚴瑾走出長春殿時,天光正好。陽光從高空瀉下,穿過層層琉璃金瓦,在朱牆玉階之間灑下一層溫柔而不真實的光,彷彿整座皇宮都被輕輕包裹進了一幅淡金色的畫卷中。
他的腦海裡,卻還在反複回蕩著那句——“擇日賜婚。”
這場婚事來得太順了,順得像是命裡早就有人寫好的劇本。他當然高興。與陳諾相識多年,從少年情愫到並肩作戰,這份情早就埋在心底,根深蒂固。
但越是這樣,他心中那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就越是浮上心頭。
像一根藏在絲綢被褥中的細針,不見血,卻能刺得人夜夜難眠。
他一邊出神地想著,一邊沿著宮道緩緩前行,腳下無意識地邁步,直到眼前豁然一亮,才猛然回神——
竟已不知不覺走到了禦書房前。
陽光正烈,丹陛之前,一道高瘦的身影靜靜跪在地上,彷彿一株被烈日炙烤卻倔強不倒的蒼鬆。
那人身穿朝服,鬢發微亂,身形卻挺得筆直,不是旁人,正是他的父親——內閣大臣,嚴寬。
嚴寬的臉比上次見麵蒼老了許多,鬢邊白發悄然增多,脊背不再挺拔,整個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連眼神中原本那一抹銳利也被歲月和跪意壓得黯淡了下去。
這一幕,就像一根生了鏽的鐵釘,冷不丁地釘進了嚴瑾的心口,鈍痛沉沉。
他本能地想要上前,開口問一句“父親,您這是做什麼?”可腳才動了一步,那跪著的身影便緩緩抬起了頭。
父子四目相對,隻一瞬。
嚴寬眼中沒有求助,也沒有歉意,隻是一絲淡淡的、難以捉摸的神色,像是深水之下轉瞬即逝的漣漪,叫人根本來不及看清。
嚴瑾心頭一震。
他們早有共識。為了避嫌,也為了“做戲”,父子之間必須形同陌路,不能靠近,不能示弱,更不能動情。
此刻若他真衝上前,不但壞了局勢,更會讓他們苦心經營的“斷義絕情”人設瞬間崩塌。
他深吸一口氣,硬生生按下衝動。表情歸於平靜,眉眼間重新掛上那副從容的麵具,彷彿那跪著的人隻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朝臣。
他收回腳步,轉身沿著另一條迴廊走開,步伐不疾不徐,像極了一名剛剛覲見退下的功臣。
可他那道瘦削的背影,卻被藏在暗影中的一雙老眼儘收眼底。
那是宇軒公公。
他靜靜立於迴廊柱後,目光深邃如夜,神情平靜得幾近冷漠。
待嚴瑾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宮道儘頭,宇軒公公才轉身回到了長春殿內。
“陛下。”
他垂手躬身,低聲稟告:“他果然連目光都不敢多投,舉止之間與嚴大人毫無父子情分……似乎,是真的斬斷了這段骨血之緣。”
皇帝聽完,隻淡淡“嗯”了一聲,眼睫低垂,神情深不可測。
過了一會,他指尖輕輕摩挲著案上的一塊圓月玉佩,目光卻不在佩上,而是落在一張陳年奏摺上,盯著那些早已乾透的墨跡出神。
“要不要召嚴大人進殿?”宇軒公公小心地試探了一句。
皇帝沒有抬頭,隻是語氣平淡道:“不急。再讓他跪一炷香,給他長長記性。”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卻有一種不動聲色的寒意,帶著帝王特有的冷峻威勢,叫人下意識心頭一緊。
宇軒公公低眉順目,悄聲應下,退下時腳步更輕了幾分。
殿中,皇帝一動不動地坐著,皇袍垂落地麵,彷彿雕塑般沉穩靜默,隻餘窗外的陽光在他肩頭流轉,映得那抹身影半明半暗,仿若神隻。
而禦書房前,嚴寬依舊跪在那裡,背脊挺直如初,膝下磚石被烈日曬得滾燙如烙,他卻像全然不覺。
他知道,這是他必須付出的代價。
曾經意氣風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終究也有低頭、俯首、甘願受罰的一天。
朝堂之路,到底是高處不勝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