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不疑 第57章
江疑帶著周奇進了一家裝潢富麗奢侈的西餐廳，人很少，但來吃飯的全是西裝禮服，角落裡還有小提琴現場演奏，顯得一身休閒裝的江疑和戴著毛線帽裹著嚴嚴實實的周奇有些格格不入了。
高玉榮介紹的女孩已經到了，江疑看見有人向他招手示意，和周奇並肩走了過去，微微欠身表示歉意：“不好意思，我們來晚了。”
“沒事，是我到早了，你們剛剛好，請坐。”見他們來了兩個人，一襲真絲紅裙的女人稍稍露出了遲疑的表情，隨即露出得體禮貌的微笑，然後將目光鎖定在了江疑身上：“你就是高阿姨的兒子江疑吧。”
江疑點點頭，替周奇拉開椅子，然後脫下自己的大衣外套，掛在椅背上，笑道：“我沒記錯的話，你叫靳蘭？”
“對。”靳蘭明媚的笑道，遞過來兩份選單，“看看吃啥，我們邊吃邊聊。”
“好，謝謝，你看好了嗎？”
“我最近減肥，一份凱撒沙拉就好了。”
“好，要喝點什麼嗎？”
“不用了。”靳蘭搖搖頭。
江疑迅速地掃了眼選單，然後詢問周奇的想法，選好了兩份主食牛排，合上選單然後叫來了服務生點單。
靳蘭好奇的打量著周奇，笑問：“這是？相親還帶了個幫手呀。”
“對，助攻。”江疑半開玩笑應道。
“弟弟看著有點小，成年了嗎？”女人朗聲笑起來，不遮掩地打量著，絲毫沒有初次見麵的侷促和尷尬，看得周奇倒是不好意思移開了目光。
“乾嘛，你不會對他感興趣吧。”江疑也打趣道。
“既然是相親，來者都要考慮考慮嘛。”靳蘭哈哈笑起來，舉手投足韻味十足，散發著成熟女人的魅力，是個男人見到都要心動一番。
江疑卻不為所動，挑挑眉，繼續笑道：“成年是成年了，但是他可不行。”
“說著玩呢，小弟弟彆當真啊。”玩笑開得適可而止，女人抿抿嘴回了正色，親和地朝周奇微微笑道。
“既然是相親，咱們就直接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吧。”靳蘭再次看向江疑，大方地說道，“互相介紹一下背景，還有感情經曆，看看彼此合不合適。”末了她笑著補充道：“你的相貌挺合我眼緣的，跟照片上一模一樣，不然我也不會來了哈哈。”
“看來我是過了初篩。”
“yes。”靳蘭笑著點點頭，打了個響指，揚了揚眉毛，“但我還要進一步瞭解一下，看看你能不能入圍。”
“你來之前應該也見過我的照片吧？”靳蘭緊接著問道。
“嗯。”江疑大致掃過一眼，高玉榮都給他發到手機上來了，即便是不想看也看到了。
“那看來我也過了你的初篩咯。”她滿意地笑起來，“否則你也不會來浪費時間，對吧？”
江疑笑了笑不置可否。
“女士，先生，打擾了，我們上一下餐。”服務生端來精緻的餐品。
“謝謝。”
靳蘭優雅地拿起叉子挑起一朵西蘭花放進嘴裡慢慢咀嚼。江疑則將自己麵前的牛排切好後和周奇的對調，方便他直接開吃，然後將沒切的換給了自己。
“你還挺貼心的。”靳蘭打趣道，“不知道我要是真跟你在一起了，能不能也有這個福利。”
照顧孩子習慣了，江疑順手就端過去給他了，被她一點明，有些尷尬，笑了笑：“來一塊嗎？”
“不啦不啦，謝謝，開玩笑呢。”
“我先簡單的自我介紹一下吧，名字你已經知道了，靳蘭，革斤靳，蘭花的蘭，本碩畢業於華盛頓大學，目前經營自己的服裝公司，談過三段戀愛，上一段已經分手一年了，原因是三觀不合，人生目標不同，我比較事業型，但是對方希望我能回歸家庭的那種，我放不下事業，所以隻好放下他了。”靳蘭乾淨利落地說道，笑容坦率，“你呢？我知道你本碩博清華的，現在還留校任教了，最主要的是感情這方麵，你談過幾段？談了多久？怎麼分手的？單身多久了？”
江疑不自覺挑了挑眉，輕咳了一聲：“一段，大學時候的事情了。”
“隻有一段初戀啊。”輪到靳蘭吃驚了，秀口微張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一臉難以置信，笑道：“都說男人的嘴騙人的鬼，長得越好看的男人越會騙人，一段，我能相信嗎？”
