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不疑 第70章
小姑娘走後,江疑笑眯眯地把兩個棒棒糖放回口袋,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經黑了,而周奇卻遲遲沒回來,於是先去買了兩份飯回來,等他結束手術就可以直接開吃。
買完飯又等了將近十來分鐘,周奇這才一身疲憊的走了進來,但是看見江疑神色又振奮起來,他脫下白大褂掛在一旁的衣架上,聲音裡滿是疲憊但是壓不住看見他的欣喜,還摻雜著一絲歉意:“江老師,讓你等太久了,要是下次我再有臨時的手術你就先回去吧,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沒事啊,反正我回家也沒事乾。”江疑聳聳肩,見他神色無異便知道手術順利,笑著開啟飯盒,一陣撲鼻的飯香味頓時彌漫了辦公室,“快來吃飯吧。”
“好。”周奇輕快地走過來,挨著他坐下。
“你有個叫小柔的病人?”江疑給他夾了一塊排骨,笑眯眯地問道。
“對。”談論到小女孩,周奇也笑了,但是笑得不輕鬆,“江老師你怎麼知道?”
兩人從來不會談工作,況且周奇在醫院工作,更是比較忌諱,隻希望每晚都平安無事,所以江疑也從來不主動問起他忙不忙、病人怎麼樣之類的,隻會在他來上班時順嘴說一句順順利利。
“小姑娘剛剛來找你了,太可愛了。”江疑哈哈笑起來,還在回味小姑娘咧著嘴祝他跟周奇永遠幸福的樣子,一邊從大衣口袋裡摸出兩個棒棒糖,炫耀似的說道:“喏,她送的棒棒糖,給我倆的。”
見此周奇也忍不住笑出了聲:“確實是很可愛的小女孩。”接著語調有些沉重起來,略微歎了口氣:“可惜她被感染了艾滋”
江疑的笑容凝固在臉上,萬萬沒想到看起來那麼活潑快樂的小女孩居然生的是這種人類目前無法醫治的絕症,不可置信地問道:“她怎麼”
“一起醫療事故,在他們老家小醫院注射感染的。”周奇搖搖頭,輕歎了口氣。
江疑在震驚中久久沒回過神,對小女孩產生了深深的同情,良久半是安慰周奇道:“她目前的狀態看起來還不錯。”
“嗯希望能穩定吧。”周奇對此似乎並沒有太多信心,但還是笑著點點頭岔開了這有些沉重的話題,語氣也重新活躍起來,“江老師,我們晚上去逛街吧,小柔說她想要一個洋娃娃,我們送給她一個好不好?”
“好啊,我們去挑一個,最近還新上了一部電影,也可以順便去看看。”
“好。”周奇抿著笑意點點頭。
認識小柔後,江疑每次來接周奇下班都會順便去她的病房探望,給小姑娘帶點小零食小玩具,小姑娘也跟他越來越熟,一聲聲叔叔叫的可甜了,把江疑哄開了花。
這天周奇剛巧要去小柔那兒查房,江疑便跟著一起,剛到門口忽然聽見警鈴大作,裡麵亂作一團,小孩的掙紮,父母慌亂地尖叫,兩人急急忙忙趕進去,隻見小柔鼻血留不止,痛苦地蜷成一團不停的痙攣,周奇連忙給她注射了一針藥劑,這才緩緩平靜下來,江疑不忍心看,彆過了頭,久久不能平複。出去的時候周奇也一言不發,江疑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
僅僅過了兩個星期,江疑再去她的病房探望,卻發現床鋪一空,他第一反應是難道出院了?路過一個護士見他站著發楞,委婉地提醒說人早上不在了,江疑震驚片刻,心裡五味雜陳,立即去科室找周奇,可是辦公室沒看見他,護士說他這會兒應該下班了,沒有手術要做,江疑著急起來,慌忙打他電話,卻發現手機就在辦公室的桌上。
