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簾為後 第24章 24血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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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血瓷片
聞淇燁不大清楚他和謝懷千的關係到底會怎樣,不過放在聞氏,謝懷千打他那一巴掌之後,天大的氣都該好了。但謝懷千和他不明不白,冇拜過天地,名不正言不順,且謝懷千名諱在謝氏譜牒之上,也不入聞氏族譜,道理不能一概而論。
謝懷千被聞淇燁伺候著換了身乾淨衣裳,又得了一張新榻,閒來無事,差元俐給他拿了《尚書》,再讀一番。
他不用腿便算,用起腿來更是靡麗,走兩步都讓人覺得稀罕,細長高挑,偏偏氣場壓得住過分頎長的身段,天家威儀實在是種迷人的風範,怪不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權勢富貴著實煥發著奢侈矜貴的香味。
都說君子正衣冠,聞淇燁站在謝懷千身前打理穿戴時隻覺得自己與小人心相近,坐懷不亂這種事和他冇有任何關係。
怎麼說,也可能是他還太年輕。
“謝娘娘款待,臣病勢果然轉增。”聞淇燁神智清明之後拿手隨意沾了下自個兒的額頭,發現自己的確高熱未退。半腳邁進棺材還如此風流倜儻,也不愧對於旁人誇他人中龍鳳、一表人才。
謝懷千方纔果然吃飽了,對病著的殘羹剩飯無有感覺,翻臉不認人繼續看他的書。
這是要繼續僵持的意思。聞淇燁瞭然,他也該走了,待會有的是需要他應付的人,隻是走前有些話還是有必要說。
不過既然在僵持,聞淇燁便出拿僵持應有的態度平淡道:“內廷傳出去太後的腿好了,恐怕難叫人舒服,您如今身上連病痛這一紕漏也無,隻會顯得太過強勢,朝臣恐怕會更加提防於太後,太後一定比臣更清楚,多加保重。”
“磐礡還是多憂心自己。”謝懷千眼都未擡,“狼入虎口,一失足成千古恨。”
“怎麼聽起來像誇我?”聞淇燁還是有點想笑,唇角流血的地方結了塊痂,稍微扯就痛,他不笑了,湊到謝懷千身邊猛地吸了一口冷冽的淡香味,謝懷千熟稔了聞淇燁猝不及防又似早有預謀的突然襲擊,挑眼勾他。咫尺、毫厘之間,誰都不想輸,當然冇吻上。
比誰在無情道上更有天賦嗎?太擁擠的康莊大道他從來不走。聞淇燁抽了他手中《尚書》,單手箍著謝懷千的頭,指尖冇入油潤滑涼的鴉黑長髮,抓緊,單腿抵入他的雙/
膝,俯瞰這張美到不夠純真的臉。
他定然不會和自己覺得美的人比美,但比狠大有可為。聞淇燁挺直的鼻官蹭著白皙的耳根輕輕嗅聞吐息,意味深長地說:“專門為我攃的蘭膏,味不見了。”
“專門?聞郎果真如此覺得嗎?”謝懷千頭皮被他抓得發緊,偏頭平靜地睨著聞淇燁,對他的挑釁付之一笑。
真是足夠薄情。聞淇燁喜歡他身上廟大風大的妖氣,隻能將難聽話悉數消受,“卑職要是冇了命,想必娘娘也會很傷心罷?”
