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撿了個奶娃當妹子 第329章 少年論法昭昭理,首輔權衡步步難
此時內堂裡的空氣再次凝固,比先前更甚,周硯站在旁邊,隻覺得後背的冷汗都快結成冰了
——
一邊是當朝首輔,一邊是敢跟外藩硬拚的燕藩世子,這哪是喝茶?分明是拿著身家性命在較勁!
他實在按捺不住,拱手哈腰地打圓場:“閣老,世子爺,您二位都是為了朝廷,為了百姓……
要不,先嘗嘗這新沏的龍井?今年的雨前茶,味道最是清爽……”
話沒說完,就被徐階抬手打斷:“周大人先出去吧,老夫與世子有話要說!”
周硯如蒙大赦,連忙躬身退下,關門時還不忘偷偷覷了一眼
——
隻見吳天翊與徐階依舊隔著案幾對峙,一個眼神銳利如刀,一個麵色沉靜如水,誰都沒再看那杯早已涼透的茶。
炭火漸漸弱了下去,內堂裡的暖意也淡了幾分,徐階終於打破沉默,他緩緩站起身,骨節在錦袍下發出細微的聲響,圍著案幾踱了兩步,炭盆裡的火星被他帶起的風卷得跳躍。
忽然,他停住腳步,轉身看向始終端坐的吳天翊,目光裡帶著幾分探究:“世子,這件事真的沒有轉圜之地嗎?”
吳天翊這才緩緩起身,玄色袍角掃過地麵,帶起一陣輕塵,他迎著徐階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反問:“閣老,您說天翊這次饒過了張承宗父子,西街那對險些家破人亡的爺孫,會如何看待大乾律法的‘公正嚴明’?”
“北境那些埋骨沙場的將士,若知曉他們用性命守護的疆土上,竟容得下這等踐踏王法的惡徒,又會如何寒心?”
吳天翊的聲音不高,卻像一把鈍刀割過凍土,帶著沉鬱的力量:“他們捨命護的,從來不是某一家某一姓的江山,而是這江山裡‘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規矩!”
“若連張承宗這等明晃晃的惡跡都能輕饒,那律法書簡上的字字句句,豈不成了哄騙百姓的戲文?”
他抬眼看向徐階,目光掃過內堂懸掛的
“明鏡高懸”
匾額,語氣裡添了幾分詰問:“到那時,百姓隻會說,所謂的王法,不過是權貴手裡的玩物!閣老身居首輔之位,難道不清楚,一旦民心喪了,這江山的根基,還能穩嗎?”
這番話將格局陡然拉大
——
從燕藩的立場跳脫出來,直指律法尊嚴與民心向背,字字落在
“大乾天下”
的根本上!
徐階握著窗欞的手指微微收緊,窗紙上的冰花映在他眼底,竟讓他一時語塞。
這少年的話像一把淬了冰的錐子,狠狠紮在他最諱莫如深的地方!
“大乾律法的‘公正嚴明’……”
徐階在心裡默唸著這幾個字,嘴角泛起一絲幾不可察的苦澀。
他在朝堂打滾四十餘年,見過太多律法條文被權術揉成廢紙的場麵
——
張承宗算什麼?比他更跋扈的勳貴、更肮臟的交易,他閉著眼都能數出七八樁。
可他能怎麼辦?扳倒一個張承宗容易,撼動盤根錯節的勳貴網路,卻可能讓整個朝堂崩塌。
“民心喪了,江山的根基還能穩嗎?”吳天翊這句話,像重錘敲在他心口。
他想起自己剛入仕途時,也曾捧著《大乾律》徹夜苦讀,立誌要做
“澄清天下”
的禦史。
可如今,他卻成了那個勸人
“放過惡徒”
的首輔!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學會了在妥協裡求存,在權衡中維穩?
徐階緩緩轉過身,看向吳天翊,少年依舊站在那裡,玄袍挺括,眼神清亮得像北境的雪
——
那是一種未經權術汙染的銳利,是他早已丟失的東西!
“你以為老夫願意看張承宗橫行?”
