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不疑 第14章
過了兩天，中秋節到了，江疑洗完澡帶著一盒月餅踩著月光去周奇家，一個人賞月不如跟爺孫倆一起，有個伴。他溜達到竹林外，就見一老一少各自搬了把木椅坐在門口，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將村裡照的亮堂堂的，江疑快步上前，爽朗地笑道：“爺爺！阿奇！”
“江老師來了！快來坐。”周爺爺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轉身就要進屋去給他搬椅子。
江疑趕緊扶老人坐下，笑嘻嘻地說道：“我自己去就行了。”
“江老師。”起身正要往大門走，周奇已經搬著一把椅子跨出了門檻，軟糯糯的叫道。
江疑趕緊把椅子接過來，放在了他的旁邊坐下，溫聲笑道：“謝謝阿奇。”
周爺爺見他手裡拿了一盒東西，驚訝的問道：“江老師，你又帶了月餅？”
“對，平常不吃但是中秋節一定是要吃的。”江疑說著開啟盒子。
“上次小陳帶來的那一盒都還沒吃完呢。”周爺爺指了指身邊的一張小凳子示意道，江疑這
才注意到上麵放了幾個月餅，疑惑地問道：“那一盒總共就四個，還沒吃完？”
周爺爺笑起來，解釋道：“我吃了一個，小奇他不吃。”
“為什麼不吃？不好吃嗎，我覺得還可以啊。”陳佳靈給他帶的兩盒他前幾天就吃完了，當早餐解決掉的，談不上多好吃但至少不是很膩。
“好吃，好吃。”周爺爺搖了搖頭連忙說道，孩子大了，自己也不懂孫子的心思，無奈地笑道：“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吃，問他也不說，還叫我全部吃掉。他不吃，我也不捨得吃。”
“阿奇孝順爺爺。”江疑也笑了，摸了摸周奇的頭讚賞的說道，“那爺爺都吃了吧，我這裡還有。”他說著從盒子裡拿出一個新的遞給周爺爺，興奮的說道：“口味不一樣，爺爺嘗嘗這個。”
“好。”周爺爺和藹地笑著接過去。
江疑又拿出一個遞給周奇，笑眯眯地說道：“阿奇，冰皮月餅，很好吃的。”
周奇搖搖頭沒接，他隻好撕開包裝袋，把月餅拿起來湊到了他嘴邊，晶瑩奶白的月餅皮散發著淡淡香味，看著就很想咬一口，他不相信周奇能拒絕，誰知他的手剛湊過去，周奇往後靠了靠避開了，江疑也不收回手，繼續伸在空中，好心情地勸道：“嘗一口，真的很好吃，蓮蓉味的，這是我最喜歡的月餅。”
周奇聽完更加不為所動，呆了呆半晌才說道：“謝謝江老師，你跟爺爺多吃一點，我晚飯吃飽了，現在吃不下。”
“晚飯都吃了這麼久了，早消化了。”江疑把月餅朝他嘴邊又湊近了一點，無賴地笑道，“快點，吃一口，保證你會喜歡。”
周爺爺見孫子對江疑的示好有些無禮，不高興起來，沉聲道：“江老師，你彆管他，不知道他鬨什麼脾氣。”
“沒事爺爺。”江疑回頭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說道。他最大的優點就在於臉皮厚，江疑依舊一副笑臉，將手上的月餅試探地往他嘴邊又送了送，惋惜道：“阿奇，我專程給你帶的，你真的不嘗嘗？”
周奇眼睛眨了眨，一雙清澈的眸子看著他不解地問道：“江老師帶的？不是姐姐帶給你的嗎。”
原來這小朋友以為是他女朋友專門送給他的，所以不好意思吃，擔心吃了她的心意，江疑伸出另一隻手揉了揉他的頭，心想真可愛，哈哈笑起來：“不是，姐姐送我的早吃完了，這是我媽買的。”
他讓高玉容今天給空運過來的，因為三清縣所屬的市沒有機場，空運隻能到省會，像他當初來這裡一樣，幾盒月餅也是一路曲折到了縣裡，最後他叫師傅幫忙去取，晚飯過後才送來，用了幾包冰袋冷藏，口感什麼的都還保持的不錯。
“哦。”周奇輕輕地應了一聲，尾調不易察覺地微微上揚。
“所以要不要吃？”江疑依然是詢問的語氣，但是手上的月餅卻已經碰上了周奇的嘴，這下他不吃也得吃了。
