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詞 第9章 含煙宴月 春風壓裳

    「傳我的話，」謝含煙淡然吩咐，「就說我得了幾樣新奇花草，想借著月色與宮中姐妹們共賞，在攬月台備下『聽雨花宴』，請各位小主光臨。至於陛下……派人去養心殿說一聲即可，不必強求。」她故意將姿態放得很低，一場看似隨意的花宴，無意爭寵，卻處處是為景帝量身打造的陷阱。

當晚，攬月台。沒有喧囂的歌舞，隻有清風、明月、與滿園的奇花異草。蘭花的幽香與清茶的醇厚交織，幾位品性溫婉的妃嬪圍坐在一起，低聲品評著詩詞書畫，氣氛和諧而雅緻。景帝到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他剛從堆積如山的奏摺中脫身，滿心疲憊，眼前這寧靜的一幕，讓他煩躁的心緒瞬間平複了不少。謝含煙著一身月白色素雅宮裝，未施粉黛，僅在發間斜插一枝白玉蘭。她見駕不行大禮，隻是微微屈膝，聲音如泉水叮咚：「臣女不知陛下會來，宴席簡慢，望陛下恕罪。」

「無妨，」景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帶著欣賞，「比起笙歌豔舞，朕更喜歡這般清靜。」就在此時，一陣急促而華麗的樂聲由遠及近，打破了滿園的寧靜。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華妃在眾宮人的簇擁下，身著那件用上千根孔雀羽織就的「千羽霓裳」，盛裝而來。她的妝容濃豔，珠翠滿頭，與這清雅的氛圍格格不入。

「臣妾參見陛下！」華妃行至跟前，氣息微喘，顯然是趕來的。她眼中帶著一絲挑釁，掃過謝含煙，隨即滿麵笑意地對景帝說：「臣妾聽聞謝妹妹在此設宴，特來為陛下與眾姐妹獻舞助興！這支『霓裳羽衣舞』，臣妾可是苦練了數月，隻為博陛下展顏一笑！」

她的聲音又高又亮，彷彿在宣示主權，那急功近利的樣子，讓景帝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謝含煙卻彷彿未見她的敵意，隻是淺淺一笑，對景帝道：「華妃娘娘一片赤誠，實在令人感動。隻是……」她話鋒一轉，輕輕撫上身前的古琴，「良辰美景，若隻有豔舞，未免辜負了這般月色。臣女不才，新譜一曲《春風詞》，願為娘孃的絕世舞姿，稍作點綴。」

她話音剛落，便素手撥弦。

「錚——」一聲清越的琴音響起，沒有華麗的技巧，卻如春風拂過冰封的湖麵，瞬間沁入心脾。那琴聲悠揚婉轉，時而如高山流水，時而如私語呢喃，將在場眾人從華妃帶來的浮華燥熱中，拉回到了寧靜致遠的意境裡。景帝原本微蹙的眉頭，也隨之舒展開來，他閉上眼，竟是聽得癡了。華妃的臉色，瞬間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她精心準備的舞蹈，還沒開始，風頭便被這區區一首琴曲搶了個乾淨！那琴聲彷彿有魔力，讓她的樂師竟不知該何時插入那激昂的舞樂。她咬了咬牙，不能輸！她強行對樂師使了個眼色。

急促的鼓點與編鐘聲突兀地響起，瞬間將古琴的意境撕得粉碎。華妃扭動腰肢，強行起舞。然而，她心中焦躁，滿腦子都是如何壓過謝含煙，舞步自然失去了靈魂。那本應輕盈飄逸的動作，此刻顯得僵硬而刻意；那本應顧盼生輝的眼神，此刻隻剩下取悅君王的急切與不安。她的每一個旋轉，每一次甩袖，都像是在和那悠揚的琴聲作戰，顯得雜亂無章，毫無美感。