謝懷千挑眉又要開口,聞淇燁兩指橫著堵住他的唇,“噓,彆說話。”
謝懷千被他的手指燙得一默,果真收聲,聞淇燁拿開手指,居高臨下倒退起身道:“你和我說的話,都不作數。”
聞淇燁收拾好自己出慈寧宮回養心殿,已是日暮時分。
所幸他頸上一乾二淨,傷痕大部分都在腰背上,相較之下,謝懷千想要示麪人前,恐怕又要拿夏真羲擋災,夏真羲這個情敵很好,他笑納了。
他前腳回到養心殿,後腳一句悠長尖銳的“皇上駕到”緊隨其後。
爛攤子來得很快,聞淇燁往病床上十分講究地隨意一坐,準備繼承謝懷千的衣缽,大方賣慘。
養心殿熱鬨非凡,以李胤為首,一行人浩浩湯湯前赴後繼,恍如錢唐大潮撲卷而入東次間,王至欠身跟在皇帝後頭,諂著聲勸道:“陛下,您龍身體可萬不能近了臟東西。”
“這兒那麼多人,輪得到你來開腔?”詹怡蘇哂笑一聲,他今兒依舊被李胤特許帶著尚方寶劍入宮,利刃出鞘不過掌距,王至後心嚇得一寒顫,打著哈哈尷尬地躬身倒退,不小心撞到身後太醫,又是一訕。
李胤橫眉冷對闊步邁入,瞧那聞淇燁闔眼坐在萬字炕上,明黃落地罩著一身中衣,他長髮紮起,身形如磐,不見絲毫邋遢倒顯格外清爽利落,隻是俊朗的臉上不見血色,病成這樣依然眉削高挑,唇峰薄白,冷徹無雙。口角倒是不知怎麼血紅一塊。
李胤不得不承認世家公子典範在臉這方麵存了些天理占了些人慾,要不然怎麼前有謝懷千,後有聞淇燁。
李胤話音剛落,後頭幾個太醫正要上前,詹怡蘇拔劍一攔,後頭人手麵麵相覷,低下了頭。刀劍聲一出,聞淇燁便知帶來的其他人都是擺設,此番若不能智取脫身,便要命喪黃泉。
“聞大人,朕來探望你。”李胤試探著說,“何故不相迎?”
聞淇燁倏地睜開眼,頗為氣定神閒,臉上還顯出彬彬有禮的漠然,他反客為主盯著李胤,道:
“陛下將臣迎入宮中治疾,臣感激涕零,然而陛下這些日子未曾探望過臣,臣心中惶惑不解,還以為陛下要將臣拋棄,恐自己無法為陛下所用,幾個時辰前,太後忽然來到養心殿,羞辱於臣,陛下立馬想起有臣這麼一號人,領著一群人如此大張旗鼓而來,陛下身邊虎狼環伺,故而多疑,臣還以為是要來殺我,故而不如不拜,保全最後的骨氣與名聲。”
“這……”李胤一怔,渾身氣焰頓時矮了一截,這段時間將聞淇燁丟在這一個人,意圖實在明顯,聞淇燁這種眼高於頂的士大夫和他慪氣也屬正常,他略一糾結,回首對詹怡蘇道:“帶著你的劍和你的人出去。”
這兩人究竟誰是皇帝?詹怡蘇和王至眉眼先後一跳,詹怡蘇壓著火氣剮了聞淇燁一眼出去了,王至麵沉如水,挑著眼,聲若蚊呐地說:“陛下萬萬不可聽信聞淇燁一麵之詞。”
還用你個奴才說?李胤視他為無物,沉聲道:“之前是朕多有疏忽,愛卿說太後羞辱於你,如何羞辱?愛卿如何自證?”
聞淇燁不鹹不淡地說:“許是太後失權,閒得失心瘋了,明知臣可能染上疫病也要入殿,說臣身份低賤,怎敢違背祖製宿進養心殿,還說臣病得不夠重,太醫來治是大材小用,臣見太後來者不善,有氣便受著,誰料太後說臣入宮會將時疾傳給他的侍君……在宮中豢養男寵更是聞所未聞,臣一時無法接受便出言冒犯了太後,太後擡手便扇了臣一耳光。”
聞淇燁唇角滲血又結了痂的傷並不作假,李胤已信了八分,可還是狐疑,便指來當時在附近的宮女,問:“綠陶,你來說。”
綠陶是被推搡出來的,恐慌中潸然淚下,聞淇燁平靜地看著她,反而安慰道:“不必驚惶,實話實說即可。”
綠陶頷首,唯唯諾諾道:“那日……太後入殿也並未拉門,奴婢恰好在附近,但離得不近,未瞧見裡麵情景,娘娘嗓子也並不大,但大人冇說錯,娘娘原話說‘大人這般怎麼叫病’,然,然後。”她小心翼翼乜了眼身後王至,王至眯了一隻眼,她一個哆嗦便說:“奴婢瞧見大人找人問話,去了慈寧宮。”
李胤喔了聲,饒有趣味地問:“大人如何解釋?”
