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不顧桃花雪 第3章
畢竟那日,她將他的自尊徹底踩在腳底,肆意摩擦。
可卻沒想到,三日後,阮朝然再次與商謹序相遇。
彼時,阮朝然正在籌備畢業學生的集體畫展,得到學院同意後,她將姐姐生前一些不曾展出的畫一起放了上去。
展出剛開始一個小時,便有人聯係阮朝然,要購買其中一幅。
阮朝然婉拒後,對方十分激動:“女士,價錢不是問題!您隻要肯賣,隨便報價!”
阮朝然無奈笑道:“這是我姐姐的遺作,實在不好意思,真的不賣。”
那人有些急了:“阮女士,實話告訴您吧,不是我自己想買這幅畫,是有人雇了我過來買,他說如果能買到,就給我一萬塊的報酬。”
男人伸手就要抓阮朝然的胳膊,情緒激動得有些異常。
阮朝然慌亂退後兩步,卻靠上冰冷的牆壁,避無可避。
所幸,陳決漾攔住了他,擋在阮朝然的身前。
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撲鼻而入,陳決漾以一個絕對保護的姿態將阮朝然守護在身後,直接揪住了男人的胳膊,沉聲:“誰讓你來買?”
男人被他抓得臉色發白:“這我答應過不能說”
“說實話!”陳決漾直接將男人的手狠狠往後撇,“他到底是來買畫,還是來搗亂?再不說,我們就報警了!”
“是我。”
不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越過人群,踱步而來。
他穿了一件很長的黑風衣,幾乎完全將身形擋住。臉上戴了墨鏡、口罩,頭上還壓著一頂鴨舌帽。
走近了,商謹序才將口罩扯下來,歎了口氣:
“朝然,我隻想你在這裡過得好一點。”
阮朝然愣了愣,然後笑了:“我過得挺好的,就不勞商總費心了。”
阮朝然這才反應過來,這件黑風衣很眼熟。
她這幾日似乎時常見到。
有時是去商場逛街時,前一秒店內還擁擠如潮,下一秒就突然空了下來。
有時是去買甜品時,輪到前一個人明明已經被通知賣完,可她剛打算離開,店員就告訴她前麵有一單退單,問她還需不需要。
這幾天這樣類似的事情發生了太多次,多到阮朝然覺得自己肯定是轉運了。
如今方纔醒悟,原來是商謹序!
阮朝然自嘲一笑:“商總,您彆再跟著我,無論您再說什麼、做什麼,我們離婚已經是既定事實。”
商謹序隻是朝她笑笑,什麼都沒說。
然後繼續在畫展裡待著。
隻是這一次,他沒再戴口罩、墨鏡,沒再遮掩自己的行蹤。
下午時,看展的人突然多了起來,阮朝然忙得腳不沾地,好不容易空下來可以喝口水,爭吵的聲音突然響起。
有人突然摔了畫。
阮朝然匆忙趕去,發現地上被撕爛了好幾幅作品,而那些作品,竟都屬於姐姐!
阮朝然瞬間失去所有理智,飛撲上前,將發瘋那女人一把按住:
“報警!幫我報警!”
誰知那女人看到她,居然笑了:“你就是畫展的負責人吧?今天你必須要給我一個交代!”
“你這幾幅畫是抄襲,全都是抄襲我們如停大大的!”
“如停大大根本就沒畫過這幾幅畫,可你們居然偽造她的畫風,還在右下角蓋如停大大的印章!你們今天要是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就把你們曝光到網上!”
阮朝然突然就冷靜下來。
她抓著女人的胳膊,一字一頓:“是商晚晚讓你來的吧?”
那女人眼神閃爍,結結巴巴:“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什麼商晚晚?誰是商晚晚?”
她直接將自己的手機拿出來,調到商晚晚冒充如停的社交賬號,將裡麵的畫一幅幅點出來,展示給眾人看:
“大家看,這就是我們如停大大的畫作,右下角這個印章是她的專屬。”
“她這是明晃晃借用如停的名氣來給自己的畫展充人氣!”
阮朝然冷冷一笑:“你怎麼知道如停沒畫過這幾幅畫?”
“難不成畫家所畫的每一幅畫,都要昭告天下?她就不能有幾幅自己的私藏嗎?”
女人被阮朝然說得啞口無言,刹時白了臉色:“我”
阮朝然步步逼近:“倒是你,今天毀了幾幅如停的畫作,既然你是她的粉絲,你應該很瞭解行情是不是該賠呢?”