小柔走了,非常的突然,給眾人一個措手不及,這期間數次驚險,其實作為她的主治醫生,周奇心裡很明白她的情況非常不樂觀,這是遲早的事情,可是他還是無法接受,看著小柔崩潰大哭的樣子,他心裡也很不好受。
江疑四處尋找他,終於在這層樓的消防樓道內找到了。嘎吱的推門聲劃破了裡麵的寂靜,有些刺耳,周奇正靠牆蹲在地上,低著頭看不見他的臉。江疑輕吸了一口氣上前,慢慢蹲下來將人攬進懷裡,聽見了他極其小聲的啜泣。
小柔的離開,江疑也很難過,所以隻是靜靜地陪著他,並不出聲打斷,周奇回手擁抱住他,在他耳邊猶如自言自語般的呢喃:“江老師小柔是我接手的第一個病人也是我第一個送走的病人”
“為什麼我這麼努力了我還是沒能救下她她還那麼小她那麼可愛”
“阿奇,你已經儘力了。”江疑安撫著他,“將來,你還會救更多的人,也會送走很多人,生命有自己的法則,你儘力就好了,彆太苛求自己。”
“可我還是會覺得難受”
“沒關係,你難受的時候還有我,我一直都在。”江疑吻了吻他的頭發,“以後難過的時候彆再多起來啦,我陪你。”
“好。”
小柔走後,周奇消極了一段時間,江疑便幫兩人休了假,帶他出去走走,很多年沒回小杏村,周奇說想回去看看,於是兩人留出一個星期的時間。小杏村的變化挺大,村裡鋪上了水泥路,交通便利了,滿山的杏樹還是依舊,入了秋天氣總是陰沉沉的。
當年那群小孩現在都已長大外出工作,聽說劉武和李小雲結婚了,劉文也跟王勇在一起了,兩兄妹跟各自的物件都搬進了縣城,他們都過著穩定的生活,江疑很是欣慰。
當年周爺爺的老房子還在,已經爬滿了蜘蛛網,滿是舊塵埃的印記,兩人本來想在這裡住一晚,可是村長不同意,說老房子現在成了危房,擔心他們住進去會不安全,最終在村長的盛情邀請下在他家住了幾晚。
周爺爺的墓也生了不少雜草,江疑每年清明都會來掃墓,但是清理的速度趕不上草蔓延的速度,這一晃又是一派荒蕪的景象。
江疑本來以為他會很傷感,但是周奇卻很平靜,他牽著江疑的手,露出乖巧的笑容,眼睛似乎在說謝謝他。
兩人沉默著,誰都沒有說話,但是很默契的給周爺爺叩了三個頭,然後清理完雜草,一起牽手緩緩下山。
炊煙嫋嫋升起,青藍色的煙霧在村莊上空妖嬈起舞,一種時光經久,而他們依然陪伴在彼此身邊的溫暖感油然而生,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
從故鄉回來後,周奇的心情好了,也想明白了很多,他重新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和江疑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軌。
張銘宇的婚禮定在冬至。收到請柬後,林霜提前半個月就休假回了北京,說是趁此機會自己也能休息一段時間,順便幫新娘參考參考婚禮各種事宜,江疑打趣她說人家的婚禮早就安排好了,還要她參考個啥,人家是通知她去參加婚禮,不是通知她去當參謀。林霜絲毫不介意,跟他耍著嘴皮子,但偶爾流露出的低落之意讓江疑明白她根本還是沒有放下。
一起吃飯時,就連周奇都看出了林霜常常的走神,但他沒當麵點出來,而是在一次三人一起吃完飯之後,兩人走回家的路上,一臉神秘的扭頭問江疑:“江老師,林霜姐現在還是單身,是因為銘宇哥嗎?”
江疑愣住了,沒想到他這麼精,捏了一把他的臉,笑道:“是啊。”
“既然她喜歡銘宇哥,為什麼之前銘宇哥分手那段時間不抓住機會呢?”周奇不解,“銘宇哥也應該是喜歡林霜姐的,對吧?”