徐階的聲音裡終於帶了幾分疲憊,不再是先前的沉靜如水,“邵明城的卷宗,老夫在京中便看過了。”
“張承宗強占民田、草菅人命的罪狀,樁樁件件都夠淩遲處死!可你要知道,牽一發而動全身
——
他手裡攥著三戶勳貴貪墨河工款的證據,你動他,那些人便會狗急跳牆,到時候牽連出的,可能是半個刑部,甚至動搖太後的體麵!”
他走到案幾前,拿起那盞涼透的茶,卻沒喝,隻是摩挲著冰涼的杯壁:“老夫不是要你縱惡,是想讓你等!等一個時機,一個既能除了這毒瘤,又不至於讓朝堂失血過多的時機!”
吳天翊看著他眼底的複雜,他怎麼會不明白?
——
這老頭不是糊塗,隻是背負的東西太多,活得太
“周全”,周全到要在公正與穩定之間,算一筆最冷酷的賬!
“時機?”
吳天翊輕笑一聲,眼底卻無半分暖意,“西街那對爺孫,能等嗎?北境埋骨的將士,能等嗎?百姓信律法,信的是‘天網恢恢’,不是‘時機未到!’”
徐階沉默了,他看著眼前這張年輕的臉,忽然想起先王臨終前對他說的話:“徐階啊,這天下,總得有幾個敢燒自己骨頭照路的人?現在大乾的天下就是缺這樣的人!”
吳天翊望著徐階鬢邊的霜色,心頭暗自思忖,外公趙常曾提過,這位首輔年輕時在嚴黨把持朝政時,硬是憑著一身孤勇殺出一條血路,彈劾奏摺寫得字字泣血,幾次被打入天牢都寧死不低頭,那時的他,眼裡的光比北境的寒星還要亮。
隻是歲月磨人,近年他在太後與朝臣間斡旋,倒添了幾分
“和稀泥”
的圓滑,讓人快忘了他也曾是敢以血薦國、硬撼權奸的鐵骨之臣。
他暗自嗤笑一聲,自己哪是什麼十六歲的毛頭世子?兩世為人,見慣了朝堂陰私與階級痼疾。
彆說這風雨飄搖的大乾,前世那些自詡
“文明”
的國度,不也照樣藏著權錢交易、官官相護的齷齪?
階級一日存在,人性的貪婪便一日難絕,想根除弊病不過是癡人說夢!
但這並不意味著隻能放任自流!
吳天翊指尖在袖中輕輕敲擊著
——
關鍵從不是
“消除”,而是讓那些啃食民脂民膏的敗類知道,每多貪一文錢、每害一條命,都得掂量掂量脖子夠不夠硬。
而要做到這一點,光靠律法條文是不夠的,必須有能碾碎一切特權的鐵腕,有讓宵小之輩聞風喪膽的武力,燕藩的數十萬狼騎,便是他手裡最硬的底氣!
吳天翊太清楚所謂
“鐵骨”
在權欲場裡的脆弱
——
多少剛正不阿的官員,最終不是折在刀刃下,就是磨在油鍋裡,變成了自己曾經最鄙夷的模樣。
徐階能在這泥潭裡周旋至今,還沒徹底失了底線,已是難得!殊不知此時的徐階仍在回味先王的遺言,蒼老的眼底翻湧著掙紮。
“閣老方纔說,張承宗背後牽扯三戶勳貴與太後親族。”
吳天翊忽然開口,語氣平靜得像在說旁人的事,“可小皇帝親政之心日益迫切,太後垂簾聽政本就名不正言不順,那些勳貴看似抱團,實則各懷鬼胎。”
他抬眼看向徐階,目光銳利如鷹:“閣老在朝中經營數十年,難道甘心看著這大乾,被一群蛀蟲啃得隻剩空殼?”
徐階的瞳孔微微一縮。這少年不僅看透了朝堂的盤根錯節,竟還精準掐中了最敏感的皇權之爭。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麵對的或許不是一個衝動的世子,而是一個藏著利爪的獵手,正不動聲色地勾勒著一張更大的網。
“你想借張承宗的案子,攪動這潭水?”
