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江湖往事之趙三 第385章 號子風雲(3)
老李頭知道武哥的脾氣,不敢再犟,趕緊接過盒飯。
開啟盒蓋,紅燒肉的香味兒直往鼻子裡鑽,他拿起勺子扒拉著飯,嘴裡嚼著肉,眼淚卻“吧嗒吧嗒”往飯盒裡掉,心裡嘀咕:“操他媽,這世上還有好人啊……”他狼吞虎嚥地吃著,可樂也“咣咣”往嘴裡灌,像是要把這兩個月受的委屈都嚥下去。
這一幕落在二猛子眼裡,他當時就炸了:“操你媽的!這能行嗎?我剛收拾完他,你就出手護著?武哥,你真當自己是二鋪頭了?”
他是號子裡的二把手,平時沒人敢跟他對著乾,這會兒見左洪武插手,立馬湊了過來,指著老李頭罵:“老逼登!操他媽你還敢騙我?之前讓你給我買吃的,你說沒錢,現在倒有臉吃武哥的盒飯了!”
左洪武抬眼瞅著二猛子,語氣冷了下來:“二猛子,你欺負他乾啥?多大歲數了?你看他頭發、鬍子都白了,說句不好聽的,連雞毛都白了,比你爹歲數都大!你要是手刺撓,就去撓牆,彆在這兒欺負老實人!”
“不是武哥,”二猛子還想狡辯,“這老逼登瘦得跟猴似的,他啥也不是,害得我給他洗了那些天襪子褲衩子,他媽的,咱這屋沒事乾,不就收拾他解解悶嗎?你橫插一杠子乾啥?”
“咋的?我讓他吃飯喝水,你有意見?”左洪武“啪”地放下手裡的煙,眼神裡帶著狠勁兒,“咋地?你看不慣?你還想跟我乾一架咋的?”
二猛子被他懟得一噎脖,轉頭瞅了眼鋪頭二憨——他得看老大的態度。
二憨坐在那兒沒吱聲,就咧著嘴笑,左洪武心裡也犯嘀咕,這是默許二猛子跟自己叫板?
沒等左洪武想明白,二猛子反倒硬氣起來:“武哥,你跟我作對?小逼崽子我早想抽你了!你給我滾犢子!彆以為你是趙三的人就牛逼,惹急了我照樣收拾你,讓你知道咋做人!”
這小子十**歲,在號子裡待久了,脾氣比誰都衝,一點不怕事兒,他看二憨在那咧嘴笑麼吱兒的沒製止他,那就是默許了。
他盯著左洪武,還故意挑釁:“武哥,你還想收拾我?來啊!今天我就讓你收拾,我倒要看看你咋打我!”說著就往左洪武身邊湊,大有要動手的架勢。
左洪武回頭瞅了眼二憨,二憨還是沒吱聲,這意思就很明顯了——你動我兄弟,那我就讓我兄弟跟你練練。
左洪武就想起身,二憨突然開口了:“哎,你坐那嘎達彆動!”
這話一出口,原本想起來幫二猛子的幾個人立馬坐下了,左洪武也停住了動作,坐在那兒抽著煙,冷冷地瞅著二猛子:“怎麼的?小逼崽子,你還真敢跟我動手?”
二猛子梗著脖子,伸手就搭在了左洪武的肩膀上,語氣更橫了:“武哥,是你給臉不要臉!今天你要是不教我咋做人,我就教你咋在號子裡待著!”
老鐵們都知道,左洪武以前是省體工隊的,摔跤、散打、格鬥都練過。雖說單打獨鬥比不上拿過全國冠軍的張家強,但他的身手也絕對不含糊,平常兩三個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就見二猛子的手剛搭到左洪武肩膀上,左洪武“噌”地一下就站起來了——他左手一把抓住二猛子的手腕,右手順勢托住二猛子的膝蓋,腰眼一使勁,“啪”一個大背摔,直接把二猛子甩得騰空而起。
二猛子在空中轉了快三百六十度,“咚”的一聲狠狠磕在鋪邊的木頭上。
沒等他緩過勁來,左洪武上前一步,腳對著二猛子的鼻子臉就踹了過去——號子裡不讓穿皮鞋,都穿拖鞋,可就這一腳,直接給二猛子的鼻子踢折了。
隻聽“哢嚓”一聲脆響,血“唰”地就流了下來,糊了二猛子一臉。
屋裡四十多號人“呼啦”一下全站起來了,都往左洪武這邊圍過來,氣氛一下子就僵住了。
可左洪武一點沒慌,穩穩地站在那兒,跟泰山似的,回頭瞅著鋪頭二憨:“憨哥,你這兄弟欺負人,你看不見?連比他爹歲數都大的老人都欺負,這也太沒底線了!混社會當流氓,也得有規矩有底線吧?”