“應該是的吧。”
“可是為什麼相互喜歡,卻還是要錯過呢。”
江疑搖搖頭,無奈的說道:“我也不知道他倆怎麼回事,感情太複雜。”說罷湊過去親了一下他的嘴角,笑道:“算了,彆管他們了,隨他們自己去吧,隻要我們倆好好的就好。”
周奇紅了臉,支吾著點頭:“嗯。”
江疑是伴郎,所以提前一天就去了張銘宇那兒給他幫忙,讓周奇第二天和林霜一起去婚禮現場。
婚禮這天,儀式都快開始了,卻一直等不到周奇來找他,林霜也不見人,江疑有些著急,打電話一直提示“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兩個人都是如此。張銘宇見他神色緊張,詢問出了什麼事,但今天畢竟是他的重要日子,江疑還是忍著內心的不安,一邊安慰自己興許是早上週奇有手術給耽擱了,一邊換上笑臉說“沒事”。
整個過程江疑都心不在焉的,直到婚禮結束,張銘宇這才注意到林霜和周奇似乎一直沒有露過麵,驚訝地叫道:“江疑,林霜和周奇呢?我好像一直沒看見他們。”
江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總算發現了。”
“他們去哪兒了?我這麼重要的時刻,怎麼能不來見證呢。”張銘宇皺著眉,“你不會給他們發錯地址了吧。。。。。”
“不能吧,請柬上麵也寫的很清楚呀。”新娘子也插話道,並沒有讓小插曲影響自己的心情,笑容依然美麗動人大方。
“我不知道。”江疑搖搖頭,再次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才發現儀式前就低電提示,但是沒空去充電,這會兒手機已經關機了。
“什麼叫你不知道?”張銘宇心下一沉,他明白林霜臨陣不來參加倒是說得過去,可是周奇一向很靠譜,不會一起玩失蹤,心裡惴惴不安的跳起來,慌忙去找自己的手機,卻一時沒摸到,“我手機呢?我給林霜打個電話。”
“我打過了,兩個人都是暫時無法接通,不過這會兒不知道,再打一個吧。”江疑說著找來酒店工作人員租借了一個充電寶,接上電充了兩分鐘,勉強讓手機開了機。
剛準備去撥號,手機就響了,高玉容打來的,江疑的心臟砰砰跳起來,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張銘宇那邊打過電話了,放下手機朝他沉默地搖搖頭使了個眼色,表示沒打通。
江疑趕緊接起自己的電話,隻“喂”了一聲,便被母親急急忙忙的打斷,讓他趕緊去海澱區醫院,電話裡的語氣又急,聲音又嘶啞低沉,似乎哭過,一點不像母親平時和藹的笑意。
江疑嚥了口口水,眉心也瘋狂地跳起來:“阿奇他們”
“他們出了車禍在搶救林霜她當場沒了”母親的聲音有些混亂,一邊說一邊哭泣。
轟的一聲江疑什麼也聽不見了,耳膜像是被這句話震裂了一般,手機摔倒了地上。
“出什麼事了?”見他不對勁,張銘宇連忙扶住他的肩膀。
“我要去醫院,你在這裡呆著吧。”江疑推開他,跌跌撞撞就往外走。
張銘宇趕緊撿起地上的手機,意識到了不好的事情,不安的跟了上去:“我和你一起去。”
“喂,銘宇,你去哪兒啊。”
見新娘緊隨其後,張銘宇又連忙停住了腳步轉頭安撫,滿堂賓客正在熱熱道道的吃喜宴,見他們這邊的情況,雙方的父母頻頻擡頭投來探尋的目光。他拍了拍新娘子的肩,平複了情緒笑道:“我朋友可能出事了,我得去一趟,麻煩你招待客人了。”
“什麼?!”新娘子呆在了原地,沒想到新婚當天就要被拋下,但看他著急的神態,還是善解人意的安慰道:“好,你去吧,早去早回。”
張銘宇感激的笑了笑,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連忙再次去追江疑。隻見江疑正在大門口瘋了一般攔車,但是沒有車停下。
他衝江疑叫了一聲,立馬跳上自己接親的婚車,發動了車朝江疑鳴喇叭,江疑連忙跳了進去,告訴他去海澱醫院。
“出什麼事了。”張銘宇車開的飛快,一邊餘光去瞄他,惴惴不安地問道。
江疑很煩躁,但他還保持著理智,擔心這個關頭告訴他怕是又是一起事故,於是壓著焦躁不安,低沉的說了一句“你先專心開車”。
兩人一路上無話,車裡是死一般的沉寂。有一段路交通管製了,需要繞行,張銘宇握著方向盤低低地罵了一聲,江疑死死地盯著被封的路口,明白那就是他們出事的路段了,心跳的太疼了,緊緊地收縮著。
到了門口,江疑立馬回撥電話詢問具體的位置,和張銘宇兩人匆匆忙忙趕過去。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了嗎?”
“車禍林霜死了阿奇情況未知”
張銘宇險些跌倒,呆呆地站在了原地,江疑沒管他,自顧自地拚命往前跑,愣了兩秒,張銘宇再次瘋了一樣去追趕他,一邊大哭叫他:“你說什麼?!你在胡說是不是?!”