這還不好解釋?起承轉合該開合了。
聞淇燁波瀾不驚道:“臣言語不慎,唯恐太後降下責罰,故而去請罪,許是慈寧宮人多,太後饒過臣下,但想也在賬上記了臣一筆。”
那敢情好,李胤心說,敵人的敵人簡直似是故人來。
他咧嘴爽朗一笑,決計和聞淇燁泯恩仇,“是朕不好,聽信小人讒言總疑你。”
李胤伸手示意聞淇燁起身,聞淇燁極有眼色站了起來,李胤想攬他臂膀,然而聞淇燁比他高出半個頭,李胤臉色一變,改拍了拍聞淇燁中衣上肉眼不見的塵,安撫道:“有朕在,謝氏不敢動你,這樣,為了給聞愛卿壓驚,今夜你我二人再上廣寒行宮豪飲,飲罷,朕擬旨給你賜婚,欸,朕總覺得你不近女色是冇嚐到好滋味,即便你真不愛,給聞氏傳宗接代總是要的,不許回絕,否則砍你腦袋!”
“那自然好。”聞淇燁麵不改色地應下,太醫則麵麵相覷,不敢發一言。
聞大人病成這樣還能豪飲?還治不治了?
亥時。
謝懷千吃罷元俐進貢的鴿參大補湯,得閒往身上敷他的香膏,他往裸露的手腕骨、手肘骨、膝骨和腳踝骨上慢吞吞地塗了許多,元俐則跪在謝懷千身邊拿蜜漿、川芎和著煮過當歸的水往老祖宗烏黑亮澤的發上塗,邊塗邊抑製著噴嚏的衝動。前些日子和小聞大人不和睦也冇這麼大動乾戈過,小聞大人今兒剛來剛走,娘娘這就塗上香了。
鼻腔猛地痠疼,元俐咬牙擠上眼睛緩解。
難道小聞大人是蜂怪轉世?喜歡這麼香?
當是時,元騫緊著眉頭碎步進來,謝懷千正換了一盞冷茶喝,元騫麵色古怪地跪在謝懷千右位,躊躇道:“娘娘,聞……部丞今兒一回去,皇上就找上了門,部丞大人將罪責轉嫁到您頭上,說您因為他入宮可能將時疾傳給夏侍君所以動怒,還說您扇他巴掌將嘴巴扇壞了。”
謝懷千輕輕地、涼絲絲地笑了聲,“李胤信了?”
元騫頷首,又難以言喻地說:“皇上帶部丞大人去了廣寒行宮,二人角酒力,部丞大人直接將皇上喝趴了。”
謝懷千又是一聲清涼的笑滑過喉間:“某些人覺得自己命硬,病都克不死,酒算什麼?”他將青花瓷具捏在手裡,漫不經心道:“還有呢?”
元騫捏著自個兒的大腿肉,乾巴巴地說:“皇上偏要給聞淇燁賜婚,聞淇燁還真說了個女人名。”
謝懷千手一鬆,名貴的瓷具摔碎在地上,他下意識去撿,元騫吆喝著“碎碎平安”,正要去捉老祖宗的手,晚了一步,尖銳刀鋒一般的瓷片割壞了皙白勻稱的指腹,謝懷千右手中間三指汩汩滲出血珠,比起痛更像是猛然一驚,而後身子的一部分流失出去。
他也不包紮,就問元騫:“什麼名?”
元俐慌忙叫人掃了地上雜碎,元騫連忙找了塊白布強行包住謝懷千的手,汗流浹背道:“叫什麼,聞若沝。他說,本也不好女色,非要娶妻不如親上加親,還說他這遠房表姊國色天香,他也不吃虧,皇上大笑,誇他肥水不流外人田。”
元俐小心翼翼清掃了地上茶具殘渣,卻忽然感到老祖宗身上陡然凜冽的氣息又化作春風,梨花開了滿樹。
謝懷千接了元騫的布,推開他的手,也不勒緊傷口止血,就拿白布吸滲出的血,莞爾道:“有去查明此人身份麼?”
元騫幡然醒悟,嘿地一聲,也對,真是奇了!“老祖宗,您是說,壓根冇有這人?”
這個人還可能就坐在你麵前,謝懷千並不點破,謝淵然兩頭取一瓢水出去,可不就是沝?他隔著布掐弄傷口,溢位更多血紅,元騫受不了他自虐似的取血行為,心疼極了,口中呼呼氣道:“娘娘這是做什麼?”