“的確隻有一段。”江疑無奈地搖搖頭，將一塊牛排送進嘴裡，待吞嚥之後才慢條斯理地一指身旁的周奇：“他可以作證，這是我從小帶大的，他很清楚。”
“弟弟，你說，是真的嗎？”靳蘭饒有趣味的打量著他，再次詢問道。
周奇頓住了，他隻想安靜吃飯，卻被迫加入談話，揚起頭悶悶地應道：“嗯。”
“你好像不高興？怎麼啦，跟姐姐說說。”靳蘭是個自來熟，立馬流露出關切的目光。
江疑一聽，忍不住回頭看了眼，但並沒看出任何異常，不以為然笑道：“沒事，他感冒了，不太舒服而已。”
“感冒了你不讓他在家好好休息？”靳蘭再次一驚，略微不解。
“他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帶在身邊比較好。”江疑沒有任何的停頓，徑直說道。
這麼大的孩子了，還不放心，靳蘭忍不住腹誹，暗暗吐槽不會以後約會也得帶上這個小孩吧，再說了小孩看著很正常，並不像有什麼智力缺陷、身體疾病、無法自理吧，想歸想，她還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隨和地應道：“你對這小孩挺上心。”
“所以你跟前任怎麼分手的？”她見話題被岔開，連忙轉了回來，“分多久了？”
“她跟彆人在一起了，所以就分手了。”江疑語氣平靜，一句話就概括了。
“哦？所以是你被甩了？”
“嗯。”
“多久了？”
江疑想了一會兒：“五年了吧。”
“五年？！”靳蘭驚訝到叉子滑向了餐盤一邊，“五年你就沒再談過戀愛？”
“對。”江疑點點頭，不覺有何不妥之處，依舊慢條斯理地進食。
“想不到你這麼深情的啊。”靳蘭訕訕地笑著，搖搖頭嘖嘖稱奇，“白月光還是白月光。”
江疑並不想承認，但也懶得開口反駁，他有些後悔來了，這會兒就想趕緊吃完回家。
見他沒否認，女人心裡瞭然，開玩笑道：“我有精神潔癖的啊哈哈，心裡沒騰乾淨的我可不接受哦。”接著淡然地笑道：“沒事，咱倆出來吃飯也算是完成雙方家長的任務了，我回去就說是我沒看上你，高阿姨估計也就不會唸叨你了。”
聽完這話江疑暗自鬆了口氣，釋然地笑道：“多謝。”在旁邊一直沒什麼存在感的周奇這會兒忽然被嗆住了，連連咳嗽了幾聲，江疑第一反應馬上幫忙拍他的背，無奈歎氣：“慢點吃。”
相親不成，靳蘭也不想多留，閒聊幾句又吃了幾口沙拉後起身禮貌告辭，江疑和周奇吃完準備去結賬，才被告知已經被一位女士付過了。
回去的路上週奇不像來時那麼消沉了，連眼睛似乎都明亮了許多，嘴角還掛著淺淺的笑意，江疑見此頗為得意，振振有詞道：“我就說得出來走走吧，看你氣色都好很多了。”
周奇抿著嘴，將頭彆開，一抹笑意不易察覺的再次爬上嘴角：“嗯。”
江疑還是聽出了他語氣裡輕微的幸災樂禍，立馬裝出嚴肅神情，咳嗽兩聲為自己挽尊：“好啊阿奇，你居然敢笑我相親失敗，不準笑了。”
“我沒有。”周奇矢口否認。
“你有。”江疑像個幼稚鬼，跟他拌起了嘴，長久以來壓抑的情緒終於舒緩了許多。
良久，少年的聲音淡淡地響起：“江老師，所以你這些年一直沒戀愛是真的忘不了陳佳靈嗎？”
“不是。”江疑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那是？”他微微扭頭看過來，眼裡意味旁人看來不甚明顯，在昏暗的車內泛著微光。
江疑身子一僵，尬笑了兩聲含糊其辭：“這不是一直照顧你沒時間戀愛，還不都怪你。”
“哦。”周奇收回了目光，本來愉悅的心情此刻又回到了先前的悶悶不樂，隻是沒有表現太多，默默閉了嘴。
“逗你呢。”江疑餘光瞥見他的反應，訕笑著找補，“跟你沒關係，我隻是還沒遇到合適的人。”
“剛剛那個姐姐呢？”
“你覺得我們合適？”
“我不知道。”周奇沉默良久，才悶聲回道。
“是啊，你還小，懂什麼呢。”江疑搖搖頭，無奈地笑道。
“我不小了。”周奇執拗地說道，生著悶氣。
“好，那你有喜歡的人了？”江疑試探著看向他。
“有。”周奇終於大著膽子直直地看過去，對上江疑玩味的眼睛，簡短但堅定地回道。
