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不疑 第23章
研一學年即將結束,臨近暑假,江疑本來打算趁著機會去小杏村看看孩子們,票都提前訂好了,但是放假前一週卻被教授通知要去德國做學術交流,他作為副領隊要協助帶領好大家,於是買好的票隻好退了。放假第二天,江疑便跟著教授帶領一行人飛往德國,在德國待了一個半月纔回來,隻剩兩周時間就要開學了,他也沒精力再去小杏村,於是不了了之。回家時經過門衛室,被大爺叫住了,說積了三封給他的信,讓他趕緊取走,江疑都不用猜,全是周奇寄來的,自己這段時間不在家,小朋友遲遲收不到回信,不知道會不會著急失望,想到暑假結束周奇就要去縣裡上高中了,江疑立即寫了回信加急寄過去,給他鼓勵。
秋天謝幕,冬天如約而至。一天傍晚其他人都紛紛下課走了,江疑還留在機房幫教授分析資料,手機震動起來,接起來一看是張銘宇打來的,林霜上週去了趟國外出差,三人有一段時間沒見麵了,他悠哉悠哉地問道:“怎麼了?”
“明晚有時間嗎?出來聚一聚。”
江疑聽出他聲音裡掩不住的小激動,戲謔地問道:“你有喜事?明天什麼日子?”
“明天元旦啊。”張銘宇覺得他問了一個很白癡的問題,隨即又輕快地說道,“不過明天我的確有好訊息宣佈。”
江疑調成擴音,返回手機桌麵看了眼日期,自己這段日子也忙,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明天的確就是一月一日了,新的一年又要來了,難怪剛剛同學們一個溜得比一個快,想是要出去跨年了,他笑道:“什麼好訊息?公司盈利又翻了好幾番?”
“這倒是其中之一,不過這不是我們都知道的必然情況麼,我要宣佈的是另外一個。”張銘宇故作神秘地掛了電話。
“……”江疑搖搖頭,這人貌似連時間地點都沒告訴他。
果然下一秒手機再次震動,張銘宇傻笑的聲音響了起來:“忘了說時間地點,明晚七點,梧桐路綠景餐廳。”
“知道了,跟林霜說了嗎?”
“我等會兒聯係她。”
“好。”
整理好資料,江疑慢悠悠地出了機房,外麵已經天黑,校園裡的學生稀稀拉拉,都出去跨年了,他來到桃李園餐廳吃完飯,又在學校裡散了會兒步才開車回家。
餐廳裝修的很彆致,安靜優雅,就像它的名字一樣,有一種東方的自然韻味。江疑進去時,林霜已經到了,她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正低頭看著選單,一頭柔順的大波浪散下來將她的臉遮了大半,他快步走過去,把大衣脫下來搭在椅背上,在她對麵坐下,笑嘻嘻的打趣道:“不錯,今天還挺準時,沒遲到。”
林霜擡起妝容精緻的臉,翻了個白眼,一撩頭發,不屑地說道:“姐姐我一向是個很守時的人,不是特殊情況從不遲到。”
江疑不以為然地笑了一聲看看手錶,一臉壞笑地說:“張銘宇遲到了,等會讓他買單。”
“好啊!那我要好好坑他一頓。”林霜快活地翻看起選單。
話音剛落,門口傳來匆忙的腳步聲,張銘宇滿臉笑意地道歉:“不好意思,我們遲到了。”
林霜正疑惑他這個“們”字從何而來,一擡頭就愣住了。江疑見她驚訝的表情,也立即回過頭去,隻見徐暖挽著張銘宇的胳膊款款朝他們走來。
張銘宇一邊替她脫下呢子外套放好,拉開林霜身邊的椅子讓她落座,一邊略帶歉意地笑著對兩人解釋:“我剛剛去接徐暖了,她臨時加班,所以我們來遲了。”
“元旦還加班?這麼辛苦的啊。”江疑接過了話,打量著兩人。
待徐暖坐好後他才走過來在江疑的身旁坐下,一張四人桌剛好坐得滿滿當當,兩兩相對。
江疑挑了挑眉,示意他這是什麼情況。
張銘宇一臉笑意地看著徐暖,對她微微一笑而後才對兩人高興地宣佈道:“我跟徐暖在一起了,這就是我說的好訊息。”
徐暖也一臉甜蜜地笑起來,成熟女人散發出的嬌柔此刻讓她顯得像個小女人愈加玲瓏惹人可愛,對大家笑著補充:“嗯,我跟銘宇上週剛確定關係。”
江疑玩味地看了三人一眼,林霜彷彿經曆晴天霹靂,臉上沒了任何表情,顯然她也是才知道,她看了看張銘宇又看了看身旁的徐暖,半晌緩緩擠出一個笑容:“徐師姐,恭喜了。”
“被嚇到了?你們倆什麼表情。”張銘宇見兩人的反應,似乎很滿意這樣的效果,得意地笑道:“我脫單了,你們倆是不是應該有所表示,這頓飯你們請。”
江疑慢條斯理地倒了一杯熱水,恢複了笑嘻嘻的神態,打趣道:“怎麼這麼突然?”