謝懷千見那白布差不多浸濕中間一大片,血呼啦差,腥氣極了,抽出手將布遞給元騫,雲淡風輕:“想辦法把這物什交給部丞大人,他害的,他收著。”
元騫接了布,欲言又止,半晌,還是什麼也冇說。
老祖宗這回真是栽大了。
梅開二度,聞淇燁第二回來帝王行宮,不用擔心被奸人所害,真正喝了個痛快。
李胤哪有什麼海量,聞淇燁比他多飲一盅,小皇帝已然死豬一般呼呼大睡,聞淇燁看了他的脖子許久,什麼都冇有做,還吩咐下人幫李胤收拾。
聞淇燁冇去養心殿,回館驛,他飲酒出了汗,不治而愈,家醫都嘖嘖稱奇,聞淇燁覺得他們大驚小怪,他的八字日主身強,四柱無忌,命夠硬,能破百災,聞母和當初給他算命的大師一拍即合,覺得名諱直冠水火,從小拿無情水火煉他,往後便可躲避萬災。
天災**他都冇當回事,他克災星。
輟朝第七日,李胤找人把他召進宮中,聞淇燁換了身乾淨的補子服就去。
這回筵席擺在太和殿,李胤目光炯炯地坐在龍座上,召了一乾水靈兒的歌伎獻舞。
聞淇燁才一進去,李胤招手對他朗聲道:“磐礡,今兒這慶功宴可是賀你病癒,這裡頭哪個姐姐你喜歡,儘管開口,朕保管送回去給你做妾,叫你識得女子的真滋味,陰陽調和纔是道嘛。”
舞池之中甩弄江南水袖的女子聞言,個個羞怯得拿袖子遮住了臉,李胤笑罵道:“你們這群騒浪蹄子,冇有男人一天都活不了,騒死算了!”
聞淇燁朝李胤頷首,佯裝冇聽見李胤說什麼,下頭每個人擺了張桌,每張桌上菜色都不同,李胤在伺候臣子這方麵下了不少苦功。
周立中坐在他對麵,左列首位。這老頭左右都有桃花麵的歌伎,他滿麵春風,瞧見聞淇燁掃過他,老眼色眯眯地看著聞淇燁,彷彿有種沆瀣一氣的知音之意。
文莠冇來,久未露麵的周立中倒是衣冠楚楚,詹怡蘇冇缺席過。
聞淇燁峨冠博帶,在諸位大臣之列也極為惹眼,下頭大臣身邊都有佳人作陪就他聞淇燁冇有,那屬於王至的失職。王至忖度,這人上回說喜歡比自己大的,故意叫了倆青澀得能掐出水的小丫頭去陪,死要膈應他。
不料正中聞淇燁下懷。
對麵舞伎風情萬種,樂聲柔美撩人心絃,聞淇燁坐在那兒像一樽泰山石。
兩位年輕丫頭對這位愛使喚人又不近女色的公子早有耳聞,還冇想好從何下手,聞淇燁先發製人,一倒兩樽清酒,各人麵前放一杯,對待素昧相識的兄台一般,平聲道:“吃點罷,這席一時半會不會結束。”
兩位丫頭為了保持扶風弱柳的文質姿態,被逼著好久冇吃過像樣的飯菜,她們這些人哪會真饞什麼男色?聞著桌上菜肴香味纔是真的饞。聞言,先有人問:“大人當真願意分我們一口吃食嗎?”
聞淇燁臉色未變:“請。”
兩個小丫頭一對視,不著痕跡地開始搶飯吃,聞淇燁看她們吃得毫無防備心,忽然問:“文大人上回說想和我敘舊,怎麼不見大人出現?”
左邊的丫頭喝了好幾口酒,眼睛一滴溜,嘴就冇把住:“文公公好像頭風犯了,這幾日都冇見。”右邊的丫頭冇吭聲,也不敢再吃。
文莠裝病,看來今夜有事要發生。
聞淇燁發覺王至目光炯炯地盯著他,他也不願意害了兩條人命,當即奪過左邊丫頭的酒樽,言簡意賅道:“告訴王至,你們這種貪吃貨色做我女兒我也不要,實在敗我雅興。”
“不是大人叫我們吃的嗎?”左邊丫頭吃得滿嘴流油一頭霧水,右邊丫頭已經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扯著她走了。果不其然,王至將二人叫住,丫頭原話複述,王至聽後抖肩忍笑,“做得不錯,走罷。”
令人倦怠的歌舞持續了一會兒,一道洪亮危及的吼叫打破了殿內寧靜。
“皇上!北境撕毀我朝冊書,北境要反!”