“先生,請安靜!”就連一旁的護士連忙提醒,他也沒聽見一般。
到了急救室門口,江國舟正在來回踱步,高玉容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兩人的神色都非常難看,尤其高玉容,整個眼睛布滿了紅血絲,說明剛剛經過了一場很嚴重的哭泣。
“媽!”江疑飛奔過去,撲在母親跟前,大喘著氣,“阿奇阿奇他怎麼樣了”
“還在裡麵”
“林霜呢?”江疑看了一眼急救室的燈,連忙又問,張銘宇已經跟上來,站在了他的身後,急切地等著高玉容的回答。
“霜霜她沒了”高玉容說道林霜再次崩潰大哭起來。
江疑趕緊抱住母親,連忙替她順氣,淚水頓時濕了自己的眼眶,正想詢問,隻聽身後的張銘宇似乎變了一個人似的,聲音彷彿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伯母,您說什麼林霜她”
“霜霜沒了沒了”高玉容一邊哭一邊重複,聲音斷斷續續而又淒厲。
再次聽到她的回答,張銘宇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抱著腦袋狠命揪著自己的頭發,一邊自言自語:“怎麼會怎麼會這樣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還要喝我的喜酒呢”
高玉容這才意識到來人是誰,抹了抹眼淚,淚眼朦朧的問道:“銘宇?你今天不是結婚嗎?你怎麼來了你快回去吧”說著又去推江疑:“你怎麼這麼不懂事,人家今天結婚,你帶他來乾什麼啊”
“讓他在這裡吧。”江疑回頭看了一眼,嘶啞著嗓子道。
“姨媽和姨父呢?”江疑忍著心痛,再次問道。
“你姨媽趕到醫院就暈過去了,被擡去休息了,你姨父正陪著他。”
江疑殘存的理智支撐著他詢問了親人的情況,他踉蹌著站起來,走到急救室的門口,父親正沉默的站在那裡,他上前和父親並肩,呆呆地望著頭頂的手術燈,在心裡暗暗地祈禱。
“會沒事的。”江父率先開了口,打破了死寂,他沙啞的聲音響起時把江疑嚇了一跳。
“嗯”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捏著拳頭,指甲都深深的陷進了肉裡卻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了,門終於被啪的一聲開啟了,江疑的心緊緊的揪作一團,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周奇家屬!”一位年長的醫生走了出來。
“我們都是。”江國舟趕忙應道。
“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了。”
這句話讓江疑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亦像是等待行刑前的人聽到大赦一般頓時鬆了口氣,緊繃的弦放鬆,身體也跟著軟了下去,江國舟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江疑順勢擁抱住父親,不管不顧地喜極而泣:“太好了!爸!太好了,阿奇他沒事了。”
父子多少年沒有如此親密的舉動了,如今因為周奇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倒是聯結起了父子間的親情。江國舟頓了一會兒,眼角也滑落一滴眼淚,安撫的拍拍兒子的後背:“沒事了,沒事了。”
周奇被轉移進了病房,昏睡了整整十天才醒來。在他昏迷的這些天裡,江疑已經弄清楚了事故原因,和他們相撞的那輛貨車,司機疲勞駕駛在轉彎處導致車輛失控,也當場身亡,而他送給周奇作為20歲生日禮物的那輛車,損毀的不成樣子,直接報廢,兩死一傷,這起事故是一場巨大的悲劇。
林霜的遺體已經火化,高玉琴夫妻帶回了家,再擇日安葬,夫妻倆已經從沉痛的悲哀中和緩過來,似乎麻木了一般,張銘宇幾乎每天都要去看他們,但是在周奇醒來的那一天,夫妻倆也似乎驚醒一般,發瘋似地把張銘宇趕出家門,讓他以後不要再去了,他們不想看見他,林霜也不會想看見他。
江疑沒日沒夜的守在周奇的病床前,自己鬍子拉碴的,但是每天給周奇擦臉擦身子,替他熟悉得乾乾淨淨,那一副乖巧的樣子看上去似乎隻是睡著了一般。
每天無休止的等待著,醫生每次來查房,江疑都要詢問一便人什麼時候能醒,但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知道,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江疑苦笑著跌回在看護椅子上,緊緊地握著她蒼白的手,而自己手上的血色不比他好到哪裡去,就這樣等了整整十天,周奇被他握著的手輕微地動了動,江疑欣喜若狂地看過去,輕輕的叫著他的名字,隻見他的睫毛也開始輕微閃動,再接著那雙漂亮的眼睛緩緩睜開,似乎有些不適應突如其來的光亮似的,眯了眯眼,虛弱的聲音緊接著笑起來:“江老師你長鬍子了”
這一聲“江老師”叫得江疑嚎啕大哭起來,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在懷裡,像揣著珍寶,一邊哭一邊喃喃叫他:“阿奇阿奇”
周奇順著他的後背安慰,佯裝輕鬆地語氣:“江老師你多都大人了,怎麼還哭鼻子啊,羞不羞啊?”