“不算突然吧,我們也認識兩年多了。”張銘宇說完頓了頓,看著徐暖說道,“她一直對我很好,是我太遲鈍了,讓她等了很久。”
徐暖輕輕搭上了他的手背,朝他笑著搖搖頭,溫柔地說道:“沒有。”
江疑看著林霜越來越僵硬的表情,輕輕咳了一聲,拖長了音調故作恍然大悟的樣子說了一聲“哦”。然後意味深長地對張銘宇笑著說道:“兄弟,恭喜你了。”他朝徐暖微微頷首,微微笑道:“恭喜師姐了。”
“彆叫師姐了,就叫我徐暖吧。”徐暖露出優雅的笑容,從容地說道。
“一直都叫師姐,直呼名字不太好。”江疑笑道。
徐暖笑起來,自我打趣道:“沒關係,顯得我年輕,感覺跟你們是同齡人。”
“好的,徐暖。”一直沒說話的林霜開口了,微微笑道:“點菜吧,這頓我請。”
張銘宇高興地笑起來,拿起另一本選單遞給徐暖,快活地說道:“好啊!那我們不客氣了,謝謝林霜大小姐了!”
徐暖接過選單,笑起來:“銘宇,應該我們請才對,是我們約人家過來的。”
張銘宇連連點頭,對兩人說道:“對,你們儘管點,我請,留著下頓再讓你們請客。”
林霜也不客氣,叫來服務員,翻著選單看著價格高的菜一通念道:“柱侯醬鴨、手撕鹽焗雞、上湯焗龍蝦、牛肉丸、五蛇羹。”
張銘宇聽到最後一個,驚訝地問道:“你不是最怕蛇了嗎?”
“要你管。”林霜頭也沒擡的繼續看選單,“我就想試試,心疼你的錢了嗎?”
張銘宇毫不介意地笑了,自信地說道:“就這點錢有什麼稀罕的,全世界的美食,你要吃什麼我都能給你弄來。”
林霜呆了片刻,沒搭理他繼續點菜。
“林霜,點這麼多我們四個人吃不完吧。”徐暖看著她還在不停地點菜,而且幾乎全是肉類,忍不住打住她。
“沒關係,讓她點,吃不完可以打包。”張銘宇大方的說道,衝她笑了笑,“你也點幾個喜歡吃的菜。”
“我不挑食,都可以吃。”徐暖微微一笑,貼心地說道。
“我點好了。”林霜終於停了下來,把選單遞給江疑問道:“你還要點些什麼嗎?”
“你點的全是肉,太膩了,再點些小菜。”江疑點點頭接了過來,向服務員又點了幾道蔬菜。
“你吃飯時不是喜歡喝湯嗎,忘點了?”張銘宇疑惑地看著林霜,在服務員轉身離去時,連忙叫道:“不好意思,再給我們加一份蛋花湯!”
林霜看著他沒說話,任他加了一份湯。
“好的,先生,稍等。”服務員有禮地應道,轉身讓廚師去做。
菜陸陸續續端上來,四人桌太小,放不下那麼多盤子,於是幾人換了另一張大圓桌,一頓飯下來,基本上每樣菜都隻動了一點,江疑很努力再吃了,可還是沒辦法幫忙做到光碟,尤其是那一鍋蛇肉,四個人沒一個人動它,乾淨得能夠整鍋端回去給下一波客人吃。
“吃完飯我們去看電影,怎麼樣。”張銘宇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詢問道。
“新上映的一部,《愛的訊號》,據說還不錯。”徐暖也提議道。
江疑最後夾了一口牛肉丸,拿紙巾擦了擦嘴很隨意地說道:“好啊,反正等會沒事。”
張銘宇看著悶頭喝湯的林霜問道:“你呢,林霜?”
“可以啊,我好久沒看電影了,一起去吧。”林霜喝完湯,沒有猶豫答應了。
麵對著一大桌還剩了很多的珍饈,張銘宇問道:“要打包麼?”