周奇就著他的手小小地咬了一口，薄薄的月餅皮涼涼的，糯糯的，入口即化的感覺，又香又甜，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口，江疑憋著笑問道：“好吃吧？”
周奇反應過來江老師正在喂他，趕緊接過來，微微紅了臉點頭道：“好吃。”
“我就說沒騙你。”他也撕開一個，靠在椅背上仰頭看著天上的圓月吃了起來，“吃完還有，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嗯，謝謝江老師。”周奇的聲音比月餅還糯。
國慶假結束不久，班上簡單組織了一場期中測驗，沒有公開排名次，但是江疑發現周奇的各科成績都很優秀，全是滿分，考慮到山裡的教育情況，題目是出得容易了些，但是其他孩子大部分都是處於及格或良好的水平，差距明顯不一樣。在周奇之後其次就是劉文，小姑娘雖然是班裡年紀最小的，但是成績很好，英語數學曆史等好幾科也拿了滿分，其他的科目也都是九十多分，兩個學生顯然學得比彆人更快，吸收得更好。
下了課，江疑把周奇和劉文叫到了宿舍，找了一本數學教輔書，這是實驗學校的資料，題目難度都偏大一些，他想測測這兩個孩子，看看他們的正常水平，隨便找了三道應用題讓兩人做。
五分鐘以後周奇就做完了，他剛停下筆把本子遞過來，劉文也完成了，江疑拿過兩人的演算過程檢查，驚喜地發現全對。
“江老師，我們做對了嗎？”見他沒說話，劉文弱弱的問道。
“全部答對了！”看見小孩一臉的緊張，江疑露出了一個肯定的笑容，讚許地點點頭道。
劉文和周奇對視一眼，高興起來：“真的嗎？”
“對，這些題目是比較難的，你們都做對了，證明你們學得很棒，老師額外獎勵你們一個蘋果，要繼續保持。”跟大城市裡的孩子競爭都絕對沒問題，江疑滿意地想道，拿了兩個蘋果給他們，決定以後給孩子們統一上課時主要打牢鞏固他們的基礎，畢竟其他孩子接受能力沒有這麼快，但是對周奇和劉文可以額外增加作業難度，針對性的訓練，拓展思維。
“謝謝江老師。”兩個學生異口同聲道。
“你們學的很好，所以我以後給你們佈置的作業會比其他同學的難。”
劉文一聽立刻來了精神，驕傲地仰起小臉，底氣都出來了：“我不怕，江老師你在課上佈置的作業太簡單了，我早就不想寫了。”
“阿奇呢？”
“嗯。”周奇隻是盯著他的眼睛，乖巧地答應了一聲。
“好！以後課上我留的作業你們就不用寫了，下課來找我，我們單獨佈置！”江疑滿意地拍了拍手，帶兩個學生回教室準備上下一節課。
剛進教室，劉文就飛快地跑向哥哥，向他炫耀自己的獎勵，劉武很配合地不停誇獎她，惹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周奇在走向座位前回頭看著江疑，一臉期待的問道：“江老師，如果我一直這麼努力是不是也能考上北京的大學？”
“一定能的。”江疑笑起來，摸了摸他的頭，周奇這才安心地回了座位。
入秋之後山裡的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慢慢像向冬天過渡，稻穀早就都收完了，農民們也開始了一年中清閒的日子，串串門聊聊天，孕育各種農作物的大地也得以放個小長假，過個懶散的冬天。
江疑從短袖換上了大衣，又從大衣換上了棉襖，南方的冬天不似北方，又濕又冷，讓人感覺涼意能直入骨子裡，早上不願從被子裡出來，因為冷，晚上不願鑽進被子裡，也是因為冷，“布衾多年冷似鐵”他算是在南方體驗到了。既沒有暖氣也沒有空調，他真心佩服當地的村民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挨過來一個又一個這樣的冬天，要不是穿不下，他恨不得把帶來的所有棉襖都穿上。