他又掃了眼圍過來的人,聲音更狠了:“還有你們,想跟我左洪武動手?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我不吹牛逼,今天我就自報家門——我叫左洪武,吉林夕陽人,你們打聽打聽,我是跟誰混的!我身上已經有三條‘小金人’了,也不差再多兩條!”
他一眼就瞅見人群裡那個偷手機進來、判了三年的小子,指著他罵:“就你?偷個手機還敢在我麵前咋咋呼呼?趕緊滾!還有你,老東西,猥褻婦女進來的,也配跟我叫板?”
這話一說完,圍過來的人明顯慫了,不少人往後退了退。
左洪武接著喊:“用不用我再告訴你們我是誰的兄弟?我是趙紅林趙三的人!你們沾社會的,在長春地界上,能沒聽過趙三的名兒?敢動趙三的兄弟,後果你們自己想!”
這一番話下來,那幫人全老實了,隻剩幾個還站著,等著二憨下命令。
二憨瞅了瞅屋裡的動靜,終於開口了:“都他媽坐下!瞎湊啥熱鬨?”
就這一句話,剛才還圍著的人“啪啪啪”全坐回去了,沒人再敢吭聲。
其實在號子裡,所謂的“兄弟”就是這麼回事——老大要麼能打,要麼能給大夥弄點吃的,一口鹹菜都能讓這幫人跟著賣命。
新人進來被老人欺負,一代壓一代,早就成了不成文的規矩。
二憨看大夥都坐下了,又衝左洪武擺了擺手:“洪武,你也坐吧,彆跟個毛頭小子一般見識。”
左洪武這才找了個位置坐下,心裡清楚,這事兒算是暫時壓下去了。
左洪武拍了拍老李頭的肩膀:“吃吧,可樂不夠喝,我床底下還有一箱,你直接去拿。”
老李頭點點頭,拿起盒飯接著“嘎嘎”吃,又擰開可樂猛灌,剛才受的委屈好像都隨著飯菜咽進了肚子裡。
再看二猛子,鼻子腫得老高,血還在往下淌,他躺在地上哼哼:“哎呀……我鼻子……鼻子折了……”
二憨瞅著他,心裡也有點心疼——畢竟二猛子天天伺候他,跟身邊的太監似的,端茶倒水、擦屎擦尿都乾,這麼捱打,他臉上也掛不住。
二憨朝二猛子喊:“去,到邊上摁鈴!”
號子裡有個小鈴,要是出了打架、暴亂的事,一摁鈴,值班的武警或者“小嬌嬌”就會過來。二猛子捂著鼻子,憋屈地爬起來,挪到鐵門邊上摁了鈴。
沒一會兒,兩個拎著棍子的警員就過來了,隔著鐵門問:“怎麼回事?誰摁的鈴?”
二猛子趕緊說:“嬌哥,我鼻子壞了……”
警員皺著眉:“咋整的?”二猛子看了看左洪武,又瞅了瞅二憨,不敢說實話,隻能硬著頭皮編:“報告政府,我自己卡地上摔的。”
那警員瞅著二猛子滿臉是血的樣,再掃了眼屋裡的人,心裡早就明白了——哪有自己卡地上能把鼻子卡折的?
他沒戳破,轉頭瞅著二憨:“憨子,你這兄弟咋回事?自己人還能讓他摔成這樣?”
二憨趕緊站起來打圓場:“哎呀,嬌哥,他自己走道不小心,沒看腳下,跟彆人沒關係。”
警員瞪了他一眼:“彆跟我整那沒用的!現在大隊長出差沒在家,你們彆閒的沒事找事!”
說完就開啟鐵門,讓二猛子跟著走——號子裡治不了這種傷,得送外麵醫院。
二猛子路過左洪武的時候,惡狠狠地撂了句:“等我回來的!”左洪武眼皮都沒撩,根本沒搭理他。
二猛子一走,屋裡暫時恢複了平靜。
二憨沒跟左洪武說一句話,但那臉色明顯帶著不滿,左洪武心裡門兒清——這事兒沒完,他早晚得遭報複。
一旁的老李頭吃完盒飯,湊過來小聲勸:“武哥,你這回惹大禍了!他們現在不動手,晚上指定得找你麻煩!我看你也是有能耐的人,跟梁山好漢似的,要不你趕緊摁鈴,讓‘嬌嬌‘給你調個號?”