“隔夜菜不好吃了。”林霜搖搖頭,徑直往外走,看得徐暖忍不住心疼著一大桌子菜,暗暗皺眉。
“嗯,也是。”張銘宇說著去前台結賬,徐暖則追上林霜和她並肩走,拉著她聊天。
出了餐廳,兩個女人走在前麵,江疑和張銘宇走在了後麵,四個人閒散地走上過街天橋,往對麵的電影院溜達過去,徐暖說說笑笑的聲音不時從前方傳來,林霜則偶爾搭上一兩句,江疑看著她略顯沉默的背影,悠悠地笑著問張銘宇:“你真的喜歡徐暖嗎?”
張銘宇被他這一提問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理所當然地說道:“是啊,不然我為什麼答應跟她在一起?”
“她比你大四歲,家境也跟你有差距,你父母知道了麼?他們會答應嗎?”
“江疑,你不會也這麼物質吧。”張銘宇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
“我當然不在意,我隻是提醒你。”江疑聳聳肩,依舊沒個正形笑嘻嘻地說著,“如果不能給對方承諾,就彆耽誤了人家女生,徐暖今年應該就29了吧,你這個富家公子玩得起,彆人不一定玩得起。”
“誰說我隻是玩玩了。”張銘宇瞪了他一眼,隨即不甘心地說道,“我的感情我父母管不著,我不會讓他們乾預的。”
江疑驚訝地看了他一眼,試探性地問道:“那你打算帶她見家長了?”
張銘宇還沒來得及回答,前麵傳來“啊”的兩聲尖叫,徐暖在下天橋的台階時,腳下的高跟鞋踩空了,往下摔去,林霜連忙去拉她,但因為也穿著高跟鞋,重心不穩,兩人一起朝前跌倒,滾下了幾級台階。
“林霜!”張銘宇嚇得拔腿就往她們跑去,一邊叫道,“有沒有事?”
徐暖也被嚇住了,看著身後的林霜自責地問道:“你沒事吧?”
“穿了這麼久還穿不穩!早就叫你彆穿高跟鞋了!”張銘宇跑到跟前,皺著眉衝林霜吼道,扶她起來的動作卻很輕,擔心她哪裡受了傷,一臉焦急的不耐煩。
“關你什麼事?”林霜也不耐煩地吼了回去。
江疑緊跟了上去,拉起前麵的徐暖,詢問兩人有沒有摔傷。
“怎麼不關我的事,是我約的你們出來吃飯,受傷了我怎麼跟你爸媽交代。”張銘宇放開她,朝徐暖走來,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徐暖皺了皺眉,十分抱歉的安撫他:“銘宇,是我害林霜摔倒的,她是為了拉我,你彆凶她了。”說完又轉頭向她道謝:“謝謝你林霜,要不是你拉住了我,估計我會一直滾到最下麵一層。”
林霜咬著嘴唇看著兩人,半晌才朝徐暖勉強露出一個微笑,強裝鎮定地說道:“沒關係。”
“你沒事吧?”張銘宇扶著徐暖的胳膊,再次問道。
徐暖動了動腳,“嘶”地吸了一口冷氣,尷尬地說道:“腳好像崴了。”
“我送你去醫院。”張銘宇說著在她身前矮下身子,示意她上去。
“好。”徐暖攀著他的脖子小心地趴在他的背上。
張銘宇背起她大步往下走,一邊頭也不回地向身後兩人喊道:“江疑,麻煩你送林霜回去了。”
江疑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弄得目瞪口呆,吸了吸鼻子,唯恐天下不亂地笑嘻嘻問道:“我們倆還去看電影嗎?”
“看你個大頭鬼!!滾!”林霜吼道,擡腳繼續下樓梯。
還沒走一步林霜就往旁邊倒去,江疑眼疾手快地連忙抓住她的手臂,這才沒讓她摔下去,不再嬉皮笑臉了,皺著眉問道:“你的腳也受傷了?”
“用不著你管,你跟張銘宇一樣都不是好人!”林霜怒罵道。
江疑扶了扶額,莫名其妙捱了一頓罵,但是看在她受傷的情況便不再跟她計較,走到她身前微微蹲下來,道:“上來吧,我揹你。”
“不用,我自己能走。”林霜逞強地說道,繼續往下走,右腳剛落地立刻疼得齜牙咧嘴。
“那我就自己先走了?”江疑忍著笑,故意走上前,大步往下走。
林霜著急了,連忙叫道:“喂!江疑回來!”