“哦？誰啊。”江疑眉心跳了跳，漫不經心的看著他，故作輕鬆。
“嗶——嗶——”兩聲尖銳的喇叭響起，下的車內二人一個激靈。
“江老師，小心車！”男孩驚慌失措地叫起來，江疑回過頭連忙急打方向盤，堪堪地避開了前麵的一輛大卡，一個急刹車停在路邊，感覺心跳都要飆到了一百二。
車停穩第一時間檢視男孩的情況：“阿奇，你沒事吧。”
周奇也嚇得不輕，搖搖頭，聲音都是飄的：“沒事。”
虛驚一場，江疑再次發動了汽車，隻是兩人誰也沒再繼續之前中斷的話題，他專心看著路，一路沉默地回到家。
雖說女方解釋了是她那方麵對江疑沒有興趣，剛到家江疑還是被高玉榮一通電話打來數落一通，說他不知道珍惜機會，人家姑娘是個多好的女孩子，江疑把手機放在一邊，絲毫不在意母親的絮絮念。相親的事也因此消停了一段時間，一直到年後都沒再給他安排，隻是嘴上總要忍不住催促唸叨他。
春節林霜被新公司派去了美國出差，順帶也把父母一起帶過去度假了，於是兩家人沒在一塊兒過年，江疑一家也就呆在市區，沒去郊區彆墅，他和周奇在父母家吃了個年夜飯，整個新年期間都住父母家。
大年初五的晚上，門鈴響起，江疑正在客廳陪著父親下象棋，周奇在一旁看書，高玉榮趿著拖鞋前去開門，一道明媚爽朗的女聲響起：“阿姨好。”
江疑直覺有些耳熟，沒多在意。
“誒，你好你好，小蘭，好久不見長得越來越漂亮了。”
“玉榮，給你們拜年來了。”隨後另外一道敦和溫婉上了年紀的聲音附和，應該是那年輕女性是的長輩。
“過年一塊兒聚聚熱鬨，還提這麼多東西乾嘛。”高玉榮笑嗬嗬地接過一個禮盒，替她分擔手裡的重物，一邊把人往裡請。
“江疑，你看看是誰來了？”
江疑聞言這才擡頭，覺得眼熟，迅速的回想認出來了這是兩個月前的相親物件靳蘭。周奇也放下了書，凝滯片刻，呆呆地看著來人。
“愣著乾嘛，叫人啊。”高玉榮將禮物放在邊櫃上，一邊催促，“再去給客人倒兩杯水。”
“阿姨好。”
“誒，你好。”靳蘭的母親和藹地笑笑，母女二人在沙發上坐下，衝高玉榮讚賞地誇獎，“你們夫妻倆把兒子養的真是一表人才啊。”
“其他方麵都好，就是感情方麵真讓人操心。”高玉榮語重心長地搖搖頭。
“喝茶。”江疑倒了兩杯水過來，放在客人麵前，靳蘭打趣道：“江疑，這纔多久不見，不記得我了？”
“怎麼會，美女總是讓人印象深刻的，靳蘭嘛。”江疑也半開玩笑，一邊示意周奇，“阿奇，快叫姐姐好，新年快樂。”
“姐姐新年快樂。”周奇悶悶叫道，聽不出情緒。
靳蘭樂了：“你這小孩怎麼每次看見我都是衣服不高興的樣子？”又看了眼江疑，撇撇嘴笑道：“我應該不討人厭吧？”
江疑回頭去瞅周奇，隻見男孩一臉無辜，眨巴著明亮的眼睛，忍不住扶額，無奈地笑道：“他哪有不高興，這叫高階臉，一直都是這副表情。”
“哦——那就好。”靳蘭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嘿嘿笑著。
“我說這倆孩子越看越般配，你說是不是，建芳？”高玉榮看著兩人很自然地打趣頓時眉開眼笑。
“是啊，兩個孩子都很優秀，有機會的話還是想讓我閨女和你兒子多相處相處，這不好說歹說拉過來一起拜年。”靳蘭的母親點點頭，應和道。
“媽，你說什麼呢。”靳蘭小聲地嘀咕，胳膊肘輕輕捅她母親，接著若無其事地朗聲道，“我倆隻是交個普通朋友。”
聞言江國舟也笑了，溫聲道：“孩子們的感情讓孩子們自己定奪吧，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和緣分，咱們就彆乾預了。”
“就是就是，伯父說的多有道理。”靳蘭努努嘴，露出感激的笑容。
“你最近怎麼樣。”靳嵐主動在江疑身旁的沙發坐下，找話題聊天，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三個長輩也坐在一塊聊開了，從家長裡短到時事熱點，客廳裡分成了兩撥，一時熱鬨非凡。