聞淇燁打眼一看,又是一位傳信的塘使。
方纔還歌舞昇平的太和殿霎時陷入亂葬崗一般的死寂,舞女匆忙退場,李胤推倒案台上食碟,怒髮衝冠地站起來:“朕派遣兵將援助他們,有何理由反?”
那塘使嚥下飛沫,艱澀道:“他們說,從未見過一個援兵。”
周立中等人臉上均是一白,聞淇燁也微微張了唇,李胤氣得將麵前菜肴一推,珍饈美味劈裡啪啦摔作泥土,澆到台下的侍衛頭上,“胡說!”
“援兵紮營何處?”周立中率先站起來問話:“此事冇有轉圜之地?雲州如何?戰況又如何?”
那塘使磕磕巴巴地說:“其他都不知,卑職隻知曉,北境首領要太後找人來和他談,並且隻能是太後的人。”
“笑話,他如何能知曉派出去的是不是太後的人。”周立中哂笑,“又不是太後親自去。”
“他說他能感覺到,太後……的氣味。”那塘使支吾著說,“還說太後是混賬、毒婦,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北境首領是誰?謝懷千和他很熟?聞淇燁的臉色和李胤同時沉了下來,周立中的臉色也不好看,這北境首領一頓搕三家,聽了這話的冇有一個能舒坦,然而也各懷鬼胎,冇有一個人作聲,反倒都悄悄打量彼此的眼色。
李胤麵如菜色,拍板勃然大怒道:“怎麼,你們還真打算等朕去請母後重新臨朝稱製不成?”
周立中拱手道:“陛下,先問清楚,明日上朝與滿朝文武先商議再說也不遲啊!”
“不遲?”李胤氣得發瘋,抄起案上夜光玉杯便朝周立中頭上砸,周立中根本不敢躲,眼見那杯子咣噹撞了頭骨,直接將周立中腦門砸出一道血蟲,他幾乎瞬間暈厥過去,兩邊女嬌娥驚呼一聲,又不知該不該扶,各往後退了幾步。
難道他真要將謝懷千這尊大佛請回來?
李胤見左膀右臂暈了一個,另一個頭風不在,情急之下也慌了,轉去問王至:“太後何在?”王至早便叫人打探去了,此刻胸有成竹道:“太後召見了夏侍君,此刻在慈寧宮中。”
聞淇燁神色自若,不覺得謝懷千見那個內應是什麼大事,隻是不禁好奇他今夜見的是誰?梅書?蘭弦?最好是菊絹。略一低眸,卻發現掌中粉彩杯不知怎麼碎了個乾淨,掌心、連心五指都割傷,溢位鮮血。
他不動聲色找了方蘭帕將這沾滿了血的瓷杯裹得嚴嚴實實。
物儘其用。
李胤猶如困獸一般拉扯諸位同僚直至三更,聞淇燁作壁上觀,問他話他就說大病痊癒還很糊塗,李胤拿他冇辦法。
返回館驛前他將帕子給了一個恰好路過此地的慈寧宮宮人,那人藏得正好,叫他嚇了一大跳,發現是他之後又冇事人似的福身子:“聞大人好。”
“帶回去給你的主子。”聞淇燁道,“蛇妖修煉大補之物。”
那宮人好險冇被這風涼話嚇得一哆嗦,總感覺聞大人不懷好意冇安好心,偏又染著血,不敢打開來看。
聞淇燁回到館驛,守夜看門的家仆遞給他一包裹,吹口哨道:“老相好送的?”
“嗯。”他邊走邊拆,從裡麵拆出一條染血的布,原本躁動的心緒頓時平和下來。
薄唇微彎,聞淇燁低頭吻了下有點發硬的血布。
與此同時,謝懷千正與夏真羲說著話,宮裡的太監忽然給他送來一條血帕,他心下一動,立馬便有預感這出自何人。
拆開一看,裡麵是含著血的粉彩瓷杯碎片。
又妖又豔,瓷片上四分五裂的杜鵑含飴弄血,嫵媚萬千。
謝懷千將這瓷片看了又看,決計原諒某人給他亂取名的登徒子行為。
“很漂亮,對吧?”
他難得主動對梅書搭話。
梅書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醋得簡直要死了,偏又難置一詞。
主公真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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