他越說越急:“你可彆不當回事!晚上他們要是給你一頓殺威棒、一頓大炮子,你再能打也扛不住啊!好虎架不住群狼,雙拳難敵四手,他們四十多號人,你咋整?”
左洪武摸出根煙點上,吸了一口:“我摁鈴乾啥?調號了倒顯得我慫了。放心,他們要是真敢來,我就陪他們玩玩!”
話雖這麼說,他心裡也沒底——畢竟對方人多,真要是晚上偷襲,他確實不好應付。
老李頭急得直跺腳,拉著左洪武的胳膊又勸:“武哥!我真不是嚇唬你!前兩年有個跟你一樣的硬茬,也是不服管,結果晚上被他們堵在鋪裡打,最後抬出去的時候,胳膊都給打斷了,臉腫得跟饅頭似的!”
左洪武叼著煙,手指夾著打火機轉了兩圈,慢悠悠說:“李叔,我知道你好心,但我左洪武不是軟柿子。真要動手,還不一定誰收拾誰。”
“可他們四十多號人啊!”老李頭聲音都發顫,“我這老胳膊老腿的,連架都不會打,幫不上你啥忙,也就隻能幫你盯個梢。今晚我不睡覺了,瞪著眼睛瞅著,隻要有人往你鋪這邊挪,我立馬就摁鈴叫‘嬌嬌’!”
左洪武看他急得滿頭汗,心裡暖了暖,卻還是沒接話——他知道,真動起手來,摁鈴未必趕趟,還得靠自己。
接下來一下午,屋裡靜得嚇人。沒人跟左洪武說話,連路過他鋪邊都繞著走,隻有眼神裡的敵意藏不住。
二猛子沒回來,估計是鼻子傷得重,得在外麵治幾天。
號子裡的人開始三三兩兩湊堆,有的蹲在牆角,有的靠在鋪邊,嘴湊在一起小聲嘀咕,時不時還往左洪武這邊瞟一眼,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號子裡管得嚴,按規矩不讓抽煙,但總有能耐人能偷偷帶進來——要麼是鋪頭的關係,要麼是給管教上了供。
想抽煙的人,都得去廁所蹲坑那旮旯,那兒有個監控死角,能躲著攝像頭抽。
左洪武眼瞅著一撥撥人往廁所鑽,進去就沒動靜,出來的時候嘴角還叼著煙屁股,眼神更陰了。
有一次,他故意往廁所方向挪了挪,隱約聽見裡麵有人說:“憨哥說了,今晚十二點整,必須收拾左洪武!”
另一個聲音接茬:“那逼會打,咱得用家夥!把木頭牙刷磨尖了,到時候幾個人按住他,拿牙刷尖紮他胳膊腿,讓他疼得不敢動!”
還有人補了句:“不用下死手,就是讓他服軟,彆以為有趙三撐腰就牛逼!”
左洪武聽完,心裡一點不慌,反倒冷笑一聲——這幫人跟當年陷害武鬆的贓官差役一個德行,就會玩陰的。
他沒聲張,悄悄摸出床底下幾個喝完的易拉罐——都是他這幾天攢的,聽裝可樂罐,鋁皮又薄又硬。
他坐在鋪邊,假裝摳指甲,實則用小虎牙一點點咬易拉罐的邊緣,再用手使勁掰,把鋁皮扯成一條一條的細片。
這些鋁片邊緣鋒利得能劃出血,他又把幾片鋁片疊在一起,尖頭朝外,用布條纏在手腕上,剩下的編成一把巴掌大的“手刀”,偷偷塞到枕頭底下——這玩意兒雖小,真要劃到肉裡,比拳頭管用多了。
“操你媽的,想跟我玩陰的,看誰先流血!”左洪武摸了摸枕頭下的鋁片‘手刀’,心裡有了底。
老李頭還在旁邊絮叨:“武哥,晚上你千萬彆睡死啊,他們指定趁你睡著動手!我幫你盯著,一有動靜我就喊!”
左洪武拍了拍他的手:“李叔,你睡你的,不用管我,我心裡有數。”
沒一會兒,號子裡的燈就暗了——裡麵不看電視,吃完飯沒多久就催著睡覺。
二憨喊了聲“睡覺”,大夥“嘩啦”一下就躺到鋪上去了,隻有兩個看鋪的人坐在門口,眼神在黑暗裡亮得嚇人。二猛子還是沒回來,估計得等鼻子消腫了才能送回來。
黑暗裡,隻能聽見此起彼伏的呼吸聲,還有人故意發出的“窸窸窣窣”的動靜。
左洪武閉著眼睛,耳朵卻豎得老高——他知道,這場仗,躲不過去,隻能硬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