似曾相識的調侃讓江疑哭得更加猛烈了,他吸著鼻子,在他脖頸處蹭了蹭:“不羞。”
周奇抿著嘴笑了。
等終於平複好了情緒,江疑這才從他身上起來,連忙問道:“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去叫醫生。”
“我沒事了江老師。”周奇抿了抿嘴唇,搖搖頭,良久才試探地問道:“林霜姐她?”
“林霜姐走了”病房裡陷入了可怕的安靜。
周奇的眼淚啪嗒啪嗒落在了被單上,無聲的哭著,江疑也再次濕了眼眶,坐在床沿上替他擦掉眼淚,半晌聽他幽幽地開了口:“林霜姐救了我她是因為我才死的”
“胡說。”江疑沉下語氣,害怕他因為林霜的死自責。
“是的”周奇抽泣著,說的斷斷續續,“林霜姐開的車,看見那輛車衝過來來不及躲避了,她急忙打了轉向,讓她那邊麵向大貨車,替我擋掉了很大一部分的衝擊”
周奇說著淚水止不住的流,江疑愣愣地聽著,危急關頭還是林霜救了周奇一命,他不知道如果沒有林霜的那一庇護,周奇還能不能好好的,他為林霜難過,也萬分的感謝,可是一切都沒辦法報答了,於是任由眼淚和周奇的眼淚一起流淌
周奇醒後又住了一個星期,這纔出院。出院的那天也是林霜下葬的那天,天空灰濛濛的,一場雨要下不下,草坪上結滿了霜,似乎也是再為她送行。
林霜人緣好,朋友、同事聞訊都來了,來了很多人。餘樂也來了,他眼睛腫著,江疑很久不見他,寒暄了幾句,得知過段時間他就離開北京了,“初見”那間店已經轉了出去,想出去散散心。
張銘宇也來了,但是林霜的父母不待見他,他隻能悄悄地躲在角落裡,一身黑衣,遠遠地看著。
一年後,張銘宇離婚了,要去美國開分公司,離開的日子定在中秋節,江疑和周奇去送他。
目送昔日好友遠遠離去的落寞背影,江疑輕輕歎了口氣,不知以後還能不能再見了,再見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林霜走後,張銘宇便沉默了很多,也減少了跟他的往來。
“江老師。”周奇叫道。
“嗯。”
“其實林霜姐生前跟我提過銘宇哥的。”周奇小聲地說,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但我不想告訴他。”
江疑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麼似的,笑著擡手揉他的頭道:“有些話即便說了也無法擦除掉他心裡的內疚和遺憾,況且這內疚是他應該背負的。”
“你知道林霜姐說了什麼?”
“我猜是希望他幸福,不要內疚一類的話吧。”
周奇露出驚訝之色:“你怎麼知道?”
“你林霜姐那麼愛他,肯定是希望他幸福的啊,即便能陪伴他的人不是自己。”
周奇點點頭:“你說對了。”說罷,又小聲地叫道:“江老師。”時隔多年,這一聲不似當年一般脆生生的,但語氣卻恰似當初,夾雜著緊張、期待和隱隱的喜悅。
“嗯。”
“江老師,我也很愛你。”年歲在長卻依然是那個愛害羞的小孩兒,周奇臉微微發紅,宣誓一般說道。
“你一輩子也彆想從我身邊飛走了。”江疑牽起他的手,“走啦,爸媽等著我們回家吃湯圓呢。”
兩人走出機場,皎潔的滿月掛在天邊,銀輝灑滿大地,慶祝著人間的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