江疑背著她原路返回下了天橋,往自己的跑車走去,在經過路邊的垃圾桶時,林霜憤憤地讓他放她下來。
“怎麼了?”江疑不解地問道,還是把她放了下來。
隻見她剛站好,便立即怒氣衝衝地脫掉了腳下的高跟鞋,光著襪子站在地上把鞋用力地朝垃圾桶裡塞,毫不顧及形象地一邊丟一邊罵:“有什麼了不起的!凶什麼凶?彆人都可以穿,就我不能穿!你以為我喜歡穿高跟鞋啊?”引得路人頻頻注目,江疑趕緊把她帶走,免得被圍觀丟人。
“送你去醫院?”江疑發動跑車,詢問道。
“回家,家裡有紅藥水,抹一點就好了。”林霜已經恢複平靜了,充滿怨氣的說道,隨後一言不發地盯著前方馬路。
江疑點點頭,送她回去,他瞟了眼旁邊靜默的林霜,不知該如何安慰。就關係來說,雖然林霜是和他有血緣關係的表姐,張銘宇隻是好朋友,但是三個人從小一塊兒長大,無論有沒有血緣關係都很親近了,他覺得自己跟這兩個人的關係打個比喻來說,就是如果張銘宇和林霜同時掉下水,他就要同時把兩人救上來的程度,對任何一方都不分先後,雖然不希望林霜受到傷害,但對於感情這種事,他也沒法插手,張銘宇有自己的決選擇權,他作為旁觀者最多隻能提個醒。
“你至少應該讓他知道的。”到了她家樓下,江疑還是忍不住說道。
“你不懂,而且現在也沒辦法說了,總不能破壞彆人的感情。”林霜解開安全帶開啟車門,
“我知道啊,所以就說你應該早點說出來。”江疑摸了摸下巴,惋惜地說道。
“你不懂。”林霜依舊重複著這三個字,麵無表情。
江疑不以為然地聳聳肩,笑嘻嘻地催促道:“好好好,我不懂,你快下車吧。”
林霜白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腳乾脆地說道:“送我上樓。”
江疑扶了扶額,為什麼自己會遇上這些損友,隻好妥協,無奈地下車把她揹回家,姨媽姨父又留他坐了一會,喝了一杯茶才放他回去。
三天後,林霜主動約大家出來吃了一頓飯,她換下了高跟鞋,穿回了從前的平底運動鞋,大衣連衣裙也變成了短棉襖配牛仔褲,大波浪被重新拉成直發,剪至鎖骨處,巴掌小臉隻化了淡淡的妝,整個人回到了她簡約活力的打扮,和他們相處依舊是沒心沒肺的,基本上看不出任何波瀾。
江疑見到她時微微一驚,哈哈笑道:“還是這樣看著舒服。”
“姐我怎麼打扮都好看!”林霜不屑地哼了一聲,驕傲地揚起下巴道。
徐暖也笑道:“林霜確實適合這種造型,很清爽,適合你。”
林霜嘿嘿一笑,從椅子上站起來做出拉裙擺的動作微微屈腿,道:“謝謝徐暖誇讚。”
張銘宇瞪了她一下:“還是沒大沒小。”
“喂!是她自己說讓我們叫她名字的!”林霜不滿地瞪回去,重新坐好。
“銘宇,你也是直接叫我名字呀,就讓弟弟妹妹們叫我名字很好。”徐暖給張銘宇夾了一片口水雞,笑盈盈地說道。
“好,聽你的。”
被叫弟弟和妹妹的江疑和林霜同時:“……”
徐暖替林霜盛了一碗湯,溫婉地笑道:“慢點吃。”
“謝謝。”
江疑看著若無其事吃飯的林霜,心裡暗道女人心海底針,猜不透實在是猜不透,看著他們三人的戲,多吃了一碗飯。
周奇仍然和江疑保持著書信交流,每個月會寄一到兩封,似乎隻有通過這樣的方式他才能很好地表達自己的內心感受,敞開心扉,他會和江疑分享自己在縣城的高中生活,學習上的進步,這種時候才讓江疑覺得他一點也不高冷。江疑每次都是把寫給他的信隨著一些零食快遞過去,用一張稿紙寫好,不需要郵票,直接塞到零食盒子裡,快捷省事,但是對於收到的信他都小心地單獨用一個收納盒放了起來,每看完一封,就原樣折疊好塞進信封,然後放在收納盒裡,就像收藏某種愛好一樣,讓他覺得很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