剛進教室他注意到周奇仍然穿的有些單薄，雖然是棉衣，但是應該是經過了數個冬天捶洗的緣故，又皺又薄，而且看起來像是把大人的衣服重新剪裁改小做成的，打了好幾處補丁，順著他握筆的那隻手江疑看到他的手指都凍得皴裂了，他不禁皺了皺眉，剛好對上週奇投過來的目光，他連忙換上笑容衝他點點頭。
一下課，他立馬向周奇的座位走去，拉著他的手臂往外走，周奇手裡還拿著筆，仰頭看著他的背影問道：“江老師現在要給我們佈置題目嗎？”說著朝另一邊叫道：“劉文……”
“不是，作業下節課再佈置。”江疑回頭對他溫和地笑笑，“去給你的手上擦點藥。”
周奇低頭看了看自己凍傷的手指，小聲說道：“江老師，我不疼。”
“不疼也要擦藥，好得更快。”
江疑帶他進了宿舍，讓他先在椅子上坐會兒，自己從行李箱裡找出小藥箱，當初高玉容什麼藥都給他備了一點，應該也有治凍瘡的，果然眾多小藥瓶裡讓他找到了一支凍瘡膏。他在周奇身前蹲下，避開凍傷的部位抓過他的手，在每根手指上都擠了一點淺黃色的藥膏，然後輕輕地給它塗抹均勻，一邊塗一邊往他手上吹氣，不時觀察一下他的表情問道：“疼嗎？”
周奇搖搖頭，皺了皺眉：“不疼，有點癢。”
“千萬彆撓，越撓越嚴重，多塗幾次藥就好了。”江疑給他塗好藥，將藥膏遞給他，囑咐道：“記得每天塗三次。”
周奇接過藥，嘴角微微翹了翹，道：“謝謝江老師。”
“嗯，去吧。”江疑揉了揉他的頭，站起來，送他出門。
週六一大早江疑就來到了周奇家，周爺爺正在火坑邊烤紅薯，見他進來連忙從火堆灰裡挖出一個剛烤熟的遞給他，親切地笑道：“來得正好，剛烤好的，趁熱吃！”
江疑在堂屋裡沒看見周奇，一邊接過周爺爺遞上來的紅薯連忙問道：“阿奇呢？”
話音剛落就聽見周奇在門口叫了他一聲，“江老師！”
“去摘菜了？”
周奇抱著一顆大白菜走進來，淺淺笑道：“嗯，中午吃。”
“手好了嗎？”江疑把白菜接過來放下，抓過他的手腕察看。
“好了。”周奇乖巧地說道，不好意思地抽回了手。
江疑放了心，這才開始慢悠悠地剝紅薯皮，剝好後遞給他笑道：“趁熱吃，吃完陪我去趟縣裡，司機還在村口等著。”
“去縣裡乾什麼？”
“去買東西。”
“哦。”周奇說著便拿著紅薯往外走，“那我邊走邊吃。”
江疑趕緊拽住他，笑道：“吃完再走，吃東西時吹進了風會肚子痛。”
周奇微紅了臉點點頭，趕緊大口吃起來。
晚上下過一場雨，路上有些濕滑，計程車在盤山公路上小心地行駛著，師傅一邊開車一邊跟他聊天：“帥哥，過年回家咩？”
想到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放假回家了，江疑開心地笑了，理所當然的答道：“當然回家了，等學校放寒假了就回家。”被他摟著的周奇默默低下了頭，一路上悶聲不再說話。
江疑覺察到，立即關切的問道：“阿奇，是不是不舒服？”又摸了摸他的耳後根，自言自語道：“暈車貼應該有效果，之前都好好的，怎麼還會暈車。”
師傅看了眼後視鏡瞭然地笑道：“你的學生怕是捨不得你回家哦，聽到你說要回家了，難過。”
“是嗎？”江疑狐疑地看了一眼師傅，也輕輕笑了一聲，摸了摸周奇的頭，說道：“開學前我就回來了。”
周奇沒擡頭，聲音悶悶地小聲“嗯”了一聲。
江疑繼續笑道：“到時候我給你佈置二十道題，你每天寫一道，等寫完我就回來了，這樣是不是就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了。”
“好。”周奇總算擡起了頭，看著他眼光動了動。
師傅聽見這獨特的哄人方式，哈哈笑起來：“小朋友很愛學習嘛，我家娃兒上初中時巴不得沒有作業，一個假期可以玩瘋。”周奇也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他很乖的，學習又好又懂事。”江疑趕緊炫耀自己的學生，驕傲的不行。
“哈哈，還是老師教育有方，不愧是清華的高材生。”
江疑連忙搖頭，語氣裡全是讚賞：“他本來就很優秀，全靠自覺，不是我教出來的。”
“娃兒，你說是不是你們老師很會教？”
“嗯！”周奇脆脆地答道。