女人兩腿一軟,當即癱坐下去,臉上血色儘失:“我不是,我沒有,是有人告訴我——”
眼看著女人便要說出真相。
圍觀的人潮卻突然讓開一條可供通行的小道。
人群儘頭,商晚晚踱步而來,神色冷漠,一字一頓:
“阮女士,我從沒畫過這幾幅畫。”
“我,就是如停。我說的話,應該可信吧?”
21
有人翻出了商晚晚數日前於蒙麵晚會上出場的視訊。
自那以後,她便被打上了“如停”的標簽,經營著如停的假賬號,賺得盆滿缽滿,時不時還會在上麵發自己的自拍。
如今的如停,確實是她。
所以有人拿出了她的自拍照,拿出了那段視訊與她對比後。
輿論全都站在了商晚晚那邊。
“還真是抄襲!”
“人家正主都出來錘了!”
有人不嫌事大的開啟直播,直播間人數也迅速飆升至七位數,彈幕刷得飛快。
【這不是阮家那位二小姐嗎?之前被退婚99次那個。】
【前段時間也是她汙衊商謹序和如停大大有染,還好我們這些圍觀網友眼明心亮,沒受她的影響。】
【她估計是因愛生恨,現在居然還仿造如停大大的作品,這是真不怕被錘啊。】
【阮朝然道歉!下跪磕頭道歉!】
不止是網路,現場更是群情激奮,嚷嚷著要為商晚晚討個公道。
有人甚至直接衝上前,嘗試按住阮朝然的頭,讓她直接下跪。
阮朝然躲閃不及,被無數的雜物砸中頭頂,額頭刹時鮮血直流。
“冷靜!全都冷靜一點!”陳決漾雖擋在阮朝然麵前,可到底勢單力薄,很快,兩人便一起被團團圍住,掙紮不得。
“砰”的一聲巨響!眼看著阮朝然被人直接按響地麵,臉頰摩擦冰冷的大理石地板,就要強製性地磕頭。
一聲怒吼驟然爆發:“都住手!”
眾人不由望向走廊儘頭那一抹黑色的身影。
刷屏的彈幕更是在此時此刻突然靜默。
緊接著,不知道是誰突然發了一句:【快去看,商氏集團官號發宣告瞭。】
【我靠,我沒看錯吧?網傳商謹序和商晚晚之間的扭曲關係居然是真的?商謹序居然自己親自下場承認?不是,他為了什麼啊?】
【家人們,豈止啊,你們趕緊往下翻,看最後一句!商謹序居然說商晚晚的如停身份是假的!】
畫展現場,商謹序大步闊伐,朝阮朝然穩步而進。
終於,他停在了阮朝然的身前。
這一次,他不再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而是半跪下去,溫柔地將她扶起來,用乾淨的手帕,一點一點擦乾淨她額角的鮮血。
“抱歉,朝然。”
他低聲低喃,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猶如千鈞般狠狠砸進阮朝然的心中。
“我會還你和你姐一個公道、清白。”
“是我”
“做錯了。”
商謹序將阮朝然扶起來後,直接麵向無數的直播鏡頭,沉穩有力地開口:
“真正的如停是阮家大小姐,也就是阮朝然的姐姐。”
“這段時間,商晚晚一直在冒充她,而她之所以能成功冒充,也是因為有我在推波助瀾。我早就知道朝然那裡有如停的畫,所以偷拿瞭如停的畫然後坐實商晚晚的身份。”
商謹序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真相一一吐露。
“就此事,我要鄭重地向阮朝然女士道歉。”
他彎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再抬頭時,他那雙幽深的雙眼與阮朝然四目相對。
恍惚間,阮朝然突然有了一種感覺——
這一次,商謹序好像真的,看到她了。
可是,她卻已經不願意被他看到了。
阮朝然抿了抿唇,下意識後退一步。
商謹序的眼神,顫抖著停留在她那個下意識的動作上,眼中所有神采,以摧枯拉朽之勢徹底枯敗下去。
“不重要了。”阮朝然輕飄飄地回應他,“不過還是要謝謝你,還我姐姐清白。”
她轉身,欲要離開。
可一聲石破天驚的尖叫,驟然刺穿所有人的耳膜。
商晚晚抓著一把鋒利的匕首,兩眼通紅地朝阮朝然的身體刺去:
“阮朝然,你毀了我!”
“就算是死,我也要拖一個人給我墊背!!”
22
阮朝然被人團團圍住,根本沒辦法完全躲開這一刀。
她臉色慘白,被嚇得隻能站在原地,緊緊閉上雙眼,等待劇痛來臨。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變得緩慢起來,周圍安靜得阮朝然連自己的呼吸都聽得清晰分明。
預料之中的疼痛,反倒是遲遲未來。
阮朝然站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耳邊突然響起嘈雜的尖叫聲。
“快打120!”
“都讓開,給他一點呼吸的空間!”