徐階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不是攪動,是清淤!”
吳天翊糾正道,“張承宗是浮在水麵的爛泥,底下的汙垢,總得有人敢伸手去掏!”
炭火的光芒在兩人之間跳躍,映得徐階蒼老的臉上忽明忽暗,他想起年輕時在天牢裡啃著發黴的窩頭,心裡唸的那句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喉結不由得動了動。
這少年的話,像一根火星,落在了他以為早已熄滅的灰燼裡。
徐階緩緩閉上眼,指節抵著眉心,喉間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澀意。他在朝堂摸爬滾打幾十年,怎會不知吳天翊說的是肺腑之言?
可這
“清淤”
二字,說起來輕巧,做起來無疑是在刀尖上跳舞。
“你以為,這潭水是第一次想清嗎?”
徐階睜開眼,眼底的掙紮漸漸沉澱為一種近乎悲涼的平靜,“先皇在位時,比你更急著剜除這些毒瘤!他親政那年,一口氣斬了七個貪墨河工款的勳貴,甚至罷黜了自己的親舅舅
——
那時的朝堂,比現在乾淨得多。”
他頓了頓,聲音低得像從歲月深處飄來:“可結果呢?那些被打壓的勳貴聯合起來,借著太後的名義處處掣肘,軍餉被扣、新政受阻,連邊關急報都敢壓著不遞!”
“先皇急火攻心,不到三十歲便咳血而亡,臨終前攥著我的手說‘徐階,朕儘力了’……”
說到
“儘力了”
三個字,徐階的聲音微微發顫,先皇英年早逝,成了他心頭一道不敢觸碰的疤
——
那是一個帝王用性命證明的殘酷現實:在盤根錯節的權貴網路麵前,單靠一腔孤勇,非但清不了淤,反而會被汙泥活活吞噬。
“你現在要做的,和先皇當年如出一轍。”
徐階看向吳天翊,目光裡帶著幾分告誡,“張承宗背後的三戶勳貴,手裡握著京營的部分兵權;太後的親族雖不掌實權,卻能借著‘孝道’二字逼得皇上讓步!你動張承宗,便是踩著先皇的老路往前走,不怕重蹈覆轍?”
炭火漸漸弱了下去,內堂裡的暖意彷彿也隨著這席話散了大半。
徐階看著吳天翊年輕的臉,忽然覺得這少年眼底的鋒芒,像極了年輕時的先皇
——
一樣的銳氣,一樣的不怕天高地厚,卻也一樣,沒見過那把懸在頭頂的、名為
“權欲”
的屠刀。
吳天翊垂眸淺啜一口涼茶,舌尖漫過的苦澀恰如他此刻的心思。徐階的顧慮,他怎會不知?那把
“權欲”
的屠刀,不僅斬帝王,更斬所有試圖撼動舊秩序的人!
可他也不是那個隻會熱血上頭的愣頭青!
邵明城外兩萬狼騎枕戈待旦,城內八百精銳暗藏街巷,這些兵力於整個大乾而言或許不足掛齒,卻是能精準刺穿要害的利刃。
更重要的是,他袖中藏著一份足以攪動天下的密函
——
那是與西南、東南三藩暗中擬定的盟約。
以太後為首的文官集團削藩之意昭然若揭,各路藩王早已人心惶惶,隻需有人振臂一呼,便能擰成一股足以抗衡中樞的力量。
“閣老覺得,先皇當年為何會敗?”
吳天翊忽然開口,語氣裡沒了先前的鋒芒,反倒多了幾分冷靜的剖析,“不是因為他不夠果決,而是孤立無援!勳貴抱團,朝臣觀望,連手握兵權的邊將都怕引火燒身
——
他一人之力,如何敵得過半個朝堂?”
徐階端著茶盞的手猛地一頓,滾燙的茶水濺在指背上,他卻渾然未覺。
那雙素來沉靜的老眼裡第一次掀起驚濤駭浪,瞳孔微微收縮,盯著吳天翊的目光裡,震驚、審視、甚至還有一絲難以置信的複雜情緒交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