師傅哈哈大笑起來，計程車駛入了三清縣，問道：“帥哥，你要先去買什麼？”
江疑看了眼車窗外破破舊舊的一連排店鋪：“先去買衣服，帶我們去童裝店。”
“好嘞，我曉得一家還可以。”師傅說著一腳踩油門，輕快地往前開去。
看見周奇疑惑的目光，江疑笑了笑：“過年要穿新衣服，我們先去給你買，然後再去給爺爺買。”
“江老師，不用了，我們的衣服夠穿。”周奇拽著衣角緊張地說道。
江疑揉揉他的頭笑道：“我知道，但是新年新氣象，新一年穿新衣服表示迎接好運。”
計程車穩穩地停在一家門頭看起來跟其他店麵沒多大差彆的童裝店門口，江疑帶周奇下車走了進去。
“買這個娃兒穿的？”老闆殷勤地迎上來，樂嗬嗬地問道。
“對，你看看有適合他的嗎？”江疑掃視了一眼牆上掛的樣衣，走到兩排衣架前動手翻看起來。
“有有有，我們店裡差不多都是賣這麼大娃兒穿的衣服，找毛衣還是棉衣？”
“都要，還有褲子。”
“要得！”老闆說著幫忙翻找起來。
不一會兒，老闆提著一件黑色毛衣和棉衣問周奇：“這個怎麼樣？”
周奇正打算點頭，江疑皺眉看了眼，連忙否定：“顏色太暗沉了，孩子就該活潑鮮亮一點。”
他說著翻出一件貼身長袖、一件白色高領毛衣和一件大紅色短棉襖，笑道：“這件過年穿正合適，去試試。”
“哈哈，對對，還是帥哥眼光好。”老闆將衣服接過來取下衣架，帶周奇去裡麵用一塊布簾圍起來的試衣間，“你去試試，看大小合不合適。”
趁周奇在裡麵換衣服，江疑又找了一條加絨衛褲從簾縫邊緣遞給他：“把這條褲子也換上試試。”
“唔。”傳來周奇手忙腳亂的聲音，他慌慌張張伸手將褲子拿了進去。
等周奇出來，江疑又找了好幾套衣服放在長凳上，他笑眯眯地打量著一臉忐忑的周奇，滿意的點點頭：“轉過去給我看看。”
周奇聽話地慢慢轉了一圈，換了一身新衣服，整個人看起來都很精神，那張好看的小臉將原本看起來極普通的衣服也襯得不那麼普通，紅紅的一小隻看起來就很可愛，小鹿一般的眼睛直直的盯著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江老師，可以嗎？”
“可以，非常好看！”江疑上前雙手捏著他的臉左右搖了搖，哈哈笑道，“小帥哥，把那幾件棉襖也試試。”
周奇微微漲紅了臉，將身上的棉衣脫下來又套上了另外幾件試了試，江疑滿意地看著，扭頭對老闆說道：“不錯，這些都買了。”
“買這麼多？”周奇驚訝地擡頭，準備將身上試穿的淺藍色棉襖脫下來。
“換著穿，紅色那件留著過年穿。”江疑連忙拉住了他的手：“不用脫了，就這麼穿著。”
“哦。”周奇放下手，微紅著臉點點頭。
計程車師傅正等在外麵，見兩人大包小包出來，趕忙替他們開啟後備箱，看著周奇打趣道：“娃兒一打扮就是不一樣，小帥哥撒。”
江疑爽朗地笑起來：“叔說得對，是個好苗子。”
周奇抿著嘴看著兩個打趣他的大人，臉又不自覺發紅了。江疑開啟車門，跟著周奇坐了進去，繼續對師傅道：“叔，再帶我們去給老人買幾件。”
“好嘞！”
師傅的個子看起來跟周爺爺身量差不多，江疑把他拉進去當模特試穿，然後和周奇一起挑選，給老人家買了三套後，纔不慌不忙地去超市買些牛奶和水果帶回去。
江疑搭著周奇的肩膀在隻占據了一間店麵的小超市裡挑著水果，去結賬時經過兩排貨架，上麵稀稀拉拉地擺著一些零食，他自己不愛吃零食，也忽略了小孩子可能會愛吃零食的天性，這時纔想起來問道：“對了，你要吃零食嗎？”沒等周奇答話，他拿起一盒包裝很像奧利奧的餅乾，隻見上麵寫著的卻是“奧利美”，他皺了皺眉，又拿起一袋包裝跟旺仔牛奶糖一樣的紅色糖果，隻見上麵字卻是“王子牛奶糖”，江疑眉尖跳了跳，這都是什麼啊，難道不會吃壞肚子？立即乾脆地放回原處，摸了摸周奇的頭牽他去結賬，鎮定地說：“還是不要吃了，垃圾食品，影響長高。”
周奇認真的點點頭，仰頭看著他高挑的背影，嘴角翹了翹：“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