“朝然,朝然!你沒事吧?”
阮朝然被一個熟悉的懷抱驟然擁入懷中,倏地睜開雙眼,茫然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直到聞到那股鐵鏽般的血腥味,她才意識到,的確有人受傷,隻是那個人不是她。
突然,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裙擺。
阮朝然低下頭,看到商謹序倒在她的腳下,腹部一個血洞正在汩汩往外冒血。
他拚儘全力地盯著她看,一字一頓:“你沒事吧?”
是商謹序替她擋了那一刀!
一時間,阮朝然說不上來心裡什麼滋味。
隻是覺得,好像那些她曾經糾結的、掙紮的過去,在此刻,都隨著這一刀,而徹底煙消雲散。
她想這一次,商謹序真的不欠她了。
阮朝然異常冷靜,她和陳決漾一起將商謹序扶了起來,一起把他送上了救護車。
當護士詢問誰是家屬時,她甚至主動站了出來:“我是他的前妻,可以嗎?”
護士連忙將她拽上了車。
車門即將關閉時,阮朝然抓住陳決漾的手:“你打車過去吧。”
陳決漾飛快地點頭。
商謹序在搶救室搶救的那兩個小時,阮朝然接了無數個電話。
阮父阮母的,商老爺子的,她和商謹序共友的
她對每一個人保證,一定會竭儘全力救下商謹序。
所有人都在關心商謹序。
也都在關心她和商謹序什麼時候複婚。
他們似乎都不覺得,阮朝然會做除了複婚外的其他選擇。
阮母倒是在結束通話電話前問了阮朝然一句:“寶貝,你還好嗎?需要媽媽過來陪你嗎?”
阮朝然輕輕搖頭:“沒關係的媽媽,我沒事。”
“好。”阮母笑笑,“我還是那句話,隻要你開心,你想做什麼都沒關係。”
“你想和謹序離婚,媽媽很讚同,但哪怕是現在你想跟他複婚,媽媽也尊重你的選擇——”
這一刻,阮朝然才突然意識到,原來她在所有人的心中,都愛慘了商謹序。
哪怕是阮母,都覺得,商謹序為了她差點付出生命。
過去犯下的那些過錯,好像都變得無關緊要起來。
畢竟,那可是他的命啊。
可這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她真的還愛商謹序嗎?
兩個小時後,商謹序的手術結束,順利地住進了普通病房。
醫生說他在24小時內會清醒過來。
所以阮朝然還有最後的24小時思考這個問題——到底要不要和商謹序複婚。
似乎全世界都在等著她做選擇。
隻有陳決漾匆忙趕來時,為她買了一束向日葵。
“路上覺得好看,就買了。”
“反正也不費事,兩分鐘就買完。”
他將那束向日葵送給她時,阮朝然突然就想明白了。
她不需要24個小時。
她隻需要這一秒鐘,陳決漾給她送向日葵的這一秒鐘。
她不要做依附於任何人的菟絲花,她要當拔節生長,為自己而活的向日葵。
“我們走吧。”阮朝然毫不猶豫地踏步往病房外走去,“先去聯係一個護工照顧商謹序,然後一起去吃你說的那家炸醬麵,如何?”
陳決漾沒有問她“為什麼”,隻是輕輕點了點頭:“好。”
半個月後,商謹序傷好痊癒,順利出院。
商晚晚的庭審也結束了,因故意傷害罪被判入獄十五年。
她最美好的青春歲月,都將在牢獄裡度過,再無未來。
結束通話電話,助理站在一旁,低聲問道:“商總,商老爺子說了,集團因為您那日的坦白而一團亂麻,急需您回去主持大局,所以今天晚上必須登機。”
商謹序沒說話,他又問道:
“阮小姐的機票需要退掉嗎?”
商謹序疲憊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吩咐司機:“去她的學校。”
助理有些著急:“商總,商老爺子那邊我不好交代。”
商謹序語氣不容反駁:“我會登機,現在先去學校。”
半個小時後,商謹序順利抵達阮朝然的學校門口。
剛剛好,就這樣遇到了她。
她抱著一束向日葵,正甜甜笑著。
向日葵是陳決漾送的,商謹序知道,這段時間,陳決漾每天都會送她向日葵。
可這束向日葵和其他向日葵不太一樣。
因為阮朝然抱著它,突然踮起腳尖,吻了吻陳決漾的臉頰。
心口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商謹序宛如自虐一般繼續看著,直到他們倆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之中。
直到他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有些濕潤。
商謹序迷茫地擦掉臉上的淚水,然後自嘲似的笑了:
“走吧,去機場。”
他以為自己不會哭。
可原來,是因為以前沒有失去阮朝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