送客時，靳蘭還主動加了江疑微信，他不是討厭的女人，說實話風趣幽默，聊天挺有意思的，他沒理由拒絕，便接受了，這才發現周奇什麼時候早已不在客廳了。
“媽，阿奇呢？”
“不是一直在旁邊看書嗎？”高玉榮也一臉疑惑地看著他，納悶道，“什麼時候回房間了？”
“我去看看。”
江疑敲了兩下門，沒人應，於是轉動把手自己進去了，隻見床上被子拱起一小團，露出個後腦勺，看不見男孩的臉，他試探地輕輕叫了一聲：“阿奇？”
依舊沒應。
“這麼早就睡覺了？”江疑自言自語，又靜悄悄地帶上門出去。他轉身離開後，周奇從被子裡擡起頭，雙手絞著被子眼淚流了一臉。
第二天早上見他眼圈泛紅，江疑忍不住皺眉：“昨晚睡那麼早還沒睡好？”
周奇支吾著嗯了一聲，江疑也就沒再追問：“那中午多睡會兒午覺吧。”
“好。”
新年後麵幾天，杜子安也來過一次，他在南方上大學，從小一直生活在北京，南北差異大，這次寒假回來很多新鮮事說個不停，把江疑煩得差點沒忍住想哄走他，周奇安安靜靜的性格認真聽著，惹得杜子安很高興有個忠實聽眾，拉著他興致勃勃地分享，一時間兩人反而成了朋友。
寒來暑往，周奇從大一萌新變成了大二學長，江疑也在努力做科研，做專案，短短一年已經評上了副教授，成了係裡最年輕的副教授，同時跟靳蘭的聯係還算不溫不火，偶爾彼此聊一聊近況，約出來一起喝個咖啡什麼的。在江疑看來，普通朋友之間這樣的交往是很正常不過的，畢竟也不排斥靳蘭這個人。
這天他上課之前收到了靳蘭的訊息，說是剛巧在五道口這邊辦事，問他中午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認識快一年了都沒找著機會來清華逛逛，想蹭一蹭清華的食堂，看看頂級學府的夥食究竟跟彆的大學有什麼不一樣，江疑不禁感到好笑，便答應了，於是下課就見到了靳蘭等在李兆基科技大樓門口。
女人一身剪裁得體的套裝裙，乾練精緻，吸引了不少學生頻頻回頭矚目。江疑上前打著招呼：“靳大老闆，走吧，我跟阿奇約了荷園，今天就帶你去吃那個食堂吧。”
“沒問題。”靳蘭笑了，從容跟上，一邊開玩笑吐槽，“找你們這棟教學樓可花了我不少時間，學校也太大了。”
江疑笑了，看了看她腳上的高跟鞋：“走過去大概二十分鐘，可以嗎？”
“沒事。”靳蘭毫不介意地擺擺手，“我還穿著高跟鞋爬過長城呢，二十分鐘小意思。”
荷園餐廳顧名思義，位於荷花池畔，尤其夏日滿池荷花迎風而動，景色十分宜人，而現已過季，滿池的枯荷倒也是彆是一番滋味。
他們到的時候，正巧周奇也從另一邊走過來，迎麵撞上，少年眼神閃了閃，江疑先開了口，笑道：“阿奇，靳蘭姐姐臨時這邊辦事，跟我們一塊吃飯。”
“姐姐好。”雖然不開心，周奇還是禮貌地打了招呼，然後衝江疑說道，聲音裡聽不出太多的波瀾起伏：“江老師，我想起來我的筆記本落在教室了，我得回去取一趟，你們先吃，不用等我了。”
“什麼筆記？等吃完了再去。”江疑不以為然，“你一來一回太久了。”
“我還不是很餓，你們吃吧。”周奇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上了一輛校園巴士，消失在江疑的視線中。
“算了，我們吃吧。”江疑無可奈何地說，和靳蘭一同進了二樓餐廳。
“他情緒真的好像不高，我應該沒有看錯。”靳蘭關切地說道，“他不是你帶大的嗎，你多關心關心孩子吧，彆隻看著學習，還得關注心理健康，現在大學生很多壓力挺大的，我聽說每年清華退學的都有不少人。”
“是嗎。”江疑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或許學習壓力大吧，醫學生。”
“有空跟孩子聊聊吧，及時發現問題及時解決。”
江疑有些苦澀：“他進大學後好像就不跟我怎麼親近了，問什麼也不說。”
“哈哈，孩子大了心思難猜，可能是戀愛了嗎？”靳蘭偷笑。
“是麼。”江疑想到了去年運動會上的那個女孩，默不作聲的輕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